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莉华大学毕业了。钱莉华工作了。这些信息不胫而走,在钱莉华老妈和老爸的工作单位,以及在他们老同事间之传开了。钱莉华的同学,那些中学同学,小学同学,甚至幼儿园的发小,也都知道了。他们有事无事跑来串串门,叙叙旧。
老人们絮叨的话题,无非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之类的事情。也有的,自认为和钱莉华老妈柳春燕的关系很好,也就像长辈一样,为钱莉华的婚事操起心来。她们在柳春燕面前,或是明里说,或是旁敲侧击,帮她张罗女儿谈婚论嫁之类的事情。什么哪个领导家的三犟子,现在可有出息啦。什么哪位首长家的老大吧,现在长得可帅气啦。整天唠叨个不歇。
柳春燕听到了这些热心肠的话,她既不能多说,又不想把话说满。她说,这是孩子的事情,孩子谈没谈对象,自己还不是很清楚。她遇上这样的话题,怎是急急忙忙地把话题岔开。她是一肚子苦水,无法往外倒啊。这个死孩子,她的那个男同学,那个叫邵武义的,当着他们的面,就坐到女儿的床边了。不过,现在是新社会了,都改革开放这么多年了,这些也没个啥。可是那天,她和老头子去看女儿的时候,她是一会儿恶心,一会儿又想吐,这到底是咋回事情呢?做娘的,怎么也开不了口去问女儿这些臭事,毕竟女儿还没有结婚。怎不能直接去问,这个让人操心的东西:哎,女儿,你是不是怀孕啦?她回答是,或者回答不是。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真揪心死了。
钱莉华呢,她完全蒙在鼓里,她哪有这些莫名其妙的烦心事儿。她这个年龄,花一样的季节,花一样的灿烂,花一样的绚丽多彩。愉悦,幸福,欢天喜地,整天乐都乐不过来了,哪有时间去自寻烦恼啊。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臭事,谁去理它呢。再说,钱莉华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事情。她无忧无虑,整日飘飘然的过日子,乐呵着呢。她的那些发小以及新朋旧友,整日像飞蝶一样,围绕着她,翩翩起舞,飞来飞去。每天的晚上,不是她的中学同学,就是她以前的发小,邀请她一起,要么去吃饭,要么去喝茶。
钱莉华刚从繁重的学业里解放出来,难得有这么轻松的一回。所以,她也就慢慢养成了有约必赴,有请必到的爽快性格。这样,她既不辜负朋友们的盛情相邀,也增进了同学好友之间的情谊。亲朋好友,亲密接触,在年轻人中间,难免日久生情。
这天,钱莉华还没有下班,她的一位小学同学,名叫马小妹,打来电话,约她出去玩。马小妹这几年的业余生活非常活跃。八小时之外,她经常到七大姑八大爷家里去串门。她串门,也不是瞎晃悠,她是在扑捉信息,倒腾些小生意,赚些小钱儿花花。
钱莉华回来上班以后,马小妹经常约钱莉华一道走亲访友。刚开始,钱莉华觉得这个人挺烦人的,没个啥事情,整天走亲串友。这样既打扰了别人,又白白耗费自己的大好时光,觉得挺无聊的。所以,钱莉华一开始的时候,怎是推脱,或者是丢脸子给马小妹看。生长在普通百姓家庭的马小妹,看惯了冷脸,看惯了白眼,这些对于她来说,都是家常便饭的小事情。马小妹根本没有把这些当成一回事,她照常把钱莉华当成自己的姊妹。而且,在马小妹的圈里,没有一个人不知道,她有个姊妹,在机关里工作,关系挺铁的。
“莉华姐,咱们今天晚上一起去彭笑钢家里去玩玩呗。”
“不行啦,我今天晚上真的有事情。你看,这一大堆子材料还没有看完呢。”
“哎呀,我的莉华姐,谁不知道呀,坐在办公室的人,整天都有干不完的工作,忙不完的事情。人,怎得要劳逸结合吧。这样吧,我上来,在你办公室里等你,你看行不行?”
马小妹跑到钱莉华的办公室,把近几天的报纸瞅了个遍,耐着性子,等着她下班。钱莉华办公室里的人全走光了,她还在工作。这时,马小妹走到钱莉华的身边,搀着她的胳膊,嗲嗲地说:“今天,我给你介绍一个人,这个人挺有意思的。只要你们一见面,只要你们聊上几句话,你一定会觉得,这是一个挺不错的人。你不信?我知道,你肯定不相信。咱们走,去了,见了,聊上几句,你就相信了。也许,聊上一会,没准,你会喜欢上这个人的。”
“你瞧你说的,有那么神乎其神的吗?”
“见见呗,见见你就知道有没有那么神乎其神的了。”
钱莉华的胳膊,被马小妹挎着,她们一路有说有笑地往前走。表面上看,马小妹和钱莉华像是很亲昵的样子。可在钱莉华看来,自己像是被她绑架了一样,浑身都感觉到很不自在。不一会,她们来到了一个小庭院里。
这个小庭院子,有一幢小洋楼。小洋楼的一层,中间有一扇大门。她们推开大门走了进去,满屋都是人。屋里的沙发上,坐着许多人。有的,坐在沙发上。有的,坐在沙发的扶手上。也有的,站在沙发的背后,弯着腰,将双肘倚在沙发的靠背上。他们有的在品茶,有的在抽烟,也有的,在聊天。西边还有张大方桌,四周围着都是人。有的人在打牌,也有人的,站在旁边看牌。唧唧哇哇,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马小妹她们走进去的时候,许多人,头也不抬,各干各的事情。也有几个人,抬起头来,瞥了一眼,看了看,也不招呼,也不点头,又干起他们原有的事情了。有个男青年,瘦高个儿,身穿一套崭新的藏青蓝低领套装。他的头发,油光滑亮的,一溜顺地往后脑勺梳着。他的脸,白净净的。他的一对眉毛,弯弯,秀长,直到眼角的上方。他看见马小妹走了进来,马上满面春风,笑脸相迎。他走上前来,握着马小妹的手,眼神却像蝴蝶一样,落在钱莉华花一样的脸上。
这张笑脸,一看就挺招人喜欢的。这样的家庭,看来,也不一般的家庭。只是,他那双眼神,挺讨厌的,一点儿也不知道避讳。钱莉华心想,你老看我,干什么吗?我才不会像那些小家碧玉呢,要我躲避你的眼神,门都没有。还看,哼,干嘛呢,拿眼神跟我挤杠子呀,这不是在欺负人嘛。好呀,你放马过来,我不怯你。这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名叫彭笑钢,他是马小妹的好朋友。
彭笑钢心想,这个姑娘,挺有意思的,看来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我得让着她一点。他笑着说:“欢迎美女带来更美的美女来。”
“你也很帅啊。”钱莉华大大方方地说。
“我叫彭笑钢。人们都说,恨铁不成钢。我是笑傲江湖,百炼成钢。我虽然姓彭,可是我知道,做人要低调,一定不能自我膨胀。”他嬉皮笑脸地说:“不信?你问马小妹。”他望了一眼马小妹,眼神又回落到钱莉华的脸上,说:“美女,请你介绍一下,这位靓妹的芳名。”
马小妹刚要开口,钱莉华说:“干嘛非要别人介绍呢?你能自我介绍,难道我就不能吗?”钱莉华伸出纤细的手,说:“来,拉拉手。我叫钱莉华。”
“拉拉手有啥意思啊,咱们拥抱一下,怎样?”
“拥抱一下就拥抱一下,好大事啊。”
彭笑钢听钱莉华这么一说,他张开双臂,就要前来拥抱钱莉华。钱莉华像打太极一样,把彭笑钢伸出来的手臂推挡缠绕到一边去,笑着说:“瞧瞧你,有美女,你不拥抱。干嘛要拥抱我这堆干柴呀,这是有啥意思?”
马小妹用手背捂着嘴,笑眯眯地说:“你们打趣,干嘛要拿我来做挡箭牌呢。”
“开玩笑,开玩笑,纯属开玩笑。坐,请坐,请上座。”
“那还真要麻烦你,茶,敬茶,敬香茶哟。”
“你们在说些啥呀?啥意思嘛?”
彭笑钢和钱莉华诡秘地对视着笑了一下,啥也没说,径直往屋里走了。
彭笑钢将钱莉华和马小妹让到一个三人沙发上坐下。他一边走到一个柜子旁边,一边不时地回头望望她们。彭笑钢拿来茶叶,放进杯子里,开始给钱莉华倒开水。他胆大放肆地用爱慕的眼神望着钱莉华,使得开水溢出了茶杯,漫过了茶几,也没有察觉出来。
“彭笑钢,你干嘛?眼神给天使拽住啦。你看,你看,开水都漫过了茶几。”
彭笑钢转眼一看,也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他憨笑地放下了暖水瓶。这时,他看见钱莉华的肩膀上有一根头发,他想表示一下关爱的心情。于是,他不假思索地伸手用拇指和食指将那根头发丝给捏了起来,放在空中,来回搓了几下手指。钱莉华看了看彭笑钢白皙细长的手指,又扭过头来看了看自己的肩膀,没有说话。这时,彭笑钢更加放肆了,他突然将手伸到钱莉华丰盈挺拔的胸上,轻轻地拂了拂,说:“瞧,瞧,这些青丝,落的也不是个地方哈。”
钱莉华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深感自己被这个轻浮的小哥给藐视和亵渎了。她面有怒色,沉着脸说:“红酥手,黄藤酒,满园春色宫墙柳。不知何谓宫墙柳?我将怒诛咸猪手,剁,剁,剁。”
彭笑钢这时也感到有些唐突,自己的动作也确实过于轻浮了。他们毕竟是刚刚见面的陌生人,怎么能这样的放肆呢?他愧疚地红着脸,说:“云想衣裳花想容,天生丽质我懵懂。错,错,错。”
马小妹见出现了这样尴尬的局面,马上站出来打圆场。她柔柔地伸出她那纤细的小手,轻轻地在彭笑钢的脸上拍拍,笑嘻嘻地说:“我亲爱的老哥,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心动不如行动。来,来,来,赶快给我倒茶,我可渴死啦。”
“哎呀,我的好妹妹,慢待了,慢待了。”彭笑钢一边给马小妹倒水,一边做了一个鬼脸。他坐了下来,端起茶杯,揭开茶杯盖子,放到鼻子跟前,对着升腾的热气,慢慢地用鼻子闻了闻,说:“好茶,的确是好茶。你们品尝品尝,看看怎样。”
钱莉华也学着彭笑钢的样子,闻了闻。一股清香,沁入心脾。好茶。凭心而论,这的确是好茶。这样的好茶,她还是第一次品尝到呢。尽管如此,她只是随意地点点头,说:“还可以。”她望着马小妹睁得老大的眼睛说:“是还可以啊?”
马小妹心里嘀咕了,我和彭笑钢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他还是第一次拿这样的好茶,招待我们。你钱莉华来了,算他彭笑钢是给足了面子。也许,这些干部子弟,平日里,喝的都是好茶,习以为常了呗。咳,也只是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偶尔品尝一下,才有这种了不得的感觉。对于他们来说,这些都是家常便饭,小菜一碟。想到这,她更加欣赏自己的处世风格了。有事没事,就得和这些干部子弟常来常往,打成一片,黏在一起。说真的,他们漏掉一点。他们是不疼不痒的,可我们就不一样了,够我们饱餐一顿了。既然,他们不心痛,我们又何乐而不为呢。
彭笑钢抿了一口茶,说:“说正事吧,小妹,今天来,有啥事啊?”彭笑钢翘着二郎腿,用一只手的食指抵着下巴颏,微笑地一会望望钱莉华,一会望望马小妹。钱莉华瞥了彭笑钢一眼,见他眼神诡异地望着自己。
马小妹说:“也没什么多大的事情。我在单位吧,收了一点国库券,也不多,就五千块。这一次,你能给我什么价啊?你可不能让我连水都没得喝哟。”
钱莉华心里打了一惊,这个马小妹啊,她哪里来这么多的钱啊?充其量,她一个月工资最多不过四十多块钱,还要吃,好要穿,还有各种人情往费,她这些钱,是从哪里来的啊?钱莉华低着头,一边喝茶,一边想着。
“还有呢?”
“还有,就是带我们这位大美女来玩玩,大家一起认识认识。”马小妹看彭笑钢没啥反应,眼睛仍然盯着自己的脸,赶紧补充说,“她爸,也是位大领导。”
彭笑钢还是用着审视的目光一会儿望望钱莉华,一会儿望望马小妹,啥话也没说。
“她刚大学毕业。”马小妹又补充说。
“怎么?不欢迎?”钱莉华不紧不慢地抬头望着彭笑钢说。
“哪里,哪里,怎么会不欢迎呢。刚才我还在担心呢,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加入这个圈子,肯定是思想有问题。太保守了,进来也无益。你说呢?”彭笑钢说着,望着钱莉华,把手伸到她的面前,说:“信息共享,资源共享。只要你能做到这一点,我希望,我们能长期合作。”
钱莉华望着彭笑钢伸过来的手,手指是那样细长细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