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湾子里几个小女孩都是头一次上水利工地,临出发前,各自都还带着几分兴奋和豪情。宛如战士赴沙场,唯有牺牲多壮志!
到了水里工地一看,场面真叫蔚为壮观。工地上到处人山人海,彩旗飘扬,号子震天,热火朝天。看着这样的情景,我也莫名其妙被震撼。
我们首先在人山人海中找到了自己的队伍。分别来到各自的驻地安顿。没过多久,我们便以生产队为单位集结,我们队带队的是民兵队长米涛。
米涛把我们后来的人员全部分为一个小组,指定米荷为组长。随后,详细介绍了工地情况,宣布了各项规定和纪律,布置了具体工作任务。
直到这时候,我才突然意识到,队里的青壮年劳力,都是第一批就上了,这批来的就是以米荷她们这帮小女孩为主的女青年,我在这支队伍里完全就成了党代表了。我立马向米涛同志报告,希望把我调到其他小组。米涛当时也没客气:“其他组人都满了,谁要你去拖后腿?”我想到其他小组也没人要我。工地上都是每天分任务,按任务记工分。队里其他小组都是个顶个的壮劳力,每天都能拿高工分。就我平时在队里都只能算个半劳力,谁会要我进去拖后腿。能在这个组不拖后腿不受歧视就算不错了!
我呸!我就真这么差劲?堂堂男子汉连几个小女孩都不如?真想不到,在这乡下卖苦力也还受歧视。就因为我力气小干活笨,感情我在队里就从来没被人当个整劳力看?
这下我还真有些怪罪米叔米婶了。也许是平时他们总是和庆元队长打招呼,在队里派活时都是尽量照顾着我,很少让我和队里的这帮青壮年男子一起拼体力,这才让我这样被人看不起。
这次的水利工程,大概是要建一座电排站。建站的工作是技术活,和我们这些民工也不搭界。民工的主要任务还是挖河筑堤,河越挖越深,堤越筑越高,工作的难度强度也就越来越大。从河底担一筐泥土爬到堤坝上,一路泥巴一路爬坡,最近也是几十米,道远点就是几百上千米。我就干完一天,人都要累趴下了。
这下我才彻底相信,这水利工地真不是人干的活。即便是在乡下,没上过水利工地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是苦役。
但我在水利工地上受到的最大打击和伤痛,仍然是那颗脆弱的心。以前在队里,每天出工收工,男女老少热热闹闹,许多矛盾和情绪,都是尽量克制和掩饰。我也没觉得自己特别受冷落受歧视。可到了水里工地,我一下子被扔进了这个青壮年劳力组成的单一群体。俨然就是一头擅自闯入狼群狮群的外敌,理所当然遭受到群体的排斥和攻击。唯一庆幸的是,我们这个群体都是被迫来卖苦力的,并不是为了争夺食物和交配权导致的生死相搏。所有人对我除了歧视和冷眼,也不至于攻击我的性命。
我们每天一口锅吃饭,一个铺睡觉,一个工地干活。而我和他们又有许多天然的格格不入。我每天不管多累,基本的卫生习惯还是改不了,而这些习惯也恰恰就是绝大多数同类嗤之以鼻的臭毛病。乡下人说话,基本上不带脏字没法开口,这又导致我和他们沟通上的极大障碍。总之,到了水里工地上,我的感觉就和和刚下放落户到米叔米婶家一样,又是到了一个完全陌生、惶恐不安的群体里。
幸好我是个被歧视的半劳力,每天干活还是被分配在后来的这个小组里,我和米荷她们几个小女孩即使闹着别扭,也比和那些对我虎视眈眈、嫉恶如仇的人群在一起踏实。
米荷她们几个刚到工地,每天累得半死,或许这阵子身体也很够呛,也没顾得上继续和我过不去。工地上火热的劳动场面,在我们这个小组却是死气沉沉,这情形也和我类分子接受改造差不多的。
工地上都是以生产队为单位统一做饭。米自带自给,菜队里安排,多半就是白菜萝卜、偶尔也能见点荤腥。为了开胃,几乎每个人都会从家里带些腌菜酱菜之类。我临走的时候米婶就特意多给我带了些酱菜,这是特意给余若楠准备的。
我在工地上稍稍安定下来,便急着去找余若楠。这段时间,我经历了太多的事,真想好好找她诉诉苦,撒撒娇。到了这时候,我的心里突然感到酸酸的,突然觉得余若楠才是我最亲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