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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密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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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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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趟过岁月长河》》连载

第一章 远山近水

第一章远山近水

      白家村是个好地方,山青水秀,猪笼河自村西向东蜿蜒曲折地流淌,流过白家村之后,分出好多河汊,这可能就是猪笼河得名的原因吧,就像猪笼一般勾勾叉叉的!虽然猪笼河是季节性河流,可是不管旱季还是雨季,总有水自曲曲折折的河道流淌过,只是春秋之时,水小的几乎都看不到了,那一线水流只在大大小小的鹅卵石间弯弯绕绕。冬天里,结冰了,但是凿开厚厚的冰层,下面的水还会冒出白白的气儿呢!那山呢,西面北面全都是山,这连绵起伏的山在地图上叫“井沿儿山”,是的,这山像井沿儿,白家村就在井底,白家村人习惯把这里离得近的山叫“小山”,离得远的山叫大山。据说白家村是宝地,这里曾经是汉代一个皇帝出生的地方。你想一想啊!曾经有帝王之气的地方,绝对是气势非凡的地方。

      其实,白家村也就是百十来户人家,村子不大,阡陌相通,鸡犬相闻。祖祖辈辈在这块肥沃的黄土地上繁衍生息,口口相传的历史故事是那么幽远幽深。

白露自打记事起就是听爷爷讲故事。记忆中爷爷的腿是一拐一瘸的。后来听人讲爷爷当年是为了逃避拉壮丁自己故意摔折腿的。白露也问过爷爷这个问题。爷爷没有给过她明确答案,只是用长满厚茧的手捋一捋她那一头稀稀拉拉的黄毛,眼睛呆呆地盯着大门外面。任白露生气跺脚还是撒娇抱胳膊,爷爷始终没有给过答案。问多了,爷爷就会用他那只旱烟枪在黑粗布做的旱烟袋子里使劲儿挖几下子,再用大拇指按实在后,用“踢腾”也就是火柴,象声词造词法在白家村比较常见,爷爷不紧不慢地点燃旱烟,爷爷胡子拉碴脸上就有了慈祥的暖意,白露被呛得咳嗽几声,赶紧躲得远远的。回头看看爷爷,阳光洒满他的全身,爷爷变成金色的了,他是那么和善。等爷爷抽完一锅儿旱烟,用把旱烟锅子在青石板台阶上磕几磕,掉下几块儿黑渣渣时,白露才再一次靠近爷爷,这时候带着小马扎坐在爷爷身边听打地主打土豪,解放大石城。大石城是县城,白露从来没有去过,据说是最繁华的地方,可以和仙界媲美呢!爷爷一边讲一边把烟袋子口上的细绳拽紧了,缠吧缠吧,连烟袋锅子带旱烟袋一起掖在白粗布做的裤腰带上。就这么着白露在爷爷的故事中一天天长大,可是,七岁那年,只记得家里到处都是白色的,连人身上都是穿的白布,却那里都没有爷爷的影子了,大人们来去匆匆的,还有人在自己家门口放二踢脚的大爆竹,这种爆竹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会燃放。

     “你爷爷死了!”邻居家的孩子在白露耳边扯着嗓子喊。“死了?”白露有些不相信,她宁可觉得爷爷现在还在“吧嗒吧嗒”地抽旱烟,也不相信爷爷的离开。第一次明白死,就是阴阳两隔,就是再也见不到了。爷爷的丧事很快办完了,家里白惨惨的瘆人的纸人、哭丧棒、花圈儿什么的也被清理的干干净净。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然而……

     “爷爷,我放学了,我饿了!”白露放学后习惯地喊道,只有鸡窝里的老母鸡“咕咕”地回应她。她默默地放下书包,把粪篓里的野菜棵子剁碎了,倒上玉米面,加上一葫芦瓢凉水,拌一拌,倒进鸡食槽里了。这些以前都是爷爷做,现在只能白露做了,爹娘在队里干活,收工天就全黑了下来,鸡都饿得受不了了。

      白露搬一个铺团踩在脚下。这铺团是北方人自己做的坐具。做蒲团用的是秋天里剥玉米剩下的玉米皮,先编成三股的绳子,再缠成圆柱体状的,为了搬运方便,上面还要缀上套环。厚点的叫“铺墩”,薄一点儿的叫“蒲团”。白露就踩着这个第一次自己做饭。先用铁棍子捅开煤泥,火苗“蹭蹭”地往上蹿。坐上铁锅,葫芦瓢舀了四瓢水,把小米淘洗一下,放上篦子透干粮,干粮有馒头、窝头、饼子。即使是馒头,也是玉米面多于小麦面的馒头。等到锅开了,小米都开了花了往上翻,白露试了试,端不动这铁锅,怎么办?她用铁铲铲了一铲煤泥,火小了,滚也小了。再添煤泥,火更小了,米饭几乎不再翻滚了。

    “吱呀”一声,爹娘收工了,白露躲在门板后面。

    “呀,咱家有了田螺姑娘喽!”娘喊道。

     “真是的。白露,白露!”爹一猜就是白露干的。

       晚上吃饭时吃的特别香甜,那米饭都熬出油来了,筋成一整块了。前几天的米饭,从来都是米是米水是水的,喝到嘴里淡然无味。

      从此以后,白露放学了就是做饭,后来家里喂了两头小猪仔,白露放学了也和邻居家的董洁、陈冰冰一起去打猪草。

       那是多么难忘的岁月,出门就是青山碧水,田野上是一望无际的麦田,猪草随地都是:小鸡棵、猪毛菜、荠菜、粘窝窝、狗嗦嗦。不知道这些菜在书上或者字典上怎么叫,反正村子里人都有他们自己的叫法。靠着这些野菜喂大的猪仔,是一家人零花或者过年的开销。所以,喂猪也是白家村每一家做的大事情。猪笼河或许也和这白家村有很深的渊源了,它或许就在冥冥之中告诉白家村人,喂猪还可以赚钱呢!

      当然白露还喜欢队里分东西,秋收时节,漫山遍野的庄稼都显现出成熟的色彩。那些长的短的圆的扁的老北瓜被分成一堆一堆的。每一堆上都写着户主的名字,夕阳西斜,这些瓜儿们敷上金色,向人们透露着丰收的喜悦。爷爷要是在那该多好,他最喜欢老北瓜,最喜欢喝北瓜米饭了。可是……

      所幸村子里会讲故事的人还有很多,而每一天黄昏前后,田野上拿着镐锄、镰刀,挎着竹篮的多数是老人和孩子,所以那些口口相传的没有文字记录的故事就是如此被传授了下来,世世代代,生生不息。因为故事的浸润,不太爱说话的白露更加喜欢白家村,在做饭挖野菜时会在脑子有里编故事呢!所以没有爹娘在家的时候,没有爷爷的日子,就不再孤独寂寞了。前街黄阿辉的伯伯是个有故事的老头,他那一脸褶皱,比风干的红枣的褶皱还要多,他的故事或许就藏在这纵横交错的褶皱里了。白露曾经在心里琢磨了多少天。

      太阳像个巨大的红丹悬挂在西边的山头上了,余晖为华北平原镀上一层金色,连黄阿辉的伯伯的黄白的胡须也镀上了金色。

      “老头,讲一个。”孩子们并不尊重他。

      “大伯,讲一个吧!”

        磨不过身边十几个孩子的折腾。有捏他鼻子的、有拽他耳朵的、还有拽他大襟粗布褂子的、还有用毛毛草挠他痒痒的。于是饱经沧桑的古朴的声音在空旷的原野响起,混着乡野特有的青草味,还有那各种晚归的鸟儿的啼鸣声,直到天幕变黑,星子初现,大家还兴犹未尽。

       “李大胆到底有没有娶鬼媳妇?白露。”这一路往回走就是白露的天下了,她会一边往村子里走一边接着讲故事。离村子近了,一棵棵参天大树只有模糊的轮廓了,家家昏黄的白炽灯灯光却透过窗户门缝院墙,尽情地倾泻在这黄土路上,人家院落里飘出来的饭菜的香气惹得肚子咕噜咕噜地叫。

疲累的一天总算结束了,晚上在溢满麦香的空气中甜甜地入睡,连做梦都是香的。于春夏秋冬之际就在这旷野中,就在混合着各种青草味道中,白露也一天天长大,时光已经滑到了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而白露所不知道的是外面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个还要从1982年1月1日说起,中共中央批转《全国农村工作会议纪要》,批文指出目前农村实行的各种责任制,包括小段包工定额计酬,专业承包联产计酬,联产到劳,包产到户、到组,包干到户、到组,等等,都是社会主义集体经济的生产责任制;1983年中央下发文件,指出联产承包制是在党的领导下我国农民的伟大创造,是马克思主义农业合作化理论在我国实践中的新发展;1991年11月25日―29日举行的中共十三届八中全会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进一步加强农业和农村工作的决定》。《决定》提出把以家庭联产承包为主的责任制、统分结合的双层经营体制作为我国乡村集体经济组织的一项基本制度长期稳定下来,并不断充实完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作为农村经济体制改革第一步,突破了“一大二公”、“大锅饭”的旧体制。而且,随着承包制的推行,个人付出与收入挂勾,使农民生产的积极性大增,解放了农村生产力。

       当然政策性的东西白露不知道,爹娘就更不清楚了,白露只知道爹娘更忙碌了,星星没有出全人就不见踪影了,月亮都上来了,还没有回家,不过白露也长大了,可以端得动双耳的大铝锅,可以在三腿尖底儿的铁锅里炒菜,尽管挨过几次烫,也有忘了放盐的时候也有把菜炒糊的时候。但是,只要木门“吱吱呀呀”一响地话,白露会用木瓢舀上水,倒在搪瓷脸盆里,爹娘总会夸白露懂事了。其实,不仅仅是白露,白家村所有和白露一样的孩子都会做这些。

       爹娘的劳碌换来的是家里从来没有的那么多东西。白露家里现在都是顿顿吃白面馒头了,连烙饼偶尔也能吃上一顿。

       白露还学会自己蒸馒头了,馒头用酵子发面,发好的面一个一个小气泡布满面盆,倒上合适的碱面水,掺上生面和好,揉匀之后,面团细腻可手,剁成剂子,上屉蒸熟即可。烙饼需要娘来操作,娘怕白露费油,所以她亲自动手,娘烙的大饼,分层特别多,吃到嘴里,香酥可口,还有淡淡的咸味,回味无穷。

       白露的个子也如玉米拔节一般“嗖嗖”地往上蹿了。

       麦子收割完了,全村上上下下都是麦子秸秆儿,于是全村孩子们可有的玩了。

       白露他们这群六年级的孩子,也在吃完晚饭喂完鸡、猪之后可以三五成群的玩儿了。一堆高高的麦秸垛,看看孩子们可以玩出什么花样来吧!

      滑梯。堆的最高的麦秸垛比自己家住的平房还要高,做出一道长长的滑道,从最顶端滑至最底端,耳畔是“呼呼”风声,甚是惬意。

       跳台。从房顶跳到高高的麦秸垛上,那种感觉很是酷爽的,那种凌空腾越的跳动更是一种新鲜和刺激。

       地道战。听大人和老师们讲过地道战,而白家村本身就有地道,所以这麦秸垛子就是最好的挖地道的场所,尤其是好几家的麦秸垛堆在一块儿的话,就更是好玩儿了,可以笔直打洞,可以斜挖,在打好的洞穴里还可以过家家呢!这洞几乎都是手工操作,一把麦秸一把麦秸往出掏才可以做成。有时掏了一半遭遇塌方,这个地道就会废弃。

      斗麦秸。这个不是斗草了,选取比较有韧性的麦秸,比谁的坚韧,麦秸折断的是输家,麦秸完好的是赢家。

       草戒指。这个白露最喜欢了。首先,挑选颜色接近金黄色的,因为全村只有邻居槐茂婶婶戴着黄金戒指。白露见她在自己歇着聊天时一直用另一只手在摸左手那只纯金的戒指,阳光下戒指闪烁着刺眼的光芒,槐茂婶婶说,这是她娘家弟弟从南方那个叫深圳的地方买来的,南方只有姑娘出嫁时才会戴这个,她弟弟觉得去一趟南方不容易,就给这唯一的姐姐买了这个戒指。说句心里话,白家村还没有穿金戴银的人呢!白露看了一眼,就记住了槐茂婶婶的戒指的式样,“等我找到婆家时,也要戴上这种戒指。”白露心里暗暗想着,马上就笑了,自己才几岁啊。她用手把金黄的麦秸杆子捋平,马上就编好了一直草戒指,一只戴在自己手上,一只戴在陈冰冰手上,一只戴在董洁手上,虽然小巷里住着六户人家,但是她们三个是挚友,陈冰冰比董洁大一岁,董洁比白露大一岁。其他几户人家要么是男孩子要么就是比他们三个大的多,所以他们玩不到一块儿去。

       白家村的山山水水是那么秀美,就是麦秸杆子、麦秸垛子也会繁衍出那么多玩儿法,也会有那么多故事,白家村的一草一木是多么可爱,白露觉得这会儿世界上最好的地方是白家村,而不是爷爷所讲的大石城。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此言不虚。很快头脑灵光的人就开始琢磨白家村存西那连绵起伏的山了,不管是大山还是小山,都可以给人们带来商机。

       白家村人们发现,自从土地承包之后,很快土地所生产出来的东西都几乎翻了倍。白露的爹娘已经决定买一头黄牛了,这黄牛在白家村用处可大了,拉货、耕田,哪一样能少了黄牛?看到爹拿了厚厚一叠钱去大石城的集市上买牛,回来时,爹已经坐在牛车上“嘚加吁喔”了,黄牛大大的眼睛,大大的犄角,白露不敢靠近它。因为一旦离它近了,它就会抬蹄子,但是爹一靠近它,它就会打着响鼻,低着脑袋在地上蹭。“别怕,它这是丑生,熟络了就没事了。”白露给黄牛取名叫“大黄”,两天之后,大黄不再抬蹄子了,让白露喂它,还让白露拍它的脑袋摸它的犄角。

       刚刚买上大黄牛,白露家里就跟过年似的热闹,原来生产队上有牛、马、驴和骡子。后来都分到个人,用人家牲口还得出租金,白露家十几亩田,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呢!

       白家村的故事太多了,白家村的人和动物永远是那么纯粹干净,纯粹的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变化,只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土地和粮食,干净的只知道小山、大山、猪笼河。

      苍山负翠,清水绕村。这一年白露该升初中了。陈冰冰已经读初二了,不知道为什么从董洁这一年开始学校有了六年级,而董洁因为肺炎耽搁了半年,这半年之中没有见董洁出过家门半步,白露只能和陈冰冰玩儿,而董洁的父亲董山羊也因为给董洁看病的原因,自己竟然开了一家诊所。这在白家村是一条爆炸性的新闻。因为不管村子大还是村子小,他们这里本来就有县乡设置的卫生所。以往大家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会往卫生所跑,现在很多人往董山羊家里去。白露去过村卫生所。坐诊的医生是靠山村的王长发,长的尖嘴猴腮的,坐在煞白一张桌子后面,眼角耷拉着,不管生什么病,戴着大口罩,握着听诊器的他总会说:张嘴,用一个扁平的竹片压住舌头,直到病人干呕为止,再用听诊器隔着秋衣、背心什么的听一听。然后在巴掌大小的纸上写下龙飞凤舞的白露一个字也不认识的药方,病人捧着药方去药房取药,拿药的大眼睛姑娘比白露大不了几岁。她会按照药方,把花花绿绿的药片放在草纸上,每张草纸上写上服用的方法。白露很是诧异她怎么能看懂那药方?后来听董洁说,她是王长顺的女儿,叫王芳芳。白露最怕的是那个打针的女人,虽然自己不打针,但是王长顺开药之后,尤其是给小孩子开药之后,总会说:“好好吃药,不好好吃药,就给你打针啊!”那边很合时宜的准会有小孩子“哇哇”大哭呢!后来董洁告诉白露,打针的是王长顺的老婆黄菊花。

       董洁爹的诊所只有他一个人:诊断、取药、打针、输液、推拿、按摩、针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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