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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泄并不能驱走黑暗的恐惧。狂奔一阵我就气喘吁吁，体力不支了。我还得放慢脚步，继续前行。
看着这茫茫夜色，我很自然就想起了我那天去送张晓莲，那天的夜晚，比今天还要昏暗，可是，我却并不感到害怕恐惧。人在忘我的时候，自然就什么都不怕了。
不知不觉，我又到了那条岔路前，顺着这条路拐进去，就是我和张晓莲上次幽会的地方。看着眼前的岔路，我不由自主就停下来。
今天这天，对于我来说就像过了一年。从早到晚，一波三折，跌宕起伏，是福是祸，我到现在还是心如乱麻。
心里默默打了个顿，再次移步，走出好远后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拐到了岔道上来。或许这就是潜意识的驱使，或许这是冥冥中的召唤。夜幕下，乡野里，就有那么一块仅够立锥的大地，却是这样不知不觉就埋在了心底。
我不禁感到自悲自怜，自讽自嘲！下放农村，插队落户，我们终究还是漂浮的落叶，游荡的孤魂。城里嫌我们多余，乡下则并不需要也不欢迎我们这些年轻的生命。
此时此刻，我独自游荡在这阴森朦胧的寂寞乡夜，更像是俱已经丧失了魂灵的僵尸。我再也感觉不到一丝的恐惧。反倒觉得这乡村的夜晚，比起白天还更好一些。没有嘈杂的人群，没有繁重的劳动，没有紧张的戒备，没有无谓的担惊。这才是广阔的天地，自由的空间。
独自徘徊在这寂寞的乡夜，眼前漂浮着下放后零零碎碎的无数画面，张晓莲、米雪儿，米叔米婶、庆元队长、吴文燕、吴教授、还有米荷、菱子……
我原本是个没有主张，没有目标，浑浑噩噩，完全就是被生活推着走的虚无主义者。然而，下放后的这段日子，却在不知不觉中改变着我的人生态度。让我不得不认认真真，实实在在面对生活。
米叔米婶米雪儿，使我漂泊在这偏远乡下的孤独灵魂，迅速找到了一个家，找到了一份温馨和安抚。而张晓莲，更像是上天派来超度点化我的圣女天使。正是她的阳光与温暖，将我昏暗的岁月照亮。而吴教授吴文燕，则是对我灵魂的震撼与淬炼。现实的残酷，已经将他们人生打入到了十八层地狱，可他们却仍然那么顽强地挣扎着、活着……
这次搞出这么大风波，而且自己差点就被这污泥浊水所卷走。其实一开始自己并没怎么思考，雪儿就是个孩子，小孩子的话我就根本没放在心上。然而，事情闹成这样，却是我始料未及，也是我现在必须认真面对和思考的人生抉择。就为这一个小小的恻隐之心，同情之念，我还将付出怎样的苦难和代价？
事到如今，我却并不怪罪雪儿多事，也不怪罪吴文燕连累，我想，这大概就是“广阔天地”真正对我的磨练吧！我要思考的是，今后的日子，我在这“广阔天地”里，到底应该承受怎样的磨练？到底应该怎样欲火而生？
怎么办？这次要不是张晓莲，要不是余若楠，要不是米叔米婶，我恐怕早都死无葬身之地了。想到这儿，我又突然感觉自己是多磨脆弱，多么渺小，多么无助！
不知不觉中，我的眼泪居然那么不争气，泉水般涌上面颊。我竟然都懒得去擦拭，只是瞪大两只空洞的泪眼，毫无意义看着无边的夜幕，无尽的黑暗……
这天晚上，我就像个孤魂野鬼，在这乡夜游荡到半夜。才浑浑噩噩回家。
回到家里，夜深人静，我不想打搅家人的休息，没点灯，也没搞出什么动静，轻手轻脚摸索到床边，简单脱下外衣，直接就去钻被子。突然，我的身体刚进被窝，就触到一个软乎乎的肉体上。我的大脑大概还停滞在乡野里孤魂野鬼时的境界里。意念中就是遇到鬼了，一下子吓得魂飞魄散，翻身跳下床，手忙脚乱找出火柴，哆哆嗦嗦划燃，壮着胆子向床上看过去。原来是米雪儿窝在他床上，这会还睡得正香呢！我这才长长舒了口气，重新划了根火柴点燃油灯。再上前去将她推了半天才弄醒来。
“起来起来！搞什么鬼？梦游啊？”
“你还说，送个人送到半夜都不归窝，还以为你被鬼抓去了！”
“行了行了！没心情和你斗嘴，赶紧起来，回你自己房间去，我要困了！”
米雪儿就是和衣窝在床上睡着了，这会揉揉眼睛一溜烟下床，愣愣看了我半天，突然放低声调，低着头对我说道：“这次是我给你惹的祸，对不起啊！”她这一声对不起，还真是让我也愣了好半天：“你手在我房间大半夜，就在等我回来跟我说声对不起？”“那还怎样？如果你不解气，要打要骂随你便，我都任你处置！”“去去去！无聊！”
我真是又好气又好笑，看她这样子，这次风波，还真把她给吓着了。这也好，免得她以后太任性，不知天高地厚。
“我真没想到，事情会闹这么大，会闹成这样，害你差点被打成反革命了！”
“你没想到？你就是成心的！切！”“我没有！我不是！人家当时就那么一说，是你自己答应了的，这会就全赖在我身上了，呜……你是我哥，我怎么会成心害你？我要知道会这样，我死都不会做出这样的傻事，呜……呜……”她哭得越来越伤心，我生怕她这么闹腾，把爸妈都给吵醒了，连忙上去捂住她的嘴，她也趁势扑进我怀里：“哥！对不起！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再也不任性了！这次给你惹了这么大麻烦，你别恨我，只要你好好的，平平安安开开心心，我也不再缠着你，要你等我长大，要你对我负责……”
我轻轻扳开她的身子，替她擦着眼泪：“看你！这点事就把你吓成这样！就这点出息啊？哥现在不还好好的吗？哥也没做什么亏心事，谁敢把哥怎么样？放心好了，哥不会有什么事的，哥答应你的事，只要哥不死，就一定要做到。”“哥！”“好了！半夜了，快回去睡吧！别把爸妈都吵醒了！”“哥！就算你答应以后会帮我，我也不要你再等我了，好吗？你现在和文燕姐，都被人说的那么难听了，你要是再不对人家负责，那文燕姐也还是没法再活下去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提别人担心？文燕，我们一开始就跟她都说好了的，就是帮她摆脱米国才的纠缠，哥这次帮她，就已经竭尽全力了，不是表姐、还有楠楠姐她们这么帮哥，哥这次恐怕都自身难保，至于以后，还有其他事，哥也再帮不上她了。”
“哥！这怎么可以？你怎么能这样？我们乡下有句话，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你们俩刚才闹出这么大风波，你就扔下人家不管了，你这是帮人家还是害人家？”“那你是要哥真和她相好，真和她结婚？”“我也没这么说，我是说现在，就算是假的，你也得做做样子，帮人渡过这道坎，让人能活下来再说别的！”“你真会做好人，恶人全让哥做了！我算服了你！”
“哥！大不了，等我长大了，我也好好喜欢哥，那还不成吗？”“成！等你长大了，哥都和别人结婚了，看你还怎么喜欢哥！”“那我也喜欢！谁规定结了婚就不能再喜欢了？”“你——”
我真是无语了！和她讲什么道理，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行行！你怎么说怎么好，爱咋地就咋地，现在的任务就是回房睡觉！走走走！”
“不！我还有好多话要说呢！”
“走走走！有话明天再说，以后再说！”
我几乎是连哄带推，才将她撵出房间，随后赶紧把门关死，她再怎么无赖，深更半夜她也不敢再闹腾了。
把她轰走后，我立马吹熄灯，一头倒在床上，说真的，今天的事虽然已经过去，但实际上才算开始，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我的心情一下子又回到了乡野孤魂的境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