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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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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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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世浮生》连载

第八章 半公分半劳力

我下放也有些时候了,但庆元队长对我还是格外照顾,基本上没怎么安排我和队上那帮青壮年强劳力一道干活。生产队派工,原则上是以组为单位,不同的组别又是按不同的等级记工分。那年月,生产队的工分,就跟工人的工资一样,也是劳动报酬的一种形态。但乡下的工分又和工人们的工资有很大的区别。工人们的工资,基本上是按月发放。而且是真真的钞票。所以,只要当上工人,生活就有了绝对保障。但乡下的工分则不同。乡下的工分,一年才发放一次,而且要等到一年上头,再以生产队为基本单位,对公分进行财务核算,最后才能确定,一个公分到底能值人民币多少钱。我到现在还记得,当时就算是一个大队,不同生产队之间,公分核算差距还是很大的,有的一个公分值人民币大几毛,但有的一个公分就值人民币一毛。可见,当时,就算是乡下老百姓之间,贫富差距还是很大的。

这一点上,我又算是幸运儿。当时我们整个大队六个小队中,我们队工分的含金量一直都是最高的。这样一来,我在队里虽然不能和那些青壮年强劳力一道干活,拿同样的高公分,但相比落户到其他生产队的同行们,我在我们队拿到的低工分,比他们在他们队拿到的高公分还值钱得多。

还有,那年头生产队的工分虽然不如工人们的工资按月发放,看得见摸得着。但它的价值却一点不比人民币差,有些方面甚至更高。譬如,以前的乡下,大部分还是停留在小农经济,以自给自足为基础。那么,生产队分配制度也都是以“按劳分配”为基本原则。那么,每到年底,生产队分粮分油分棉花分肉分鱼,那都是以工分为基础。即便有些按人头分配的东西,那也要参照工分划出标准。所以,那年头在乡下,工分就是命。

我从落户到米叔家后,也就完完整整地融入到这个家庭里,吃穿用也全都不分彼此,如此,生产队所有干部群众,也早就实实在在把我们当成了一家子。

照我这个年纪,在乡下,那就是真真切切的毛头小伙。个顶个的强劳力。搁任何家里,那都是挣高公分的顶梁柱。但米叔米婶就是不让我逞能好强。我们家和庆元队长原本交情就不浅,米叔米婶都是实诚人,在全队里人缘也不错。再加上家里还挂着烈属这块金字招牌。我在队里一直受到这样的优待,倒也没招来什么闲言碎语。

干活不怎么在一起,收工也就是各回各家。我落户这么些时日,在队里和自己年龄相当的青壮年之间,还真没什么交道、交情,反倒是和那些年纪稍长的大叔大婶爹爹婆婆,或是刚够挣工分的小姑娘们,一道干活比较多,有礼有节说说笑笑混了个脸熟。但我在队里毕竟身份特殊,自己性格内向,不善言辞,谨慎本分。乡下人也朴实,欺老不欺少,不欺负老实人。所以,这么长时间,我在队里日子过得倒是顺风水水、风平浪静。

我下放的这个湾子,以前叫做瓦屋台,听老人们说,这地方很早以前,祖上都算是富人,想想也是,就算往前推到解放前,在这地方能住上瓦屋那就不一般了,这一个湾子都叫瓦屋台,那还不算了得?但很可惜的是,到了解放前,这整个湾子反倒没剩下几栋瓦屋了。星转斗移,岁月轮回,也没人知道这个湾子在哪朝哪代,在谁人手里就慢慢败落了。

解放后,合作化人民公社,这个湾子现在就成了红星大队一小队。全队总共也就三十几户人家,几乎都姓米,不出五福都算一家人,乡下叫族亲,出了五福也是一家,都是本家同宗。少数几家杂姓,也就是解放前逃荒讨米,或是打长工落户下来的。

了解这些后,我就在想,等到若干年后,我是不是也会成了像那些解放前逃荒讨米流落到此的一户人家呢?

刚开始干农活的这段日子,可以说是我从一个城里的小青年来到乡下最痛苦也最难熬的日子。 每天,我的全身的骨头,那就完全跟散架似的,那种疼痛,那种酸软。就不是用语言可以描述的。

人的适应性其实都很强,我从城里来到乡下,首先是身体的适应,然后是心理的适应。我想,我的这段人生,最值得庆幸的是,我碰到了米叔米婶这一家好人。

米叔是个言语不多,又朴实又本分的乡下人。因为大儿子是革命烈士,大队小队干部社员,对米叔包括这一家子,都算是比较客气也比较尊重。至于照顾,实质性的内容似乎也并不多,也多半是些虚的荣誉,形式上的赞扬而已。但米叔和米婶,却一直默默承受着这种老来丧子的巨大悲痛。

我在米叔家住下后,按道理,我是应该自己开火做饭。因为,我是下放知青,只是按政策临时安排在米叔家居住,从经济上我是和米叔家没关系的。加上那年月粮食谁都不够吃,我又是正当年,我和人家一家人混在一起吃饭,那明显就是占人家的便宜。但是,从我到来第一天在他家做客吃了第一顿后,我每次提出自己单独起火,都被米婶毫不犹豫打断,岔开,我也特地找米叔说过,米叔也是含含糊糊就遮掩过去了。后来,我又专门就此事向张晓莲,庆元队长做了请示。庆元队长,张晓莲也专程和米叔米婶也谈过。可米叔米婶一句话就把他们全顶回去了:“你们还说啥呀?人家孩子这么老远,孤苦伶仃跑这乡下来,吃饱吃不饱只是一方面,人家住在我们家了,我们就得让人家感觉到有个家的样子啊!彼此都这么生疏了,人家在这儿不是更难受的?”

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单独开火的事我就再也没提过了。我想,人家米叔米婶这样待我,真的把我当自家人一样,那我也得以心换心待人家啊?刚开始,我身体还没适应这样的强体力劳动,每天回家,我真的骨头乡散架似的。但我还是主动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有时候拿起扁担帮忙挑担水啊,或者扫扫地,收拾收拾农具什么的。但是,我的这种主动,只要被米叔米婶任何一个看见了,立马就会马起脸一阵愠怒。随后便会夺过我手上的工具。然后就大声喊着米雪:“雪儿!给你哥踩背啊。”

也不知是从那天开始,米叔米婶在家对米雪和小强都是直接称呼“你哥”,偶尔直接叫我,也都不再带着姓,就喊我:“斌斌!”

我以前在家里,自己哪洗过衣服?我到这儿来以后,我也就洗过一次。后来,每天米婶洗衣服时,就吩咐小强,看我有没有脏衣服。拿出来一起洗了。

我就这样默默地承受着米叔米婶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照顾。心里头总感觉像欠了人家什么东西一样。我身上虽然毛病很多,但本质也不算太坏。至少,我受人恩惠知道感恩,总想着怎样报答。可我当时左思右想、冥思苦想,也都一直未能想出个很好的表达方式。后来,我便慢慢把对米叔米婶的感恩之情,想方设法默默无闻地倾注在米雪儿和小强身上。我下放时,我爸妈还有俩姐姐,都想尽一切办法,悄悄给我塞了一些钱、粮票、布票等等。开始,我也想过拿出些交给米叔米婶,贴补下家用。但米叔米婶一听就跟我动气,这样,我便只好隔三差五给米雪儿,小强买点文具,本子之类的小玩意。就算这点小事,也还不敢太张扬,太频繁,否则,米叔米婶不会说我,也会拿米雪儿小强出气。

米叔米婶对我像亲人,不知不觉我也完全融入到这个家庭,我在家里算是老大,米雪儿和小强年龄和我也隔了一大截,慢慢地,我对他们俩甚至比爸妈对他们更加宠爱,更加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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