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笑钢和钱莉华在上海港附近的一家小旅店里已经住有一段时间了。彭笑钢自个儿做国际贸易生意,也是大姑娘上轿第一回,许多手续,他也得从头来学。他们在这一段时间里,天天待在码头上,整天和海关里面的工作人员泡在一起,向国际贸易的老手们学习,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喝喝酒聊聊天,虚心拜师,没有学不会的。他们很快就把国际贸易相关的手续整得清清楚楚的了。
和多吉利卡分手后的第七天,彭笑钢和钱莉华移住到上海华茂大酒店。上午,多吉利卡非常守约,来到了上海华茂大酒店,和彭笑钢商谈货物交割的具体事务。
合同上明明白白写得清清楚楚。可是,多吉利卡却谈了许许多多根本不是问题的问题,反复研讨,反复纠缠。当她刚要把彭笑钢挨毛了,她又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什么正事也不谈了,尽说些打情骂俏的十八杆都打不到的废话。这些谈话,好像是把刚要烧开煮沸的开水,来个釜底抽薪似的。水温降下来了,他们继续谈。就这样,他们反反复复,来来回回,也不知道往返了多少次。弄得彭笑钢是正事谈不了,邪事没心情谈。整个一上午的时间,给她这样白白地消耗掉了。
下午,彭笑钢接到港务办公室的通知,说自己的白糖货轮已经进港了,已经泊位在码头上了。港务办要求他尽快办理报备卸货手续,不能无故延误占用码头泊位。这是怎么一回事情?这事情得要从头说起。原来,彭笑钢的如意算盘是这样打的。前一阶段时间,彭笑钢在南方沿海城市转悠了一圈。他发现,南方的白糖,非常滞销。有好几个城市,赊销生意都做不出去。化肥却到处缺货,好销的不得了。
彭笑钢有个朋友,喜欢倒腾国际商贸。他认识多吉利卡,说多吉利卡是专门倒腾化肥生意的。和多吉利卡做化肥生意,不用先支付履约保证金,在交货港,就可以直接搞定了。
彭笑钢的想法很简单,就是用赊销来的白糖货款,在上海港直接以货易货。这下可麻烦了。自己的白糖货轮已经到港了,而多吉利卡那边的情况会是怎样呢?似乎有点玄乎。正常的情况下,她是不会跟我玩太极的。这不是老外的个性。她们这些人,要么行,要么就不行。做起事来不会拖泥带水的。
下午四点多钟,彭笑钢让钱莉华接待多吉利卡,自己抽身出去了。
他跑到了码头,经多方打听,在码头上停泊的化肥货轮中,没有哪一艘是多吉利卡的。彭笑钢听到这个消息后,浑身直冒冷汗,他懊悔得不得了。国际贸易,哪有那个通天的本事啊,能在七个工作日里,将货源调到上海港,要是有个三到四个月的时间还差不多呢。我怎么会犯这样的混呢?真是不用脑子!稍微动一动脑子,也不可能办出这个糊涂事啊。嗨,你就是不用脑子想想,你也得用臭脚丫想想啊,也能想出来,自己不能这样做啊。
他懊悔的地方不全是这些,还有呢。自己有啥本事啊,竟敢在钱莉华面前显摆,在她跟前充当啥做生意的老师,漫天的胡侃,真是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自己不仅仅是这笔生意做砸了,这脸也丢大了。他想到这,真感到自己是无地自容。
现在,摆在彭笑钢面前的是,自己将如何将手头上的这船白糖脱手。至于她多吉利卡的化肥能否按时到港,他已经不抱任何幻想了。他相信,他朋友的信息是准确的。多吉利卡确实是需要白糖。彭笑钢听他的朋友介绍,在多吉利卡的家乡,白糖是好销的。经销白糖批发生意,基本上是要事先拿钱预订,才能拿到货。否则,你甭想拿到货。这船白糖,多吉利卡是想拿去。这笔资金,也不是一笔小数目呀。可是,他不相信,多吉利卡的身上已经准备好这笔资金了。虽然,他彭笑钢对多吉利卡的化肥货轮,按照合同约定时间到港,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但是,他还是心存侥幸,相信多吉利卡一定是有船化肥在手的。要是这样,那还有什么事情可担忧的呢?这完全是有可能的呀,多吉利卡的家乡,化肥是可以赊销的。上帝保佑,愿一切都顺心如意,让我们大家在上海港按照合同顺利交货吧。
美好的幻想,在脑海里面旋转了一下,就像在暑夏的季节里,喝上几口冰汽水一样,凉凉的游丝,流动在心间,一下子使紧张的心情,慢慢的得到了缓解。
思绪在漫天飞舞,不知不觉之中,他已经走到了上海华茂大酒店了。他站在门前,做了好几组深呼吸,将心态调整一下,这才向房间走去。
钱莉华谈生意,谈的都是干货,硬邦邦的,一点柔软度都没有。有好几次,她们两个人,谈着谈着就谈冷场了。她们之间的谈话,那是多说一句都为多。这样的局面,实际上让双方都感到尴尬。
彭笑钢回来了,多吉利卡和钱莉华都像是如释重负的样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在洽谈这笔生意的过程中,到底要坚持到什么样的分寸,钱莉华的心中是一点数也没有。多吉利卡呢,她第一次和钱莉华这样胡乱出牌的人接触,也不知道该如何出手。她试探性地用了许多种方法,这对钱莉华这样的人来说,根本行不通。钱莉华是处处设防。在她看来,生意场上,每一步的脚底下,可能都是陷阱。没有相互信任的基础,洽谈生意,根本进行不下去。
彭笑钢的思路,虽然调整过来了。他已做过了几组深呼吸。可是,他现在的心情,已经让多吉利卡给搅乱了。彭笑钢坐下来以后,多吉利卡叽叽喳喳说了许多,他好像什么也没有听进去,就像丢了魂一样,恍恍惚惚,神神叨叨,无论多吉利卡说什么,他怎是哼哼哈哈,不往正题上说。
多吉利卡从彭笑钢的眼神里,隐隐约约读出他心神不定的精神状态。彭笑钢这趟出去,回来之后就像换了个人一样。在多吉利卡的脑海里,跳出来的第一个疑问,首先猜想到的是彭笑钢的资金可能出了问题了。能让一个商人顿时失魂落魄的东西是什么?难道不就是他的资金链突然断裂了吗?
彭笑钢的人虽然坐在客房里,可是他的心仍然在港口那边,在码头上,在海关里,来来回回地晃悠着,一会飘到这,一会飘到那,一会儿停留在那查询的每一张报表上,一会儿逗留在每一张不停说话的嘴唇上。经过了很长的时间缓冲,他才从这里晃过神来。他定眼一看,多吉利卡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好像也有些漂流不定,眼神里充满着猜疑,充满着顾虑,充满着恐慌。不行,我得要主动地把这个谜底揭开,是困难,大家得一起想办法解决。是骗局,那也要先想办法来拯救自己,以免自己陷进去太深。也要想个办法来救救她,希望她能早一点醒悟过来,不要让她掉进坑里后死死地揪着自己,把自己也带到水里去了。嗨,生意场上,有时候就是这样的,救人就是在就自己。
彭笑钢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正准备开口说话,这个时候,有一个金色卷发的帅小伙子,门也没有敲,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他在多吉利卡的耳边,小声地说着。只看见他的嘴唇不停地翻动着,声音太小,一句话也听不见,不知道他在说个啥。多吉利卡不住地点头,神色沉稳,没有一丝恐慌的神色。不该又会出了什么大纰漏吧?要不然,这个帅小伙子怎么连门也不敲一下,就跑进来了?可是,多吉利卡的神色为什么又如此地沉稳呢?这使得彭笑钢更加读不懂这个多吉利卡了。要是有事情的话,如此年轻的她,不应该有这么深的沉浮呀。
那个帅小伙子,对大家一句话也没有说,也不点头示意,来个笑脸。就这样,悄然离开了客房。多吉利卡对彭笑钢说:“亲爱的密斯特彭,我们明天在码头上交割货物吧。你看行吗?”
“怎么交割?多吉利卡,港口里,没有哪一艘货船是你多吉利卡的。你实话实说吧,我们该如何解除合同?请你不要再遮遮隐隐的了。要谈,那就请你谈谈,你将如何支付白糖货款的事。你准备请哪家银行给你做信用担保呀?”彭笑钢坦率而又直白地说了。
“密斯特彭,你真是做生意的高手。难道你忘记了吗?在你这个小圈圈里,我的信誉度,是达到大家高度认可的。感谢你对我的信任,我自己也得要尊重你对我的信任呀。你说是不是?”
多吉利卡诡异地望了一下彭笑钢,笑着说:“你的那艘白糖的停泊费用,我认了,我够爽快吧。但是,我得向你声明一下,按照合同的约定,我并没有违约。密斯特彭,请你相信,我把诚信已经看成是我的第二生命。失去诚信,必将会失去你所有的商务人脉。这个道理,我是明白的。”
多吉利卡亲昵地在彭笑钢的脸上轻轻的扭了一下,打趣地说:“你下午去了码头?没有看见我的货轮,你是不是吓出了一身冷汗?现在,我的货轮进港了,你的所有顾虑应该全部打消了吧?为了给你缓解一下精神压力,我将按照你们当地的风俗,摆上一桌酒席,给你压压惊。”
彭笑钢说:“说虚的没用,说说明天该办哪些事情,你看怎么样?”
多吉利卡说:“今天下午,他们现在已经在办理报关手续了。明天我先把化肥卸到码头仓库里……”
“这样办,手续太麻烦了。你把报关手续办好之后,我就直接用你的货轮,把货物运送到我的交割地点。运输费用,我来出。我的货轮,能不能跑国际货运,请你直接和他们商谈。你说,这样好吗?”
“这样办,太好了。我们只要办理一下报备手续就可以了。问题解决了,我们喝酒去吧?”
晚上吃过饭,多吉利卡酒喝多了。彭笑钢是一位怜香惜玉的热心肠好人,他把走路都两腿发软的多吉利卡送到了她的客房里。
彭笑钢走回自己的客房里,钱莉华看见,彭笑钢的头发已经凌乱得像鸡窝一样,里面衬衫的纽扣也有几个扣错了位置。回来之后,他就倒在床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