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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前面高强度的死记硬背，这几个小丫头都是有备而来，学习进步也都还不错。接下来我便开始教她们读些文章，再学会自己写一些简单的文体。例如打收条，打借条，打欠条，打请假条，再譬如写申请书，写检讨书，写书信等等。
但自此以后，这几个丫头也和我越来越熟悉，越来越随便。补习的内容也越来越丰富多彩。我给她们的补习课上到这份上，性质都似乎发生了变化，原先还比较正规的课堂，现在又变成了我和她们的小聚会。
慢慢的，我给她们讲了些城里的事，外面的事，她们几个到现在为止，去到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了解最多的信息，都是从大队的高音喇叭听来的。所以，那个年代，乡下最盛行的就是小道消息，传是道非。我给她们带来了许多新的信息，仿佛在她们的面前打开了一道新的窗户。呈现给她们一个充满神话般色彩的童话世界。
再后来，她们就越发大胆，每天吵吵嚷嚷，让我多给她们讲些爱情故事，多教她们一些爱情诗歌。这下，到还真有点把我给难住了，那年代，就算我们这些城里长大的孩子，能学到和接触到的相关文字作品，都比较有限。幸亏我读高中时，遇到一个语文老师是个老学究，见我很喜欢他的课，也偷偷给我看了许多课外书籍。
中国古典的我掌握的不算很多，爱情故事有梁山伯与祝英台，西厢记，天仙配，包括孔雀东南飞等等。我说到这些故事，她们中也有人听老人们零星讲过一些，但她们听我讲起来，还是全神贯注，津津有味。
我们当时能够接触到的国外书籍，大都是苏联文学，我又给他们讲了一些苏联文学中的经典。我最熟悉的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再就是高尔基的作品，普希金的情诗。话题这都扯到了文学上来，我又从“关关雎鸠”扯到“花开堪折”，从“寻寻觅觅”讲到“两情若是长久时”。对这些女孩，我讲这些，她们都像听天书。讲到哪她们就问到哪。
或许因为我们这个补习班，刚开始也的确是很认真地学政治、学文化，再到我和这几个小女孩每天热热闹闹的聚会，湾子里的人倒也没什么不好的议论。再有一点，我和吴文燕是公开的对象，吴文燕也是天天和我们凑在一起。这也减少了人们许多的猜忌和遐想。
补习班变成了小聚会，几个小女孩也慢慢活跃起来，开朗起来。讲完了别人的故事后，她们也开始思考自己。四个女孩中，米荷菱子原本就是最活跃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她们俩在叽叽咋咋。米芙年纪最小，性格也相对内向，平常总是一副文静羞涩的表情，几乎很少听见她吱声，更不会像米荷菱子叽叽咋咋吵吵闹闹。而吴文燕则始终碍着我们俩的特殊关系，大部分时间便是安安静静冷眼旁观。
话题说到她们自己，首先当然就是娃娃亲了。菱子提到娃娃亲，那就是咬牙切齿，对自己的娃娃亲更是嗤之以鼻。可愤恨之余她又露出一脸沮丧，自怨自艾。她现在也没有勇气反抗。退亲，对于她现在的年龄和状况，那就不仅仅只是关系到名声的问题。首先，她要退亲，男方肯定会上门算账，算多少钱她也赔不起。再说，乡下女孩子这个年龄退了亲，再找谁去？别说想找个比现在还强的，这个年纪再在这乡下，想找个没结婚没对象的男人，简直就是大海捞针。那该怎么办？
怎么办？她把这些事情一股脑儿摆了出来，一脸期待的看着我，好像我真有多大能耐，什么事情都能替她们做主，帮她们摆平。其实，我算狗屁，满嘴跑火车，夸夸其谈还行。真要拿出具体办法，解决实际问题。我哪有这能耐？
“怎么办？这娃娃亲，有女孩子这么痛恨，也肯定会有男孩子一样痛恨。既然这样，那就先物色好对象，商量好了一起退。”
我这话，本来只是当作玩笑话，好歹应付过去。没想到几个女孩听了我的建议还当真了。随即又炸开锅了。
“呃！也是啊！这还真是个办法！”
“什么馊主意？乡下女孩子自己找对象，不被人骂死才怪？”
“这乡下的娃娃亲，哪能说退就退？那不闹出人命才怪！”
“自己找对象，怎么找？上哪找？在这乡下，白天都要出工，天一黑就全关在家里，就算一个湾子里的青年男女，平常多说几句话也要被人指指点点。出了这个湾子后，我们哪有机会认识一个别的男人？”
“再说了！乡下都是娃娃亲，到了我们这样的年纪，还没找对象的那都是稀有动物了！”
几个女孩你一言我一语，也没人注意到在场还有米芙。米荷话音刚落，就感到自己失言，连忙上前搂着米芙。
“你还小！情况特殊！不能算！”
米芙也没有参与争执议论，好像并没有特别在意米和刚才的话。她一脸羞赧，慢慢抬起头看着我。
“我现在——爸妈坚持要给我找个吃商品粮的。可是，人家吃商品粮的，条件好的怎么可能找个乡下女孩子？家里托人介绍了几个，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的，那我这辈子就为了找个吃商品粮的，就只能嫁个这样的男人？我宁愿一辈子不嫁都行！”
“米芙！你爸妈坚持要给你找个吃商品粮的，就是不想让你一辈子待在乡下受苦受累。可现在社会上，就这一个商品粮农村粮，就把人都分成了天上地下两大半。谁想跨越都太难了，代价也肯定会很大。就是古代传说中的七仙女和董永，这么美好的神话故事，那也是悲剧呢！”
“那就是说，我这样就更是悲剧了！”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生活也一样，每个人都只能选择自己觉得最重要的去努力，去争取。现在，你爸妈觉得商品粮对你最重要，那你就得牺牲其他。但如果你自己觉得找个自己喜欢的对象对你最重要，那你就要想办法说服你爸妈，争取你自己的幸福！”
“噢！”
我把正反都说了，也等于什么都没说。我很清楚，现在这些女孩们，对自己的感情和未来，心里都很纠结、很迷茫。但我不能给她们灌输什么太激烈的思想，也不能给她们太肯定的观点。和现实对抗，每个人都比鸡蛋还脆弱。很多时候，我自己都没勇气，何况她们？
“哎哎哎！说说我？说说我该怎样？”这时候，米荷也有些迫不及待跟着凑热闹。
“你？你对象是当兵的，你可不能胡闹！”
“我又没说要胡闹！我是想让你给我也算算，看看我的命怎样？”
“啥？我怎么就成算命先生了？”
“算命先生才叫瞎掰，我看你刚才说的都还有条有理的！你就给我好好算算！”
菱子看着米荷，眼里充满妒忌：“行了！你命好，我都能帮你算出来。你对象过不了几年就可以提干了，你就等着随军，以后也不用跟我们一样，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
“我这么命好？我还就是不想他提干呢！”
“为什么？”
“他要提了干，我就等着被甩了！他不提干心里还踏实点。”
“口是心非！”
趁着菱子米荷斗嘴。吴文燕故意凑到我跟前：“哎！你给她们都算了，就不给我也算算？”
“给你算什么？”
“当然是算将来啊！”
“算将来？”
菱子一旁听到我和吴文燕的对话，心里更加窝火：“哎！吴文燕！米荷冲我们幸灾乐祸也就算了。你这捡了个大便宜，也来卖乖啊？你和郝斌哥都订亲了，你难道还要想心思？那行啊，你哪天把他甩了，第一时间就通知我，我亲都不用订亲直接就嫁了，看谁再和我抢？”
“好啊！那我现在就把他给甩了！你现在就嫁吧！”
“无聊！”
“怎么？又不敢了？”
“她不敢我敢！郝斌哥！只要你能看得上，不嫌弃，我现在就嫁给你！”米荷还是比菱子更大胆、更泼辣。她边说着就朝我扑来。我吓得跑出老远：“哎！哎！玩笑别太过分了！”
“文燕！你和郝斌哥相好，我们可都羡慕死了，你该知足了！”
这是我今天听到米芙说话最多的一天。而且，她一开口，大家都立马安静下来，不再吵也不再闹。我想，大家还是看她最小，也没太多的心眼。对她也是格外怜惜照顾。
吴文燕本想好好报复我一下，最后却是惹火烧身，引来众人的攻击，她其实心里更委屈，却也无处发泄。而我从今天的场面，心里更是暗自叫苦，这几个疯丫头，看来，以后还是离她们远点再远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