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男孩到男人,这是一个男人一生中最关键、最本质的一次蜕变与涅槃,而这种蜕变与涅槃,又必须依靠一个女人来帮他完成。那这个女人对这个男人来说,何异于再生之德再造之恩?
张晓莲,在我的此生之中,就担任了这个角色。
至于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漂不漂亮,优不优秀,年纪怎样,性格如何,聪慧还是愚笨,这一切的一切,现在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正是那个把我从男孩变成男人的女人。
男人只有经过这样的蜕变与涅槃后,才算真正长大了。才能脱胎换骨,才能真正成为男人。
按正常程序,人们通常都把男婚女嫁,当做人生的一道分水岭,从小孩变成大人,结婚才是公认的标志。
所以,从理论上,从表面上,我还是我,一如既往,并无异常。在家里,米叔米婶米雪儿小强,还是把我当成家庭成员中特殊一员,关心又担心,亲热而宽容。在湾子里,我也还是那个刚从城里下放的小知青,孤僻而清高、陌生而另类。
但我却真真切切做了大人,成了男子汉。
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幸福、自豪、自信。到现在为止,我的这种幸福,只有她知道,我知道。还有天知道地知道。
我的情绪陡然多云转晴,每天歌舞连天,笑逐颜开。米叔米婶才不管什么原因,只是放心踏实,米雪儿算是唯一一个知情者,可她现在还是小屁孩,知其然也不知其所以然。我只用好好哄着她,别再外面瞎说就行了。至于吴文燕,甚至花婶,米芙,她们对我的认识和了解,基本上都是流于表象,更不可能把我和张晓莲扯到一起发挥联想。对我高兴不高兴、开心不开心,喜怒哀乐喜怒无常,总有些莫名其妙,也只能莫名其妙。
而也恰好这几天,花婶又不知道托了什么人,又给米芙在县城里找了个什么对象,急着带米芙去县城相亲。而米芙也不吵也不闹,就是不动身。花婶非要拉我去当说客。我真是无可奈何、有苦难言。
花婶将我带到家里,还特意给我和米芙留出安静轻松的自由空间。我和米芙到现在为止,也还是第一次这样单独相处,这感觉,就跟我和吴文燕第一次单独约会一样。孤男寡女,突然间处在了这样的环境里,我的心顿时就提到了嗓子眼,紧张的直冒汗,尴尬的话都说不出来。
反倒是米芙,平时胆小内向,文静羞怯,和人交道,没说话脸就红了。今儿个这时候却显得异常平静,始终墨着脸低着头两手缴着自己的衣角。
花婶这可真叫病急乱投医,米芙可是她的亲闺女,她自己都拿她没办法,我能有什么高招?
我们俩就这样长久沉默、相对无语,我只求时间快点走,等熬到一定的时候,我就直接去向花婶汇报,我怎么苦口婆心还是没用。
心里暗自这样打算,心里反倒慢慢平静下来。我故作轻松,随意瞟了几眼四周的环境。这是米芙自己的闺房,她这空间,比起吴文燕简直就是贵族与平民。挂衣柜梳妆台,都是很有层色的老式家具;墙壁蚊帐上贴着挂着一些女孩子喜欢的样板戏剧照和手工饰品。显得琳琅满目又井井有条。
我在人家小女孩的闺房东张西望,这也很不礼貌,感觉想在偷窥一样心虚。想到这儿,我又是一阵紧张尴尬。
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气氛,我实在难以继续下去。我正在考虑怎么迅速逃离。米芙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仍然低着头,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道:“我妈让你来劝我,你就一句话不说,出去准备怎么跟她交代?”
“噢!我就说我都劝过你了!没用!”
“可你也没劝过我啊?”
“那我现在就劝劝你。你爸妈肯定都是为你好,不想看你在乡下这么苦。所以才坚持给你找个吃商品粮的。你要理解他们的苦心,也要尽量听话!”
“可他们也是心有余力不足。话都说出去了现在收也收不回了,害我现在成了全湾子的笑话,头都抬不起来!”
“哎哎哎!你可千万别这么想,你现在年纪也还小,你爸妈不是全力以赴在想办法?那你也得好好配合才行啊!”
“我怎么配合,每次跟她去相亲,那哪是我们去相别人,都是被别人挑来拣去,就跟卖牲口似的,我实在受够了!我宁愿一辈子就在乡下受苦,也不情愿再受这样的侮辱!”
“可是,就像你妈跟我说的,现在乡下都是娃娃亲,你现在想在乡下找个条件好的对象,那也一样很难。找个吃商品粮的,标准肯定就得降低一点。”
“我本来就没挑什么,但至少要把我当人看!”
“米芙!在这点上,你是对的,我支持你,回头,我一定替你好好劝劝你妈!”
“郝斌哥!谢谢你!”
“不!不用谢我!你爸妈不是希望你和雪儿一样,把我当亲哥!”
“这哪能?我哪能和雪儿一样。我爸妈就是找个理由和你套近乎。她还真把你和文燕公开定亲当真了,还希望你能在你们知青当中给我找对象呢!她就喜欢异想天开!”
“是的,我们这些知青,现在自己对自己将来都是两眼一抹黑。心绪更不稳定,将来更难料,谁招惹谁倒霉!”
“那你将来可不许欺负雪儿!就算你不把我当成雪儿一样的亲妹妹,我都会把雪儿当成亲妹妹。我们家就我一个,就没再亲的兄弟姐妹了!”
“我——”
第一次和米芙这样面对面交流,我之前认识的那个怯生腼腆的乡下小女孩,完全就变了个人。她不爱说话,也不爱热闹,但内心却不谁都机智聪慧。
过了几天,米芙还是很听话跟着花婶去县城了一趟,但也并没什么结果和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