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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密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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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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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趟过岁月长河》》连载

第三十章 磨练意志

每一天都在讲新课,每一节都在留作业。这,就是高三。

王丽丽这天忽然喊肚子疼。白露和王萍赶紧过去看她怎么了。王丽丽已经蹲在地上了,手捂着肚子,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一层汗珠。大家都说,去医院看看吧!

最近的医院是县妇幼医院。出校门,右拐,往北走二十多米,一栋三层小楼,就是。白露、王萍、张彩霞,还有孙易阳、李冰、王贺、魏峰,他们八班读文科的这几个同学全来了。大家架着王丽丽的胳膊,走走停停,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医院。关键时刻还是老同学能帮上忙。而且八班原来的同学文小彩、李霞她们后来都来了。经过检查,王丽丽是急性阑尾炎,需要住院治疗。大家凑钱办理了住院手续。当护士架起输液瓶子,看见那无色透明的药液一点一点滴落下来,大家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来。医生说王丽丽需要住院输液,大家商量怎么办。王丽丽母亲去年去世,家里只有一个年迈的奶奶和刚刚会走路的弟弟,她爹得忙活地里。家里肯定是找不出人陪护来了。

孙易阳说话了:“八班同学一个人的事就是大家的事。有事我们一起分担。”

大家点头。

“那这样,大家看行不行?一人一天值班,第二天八点换班。同意吗?”

“没问题。”

七双手相互击掌,紧紧握在一起。

“男生晚上在这里不方便。要不分白天夜晚两班吧!”白露说。

“我给忘了这茬了。”孙易阳挠挠后脑勺,笑了。还是女孩子细心。这会儿才发现白露圆脸上还有浅浅的酒窝。魏峰伸手在他眼前晃晃,孙易阳,一掌打开他。“滚一边去!”

“大家要安静,病人需要休息。”

“大家回去吧,回学校上课吧!白露你晚上替我。魏峰替白露,就这样轮着吧。”

大家点头同意,快速回到学校。

晚上,白露拎两只饭盒,给孙易阳和王丽丽带了饭。大家舍不得吃医院的饭,太贵。就这样来回带饭。午饭在医院凑合一顿。

王丽丽输上液,睡着了。孙易阳还坐在那里发呆,白露催他回去。

“孙易阳,你回去上会儿晚自习吧。你都在这儿一天了。”

“心疼我了。就回。”

“说正经的。你都一天没上课了。”

“那又怎样?”

“你不怕拉下课来啊!”

“白露,问你一句话。可不可以出来说句话。”

白露看看王丽丽,瞅瞅窗外,夜幕已然降临,一点昏黄的电灯的光刺破夜幕,夜色多了几分诡秘。摇摇头。

“就在这里说。”

沉默。静的可怕。

“是这样的,下个月我要去北京集训,三个月。考完专业才回来。”

“是啊!有什么话捎给刘笑吗?”

孙易阳把想了一天的话生生咽了回来。他只摇摇头,不再说话了。

“你走吧。”白露再次催促他。

“嗯。我下周真的就走了。你有事和魏峰说,我俩铁哥们儿。”

“没事的。我和他不熟。”

“白露。第一,记住你说过的话:大学再谈恋爱。第二,别再往坑里掉。”

“知道了,走吧。再不走,学校关大门,你就回不去了。”

白露把孙易阳送出来。医院静悄悄的。昏黄的灯光把他瘦瘦高高的身影拉的长长的。孙易阳真不想回去,白露在这里啊,这一晚她怎么过。病房有两张病床,那里还有一个病人。她只能在凳子上坐一个晚上啊。她什么时候才可以明白自己的心啊!三次几乎掉进沟里去,她什么时候才可以专心走路啊!少年的心事又可以和谁去诉说!种种憋闷,难以宣泄。出了医院,空旷的大街一个人影都没有,“啊——”地一声长嘶,发自肺腑。奔跑回学校。纵然是深秋,也是一身大汗,才感觉舒坦一些。

白露,在医院,看着斑驳的墙壁和昏黄的灯光,一点也没有困意,丽丽已经睡沉。点滴还在一滴滴往下落。在这里在医院里,白露第一次才知道医生和护士的区别。原来在村里,都是家族式从医。比如说她同学董洁的爹是医生,董洁娘就管抓药收钱。董洁爹诊治开方打针输液。在医院,医生只管开方子,化验室化验,药房抓药,护士打针输液。白露又一次感受到农村和城镇的区别。正好把白天拉下的课看看,现在一节课都不能耽搁,尤其是数学。

一周以后,王丽丽出院了。也把大家熬坏了,都松一口气。接下来就是高三第一次考试。大家都很重视这次考试。考完试,再也看不到孙易阳的影子了,他真的走了。接下来,白露进入学习状态,再也顾不上其他的了。

转眼到了十一月中旬,这是高三第一次大规模全校性质的考试。大家都知道这次考试的意义。考好了一方面确定在班级的位置;一方面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这个道理是每个学生都懂。

周日,天上就飘起了小雪粒。班主任点了五名同学去办公室开会。其中有魏峰和白露。薄薄的雪,连地面都盖不住。太小了,雪太小了。老师所说无非就是希望大家在周三考试时能发挥好。白露看出来,即使是老师,心里也没有底。不知道他们能考成什么样子,否则他也不会一波拨一拨叫学生做工作。

如白露所愿,第二天,雪依然在下,纷纷攘攘,飘飘洒洒。昨天的小霰粒已经不见了,今天都是一朵一朵的往下落。星期二,还在下,雪足足有一尺厚,人踩在雪上,“咯吱咯吱”很是动听。早读时白露来到教室就看见魏峰在门口蹦蹦跳跳。

“魏峰,你怎么这么早。”

“有人派我看你掉到坑里没有?”

白露只顾着开门,没有听清魏峰说什么。

“你说什么啊,魏峰。”

“没什么啊!我说下雪了,路比较滑。”魏峰随口应对,差点出卖了孙易阳,好险,魏峰拍拍胸口。孙易阳临走时再三叮嘱魏峰,别告诉她自己喜欢她。

早读时,班主任指挥全班同学扫雪。有铲的,有扫的,院子里很是热闹。趁老师不注意,再飞起一个雪球来,夹杂几声尖叫。校园里有几只耐冻的麻雀,也不敢往地上落,只在空中盘旋几下,又飞走了。虽然明天就考试,这并不影响现在的好心情。也许,这就叫青春。也许,只有十七八岁才会有如此洒脱。

周三考试语数外。白露考完总体感觉数学不行,第一道大题三角公式全忘了,以致于影响情绪,后面大题答的都不要好。英语做的很顺手。语文不好,作文写的自我感觉很好,但是基础知识做的不好。调整心态吧。

十一月十七日考历史、政治。历史完全轻松应对。政治多选题一直是弱项。考完后反思一下,发现自己在审题上太没有耐心,应该想个办法。

这天早起,白露早早打开教室门,原八班同学两个,刘宜良、李晓飞,来找魏峰、李冰和王贺,因为他们村过庙,希望大家去赶庙。没有见到魏峰他们,让白露给捎个信儿。望望窗外。好大的雾,几步之遥,不见人影。一整天处处都是雾蒙蒙水淋淋。空气很是清新,但是比较凉。不知道三个男生怎么请的假,晚自习三人才坐到教室,而成绩也出来了。

八班的这几个同学魏峰第三,王贺第五,白露第六,王萍第八,张彩霞第十。前十名占了一半。白露总分401。班主任王老师对此次考试做了评析。并且说只有总分达到400分,明年才有希望考上公助。所谓公助,是指白露她们考学那几年,只分重点,本科,专科,中专。而每一种里又分公助和自费,自费,就是多出学费,应该是相当于公助生的二倍或者更多的学费吧。王老师还说,在班级里要找准自己的目标。必须学会超越,每个人都应该给自己一个假想的敌人或者对手,当你打败敌人或者对手时,你的收获不仅仅是一种成绩上的超越,更是精神上的一种快感,一种酣畅淋漓的快感。道理太深奥了,白露听不懂,但是超越目标现摆着有五个,那就超过魏峰吧。

雪的余威还没有消散尽,一周以来,天天有雾。心情不好。王萍的父母给她请了家教,所以她不住校了,天天不是爸爸来接就是妈妈来接。白露没有可以做伴的人了。心里更是不爽。

老师让找超越的目标。看看自己定位是否恰当,目标是否太大或者太远。老师的工作目标也仅限于前二十名。这个白露理解。政治上讲过,做任何工作,切忌“眉毛胡子一把抓”,应该分清主次,有重点才行。所以王老师的做法白露还是很认可的。

接下来是家长会,只开前二十名的家长会。目的也是希望家长鼓励大家努力。

那个年代,无论是学校还是老师,都很重视学生的学习成绩。也许学校是在追求升学率,要的是那一串串数字。也许老师是要的个人利益,职称或者奖金。这些都和白露无关。但是当时的莘莘学子确实受益无穷。

教育,本身应该是知识、能力、品德教育的综合行为,而初高中教育,可以说,能够改变一个人的一生,这个白露明白。因为初中同学燕子要结婚了。

茫茫华北平原,宽阔无垠。残雪未消,太阳正艳。原野上一片洁白,柏油路雪已化,所以白中纵横着黄和黑。谁?如此大手笔,创造出这么一幅巨大的写意画。

白露一边骑着自行车一边欣赏雪,往家的方向走。这一周,必须得回去,因为燕子要结婚了。燕子早就说过,她结婚时,白露得送鞋。送鞋,也是婚礼上的一些习俗。姑娘嫁出去后,由娘家这边姑娘的闺密,送裤子或者鞋子,追到婆家再陪新娘子一会儿,保护新娘子,防止闹洞房的人瞎闹乱闹。大概就是这么着吧。白露懂得不太多。就是这些还是读初中时燕子讲给她听的。这次回家要实际操作了。

“你看你,骑车子挡我路了。”白露不用回头,就知道是魏峰。孙易阳说话声音带着乐音,魏峰声音却有些沙哑。不用看,听声音就知道谁是谁。看看自己,的确,快走到马路中央了。“谢了,魏峰。”魏峰觉得孙易阳所说的话没错,白露就是路痴,怪不得孙易阳不放心。

白露拐弯了,马上到家。还没有进村,就听到村里唱《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明天才结婚,今天做什么?白露心存疑问。

到了家里,白洁听到门口有动静,喊着“姐姐,姐姐”跑出来。以往白露回家总喊娘,我回来了。现在回家先喊白洁,白洁只要听到动静也是先喊她。白露抱住妹妹,照她脸上狠狠亲了两口,再捏捏她那肉嘟嘟的脸蛋。从兜里摸出块糖来,给了妹妹。糖,是魏峰她们去李宜良家赶庙带回来的。白露留给妹妹的,自己一直放在文具盒里的。

娘拿出五十块钱,让白露给燕子送去。白露出门往村南走去。一路见到好几个初中同学:九儿,董洁,双凤。她们,都已经开始上班了。衣服光鲜,头发有拉直的,有烫卷的。都戴着大大的耳环,很漂亮。白露的衣服很干净,但是不时髦。大家打着招呼往燕子家走去。

到了燕子家才明白,送的钱,叫“随礼”,也就是贺喜的。等到白露结婚时人家要回送的,这叫“礼尚往来”。

女孩子们都来到燕子家。燕子变了,没有了原来的清纯。眼睛眉毛都画了。浓妆艳抹,首饰更是叮当响。恍惚间,感觉燕子是不是在拍电影,白露有些头晕。大家唧唧喳喳在议论燕子那件衣服好看,那件衣服上档次。还有一件皮衣呢!据九儿说,就这一件衣服得600多块钱。六百多元,基本上够白露一年的生活费了。新郎是孙村的。明天,白露、董洁,得在燕子嫁过去的午饭后把鞋子、裤子,还有四包“哑巴火烧”,送过去。

这“哑巴火烧”,燕子的婶子大娘正在制作。白露上前看,这个是不允许动手的。从和面、到做剂子、擀皮、包馅,炸制,必须是儿女双全的人去做。估计也是为了讨吉利吧。喜事本来就是吉利事。

馅料有糖,有辣椒面的。燕子婶子告诉白露,带花纹的是辣椒面的,要是有淘气小子要“哑巴火烧”,那包就给他们。糖馅的一定要给燕子,让新郎新娘晚上再吃,这也是取喜庆吉利之意。还有这么多讲究。

“哑巴火烧”炸好凉好,婶子们用红纸把八个包成一包一共四包,红丝线系住打结。放在提兜里。就等着明天往燕子婆婆家送去了。

白露呆了会儿,也没什么意思。跟燕子说了声,就回家了。晚上躺在床上无法入睡。她们,才刚刚十八岁,就要为人妻,或许不久以后,就会为人母。

白露再次审视自己:上大学有什么用?

那是一种不甘心,更是不忍心。不甘心在自己村子里生活一辈子,不忍心让自己的生命这么活。邻居们曾淡淡地说,你看她们打工回来的时候多光鲜。但是邻居们永远也看不到女孩子们在外面受了多少辛苦,她们没有文化,做的都是流水线的活,年纪轻轻,眼睛都要熬瞎。女孩子青春就这么几年,等年纪大了回来找个人嫁了,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后来,白露终于知道什么叫做一辈子就这样了,幼年最好的几个朋友,格外好看的姑娘们。她们一起上学放学,约好要考同一所大学。她们成绩好,也愿意读书,然而拗不过父母,最终辍学。几年后白露回老家,她们已嫁作人妇,麻将桌上袒胸露乳地给孩子喂奶,粗着嗓门跟周围的男人调笑。她们都已经不是白露记忆中温柔细致的姑娘们了,而是这村里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个农妇。当白露和她们目光相接,彼此的眼神里都有了尴尬的意味,她们冲她笑笑,拽了拽衣服,便接着回头摸牌了。

白露不甘心一辈子窝在一个村庄,被时间遗忘。这世上村庄之外有城镇,山川之外有河流。白露想去看看外面的河流与城镇,大地与人群,她想决定自己的步调和速度。生活中所有的一切都应该是她自己来选择的,而不是被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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