第三十四章:支农前夜
我想办学生会的目的就是把学生的兴趣发挥出来,因此学生们要参加,根本就不用经历任何考验,随便自我介绍了一下,就被招了进去,还一进门就被分配到了自己热爱的兴趣小组。
在回到教室的路上,照旧有许多熟悉或不熟悉的同学跟在他们身旁,或远或近地护送着他们,这一切当然都落在薛主任的眼里,可是他毫不在意,只是一心一意地要学生做着军事理论课上华老师留下的作业。虽然作业很烦人,学生们其实算不上什么有理想、有抱负、爱国家、爱学校、爱学习的好孩子,可是看到他们认真的劲头,薛主任的心里就感到很满足,很幸福。
作为公社中学的教导主任,明白自己的存在对全校老师来说有着何等划时代的意义。没错,说不定,明年开学时学校就会涌入数以百计的真正学生。可是只有他们初补班的两个班级,才是如同凤毛麟角一般珍贵的,完全体现出了学校在这种一穷二白的条件下,招生能力扩大和招来具有魅力的学生。
晚上,薛主任回来时,不知为什么天气一下子转阴了,随即下起了瓢泼大雨。他的脸色也和天色一样难看,毛伯秋问了句怎么了,他也没回答,只是摇了摇头。两位老师顿生危机感,趴在桌上拉下了窗帘,写备课笔记,直写到断了电,眼看着薛主任上床睡觉了,才站起来,各自端起水杯和盆子去厕所洗漱去。
外面电闪雷鸣,走廊上空无一人,这时候说话倒不怕被人偷听了。毛伯秋和李世廉两人一路上交换了几次眼神,将身前、后、左、右的环境看了个遍,终于走到了他们的终点。到了洗手间,也不知道是谁为了节电,把顶灯都关了。他们俩借着走廊照进来的微光就要摸开关,却见厕所里蓝光一闪,一张诡异的,长着蓝幽幽胡子的老脸从漆黑的厕所门里探出来,用沙哑粗老的声音说了一句:“线路坏了,厕所这没电了,开不了灯。”
毛伯秋忽然听到 “嗷——”地一声,有人冲出了厕所大门。冲着女生寝室而去,关上门。
一会儿,突然听到走廊上有人敲门说,我是校工赵荣宝。
门只开了一道小缝,是校工赵荣宝。
“没事,厕所灯坏了,华寿昌老师正修呢,可能是手电筒的光打到脸上了,吓着你们了吧。”
“没事就好。你们俩没事了吧,别这么胆小,你们又不是没见过,不就是脸上让手电筒光照的有点阴森森嘛。”
毛伯秋回自己床上睡觉去了。可是这时候谁又睡得着呢?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半天,按开电灯一看,已经半夜两点多了。可是起来才发现,外面的雨还是一样大,哗哗地咂在窗户玻璃上,正在他不满地看着窗外大雨的时候,外面忽然一阵白亮,紧跟着又是一道滚雷。这样的天,当然是难入睡了。他无意识地低头看了一下睡在旁边的李世廉,恰巧一道闪电劈过,照得宿舍内一霎那间犹如白昼。就在那一霎那间,毛伯秋赫然看到,李世廉虚掩在双眼皮和长睫毛下的双眼突然睁开,正直盯着他的手。“我好像跳入万丈深渊了。”
那边女生宿舍里更是人声漕杂,说话声、哭声不绝于耳。
这一晚上毛伯秋的大脑都是一片空白,各种恐惧早被他扔出了十万八千里。他什么都没想,然而一刻也没能入睡。
就在这时候,女学生宿舍又发出了警呼声音,她们高喊床底下有人!
这时候,毛伯秋,薛中行,华寿昌等老师,都向女生宿舍奔去。电灯亮了,女宿舍打开了门,说时快,那时快,一个黑影从门里窜了出来,正好与毛伯秋撞了一下,大家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大黑狗!
大伙虚警一场!
秋收秋种开始了,我们学校被安排在东升大队参加秋收秋种劳动。再过一天,我就要带领全体学生去那里和公社员一起参加抢收抢种紧张的战斗。今天在学生连排会议上,一定要办好几件事,向大家交代清楚,以便我在参加公社会议时,学生们也可以把抢收工作做好。
在学校里,紧张、兴奋、恐惧、发光的眼睛、蚊帐、被子、象潮水一般涌来的琐事,关照学生带好镰刀、绳子、注明需要注意和容易被遗忘了的生活用品,------一切都纠缠成一团乱麻,使我不敢相信学生们是否有本领,能顺顺当当地完成这次下乡支援秋收秋种的任务。
接到下乡支农劳动的通知才过了一夜功夫,可是学校里的一切,无论是情绪、热情、和生活节拍,都已经改变成行军的调子。学生们不怕下乡劳动,也许是因为他们没有知道劳动的艰辛,然而对市镇出生的学生来说,带着一种童话般的诗意,那蔚蓝的天空、金黄色的稻海,像一群飞翔的燕子,飞向广阔的农村。可是我知道,下乡劳动会出现很多意想不到的事件,譬如生病啦、割稻时割伤手脚啦、一切在我的眼前浮动,而且,教师都是城镇的青年,唯独我一个人是来自农村的。
在学生连排会议上决定,每个连的教师-----即指导员,都随我下乡,带着这一批学生下乡,去参加秋收秋种,像一群蜜蜂飞向田野,队伍带领得好,能做出成绩,弄不好,会找来麻烦。
华寿昌老师带着微笑对我说:
老实说,带领这一帮学生去下乡劳动,管理得不好,浪费时间不说,还会浪费很多的粮食,我的意见是小同学就不必去了。。。。。。
他话还没有说完,韩润康老师说,这样不行,所有学生都得去,这是一次劳动锻炼的好机会,谁也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最后决定,除了洪季珍老师,因有吃奶小孩子,留守学校,其他的师生全部下乡抢收抡种。
当我率领全校师生向东升大队进发时,我不得不怀着极大的后顾之忧,洪季珍老师,虽然答应我在我们不在学校的时期,一定把学校的财产和猪仔管理好,留校的十名女生,对饲养猪仔都外行,洪老师也从未养过猪。
我一生最幸福的时光正在渐渐逝去,直到现在,当我回首往事的时候,有时我还非常地惋惜,当初,我为什么忙碌于事务,等闲度过了那个绝非一般的时光,为什么不强迫着自己牢牢凝视着那段美好的生活,我为什么没有把当时的每一个瞬息,每一个学生和一个字的火花、线条和色彩永远铭记下来。
当时,我以为,240个学生,是国家的人才,革命事业的接班人。对他们千百次的道德教育,培养成为劳动者,共产主义的建设者,必须饿其肌肤,劳其筋骨,苦其心志,必须千百次的去采集甘露,去哺育他们。那时,我的全身心都扑在教育事业上了。
在那一天里,学生们非常兴奋,他们都从家里拿来了割稻用的镰刀、秋种的铁耙,象燕子似的飞掠着,也象燕子似的呢喃着,来去奔忙的动作也是那样的优美,有时候我想到,这些学生,如果是不受任何约束,让他们自由自在的生活、学习能行得通吗?但是,人也是一种动物,即文明社会中所称赞的高等动物,一定要有一种纪律、守则一类的东西,让人们有所遵循,在合乎法则的范围内行动,才能有秩序的进行各项工作、学习。要让学生们明确他们应该做什么,怎么样去做和为什么这样做的道理,才能把事情办好。
但是,这样的想法,从具体的事件中使我很快地意识到,光有学生守则不行,还得有兼有教育的手段和严厉的处分条例相配合,才能奏效。比方说,一向吊儿郎当的叫人看了不顺眼的黄金彪,你无论如何跟他说,做学生要坐如钟,立如松,睡如弓,而他的样子,就是叫人啼笑皆非,学习上马马虎虎,生活上懒懒散散,有时还惹事生非,欺侮小同学,班主任老师见了他就头痛,华寿昌老师几次向我反映说,把黄金彪退回家里去算了。还有一位学生,调皮倒台,登峰造极,上课不听讲,在课堂上惹事生非,把前排女生的头发暗暗的结在椅子上,下课时,闹了个不亦乐乎。对这些学生,我常常研究他们的特点,从衡量社会价值和人类价值的观点将他们一个个分类,从他们的外貌着手,到深入他们的内心深处,根据不可捉摸的脸部表情,千变万化的声音、手势,以及对待学习的态度等等,根据这些最细微的性格变化,研究他们的发展方向,然而在每个不同情况下,用这块原料可以制造成出怎样的产品。而因材施教对学生来讲显得特别重要。我发现黄金彪劳动特别积极,而且做出的农活特别好,劳动时的情绪非常高涨,对农活的质量能一丝不苟,我就建议华寿昌老师,叫黄金彪做班里的劳动委员。从此,他养兔子,养猪,各种累活、脏活、重活抢着干,是班里的一名骨干学生。
但是,也有的学生怕下乡劳动,那天下午,我的办公室里,进来一个穿着工作服,面目清瘦的中年人,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向我说明了王建英的情况,到末了声音极底地说:我的女儿从小娇生惯养,经常生病,这一次又病了,我特地来向老师请假的,这次下乡劳动就别去了。
我对他坐在椅子上,站在他旁边的女儿望了一眼,那学生使我感到,用弱不禁风四个字来形容她正好,我真恨不得怪他的父亲怎么养育出这样一个近代的林黛玉。但是他们的父亲还带来了一份公社医院的请假证明单。我是没有办法否定医院的病假证明的,我说,让她留在学校里和洪老师一起看管学校吧。
正是天公不作美,临近出发的前夜,下起晰晰呖呖的雨来,给我们的下乡工作带来了极为不利影响。这时,黄金彪推开我的办公室,问道:
天正在下雨,我们的队伍走不走?
我说,明天早餐后,准时出发。
黄金彪回到宿舍,大声说,明天早餐后,准时出发!下最大的雨点,吹最大的风,也动摇不了我们民办中学师生的支农决心!他学着我的口气,添油加酱地说着,引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