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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换脑筋，就换人，冯侯强调回县里去了。听说是去做县太爷了，天天坐在办公室里，也没啥具体工作。崔瑞正接到调令，立即走马上任，兼任临江工业园区管委会主任。
新官上任三把火。
在临江工业园的会议室里，崔副县长召开全体管理人员大会。他一个人站在主席台上。这是他的风格。听传说，领导找他谈话的时候，他的态度非常坚决，坚决不配副职。他说，有些人，说是来配合工作的。实际上，他们根本就没有独当一面的能力，更没有什么大局意识。工作的时候，专挑别人的毛病，挖别人的墙脚，搞内耗。这实际上是一种精神堕落，工作上的腐败。领导虽没有表态，却用行动默认了他的提议。
大会上，他既是会议主持人，又做了专题发言。他脸色铁青，满脸杀气，对大家说：“我们这里不是机关，是战场，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同志们，在战场上，打了败仗，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就是战死。另一条，虽然你还活着在。但是，你已成了别人的俘虏。那样的活着，比死更难煎熬。从今天起，我们在这里工作的每个同志，都不要抱着这样的梦想，这里干不好，大不了，我们厚着脸皮，再回县机关。我实话告诉你们，此路不通了。从今天起，我们已经砸烂了铁交椅。在这里，你要是完不成你手头上的工作任务，那我就请你自己去写辞职报告，免得让我来炒你的鱿鱼，给你难堪……”讲着讲着，他的脸色又渐渐地缓和了一些，又说了一大堆子鼓励的话。最后，他还引用了一段老人家讲的话：“我们的同志，在困难的时候，要看到前途，要看到光明，要提高我们的勇气。”
会场上，开始是鸦雀无声，一片肃静。到了最后，瞬间爆发雷鸣般的掌声。这掌声说明了这场战前动员大会，开得非常成功。
崔瑞正走马上任后做的第二件事情，就是改变工作环境，更换办公设施，使工业园区的人文环境焕然一新。园区内的管理人员，一律统一着装。上班时间，必须统一着装，一律穿西服，打领带。否则，不允许进园区上班。不来上班，一律算旷工。连续旷工三天，算自动离职。园区管委会给予除名处理。这在临江县，可谓是标新立异，独树一枝了。
崔瑞正走马上任的第三件事情，就是裁减富余人员。崔瑞正第一刀，砍的是那些工作懒散，不思进取的人。那些只想吃皇粮，不想干实事的人员，通通解雇，让他们回家待着。为了缓解矛盾，他先说是每人每月发百分之七十五的工资。实际上呢，不上班的人，工资一律拖着不发了。贷款没下来，没钱。崔瑞正的第二刀，砍的是那些庸俗之辈。工作没魄力，只会鹦鹉学舌，不会干事的人。
崔瑞正这一系列的霹雳行动，像一阵春风，吹遍了整个县城。县里的外贸局，可算上是第一个跟风的单位。他们的局长大人，更是将这一工作方法发挥得淋漓尽致，直接喊出裁员增效。他通过这一手法，直接把自己的工作对立面，异己分子和绊脚石，统统解雇回家。干净利落，雷厉风行。他借得崔瑞正的这股春风势头，跳过整整一个夏季，直接刮起了寒风凛冽的秋风。用他的话来说，这叫秋风扫落叶，干净，利落。
崔瑞正耍过这三板斧之后，开始有点儿飘飘然了。开始动起了梁思伟的歪心思了。这种人，思维缜密。既然是想着梁思伟，就得为梁思伟着想。要消除梁思伟思想上的顾虑，就得要扫除秦慕容这个障碍。整治那么一个幼稚的小鬼，拧死他，那还就像是拧死只蚂蚁一样吗。这叫人在家中坐祸打天上来。秦慕容的这场劫难，看来，他是在数难逃了。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秦慕容在这一段时间里，也在为自己的事情懊恼着呢，自己实指望回到家乡，实实在在做点事情。可是现在，自己是越来越边缘化了。苦思冥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记得《周易》里说过，潜龙勿用。人在背时，只有夹着尾巴做人，静下心来读书，不吭不哈地默默做事。一个小人物，既不是名门望族，又没有厚重的人脉藩篱。这年头，像自己这样的学历，已经是一抓一大把了。更何况，自己又病休了一段时间。这叫做离了屁股，失去位子。秦慕容遇到事情，怎是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他哪里知道，自己是被人暗算呢。像崔瑞正这样的人物，整起一个小书生来，他还不是轻飘飘的事，简直不费吹灰之力。他会做得冠名堂皇，天衣无缝。什么借刀杀人，假公济私。三十六计，无论哪一计，他都能驾轻就熟，熟套得要命。他把秦慕容从工业园区里撵出来，还在秦慕容的背上贴些标签。
崔瑞正这样做，第一个不愿意的，就是梁思伟。秦慕容天大的错误和缺点，也不至于叫他下岗啊。将来有一天，崔瑞正与自己的关系大白于天下了，他秦慕容就是用脚趾头去想，也会想到，这一定是崔瑞正在使坏。这么一个大人物，被人家罩上一件小肚鸡肠的外衣，那也太跌眼球了。梁思伟将崔瑞正约了出来，她是实话实说。她认为，崔瑞正这样做，是心胸不够开阔，有些地方，他考虑的不够缜密，欠妥。
梁思伟情绪激动，在她高亢激昂的一番牢骚怪话之后，崔瑞正和颜悦色地说：“思伟，你听说过宰相肚里能撑船的故事吗？我崔瑞正，虽然比不上王安石，没有他那样的豁达和开朗，可我这圆圆的将军肚，也和弥勒佛是一样的。我是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你怎么能一时激动，杜撰猜测我的决定呢。”
崔瑞正将梁思伟拉到自己的座位上，温馨地将双手搭在梁思伟的双肩上，轻轻地将梁思伟按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笑嘻嘻地说：“坐，请坐，请上座，我的大作家。”
崔瑞正用自己的茶杯，沏满了开水，端到梁思伟的跟前，含情脉脉地望着梁思伟说：“思伟，先喝点水，平静一下心情。这样，你才能听进去我讲的话了。这个工业园区，到现在为止，还是画在一张白纸上的蓝图。领导将这个重担交给我，这是对我的信任，也是对我的鞭策。你呀，不在我这个岗位上，你又怎么能理解我的苦衷呢？你知道，我现在的工作压力有多大吗？你能知道，我现在的梦想到底是什么吗？我告诉你，我现在的梦想，就是将工业园的建设轰轰烈烈地干起来。面对如此压力，我也焦急，我也忧虑，我也烦躁，我对你说这些，你能理解吗？”
梁思伟懵了，像以前一样，仰着头，用羡慕的眼神，望着崔瑞正慷慨陈词。
崔瑞正围绕着梁思伟，一边度着步，一边慢声细语地娓娓道来：“现在，我们俩调换一个位置。让你来评判，秦慕容所做的这些事，是愚蠢的行为呢，还是明智之举，是聪明过人，还是糊涂透顶。我说的这些，不是一般的对错问题，而是能不能容忍他这样继续错下去的问题。你看看，领导安排他去报送贷款材料，这是领导上对他的信任。从主观上讲，他没有认识到这是错的，他骑个自行车去报送材料。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吗，是直接把事情全搞砸了。他自己含辛茹苦不说，换一个角度看问题，他是将临江工业园家地抖了出去。这叫做老实人，办了一件糊涂事，他自己也许还蒙在鼓里呢。这是在和平年代，要在战争年代，早就被拖出去枪毙一百回了。”
崔瑞正望了望梁思伟满脸不高兴的神态，淡淡地说：“也许我说重了。他这样做，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变相出卖经济情报。我的同志，你想想，他这样做，会给人留下一个什么印象？这个工业园，是个空壳单位，没有经济实力。一个管委会，连一辆轿车都配不起，还搞什么工业园建设啊，拉倒吧。银行，冠名堂皇地说，我们必须要对储户负责。他们的话有错吗？没有错。对于别人来说，他们说的都是太对的。对于我崔瑞正来说，这，就是一句屁话。对不起，我有点激动了。我相信，这个工业园，我不但能建设好。而且，它很快就能发挥经济效益。你们看着吧。”
崔瑞正走到梁思伟的背后，将双手搭在梁思伟的肩上，一只手又往上，顺着梁思伟修长的颈脖抚摸到脸颊。他说：“搞工作，必须要有霹雳手段，只有这样，方能达到摧枯拉朽的效果。对于我来说，谁敢损害工业园区的形象，我就去砸烂谁的饭碗。这没有商量的余地。你现在就坐在我的位置上，你想一想，你在我这个岗位上，你会继续任用那些庸才吗？只要你心中还装着人民，还深感自己的肩上责任重大，你就会毫无顾忌，哪怕是皇亲国戚，天王老子，你也会叫他们统统下岗，让市场去历练他们吧。”
崔瑞正停顿了一会，笑着说：“你要是视自己的使命而不顾，你的头一定让门给挤了，要不然就是你的脑壳给鸡踩了，你现在的头还是晕着在，思想还是糊涂在。”
“去，去，去，哪有心思跟你开玩笑啊。”梁思伟犹豫了一下，又说：“也许……也许……一个人用错了位置，把金块当泥巴用，既使是用来堵墙缝，也许还会漏风呢。这是谁的错呢？难道这个错误也要他秦慕容来承担吗？这个问题，我有点儿想不明白。”梁思伟绕开崔瑞正的话题，自言自语地在说。
“思伟，你要想关心他，爱护他，你就让他到大风大浪中去锻炼自己。让生活去磨练一个人，会使一个人进步得更快些。让生活去启迪一个人，这样会让他醒悟得更彻底。生活才是一个人最好的良师益友。我想这样好不好，你可以悄悄地告诉他，让他写一份留职停薪报告，我会来酌情处理的。下海，现在是个很时髦的壮举和尝试。这对秦慕容来说，也许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梁思伟想，也许崔瑞正说的都是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