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张晓莲虽然都在一个大队,而且还算亲戚。但那个年代,除了见面谈吐交流,就在没任何联络方式,想要得到一点关于另外一个人的音讯,顶多也就是通过从旁人嘴里打探。而我对张晓莲的这份思念,就算在家人面前也要瓜田李下,生怕露出半点蛛丝马迹。这种藏在心底的痛楚,真的是无法排解的。
这段时间,米芙母亲花婶,对我的态度突然间热情的让我有点受不了。平常出工,老远都会热情和我打招呼。收工后的空闲时间,她也会时不时到我家串串门,表面上是来找米婶唠嗑,自然也会和我有些搭讪。这又是让我诚惶诚恐,寝食难安的一件事。
花婶总是在我面前提起我对米芙的救命之恩,不管我怎么回避,花婶就是死死抓住这个话题不肯放手。最后还是让米叔米婶都知道了,虽然他们俩也并没怎么责怪我,但我却感觉又对他们增加了一份负罪感。毕竟这事还牵连着另外几个小女孩的命运,稍不留意又是一件“政治事件”
花婶不断在米婶面前念叨,无非还是表达对我的感激之情,赞美之意,也表明了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别的意思。再说,两家本来就是族亲,我现在和米叔米婶就是一家人,我把米雪儿当亲妹子,那米芙不也应该跟着沾光?
乡下人这样拉关系套近乎,真是婉转流畅,不露半点痕迹。有了这么多铺垫,米叔米婶也开始不断对我和米雪儿念叨,我们以后对米芙也要像对自家亲妹子一样。慢慢的,这种舆论就开始在湾子里潜移默化蔓延。直到有一天,花婶在家里备了些饭菜,郑重其事请我们全家上门做客。饭桌上,大人们半真半假认了亲戚,米芙米雪儿成了亲姐妹。我也理所当然顺其自然成了她们的哥了。
在我的印象中,米芙始终都是一个怯生腼腆内向文静的小女孩。在这样的场合下,还是米雪儿强行开导,才勉强叫了我一声哥。
花婶费尽心机,绕了这么大个弯,难道就是为了和我搭上这种关系?这我就更是百思不解了,我现在名声也不好,家里也没什么背景和关系,自己也没什么能耐,和我这么套近乎,也没多大意义啊?
但通过这番折腾,我们两家的关系的确比前亲热了许多。我在花婶面前那种诚惶诚恐的样子,也慢慢轻松了许多。这样,花婶总算和我说了些掏心窝子的话。
原来,以前花婶夫妇都是县花鼓剧团的台柱子,也是吃商品粮的。全都是因为米芙父亲的原因,这才被打回原籍,落到如今的境地。到底什么原因,花婶没有细说,我当然也不好细问。总之,花婶提到这事,对米芙父亲就是咬牙切齿。对米芙更是痛心疾首。所以,她才拼了命也要给米芙找个吃商品粮的对象。
然而,这话说出口了,想做到实在太难了。之前,她是找了所有关系,托了不少人,也带着米芙到县城相过不少亲,但成功率还是零。原因其实基本相同,人家有商品粮户口的,肯降下身段答应娶个乡下酒坛子,多少总是有些原因的。要不就是身体上少了个零件,要不就是大脑里缺了更弦,再或是刚从牢里放出来的等等,有的是花婶自己都看不中,也有的是米芙寻死觅活不答应。所以,事情会拖到现在,还是没点头绪,而米芙也因为这些事,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没有了自信。
照这么说,上次几个小女孩一起跳湖,米芙恐怕也是真的了?但这事我也是有心无能啊!我又能帮上什么忙?
“能!这事还就你能帮上忙,不然我会这么拉下老脸来找你,来求你!”花婶说到这儿,情绪也有些激动起来。她上前紧紧拉我的手:“郝斌!就你和文燕这件事,别人怎么看我不不知道。那我还是能看的明白的,你都能这么帮一个黑五类子女,难道就不愿帮帮我们米芙吗?”
“不不!这可不行,我和文燕——这都是情急之下,万不得已,再说了,就为这事,我现在也是身败名裂了!我——”
花婶的话,对我就是晴天霹雳,刚是好心为了帮文燕,差点连命都搭进去了。现在想起来都后怕。况且我现在和吴文燕,也才刚定了亲,就算是假的那也是公开的对象了。我怎么在帮米芙呢?
花婶看我这幅神情,实在忍不住笑起来:“看把你吓得,难道我们家芙儿就这么差劲啊?好了!你放心吧,婶子可不是要你像帮文燕那样帮我们家芙儿。婶子只是希望,你能像对待雪儿一样,把我们家芙儿也当做你的亲妹妹,替我们好好开导她,劝劝她!之前都怪我,话说早了,湾子里也没人上门说媒,把她耽误了,现在,就算想找个乡下人,照样也成了难事。条件好点的,那也没剩下的。找个条件一般的,那就更亏了。唉!找个吃商品粮的,就算个人条件家庭条件都撇一边,那也只能继续硬着头皮往前走,至少还能给自己一个交代。”
“花婶!我觉得这些话,还是得您去好好跟她说,我跟米芙平时都没怎么说话。”
“我们家芙儿就是胆小,也不爱说话,什么都我在心里。她现在对我们也有气,在家里都不怎么搭理我们。我和她爸现在都很担心,就怕把孩子憋出个病来,这可怎么是好?那天,几个小丫头一时犯糊涂,要不是赶巧碰到你和雪儿,可就出大事了。斌斌!就算婶子求你了。帮帮婶子,你就把芙儿也当雪儿,对她好点,给她一点安慰和鼓励,让她能开心起来。婶子这辈子也是活的硬气,也是从未求人的,今天为了芙儿,婶子给你磕头作揖都行!”
“花婶!您别——我不是不愿意帮您,我真的是怕自己没这个能力!”
“斌斌!你也别再推辞了,芙儿这孩子——现在要是你都帮不了她,恐怕就再没人能帮上她了。怎么说你对她也有救命之恩。我现在也老着脸,让她认了你做哥!婶子都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看不清楚、想不明白的?你是知青,文燕也好,雪儿也好,她们都是乡下酒坛子,你对她们再怎么好,那都是你的一片心意。以后,不管会是怎么样,那也没人会怪你。你现在也知道了,其实,我们家芙儿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体质也不好,家里也没个兄弟姐妹,干活比你们知青还不如,她就不该是这样的命。你下放这段时间,婶子对你也算有些了解,你心地善良,待人也和气,人品也不差,你能这样对待文燕和雪儿,也替我们把芙儿也一起带上。你对她的好,她会知道,我们也会感激的!”
“花婶!您——”
“孩子!这人如果活在世上,心里既没个指望,也没个着落,那还怎么个活法?”
“花婶!我答应您!我就把她当成雪儿一样,当亲妹妹一样——”
“好!好!婶子这就给你磕头作揖了!谢谢你!好孩子!”
“婶子,您别——我会按您的意思,好好劝劝她,希望她早点找到自己的归属!”
“对!对!婶子这也会多托些人,早点了了这块心病!”
“嗯!”
“对了!我们这儿的花鼓戏,以前可是有名的,比现在什么歌名样板戏那是好听多了。不信啊,你以后注意湾子里那些有点年纪的男男女女,闲的没事随便哼哼,那都是我们的花鼓戏。你要是有兴趣,以后有空就来串门,我让我们家死鬼好生教你。”
“我?花鼓戏?好学吗?”
“好学不好学,要看是谁教,我们可都是专业的师傅,还把你教不好?”
花婶拉着我说了半天话,还就这事稍稍勾起了我的一点好奇心。反正在这乡下,每天除了下地干活,就在没什么文化活动了。不如就来拜师学几句花鼓戏,一来能打发时间,二来也算接触了一点当地文化,倒也不是什么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