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候,我看见一伙人扒开围观的群众,一步步挤到我们面前,我一看,眼睛都差点被闪瞎了。前面领路的是庆元队长,紧随其后的居然是余若楠,在后面则是杜文涛和夏定明带着一帮子男女知青。庆元队长走到人群中央即刻就闪到一边。余若楠看见我的样子,也就狠狠瞪了一眼,压根就不搭理,而是不紧不慢走到侯金彪面前,冷着眼上上下下打量半天,看得侯金彪毛骨悚然。这时候,杜文涛和夏定明也只和我对了个眼神,就一左一右站到了侯金彪身边。余若楠这才稍稍退后,不紧不慢开口。
“候连长!大名鼎鼎,还真够威风啊!认识我吗?”
“不!不认识!你们——想干什么?”
“不认识!那我只好自报家门了。我叫余若楠,下放之前就是红卫兵司令了,我和郝斌从小一个院子长大的。我们两家是世交,他把我叫姐。还有身后这些,都是一起下放的战友!刚听说郝斌在这儿犯下了弥天大罪,要被你们押去审讯,我们几个就赶来凑个热闹,也一起受受教育。”
“幸会幸会!今天这事也没什么!郝斌同志就是一时糊涂,受了阶级敌人的蒙蔽,立场不坚定,和这个黑五类子女搞对象。这也不算什么大事,我们也就是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方针,进行帮助教育。”
“挺好啊!应该的!毛主席教导我们说,‘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候连长!郝斌既然犯了这么严重的错误,是应该好好教育,你继续,我们也顺便受受教育!”
“不不!已经教育过了!他的态度也很诚恳!我们现在正准备带这个黑五类子女继续审查批斗!”
“姓侯的!你少不要脸!老子行的正坐得直,还轮不上你说三道四。该受教育的也是你!”有了余若楠和这帮知青战友撑腰。我这会哪还把个姓侯的小瘪三放在眼里。
侯金彪看这阵势,就想赶紧脚底抹油,连我这么鄙视他也不在乎了。可无奈杜文涛夏定明冷冷挡在面前。他也只好厚着脸皮打哈哈。
余若楠继续轻轻松松道:“候连长!这可就是你不对了!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这男女谈恋爱搞对象,怎么能是一个人的事呢?就算有什么丧风败俗耍流氓的事,那也应该是男的负主要责任。这种花花事,哪有不追究男的还揪着人家一小女孩不放的?”
“可这——都是大队支部开会讨论做出的决定,我只是照章执行!”
“这都是你们大队支部做出的决定?那行,一会我们就去找你们大队支部问个究竟。不过,据我们所知,我们这个战友小兄弟,昨天无缘无故被人殴打了。你们大伙都看看,他这脸上到现在还是青一块紫一块,也没上医院好好看看。候连长今天既然是代表大队支部下来调查处理问题。这事也总得给个说法给个交代吧?”
“那是那是!无故殴打革命知青,这个事情性质也是恶劣的,影响也是极坏的。我们一定认真调查,严肃处理!”
“呵呵!候连长!你还真把自己当人啊!还敢在这跟我们摆谱啊?”
“楠楠!别跟他瞎扯淡闲啰嗦了!”
这时候,杜文涛夏定明早就按捺不住了。杜文涛站出来,将余若楠推到一边:“贫下中农社员同志们,我们今天也不是来找茬闹事的。但我们的兄弟战友,在这儿受人欺负被人打了,这口气,我们可咽不下去!是谁打的就站出来。敢做就敢当!”
杜文涛这么一吆喝,在场看热闹的顿时就炸开锅了,彼此交头接耳、面面相觑,也同时伸长脖子到处张望。身不由己往后直退,不知不觉围观的人群竟然一哄而散。连侯金彪带来的几个机械民兵也趁机开溜了。杜文涛夏定明见此情形。只好重新堵住侯金彪。
“候连长!这就没办法了,你是大队干部,这事也该你管,我们就只能找你要人了。”
庆元队长倒是没有开溜,慢慢上前拦着杜文涛:“年轻人!冤家宜解不宜结!事情闹大了对谁都不好!候连长!您说呢?”
“对对!今天这事是我们处理太草率帅!回头要认真总结,深刻检查!”
“候连长!你是干部,不能明目张胆地拉偏架,包庇人啊!”
“搞笑!那个米国才算个什么东西!我犯得着包庇?行!我这就带你们去找人。”
“好!兄弟们!出发!”
随着杜文涛一声吆喝,一行十几个男女知青,前呼后拥出发。我一看这阵势,心里又开始忐忑害怕。我也是知青,无缘无故从城里跑到这乡旮旯里接受改造,承受折磨,满肚子怨气怒火就是无处发泄。这要是因为我的事真闹出什么大的乱子,那我就罪莫大焉了。
这帮牛鬼蛇神,我想都不用想,肯定都是余若楠一呼百应招来的,事已至此,我看余若楠也慌了。很显然,这把火突然被点燃,她自己也完全失去了掌控。眼睁睁看着杜文涛夏定明吆五喝六蜂拥而去,她想拦也拦不住。
庆元队长、米叔米婶显然也是担惊受怕,不想把事闹大。对这帮知青,他们也就认识余若楠,看着知青们前呼后拥出发,米婶一把拽住落在最后焦躁不安的余若楠。“孩子!你快去劝劝大家伙,别真把事情闹大了!”
“我知道!我去想法拦着,你们就在这儿等着张书记!”
她说的张书记,我和米叔米婶都是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很显然,今天的事,张晓莲也早都知道了。没准余若楠他们都是张晓莲私下通的气!但我们都清楚,张晓莲更不想把事弄大,我是知青,强龙斗不过地头蛇。在这儿宁愿受点委屈,也不要和人结下梁子。
我的那帮战友们肯定是找上米国才家里去了,此时此刻,我真是只能求老天保佑,希望米国才这二杆子有多远跑多远。别真被我这帮兄弟战友堵在家里了。那就算不出人命,也恐怕会落个四肢不全。
关键时候,张晓莲果然也带着一大帮子人赶来。再走近,我又认出人群里有大队黄书记,还有公社分管我们知青的副书记熊西龙。其他有的是干部模样,有的也是带着真枪假枪也看不清楚的机械民兵。
看见来人,庆元队长也像看到救星,一路小跑迎上去。直接就带着来人赶去现场。我和米叔米婶这才跟着追去。
到了现场,我更是心急火燎,突破现场一层层看热闹的人群,迫不及待挤到最前面。一看现场并没有发生什么血腥惨案,我这颗悬着的心,也总算放了下来。冷静下来,再仔细搜寻一番,发现米国才这怂这次还真没敢充楞,现场压根就没见到他的人影。或许还是余若楠给拦着,广大知青们虽然摩拳擦掌,义愤填膺。但没逮住米国才本人,知青们也还算理智,只是吵吵嚷嚷要人,并没有其他过激的行为。家门口大概是米国才的父母,还有同族的一些年长的老爷子老太太们,人家除了给知青们赔礼道歉,作揖求饶,也再没有人什么过激的言语。
随着熊书记等一行干部赶到,现场闹呼呼的嘈杂也慢慢平静下来。熊书记和余若楠一看就是很熟悉,见面就热情握手问候。其他大部分知青们似乎也都和熊书记有过交道。也都纷纷相互问候招呼。
熊书记现场说了几句原则话。让米国才家人把米国才叫了出来,又把我也叫到最前面。详细了解了事情经过,并当场做出了处罚决定。第一,米国才及家人要当着全队的男女老少向我和吴文燕赔礼道歉,之后还要分别上门赔礼道歉。第二,我的伤要上医院检查处理,所有医药费由米国才承担,另外再拿出二十个工分,作为对我的补偿。第三条,是现场说给大伙听的。关于我和吴文燕处对象的事,是完全自由的,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和理由加以阻碍和干涉。
对这几条处理意见,米国才父母毫无怨言,满口应承。在他父母的催促下,米国才也当众表态,坚决照办。我也一样,没等开口,米婶就全部替我应承下来。
随着熊书记和黄书记的到来,侯金彪完全也被人无视了。当熊书记现场宣布完了这几条处理意见后,人们再去搜寻侯金彪的身影,却早已无影无踪。
事情处理完了,张晓莲、余若楠都同时松了口气。这时,杜文涛和夏定明,不只是暗自得意还是幸灾乐祸,一起上来两边搭着我的肩:“兄弟!我们俩够意思吧!”“就为了你这点破事,害我们不仅丢了一天的工分,还毁了形象!你小子可不能忘恩负义啊!”
我知道这俩哥们,酸溜溜的话里有话。人家今天这么替我出头长脸,那都是看着余若楠的面子。可余若楠今天也当着大伙都说清楚了,我们俩就是上辈人的交情。就算是青梅竹马,那也就是纯洁的姐弟之情嘛。
事情就这么了了,庆元队长赶紧吆喝着大伙散去。余若楠也督促杜文涛夏定明一起,把知青们劝回去。熊书记、黄书记、张晓莲等人,都一起向我和米叔米婶告辞后,一道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