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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对吴文燕有些莫名其妙的恼怒和憎恨。
生产队的仓库，通常都是建在湾子的中间，按照我们各家各户的分布，米荷菱子是一个方向；我和吴文燕米芙是一个方向，而米芙家和我们又是前后湾子，平常都是我和吴文燕先把米芙送到家后，我再把吴文燕送到家，自己最后到家。
今天我把她送到家门口，就没有马上走开的意思。她一看我迟疑犹豫的样子，很干脆说道：“对我有气，就进屋教训惩罚我！”
她说完开了门进屋，我还在犹豫，她又上来轻轻拽了我一把，迅速把门关好。屋子里一片漆黑，寂静。我没想到她父亲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休息了。
她依然轻轻拽着我，蹑手蹑脚走到她的闺房，摸索着点燃灯。
房间里虽然有了亮光，却仍然十分的昏暗。她的房间很小，却收拾的很整洁，这房间我虽然也早来过，也不算陌生，但这深更半夜，孤男寡女，我还是感到心慌意乱。尤其是整个空间，都似乎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暧昧和淡淡的清香，也在不停地冲撞着我的意志。
“算了！都这么晚了，我还是回去吧！”
“干嘛？来都来了又要走啊？”
“这么晚了，我怕你爸误会了！”
“我爸？你难道忘了我们现在是公开的对象，我爸还总说要把我也像那些文物一样，早点托付给你，他心里才踏实呢！”
“就算是这样，在这乡下，我们也还是要谨慎小心，别给人说闲话。特别是你，乡下女孩子的名声可是比命还重要！”
“名声？对别人是比命还重要。对我却毫无意义。”
“你又瞎说！”
“我没瞎说。就我头上这顶‘黑五类’子女的帽子，人家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其他对我还有什么意义？你说的名声，我现在倒是希望越坏越好，名声坏了还没人再打我主意，少了很多麻烦。好名声对我反倒是个负担。”
“文燕！我们俩当时订亲，纯粹是为了对付米国财。这一点我们也事先都说好的，我们俩个家里人也都知道。我更不想因为这件事，对你的名声有不好的影响！”
“可我们俩这样，又恰恰都是做给外面的人看的。就算我们俩连一句私房话也没说过。外面的人谁信？谁管？到时候咱俩再一拜，在别人眼里，我还是被你玩腻了又甩了！”
“你胡说什么？你个小女孩，口无遮拦，也不害臊！”
“这都是乡下人嘴边上的话，你现在还觉得听不大习惯。我可是从小被人骂大的。再难听的话，在别人嘴里也就舌头打个滚！你能管得了吗？”
“文燕！虽然你也是个乡下的酒坛子，但在我眼里，就从来都没有把你和米荷菱子她们一样来看。你比她们读的书多，你爸妈都是真正的知识分子，你也算是知识青年！”
“可我是‘黑五类’子女！就这一条，我的命就比谁都贱！”
“文燕！这不是你的过错，也不是你的责任，你更不能因此自暴自弃！”
“是的！这不是我的过错，不是我的责任，可我还是要跟着承受着一切！你要我别自暴自弃。可我在我的生活中，却找不到一丝的自信和勇气。也看不到一丝的希望和光亮。我们四个酒坛子，也是一起被你从湖里捞上来的。米荷、菱子、米芙，她们虽然也命苦，比我还是好多了！”
“文燕！你也别太悲观，现在很多事情，我们也很迷茫，国家把我们这些城里的年轻人，突然都赶到乡下来。我们也不知道前途在哪？希望在哪？都是这么迷迷糊糊熬着！”
“所以，晓莲姐今天的话，你也要当回事。之前为了帮我，你已经受了很大的委屈和误解，再要被人抓到什么把柄，那还不把你也往死里整？”
“这会有什么把柄？政治夜校，文化补习，都是上面提倡的。我们是积极响应党的号召！”
“可我们自己心里都有数，这就是个幌子。打着这个幌子糊弄一阵子就行了。时间长了都会招来七嘴八舌的议论。乡下你都知道，到了社会上的这些年轻人，男男女女多说几句话就会被人指指点点。你一个男知青，天天和我们几个小女孩混在一起。而且都是散布一些资产阶级反动思想言论。这要是不小心露出一点蛛丝马迹，人家整你都不用再找任何理由了！就这一条就能把你当成反革命流氓犯给抓起来。”
“那你刚才也不帮我，还向着她们说话？你就是希望我被人当成流氓犯给逮起来！”
“那是！我就是狼心狗肺！心狠手辣！成心想害死你！她们几个也都是一样，对你都是没安好心！”
“文燕！你别吓唬我！”
“我干嘛吓唬你？本来，米荷、菱子她们俩刚开始那么积极折腾这档子事，也就是为了找这么个机会，能够和你混的更熟悉。”
“可我们在一起，也就是天南海北聊聊天，发发牢骚、出出怨气，这就是一般的交往聚会！”
“你不觉得再这样下去，危险的苗头已经很大了。晓莲姐就是看出了这些苗头，才要我们赶紧解散了。”
“什么危险的苗头？你别说的这么吓人。我知道，我们每天就这么几个人聚在一起，湾子里的人可能已经有些议论了。大不了以后我们装得更像点，每天读读报，多认几个字，少发点牢骚。总比就这么散了好！”
“郝斌哥！你真不知道这件事情最大的危险在哪？晓莲姐的担心是什么？这几个乡下酒坛子，我也算是其中之一。在补习班这段日子，我也是和她们一样，每天听你天南海北，还有那些爱情故事，怨气牢骚。我感觉我都快要被你洗脑了！你以为她们几个心里就会那么平静？补习班刚开始，她们都对你很尊敬很客气，都管你叫老师，现在呢？谁还对你这样？每天嘻嘻哈哈，开玩笑也无所顾忌，听你说要散伙，连米芙都发急了。你觉得再这样下去还能不搞出事来？”
“文燕！你——你说什么？我——”
听了吴文燕的话，我顿时也感到脸红心跳。的确，这段时间，我和这几个小女孩是有些题太随便了，什么话都敢说，什么玩笑也敢开。我想，就这么几个人小范围聚会，也不算太出格，太过分。我和吴文燕是公开的对象，她们也都知道，她们几个怎么疯，也不会产生别的什么想法和误会。可现在听吴文燕这么一说，这时刻就严重了，麻烦大了。这算这么回事？这不乱套了吗？
吴文燕低着头坐在床沿上，半天没再吱声。我偷偷瞟了她一眼，血液又是猛地涌到我的头上。如此静谧的夜晚，如此暧昧的环境，我们俩虽然打着恋爱的幌子，却从未真正触及到情感和灵魂。我一直非常努力地回避着这些，也很畏惧和害怕和她面对。这正如她刚才所说的，我就算把她也当成四个小女孩其中的一员，一旦真正触碰到情感的底线，也就是致命的危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