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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慕容的老丈人跌跌撞撞地挤进人群里一看，他被眼前的这一幕给吓傻了，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愣住了。他张着大嘴巴，忘记了闭合。瞪着一双大眼睛，定住了神，眼珠也不转了。眼前，女儿全身灰尘，衣服有好几处被磨破了。女儿躺在地上，浑身抽搐，声音嘶哑，低声地呻吟着。在女儿躺着的地面不远处，有一辆已经被撞得完全变形的自行车。在离这辆自行车有两三米远的地面上，是女婿。他全身血肉模糊，脸色和地面的黄土地已没有什么区别了。他没有一点的颤动和一丝的声息，躺在地上。暴露在外面的伤口，粘稠的血迹粘着衣服。有几个苍蝇，一会趴在伤口上，一会又在伤口的周围到处乱飞。
不知是谁从背后撞了他一下，还是谁从背后推了他一下，使他如梦惊醒，这才连滚带爬地顺着地面拐到秦慕容的身旁，正当他准备伸手来拉秦慕容的时候，一位身穿西服，戴着墨镜的中年男子，带来几位抬着担架的护士和医生，急匆匆地跑到秦慕容的身边。他们推开人群，将秦慕容抬到担架上，送进了救护车。
“那位伤者的情况怎么样？”一位医生在问。
“经过检查，伤者仅为皮外受伤。根据目击者介绍，他们是夫妻，是推着自行车在散步，在汽车即将撞来的一刹那，这位被撞伤的男同志，在危急关头，一把将女同志推开。汽车没有撞到这位女同志。她只是被推摔伤了。”
“赶快告诉她，不可大意，建议就诊。”
“是。”
被挡在医生身后的秦慕容的老丈人，这才缓过神来，慌忙拉着那位身穿西服的男子说：“我给你磕头了，谢谢你救了我家姑爷。请问你是谁啊，你的大恩大德，容我日后好好报答。”
“免了。我是你姑爷的亲叔叔。既然撞见了，我不救他，谁救他？”
秦慕容的老丈人仍然拉着这位穿中山装的男子衣服没有松手，还想说什么。那男子急忙用手打掉秦慕容老丈人拽他衣服那只手，不耐烦地说：“不要再说了，好不好？救人要紧。你要是有时间，赶快给他家人送个口信吧。”
秦慕容的老丈人捂着被打痛的手，呆呆地站在那里，望着远去的救护车，好大一会，才晃过神来，赶快往亲家公家的方向跑去。
医生用指被放在秦慕容的鼻孔旁边测试了一下，呼吸微弱。医生用指肚搭在秦慕容的颈脖上，脉搏微弱。车祸创伤，医生在不了解伤者胸部受伤情况的状况下，也不能采取胸部按压方式进行人工呼吸，只能进行输氧。救护车在公路上疾驰，奔向医院。
到了医院，秦慕容经过一系列的检查之后，立即被推进了手术室，进行术前准备。
一位女护士，从手术室的里面走到手术室的大门口，大声地问道：“秦慕容的家属来了没有？”
秦大亮一边高高地举起自己的手，一边说：“我是秦慕容的家属。”
这位女护士拿着一张缴费单，面无表情地递给了秦大亮，说：“你是秦慕容的家属？”
秦大亮一面点头，一面说：“是，是，我就是。”
“缴费。先缴伍万。如果身边有钱的话，多交一点也可以。快点，缴过费，将缴费单拿过来，我们立即进行手术。”
“你们先给病人动手术，我这就去缴费。”说着，他将背在身后的挎包，转到胸前，拍了拍鼓啷啷的挎包，说：“你看，这里面都是钱。请你们赶快先给病人动手术吧。”
那位女护士瞪着眼睛，气鼓鼓地说：“啰嗦什么，赶快缴费去？你要是挨时间，出了事情，责任自负。”说完，把资料夹一合，一转身，屁股一扭一扭地走进了手术室。“砰”的一声，把手术室的门关上了。
秦大亮缴过手术费，拿着盖有缴费戳的单据，气喘吁吁地跑到手术室前，用力拍打着手术室的大门，大声喊道：“医生，我们已经缴过费了，我们已经缴过费了，快做手术啊。”
还是那个女护士，把门打开，不耐烦地说：“打门不能轻一点啊，讨厌。”她拿过缴费单据，仔细地看了看，抬起眼睛，用惊奇的眼睛，看了一眼秦大亮，说：“在外面等着。”
过了一会，那位女护士又出来了，大声喊道：“秦慕容家属，签字。”
“赶快手术啊，救人要紧。”
“急什么，这是医院规定的程序。第一……”
“还有第二……第三……不要说了，我都知道，我签字，赶紧手术吧，我求求你们了。”秦大亮在手术单的医嘱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护士进了手术室。手术室门楣上的红灯亮了。
“秦慕容家属，手术非常成功。来，来，和我一起将病人推到九楼外科病房里去。”
“我来，我来。你说往哪推，我就往哪推，听你的，护士小姐。”
那位美女护士望了一眼这个身穿灰色西装的男子，大约四十岁左右，胖乎乎的脸庞，皮肤白皙皙的。看相貌，也许还不到四十岁。小嘴挺甜的，人也机灵，看样子，像是在社会上经常走动的人。要不然怎么会这样，护士长护士短地喊个不停？护士就护士啊，还加一个小姐。
“就这间，四号床位。”
“四号床位？不好，不好，四，死，谐音。不好。美女护士，帮帮忙，换个床位。美女护士，一看你就是一位善良的人，请帮帮忙，请帮帮忙。日后，我一定会好好重谢你的。”
女护士没有说话，只是望了一眼秦大亮。那眼神仿佛在说话，至于说得是什么，秦大亮不知道是读懂了还是没有读懂了，他对着美女护士只是一个劲地笑，一个劲地点头。
女护士在前头走，秦大亮在后面推着秦慕容。女护士说：“就这间啦，十六号病床。好好护理，病人会很快就会康复的。”
秦大亮深深地鞠了一躬，说：“托你吉言，美女护士，心地善良的人会永远年轻漂亮。”
“贫嘴。”
秦大亮和病友的亲属们，将秦慕容抬上十六号病床以后，这时来了一大群护士，开始给秦慕容吊水，量体温，输氧，链接多参数的心电监控仪，也有的护士在和秦大亮交代医嘱。
医生和护士刚走不久，一阵悲痛欲绝的哭声，由远至近，渐渐地来到了秦慕容的病房里。
护士们又回来了，她们看见两个老妇女准备往秦慕容的身上扑。一位头戴蓝杠护士长帽的女同志立即制止，她大声呵斥道：“不许打扰病人！病人刚刚抢救过来，需要静养。请马上离开病房。”她又转过身来，对秦大亮说：“病人刚刚动过手术，身上装了许多仪器的连接线。任何人不允许触碰病人。”
“好，好，我保证。”
秦啸天请亲家公将秦慕容的妈妈和丈母娘带到楼下，自己留了下来，先是看看儿子。然后，他才开始询问秦大亮，秦慕容现在的状况到底怎样。
秦大亮说，我从工地回来，路过梁庄，迎面走来两个人，像是侄儿和他媳妇。就在我和他们打招呼的时候，我看见有一辆大卡车，失控了，直冲冲地向他们撞过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就看见秦慕容一把推开他的媳妇，自己却被汽车撞倒在血泊中。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跑了过去。这时出事的地点已经围满了很多人。我拨开人群，一看，坏了，这不是我的侄儿秦慕容吗。我慌慌张张，用我的大哥大，拨通了120，要了救护车，将秦慕容送到了医院。现在的医院，哎吆来，一点人情味都没有了，一定要先交钱，才肯抢救人。侄儿就在鬼门关门口，怎么办呢？好歹，上帝有眼，我身上正好带有钱。我急急忙忙，先垫上伍万块钱，他们这才肯给秦慕容动手术。感谢上帝，我慕容侄儿有救了。这才捡回了侄儿这条命。这也是他的福份啊。
“哪要感谢上帝啊，这要感谢你这位老叔爹，托你的福，我的儿子有救了。我亲老弟，这叫我怎么感谢你才好呢？刚才你说，你垫了多少钱啊？”
“五万块钱。这是缴费单据。”
“什么？五万块！我的天老爷啊，他们这不是乘人之危，在抢钱吗？”
“我也不管他们是在抢人，还是在抢钱，反正，我想还是先把命给抢回来再说。命是自己的，这是真家伙。其他一切，等以后再说。慕容手术很顺利，只要好好静养，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去工作了。宽宽心，我的老哥哎。”
“你救了侄儿一命。今后，他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秦啸天握着秦大亮的手，激动地说。
“嗨，这么多的钱，叫我们如何来还啊？慕容一个月工资才两三百块钱，这要我们猴年马月才能还得清呢。”说着，秦啸天双手抱住头，两腿一软，蹲了下去。
“哎呀，啸天老哥，你愁那么多干啥？慕容是你的儿子，也是我的侄儿，这有区别吗？钱的事情，你就不要再发愁了，你放一百二十四个心吧，一切有我兜着。慕容现在是没事了，慢慢他就会醒过来。现在当务之急，你还是赶快去劝劝老嫂子，可别再让她伤心过度，哭坏了身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可真是在添乱呢。”
两位亲家母抱在一起，数长道短地哭成一团。秦慕容的老丈人，怎么劝也劝不住。常话说，儿子是老娘的心头肉。儿子躺在病床上，什么情况，自己一点也不清楚。娘的心，还不是和刀搅的一样心痛吗？秦慕容的老岳母呢，心里也不好受啊，虽说是女婿，那也是半个儿呀。再说，出了这茬的事，她心里也感到很愧疚。自己一时糊涂，错将老头的寿器，放在女婿新盖的房间里。一想到这一层，她的心像针扎的一样痛，哭得是死去活来。
“你们哭什么？孩子已经抢救过来了，只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就可以去上班了。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啊，你们还不给我打住。你们再这样哭下去，别人还不知道我们家到底出了什么大事情呢？”
秦啸天走到亲家公的身边说：“思伟没来，也不知道她现在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你们赶快回去看看她。孩子也许给吓坏了，你们赶快回去，好好安慰安慰她。”
秦慕容的老丈人，一转身，劈脸给自己的老婆子一巴掌，愤怒地说：“瞧你做的好事！孩子给你害苦了。人虽闯过了鬼门关，皮还不要脱一层啊。”
秦慕容的丈母娘，一只手捂着嘴巴，两眼直愣愣地望着老伴，两行老泪又开始潸然流下。
秦啸天望着许大桦，许大桦望了望秦啸天，他俩仿佛都察觉到，这件事还有什么说不出的蹊跷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