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笑钢在南方沿海一带的大城市跑了一大圈,谈生意,跑市场,会朋友。溜达了一圈之后,又转了回来。他溜达了一圈回来了,浑身的铜臭味也很快就散发出去了。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哪能经得起这样气味的诱惑啊,一群一群,一阵一阵,像蚊子,像苍蝇,像狗一样。像狗不好听,好像有骂人的味道。像鲨鱼一样,嗅着味道就飞过来了。
闲聊中,他的一个朋友说,丁大磨子又在诳人了。他这次诱骗的是一个涉世不深的妙年女子。那个女孩子,那长的,说有多水灵就有多水灵,就像画中的仙女一样。我不骗你,在我眼里,那女孩子比画中的仙女还要漂亮。只有亲眼看见这个妙龄女子的天生丽质,才能真正知道,为什么那个天蓬大元帅经不起诱惑,铸成了大错。
经过这位朋友绘声绘色的这么一说,彭笑钢料定一定是钱莉华了。他详细地打听了他们商谈的情况。那位朋友说:“这个小屁孩,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就急急忙忙和人家签订了合同。如果消息可靠的话,这个小女孩今天上午就去给丁大磨子打款了。”
“你可知道,他们约定打款的是哪家银行?”
“好像是鼓楼前大街的那家工商银行吧。”
彭笑钢打听清楚之后,匆匆忙忙就赶往鼓楼前大街的工商银行了。彭笑钢跑进大厅,在大厅的等候区域里,在办理业务的柜台前,所有的拐角旮旯,他都找了个遍。除了女厕所,他不能进去,里里外外,来来回回,都找了好几圈,就是没有看见钱莉华。这么一来,他心里一下子就凉了大半截。坏了,还是我来迟了,也许钱莉华已经办好汇款,早就就走了。
也许这个妙龄女子根本就不是钱莉华。她刚刚进入这个圈子,什么情况都没有搞清楚,相信她不敢贸然行事的。虽然她涉世不深,可是她毕竟到过高等学府,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常话说,没有吃过猪肉,难道她还没有看过猪跑吗?应该不是她。
彭笑钢心里是这样想的,但是他还是不太放心,仍在银行里面放慢脚步,仔仔细细地寻找着。
这个钱莉华,看似是一个非常精明的人啊。她不会做这些不过脑子的事情吧?不就是想做生意吗,你找我啊,难道你还相信我吗?我来给你介绍啊。
彭笑钢十分懊悔,懊悔当初没有及时给她交代,这才酿成今天这个大错。他想再找一会。如果,再找不到,也许真的不是她钱莉华了。他顺着办事柜台,一个柜台,一个柜台地仔细地寻找。嗯,前面这个人的身影有点像,也许就是她。彭笑钢走近一看,确实有点像。于是,彭笑钢走到那个人的身旁,歪着头,瞅了瞅那个人的脸。哎呀,不就是她钱莉华又能是谁呢?他急忙一问,谢天谢地,钱还没有转汇。哎呀,真是菩萨保佑,他心中的这块石头,终于落地了。
只要钱还在手里面,一切都能说得清楚,一切都还有机会把事情说清楚。这一切的一切,也就没有了那么多的误解和抱怨了。要是有机会的话,那就是机会在我,我可以循序渐进,好好介绍生意场上的种种风险喽。千万不要让她还没有下海,就被海水给呛着了,吓得她从此以后再也不敢涉水了。
原本应该引发一场风波的事态,现在总算平息了。彭笑钢为了缓解一下气氛,免得搞得大家气氛紧紧张张的,他笑着说:“嗨,莉华,请假了吗?”
“请了一天的假。”
“那好。你手头上不是还有三万块钱吗?”
“没有转汇,当然还在我手里喽。”钱莉华不知道事情的原委。在她的心里,她还在责怪彭笑钢多事呢。所以,她说起话来,像是心里窝火一样。
“那好。今天中午咱们俩就拿这三万块钱,大吃大喝一顿。咱们也来奢侈奢侈,腐败腐败。你看怎么样?”
钱莉华气呼呼地说:“好啊。你以为我不敢啊。”
“敢就好。让人家挥霍了,还不如我们自己挥霍,好歹自己还能享受一番。”
钱莉华的嘴翘得老高的,说:“好你个头啊。有话你就说,有屁你就放,啰嗦那么多没用。”
彭笑钢看钱莉华好像真的生气了,连逗带哄地说:“真的生气啦。走,走,中午我请你吃饭。不要生气啦。女孩子生气,有损颜容。你见过青蛙生气的模样吗?没见过吧,我见过的。有一次,我亲眼看见一个青蛙美女生气的模样。她的两个腮帮子,鼓得老大老大的,像两个大气球一样,挂在脸上,丑得不能见人了。站在一旁的青蛙王子看见了,他说:‘美女,听说你学了一首新歌,唱起来,好动听噢。你唱给我听听呗。’美女青蛙唱了起来,腮帮上的气唱消了。原来唱歌能缓解人的情绪。美女青蛙又恢复了原来的美貌。”
钱莉华被彭笑钢的这段故事逗乐了。但她表面上还是不笑出来,她忍着,还假装在生气。她人在做假,面部表情却做不了假,已经云开雨散了。这些被彭笑钢一瞥,已看得清清楚楚的了。
钱莉华不生气了,她放下身架,小声地和彭笑钢说:“哎,你说呀,这三万块钱,我为什么不能转汇呀。难道我洽谈的这笔生意有问题吗?”其实,在彭笑钢叫她赶快停止转付这笔款项的时候,钱莉华心中已经在打鼓了。她认定,这笔生意,肯定出了大问题了。要不然,他彭笑钢不会如此惊慌,气喘吁吁地跑到银行来找她。但是,既使是到现在为止,她还是心有不甘。她怎么想,也没有想出来,这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现场,她亲自去看了。合同,她也反复研判了。她弄不懂,这真是奇了怪了。
在一家大宾馆的对面,彭笑钢和钱莉华找了一个小饭店。彭笑钢多给了饭店老板一百块钱,要了一个小包厢。他们俩点了几个菜,一个人泡了一杯好茶。他们一边聊天,一边以茶当酒,轻松地边喝边聊。
彭笑钢说:“我和你说啊,我们这个圈子,虽说起来,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人们共同的兴趣只有一个,那就是赚钱。每一个人都想把自己的手,伸到别人的腰包里掏钱。人人都知道,对方的手已经伸进自己的衣兜。但是,他要看看对方的另一只手,拿着那些东西可足够分量。迅速预估一下,如果自己衣兜里的钱,和他手里拿的那些东西是等值的,他就可以笑着说,嗨,别搞得太过分啦,留一口汤给我喝喝哟。”
钱莉华伸手制止说:“嗨,打住,打住。你说这些干嘛。我告诉你吧,你说的这些东西,我们的教科书里面都有。你打住吧,我们的教授比你讲的好。”
彭笑钢没让钱莉华打岔,继续说:“人这一生啊,有三类书,都要好好读,荒废哪一类书,都是不可取的。这第一类的书,是最重要的,它是由铅字刊印出来的,它是人生的启蒙工具,有恩师的教授,有父母的教导,好学。这第二类的书,它是无字有形之书。这是什么书呢?这就是我们赖以生存的社会大课堂。有人说,社会是个大课堂,真是一点都不错。天高地迥,容得下千奇百怪的山川河流,容得下形形色色的风流人物,容得下无奇不有的飞禽猛兽。绚丽之中,充满诱惑。波澜壮阔之中,隐藏着涌动的暗流和旋涡。你看得清楚的叫社会,你想不通的叫江湖。所以啊,你要耐着性子,不急不躁,跟着社会跑,跟着时代走,虚心学习,仔细揣摩,慢慢推敲,其中学问大着呢。这第三类的书嘛,是无字无形的天书。你得要闭上眼睛用心看世界,向外看大千世界,看大千世界背后的那些睁着眼睛都看不见的东西。向内看精神世界,看那些文字知识和社会阅历,装进了你的精神世界之后,那些已经升华的东西。睁着眼睛,你看不见。因为,它无字无形。当你闭上眼睛,你就会看得清清楚楚,那些市侩小人,像小丑一样,上蹿下跳,活跃得很呢。”
“哎呀,别说这些不着边际的事情,好不好?谈正事,谈正事。你说,为什么我这三万块钱不能转汇?”
“不要急嘛,还早着呢。”彭笑钢举起茶杯,伸到钱莉华面前,说:“来,干一杯。”
“神神叨叨的,你到底想说什么呀?讨厌。”钱莉华举起茶杯,“砰”的一声,碰在彭笑钢的茶杯上,耍起小性子说:“好了,好了。你要是真不讲,那就闭上你的嘴,我还懒得听你啰嗦呢。反正钱揣在我的衣兜里,大不了,这笔生意我不做了,好大事啊。”其实,这时的钱莉华,心中已有七八成数了。这单生意,里面肯定有问题,是不能再做了。
彭笑钢也不生气,还是笑嘻嘻地说:“我想讲个故事给你听。你听完这个故事,也许这件事情你就真能想明白了。”
“嘻。正好我饿了。你讲你的,我吃我的。我不干扰你讲故事,你也不要干扰我吃饭。”
“我们这个圈里的人群,成分复杂的要命,真可谓是鱼目混珠,良莠不齐。大家都是明白人,有的人,是啥样子,这层窗户纸,谁都不愿意去把它捅破。这里面有一个人,人送外号,丁大磨子。山高海远,无所不能。山南海北,无所不晓。天底下,没有他丁大磨子办不了的事。他常讲,再清楚的头脑,他也能用钱,把他砸晕。能上天,能潜海。你瞧瞧,他本事可大,法道可深。明白人,一听,也就对这号人物了解个大概了。但是,在这个社会里,还真有人不信这个邪,没事,非要找个充实感。结果,生活真的就充实了,人却掉坑里了。”
彭笑钢拿起筷子,夹了一个鸡翅膀,放进钱莉华的碗里,自己夹了鸡大腿,吃了一口,糊得满嘴唇都是油。他继续说:“这个丁大磨子有个女同学,听了丁大磨子山高水远的胡侃,信以为真,东拼西凑,借了十二万块钱,转汇给了丁大磨子。丁大磨子给她一份工程合同,说一转手,就能赚二十万块钱。他这个女同学,拿到这份合同,高兴得屁颠屁颠的,不得了。出手一卖,傻眼了,原来是个假合同。她急得像个无头苍蝇,到处乱撞,找丁大磨子。丁大磨子,她哪里能找到啊,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谁手里的东西,谁自己心中没底啊,他还等你来纠缠他。报警吧,抓人吧。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丁大磨子终于抓到了。人,抓到了。钱,没有了。翻箱倒柜,也没有找到。丁大磨子瞅准了一个机会,和他这位女同学说,你就说,你是我老婆,我们俩是小夫妻吵架,闹着玩的。你要是告我,我判了刑。我坐十几年的牢,是吃尽了苦头。可是,你的钱是彻底没有了。我不坐牢,我在外面,还你钱的机会,还是有的。我再去骗,骗到别人的钱,我再给你。这个姑娘真按照丁大磨子说的办了。”
“结果呢,结果这个女孩子的钱可要回来了?”
“听她的一个小闺蜜说,她的钱是要回来了。可是,这十二万块钱,却把她的整个青春给砸个稀巴烂了。一辈子的青春啊,都是血,全是泪。”
钱莉华听着听着,入神了。她慢慢放下筷子,一点食欲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