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苏素秋的经历给了苏月月更多的教训,苏月月把自己知道的所有都讲给白露听,也不管白露听得懂听不懂。因为苏月月越来越觉得自己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了有些事情不说出来的话,或许有一天自己入土为安了这些故事也会随着自己入土为安了。只是那一缕血脉相连的亲情是时间和岁月抹不去的。白露终于明白了苏素秋就是自己的太姥姥。
姥姥拿出一串戒指和手镯。岁月的流逝在这些首饰上也留下了黑色的印记,斑驳着时光的印痕。那些瘢痕记录着一代一代女人的沧桑变化。姥姥说了,等到白露初三毕业考上高中,这一串戒指和手镯就是她的了。
白露现在才明白苏素秋就是苏月月的娘,白露的太姥姥,后来的故事姥姥不再讲述了。白露也懒得去问了。姥姥让白露把其中的一只银戒指让白露带给苏瑞花了。这是一只肥厚宽大的戒指,样子古朴笨拙,雕刻着牡丹花纹。“姥姥真抠,就给一个。”白露现在似乎明白了姥姥为什么叫苏月月、娘为什么叫苏瑞花了。村子里大多人都是随父亲姓,姥姥本不应该在同里村生活,她应该是在大城市生活的,只是因为她没有结婚就生孩子的缘故,她回到祖居的老屋了。姥姥这四十多年来是怎么熬过来的?
白露隐隐猜到其中的一些隐情,姥姥或许就是想保护自己,不想让娘再走自己和自己母亲的老路,就在老家农村平平安安渡过老百姓的一生就行了,没有爱恨情仇,没有利益纷争,更没有伤害自己的人。可是时代的变化,滚滚潮流让人永远都无法去预料下一步会发生什么,明天又有那些事情还会发生。
白露这个学期课明显加多了,但是并不妨碍她思想的漫游。
语文老师是刚刚师专毕业的小伙子,人长的白白净净的,皮鞋擦的锃亮,更主要的是他有好多书。《林海雪原》啦、《铁道游击队》啦什么的,他都有。而且他的书还借给学生们,白露他们就长在语文老师办公室里了。那些乡中岁月是那么唯美。大课间,七八个初中生,坐在老师的床上、椅子上,静静地读书。反正老师书架上都有书,书里还有标签呢!所以白露他们几个孩子一年时间,几乎读完语文老师带来的所有图书。
数学老师呢,腋下夹着发黄的教案本,一头花白的头发,看起来和姥姥的年岁都快差不多了。他画图画的特标准,直线从来不用尺子,画圆从来不用圆规。但是,却那么直那么圆。用数学老师的话来说,就是画了一辈子图了,书上的例题都背过了,甚至第几页有第几题还记得清清楚楚。
英语老师是一个林黛玉式的美女,初一时的英语老师是个中年男人,英语发音很是不标准,白露在同里乡中读第一个英语单词时,英语老师就纠正她的发音。而且老师上课是用全英语教学,稍微不注意,这一节课就听不懂了。所以白露每一节课都是坐的端端正正,听的仔仔细细。
除了这三大科老师天天见以外,别的课程就不是天天上了。物理、化学、生物、地理、政治、历史、体育、音乐课是都要上的。只是音乐课上,老师用的是手风琴和脚踩的风琴。这种乐器,白露从同里乡中毕业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
老师们,除语文老师,他们都是大石城师范毕业。除数学老师,他们年岁都不大。白露知道,在那个年代,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中师生”。上一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一代中师生的芳华岁月都奉献给了家乡的热土,为家乡的教育事业做出了巨大的贡献。那些年,就是这些中师生撑起乡村教育的一片广阔的天空。白露听说,那时的人为了考取中师生,一年又一年的去复读,初中本来只有三年,但是有人为了考学,愣是读了六年。白露只有默默叹息的份儿了,他们是怎么渡过那漫长的六年的啊!
物理老师说话鼻子有些不通气,白露本来就很怵物理,这下子连课都听不懂,日子更是难熬。没有想到的是姥姥竟然懂物理题,白露问过姥姥之后竟然也弄明白了一些。所以尽管对物理有些抵触,还是可以做到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凑活着,白露知道,以这种成绩考取大石城一中都是够呛的。但是,陈冰冰和乔水杏都在大石城一中,看着她们穿着大石城一中的校服,戴着那亮闪闪的金底儿红字的校徽,白露和董洁眼热的要死。更重要的她们张嘴就是马克思主义闭嘴就是市场经济,白露都听不懂了。那一种被抛弃的感觉,由心底儿油然而生,不学习就会退步,不是老师和家长说教感悟和体察出来的,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煎熬,是一种成长的必须,更是白露明白自我存在的意义和价值。十三岁了,那年十三岁!
谁的成长都不是一帆风顺的,不是吗?
班里流行金庸、梁羽生、古龙的小说,男生女生都看。白露死乞白赖地从董洁手里抢过一本来,那是《射雕英雄传》。之后就是《神雕侠侣》,之后就是数不清的武打小说。那是一种怎样的日子!白天晚上看,看到昏天黑地,晚上睡觉时半夜爬起来偷偷看,看得差点儿认为自己都是武林高手,抬手就是降龙十八掌,伸腿就是凌波微步。白露有一个厚厚的笔记本,笔记内容都是抄的武打小说自己认为精彩的章节。《射雕英雄传》第三十九集:是杨康以金钱、权利诱惑裘千丈,让裘千丈冒着违背铁掌帮的帮规去铁掌峰取武穆遗书。郭靖和黄蓉在铁掌峰中找到了武穆遗书,没想到被赶来的裘千仞以铁砂掌打伤,黄蓉命在旦夕。,千丈则被赶来的铁掌帮人赶入悬崖而丧命。郭靖背着黄蓉躲避铁掌帮的追捕,误打误撞地来到了瑛姑居住的黑泥滩,在黄蓉的帮助下,进入了屋中。黄蓉忍痛帮助瑛姑计算了3个数学难题,瑛姑给了他们3个锦囊,指点他们去找高人相救黄蓉,并让黄蓉答应治愈后一年之内回来教她计算的方法。白露把这一章节都快背过了。三十多年后,竟然找到笔记本而且还有当年稚嫩的笔记。黑色钢笔字在泛黄的纸页子上是那么醒目。准确而翔实地记录下青葱岁月走过的印痕。昏天黑地阅读的结果就是走火入魔。书不是不可以看,只是看的时间和地点不对的话,也会坏事。后来,白露才明白这个道理,“硬伤”啊!
直到冬天来临的时候,白露发现数学老师的轮廓变的模糊了,黑板上的粉笔字也有了双影儿,同学们的脸庞瞬间变得好看了许多,什么黑雀啊、麻坑啊通通不见了。
原来是近视了,又不敢告诉爹娘,只好去找班主任语文老师调桌,于是白露剩下的两年几乎霸占了第一桌,在第一桌享受最多的也是粉笔灰和黑板擦,那个时代是允许打学生的,也没有什么法律规范的约束,学生对老师是绝对服从的。记得有一次下雪,山村的路不好走,白家村几个男生迟到了,语文老师用教鞭把几个男生的手都敲红了。男孩子到了家里,谁都不敢学说,如果学说老师打的话,回家绝对是一通胖揍。白家村虽然闭塞,但是绝对尊重老师,尊重知识。真的,只有尊重老师才会尊重知识,否则的话就是一句空话。你想啊!老师就是知识和智慧的化身。这一点,白露小时候感觉不到,直到到乡中读书才明白这个道理。白家村人总得说起来,还是比较安分守己的。
这天白露在桌子上趴着,天比较凉,阴着,初冬的风有些凄厉。即使关上门,从门缝里挤过来的风小刀子似的拉的人手脸生疼。班里的同学都穿上一种叫做“登山服”的衣服,这种衣服已经不再是白家村人自己纺线制成的老粗布做的衣服了。这些衣服或红或黄或粉,很是艳丽。是的,初中生在村子里也是文化人儿了。上学路上,婶子大娘就会打招呼“大学生,上学啊!”白露一开始还羞臊一些。后来习惯了就“嗯啊!”一声算是回答了。也许是不知道的原因,白露只要用心学习,就会发现书本上的东西只要记住了,考试拿个高是没问题的。只是,前一段时间,沉迷于武打小说,难以自拔,的确拉下不少的课程。姥姥用她那神器“笤帚疙瘩”,敲着白露的屁股威胁她:“要么别上要么学习好些,别丢人现眼的。你姥姥太姥姥不是吃素的。”白露心里嘀咕:您就是一个吃斋念佛的老太太,怎么不是吃素呢?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可不敢辩白。“姥姥,我记住了,我会努力的。”屁股上已经两下子了,不能再挨揍了。白露感觉到自己太虚伪了。
这神器啊!连小英雄雨来都挨过笤帚疙瘩呢!白家村的孩子大部分都是在这种神器的陪伴下成长长大,什么家规家风,棍棒之下见分晓呢!
这神器又和华北平原有着丝丝缕缕的深情呢!
华北平原,秋天到了,万里青纱帐一眼望不到边际,触目皆是绿,漫天遍野的绿。绿的那么令人心醉,绿的那么令人陶醉。
那棵棵秸秆,就如一排排哨兵一般,在守卫着家乡的这一片沃野。
高粱秸上挑着沉甸甸的高粱穂子,玉米秸却在腰间挂着玉米穂子,谷秸头顶顶着谷穂子随风飘摇。
又到了秋收时节,各种秸秆总会派上用场的,这神器应该是谷秸之类做成的,村子里有走街串巷的手艺人,几个铁片“哐啷哐啷”一响就是招子,然后就是一个个笤帚产生,然后就是揍孩子的神器了。也就是这种教育方式,造就了白露们那种受批评受指责的耐心。再多的批评和指责都可以接受。也没听说几个孩子心理上有什么问题。中国从来不缺少教育多个子女的经验,缺少的是教育独生子女的经验,这个等到白露做老师以后才会明白。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