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枝红像六零年里的饿汉一样,看到了食物,就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狼吞虎咽地饱餐了一顿。
丁枝红像刚刚沐浴的小姑娘,红润润的脸堂,湿漉漉的身体,柔顺的像一只晒太阳的小懒猫一样,躺在秦慕容的怀里。秦慕容帮丁枝红理了理散落在额头上浸湿的流海,说:“累了吗?”
丁枝红嫣然一笑,羞涩地说:“有点。”她依偎在秦慕容的怀里,满满的幸福感,洋溢在脸上。
“谢谢你的爱。”秦慕容深情地在丁枝红的芳唇上吻了很久。丁枝红把手勾在秦慕容的脖子上,竭力将下巴颏往上挺,迎接着秦慕容的热吻。这吻,很甜,像蜜。
丁枝红用绵柔的指腹,温柔地顺着秦慕容的面颊抚摸着,许久,她说:“你爱我吗?我说是发自内心的……”
“我爱你。”
“那你还去找你心中的唐琳琳吗?”
秦慕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他尴尬地望着丁枝红,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丁枝红喃喃地说:“慕容,我跟你说啊,人是会有变化的。我不知道,现在的唐琳琳会不会是你心中的那个唐琳琳了。你心目中的唐琳琳一定是一位非常完美的姑娘。你要是爱一个人,你一定会认为,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无缺的人。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在一起吃过饭?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在一起购过物?我想你们一定没有一起经历过锅碗瓢勺的真实生活,你又能对她有多少了解呢?什么叫爱情?那是在生活积淀以后的感情升华。你们没有在一起的生活沉积,没有你们分手后那种感情上的依恋。你对她的思念仅仅建立在你们最初的那种朦胧的感觉。慕容啊,我认为,这种感情只能珍藏在心里,不能实践。如果要把这种纯洁的感情放在现实的生活里,也许对谁都是一种伤害。”
秦慕容听丁枝红这么一说,觉得很有道理。他微微地点点头。他偷偷地望了丁枝红一眼,怯生生地问:“枝红,这么多年,你就没有遇到一个你自己中意的如意郎君吗?”
丁枝红瞪了秦慕容一眼,然后叹了一口气,说:“怎么会没有遇见呢?当然遇见了。”
秦慕容说:“那后来……怎么啦?”
秦慕容说完这话,又偷偷地瞄了瞄丁枝红。他发现,丁枝红的眼睛湿润了。她的眼睛里饱噙着泪水,渐渐地堆满了眼眶,在眼角旁溢了下来,形成了泪珠。在她微长的眼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花。秦慕容后悔了。他后悔,自己不应该在这个充满愉悦的气氛里,谈论这种可能使大家都不愉快的事情。这下可好,弄得大家都十分的尴尬,无趣,败兴。但是,这个时候,再后悔,已经是没有什么意义了。
丁枝红哽咽地说:“他是一名潜水员,名叫艾大海。他的脸型,他的嘴唇,他的鼻梁,特别是他的眼睛,和你长得一模一样。你们俩,简直就是一对孪生兄弟,就连说话的神态和讲话时的气质都很相像。所以,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认定,你一定是上帝安排来陪伴我的。”她叹了一口气,又说:“和你在一起说说话,心情舒畅多了。”
丁枝红往上蠕动了一下,噘着嘴,迎合着秦慕容的嘴唇,亲吻了一下。秦慕容感到丁枝红的嘴唇,特别的湿润,特别的温暖。
丁枝红继续说。我们结婚以后,生活过得特和谐。他特别会来事,生活细腻,又会体贴人。那时,我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最最幸福的人。但是,命运就是这样的会捉弄人。甜蜜的生活怎是短暂的,一个白天的后面,一定有一个黑夜在那里等待着你。我们婚后不久,他就牺牲了。
刚才,我和你说过,他是一名潜水员。他们休息的时候,他都会在家里待很长很长的时间。一天早晨,他起床后,就开始叠摆东西。我说,哎,亲爱的,今天要上班啦。他对我做了一个鬼脸说,我要去上班啰,你可要在家守空房了。
我说,你说这是啥话啊?呸,呸,呸。
他看我撒娇似的生气了,憨憨地说,我是说这几天。他跑了过来,亲了亲我,又在我的身上揉了一阵子,算是对他说错话的道歉了。
他们上班,一去就是很长时间,和我们不一样。像我们这样,早出晚归,长相厮守,多幸福啊。我和他谈恋爱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对他就是那么的着迷。我的父母也曾劝过我,说他是个潜水员,工作风险很大,又经常在外面,结婚后照顾不到家庭。我和他,有眼缘,第一次见到他,我的心就被他俘虏了。没办法,这就是命。
他牺牲后,他们单位的领导来了我们家,听他们的领导介绍说,那天下海,执行潜水作业任务,领导原本是安排其他同志下海的。他积极主动请战。那天,他的请战态度,特别的坚决。领导看他的态度如此诚恳,也就同意了。
水下作业,是有时间限制的。快要到换班的时间了,领导准备发出通知,就在这个时候,水面上,发现有许多鱼群在水面上乱跳。这是一种十分危险的现象,极有可能是水下有大鲨鱼,在追逐捕食鱼群。领导赶忙发出紧急撤离上浮的信号。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他们看见水面底下,有一层层血迹,随着海浪的波涛,被荡漾腾升到水面上来了。海浪一次次的翻腾,使得浓浓的血水在水面上渐渐的飘散开来。
有的同事在大声呼叫,也有的同事,情绪激动,急忙穿着潜水衣,拿起自卫武器,自告奋勇,慷慨激昂地说,就是拼了性命,也要将艾大海救上来。
领导就是领导,就是在情绪激动的时候,也不会丧失理智。他说,同志们,艾大海牺牲了,我的心情和你们一样的沉重。但是,同志们,我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的同志,再去做无谓的牺牲。那样做,我对不起党,对不起组织,对不起你们的亲人啊。他语重心长地呼喊到:冷静啊,同志们。
有一件事,领导隐瞒着没有说。后来,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艾大海单位同事的爱人,在街上遇见我时说,多嘴多舌地告诉了我一个细节。她说,当时领导曾抛出一个救生圈,救生圈上拴了一根绳索。抛出的救生圈浮在水面上,看看有没有救助的希望。
她神气鬼翻地说,你不要说,领导的这一招还真起了作用,大约又过了一阵子。或然,水面泛起一阵浪花,艾大海冲出水面,逮住了救身圈,套进了自己的身体。同志们看见,大家激动地高喊起来,一起拼命用力将艾大海往船上拉。可怜的艾大海,求生心切。可是,他求生的欲望,仍然没有鲨鱼求食的欲望更强烈,几个大鲨鱼,在同事们的众目睽睽之下,将艾大海撕裂了。同事们至今还忘不了,艾大海那最后一刻那求生的渴望眼神。
这个傻大姐呀,她哪里知道,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尖刀一样,一次次刺向我的心啊。多嘴多舌的女人,让我彻底绝望了。
原本,我还是相信艾大海领导说的话。艾大海的的确确是沉到大海里去了。可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还有希望。领导说,我们还在寻找,还有可能会像罗宾逊一样,虽说是遇到了风险,可后来还是飘到了一个荒岛上。关键的是,他后来还是得救了,回来了。
领导的话,我能不相信吗?我怎么能不相信呢?说声再见,就再也没有见到了。我坚信,他一定还活着。他所有的好,一直在折磨着我的心。
艾大海单位的领导说,他因公死亡的待遇,我们从现在起,就开始发放给你。
丁枝红抬起头,望了望秦慕容说:“感谢上帝,让我认识了你。”
秦慕容说:“我们俩应该一起感谢上帝。我找唐琳琳,却找到了你。你等艾大海,却又遇到了我。”
丁枝红说:“在茫茫的人海里,遇见你,是因为,我的幸福,上帝已经委托给了你。你遇见我,是因为,你的幸福,早已牵挂在我心里。”
“有人说,人要有一半清醒,一半醉。什么叫清醒,什么叫醉啊?无非是劝人要生活得真实一些。真实的生活又要求人们不要太较真。整天沉潜在生活里,一点也不抬头向前看,没有一点梦想,没有一点精神寄托,那样的生活,人也太乏味了,少一点生活的情趣。你说是不是啊。”丁枝红叹了口气,又说:“没有遇上艾大海这件事情,以前我是很自负的。通过艾大海这件事吧,它彻底摧毁了我的浪漫主义思想,让我生活得更真实了。”
她继续说:“有的人,把活着当成生活,那样的生活,也太苟且了一点。也有的人,把拼搏当成生活。那样的生活,人也辛苦了。其实,那些都不是生活的全部。生活是什么啊?生活就是享有自己劳动带来丰收的满足感,生活就是劳动的收获带来的精神享受。所以,生活离不开音乐,生活离不开诗歌。如果生活没有了享受,那只是叫活着。如果生活没有了享受这个过程的乐趣,那奋斗也就失去了意义。这也许就是那一半的醉吧。”
丁枝红用指腹在秦慕容胸前抚摸着,说:“慕容,在这里,我们俩,安安稳稳,平平淡淡地生活,我认为,也很惬意啊。”
秦慕容默默地点点头。
丁枝红妩媚地说:“哎,人家说了这么一大气,你道是也说几句呀。”
秦慕容“嗯”了一声。
“咳,嗯是啥意思啊?是同意我这种观点呢,还是不好意思反对啊?你就直说呗。”
“我感谢上帝,使我遇见了你。我感谢月老,是他老人家将你许配给了我。我会好好珍惜的。”
“这就对了么。”丁枝红望了一下秦慕容,用胳膊肘戳了一下他,说:“哎,我真的和唐琳琳很像吗?”
秦慕容亲吻了一下丁枝红,什么也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