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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密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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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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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趟过岁月长河》》连载

第二十四章 回忆故乡

秋天,是白露记忆最深刻的季节。

当酷暑消尽,秋风飒爽之际,农人们既痛苦又高兴的时节到来了。痛苦是因为漫长的劳动时间,有一个多月,秋收秋种才可以完成。高兴是因为这是个收获的季节,一家人一年的生活开支和生活改善全指望着这夏秋两季的庄稼。

记忆的帷幕一旦拉开,会涌现出许许多多,尤其是关于痛苦的记忆。而摆脱这种劳作的痛苦,对于白露来说,目前唯一的方法就是考上大学。

从记事起,就是田地和庄稼。秋天就象一位老人,用他那独有的方式在讲述着属于自己的故事。

秋风吹黄了树叶,秋雨浸润了山峦,秋色渲染了田野。白露对秋天既爱又怕。爱秋的绚烂多姿,怕秋的劳作的艰辛。

爱秋的五味俱全。从立秋开始,就有数不尽的应时水果:葡萄,苹果,梨,黑枣,柿子,石榴——自然成熟得水果自然带有乡野的味道:甘,饴,酸,甜,香。

爱秋的色彩炫烂。从一片秋叶开始,在秋风吹抚下,在秋雨滋润下。先从叶子的边缘开始鹅黄,深黄,一点点扩大,直至叶脉变黄,叶柄变枯,如蝴蝶般飘落,凋零。叶带着又一个梦去寻找根,“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秋叶更是多情物,化作梦,化作诗,去铸就根的事业。

爱秋的热烈狂野。华北平原的万里青纱帐,在经历一场季节的蜕变。那一行行,一排排玉米,在奉献出沉甸甸的果实之后,枯黄,陨落,消逝。三五天时间,色彩斑斓的田野,只剩下黄黑的翻耕的大块大块的土地。不久之后,冬雪之前,黄土地上有一拃高的绿麦苗随风摇曳。那一块块绿地毯,让初冬缺少生气的田野,增色不少。

在欣赏秋,品味秋的时节,也在进行劳动的磨炼。劳动的艰辛,也如烙印般深深印在脑海中了。

摘棉花。一大块棉花地,棉花秸子比人还高。钻进去,前不见垄头,后不见垄尾,见到的是盛开的棉花。摘下来收进特制的围腰里。围腰类似现在的购物袋,只是口上多了两个长长的带子,系在腰间。这活儿也有很高的技术含量。高手不但摘的快而且摘下的棉花朵子上不见一片枯叶,棉花如雪似云,让人不忍多动一下。采摘棉花需要上千次的重复弯腰直腰的动作,晚上睡觉时,腰酸的难以翻身。

刨山药。先用镰刀钩住山药秧子,那秧子勾勾连连,能蹿出四五米远,都不知道串到哪里去了。从垄沟裂缝处下手,找到主根,快刀斩乱麻,扯掉,一边钩一边拽,不多一会儿,地里堆积起几个直径一米左右近似圆球形的山药蔓子球,露出地皮来。裂缝处就是山药生长的地方。挥锄,刨起。一亩多山药刨完,也会两手血泡,血泡用针挑开,放出血水,没几天会脱一层皮,疼痛更不用说了。

摘花生。花生得用铁锹一锹一锹往出挖。连果带棵运回家,码好,垛起,闲下来,阴雨天,再摘。往往,夜深人静时,还听到人家传出说话声,看见黄晕的灯光透过夜露。更有人家,干脆甩起了花生。找一张桌子或是条凳。攥住棵子,“啪啪”甩起。比单纯用手摘快多了。那一声声,在寂静的乡村夜晚,是多么清脆悦耳;那一声声,在昭示着,农民丰收的喜悦;那一声声,宣告着,一年的收获和欣慰;那一声声,也意味着又一个不眠之夜。

收玉米。收玉米是秋收工作中最繁重的工作。十几亩田,纯手工劳作,是一项长期而艰巨的任务。过秋,最少的一个月,才可以做到颗粒归仓。秋天到了,玉米熟了。爹会磨好镰刀,一人一把,用力朝玉米棵子砍去,砍完放倒。两亩地,需要直腰弯腰地砍上大半天。有时为了贪图清凉,早晨五点多下田。看着那发黄发绿的玉米田,头顶飞过一两只麻雀,耳边是鸟叫的婉转啁啾,心里还是凉凉的。秋露,挂在玉米宽大的叶片尖上,滚动,映着初升的朝阳,给这静谧的田园又增添几分神秘。等到太阳暴晒时,再有也找不到一丝美感了。玉米棵子上的叶片即使触碰到,也会留下火辣辣的伤痕。玉米田处处泛着白光刺眼。

砍倒玉米只是万里长城走完第一步,接下来还有许多工作要做。这些工作也是一步压着一步走的。对于秋,白露感慨万千,万千感慨。一眼望不到头的玉米地,不再给人任何美感,只想着赶快砍完,弯腰挥镰,上万次的重复动作。手臂被枯黄的玉米叶子划出道道红痕,甚至洇血。当夕阳收回她最后一抹光辉时,一块玉米总算割完。玉米已经平躺,眼前一片豁亮,秋虫“霍霍”地鸣叫,仿佛在催促大家赶快回家。

接下来是掰玉米。蹲在地上,把玉米皮撕开,“嚓嚓”左右各一下,玉米穗子与玉米皮分离。手腕用力,“咔嚓”,穗与皮与秸分离。这就是果实。遇到难剥的,有时要手脚并用,甚至用上膝盖才可以掰下一穗。掰玉米时,最怕的是两件事。一是遇到乌霉,乌霉可能是玉米的病变。看上去好好的,剥开,“噗”地一声,一股黑雾喷出,一不小心会喷到脸上手上,很脏。另一件事是遇到虫子。掰开,刚好看见一只虫子,很大很绿,还在蠕动,很恶心。

金黄的棒子穗,还要运到家里,上房,摞趟儿,晾晒,脱粒,才可归仓。

在这之后,是耕地,平地,做畦,播种。直到种子入地,一场秋事才算大致结束。

每一年都在机械重复这些农活。白露感觉很苦很累!很想摆脱这种生活方式,换一种活法,换一种过法。

这周回家,还是刘笑驼着她。还是班里六个男孩子,上次回家贫嘴的那几个男孩在后面的那三个分别是:魏峰、宋军强、田玉飞。还多了个孙易阳。

十七八岁,是多彩而飞扬的年龄,何况是一群读高中的青春少年。固然不能指点江山,激昂文字,也必会神采奕然。

在歌声和口哨声中,一群少年分别进入炊烟袅袅的各自的村落里。

回到家中,白露感觉有些异样。家里特别热闹。连喊几声娘,竟然没人答应。走到院中,竟然发现家里停着一辆崭新的拖拉机。

原来是爹买了一台拖拉机,3600元,一笔巨款,爹娘省吃俭用攒下的血汗钱。

红色的机身,蓝色的拖斗,轱辘脚上的毛刺还是那么新鲜的。一院子人,吵吵嚷嚷的,白露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爹忙着递烟点火。娘忙着倒水。白露放下书包,就开始洗杯子,烧水,倒水。都到了晚上八点多了,院里的人还没有散尽。

白露自己做饭吃了,开始写作业。

休整之后,返校。

这次,宿舍的姚宇带来好多土特产。晚自习回宿舍,大吃特吃。黑枣、大枣、酸枣、柿子等。

许是吃多了东西,睡了一晚上,开始牙疼,疼的火烧火燎。第二天起床,半边脸都觉得火辣辣的。嘴不想张开,也不想吃东西,也不想说话。这要是在家里,娘肯定会领着去看医生。可是,现在,只能伤心。前桌王萍看见她蔫乎乎的问她:“白露,你怎么了?”

“牙疼!”含混不清地说。

“我妈妈在中医院牙科,我带你去找她,让她给你看看。”

找班主任告了假,王萍骑自行车带她去中医院。说实话,县城的其他地方白露一点都不清楚。穿小巷过大街,七拐八拐到了火车站附近,能看到火车了。

“到了。”王萍说。王萍领着她先挂上号,再上楼。王萍妈妈好漂亮,四十多岁的人了,脸上没有一个皱纹。想到自己娘整年风吹日晒,两人能差十岁还要多。

王萍妈妈让白露张开嘴,仔细给她看了,告诉她,六龄齿坏了个大洞,得补住。

先打上麻药,再用小钻子凿。上药之后,让白露五天后换药。并且叮嘱白露一些注意事项。白露谢过王妈妈后,她们往学校赶。

这个秋天没有秋假,不知道爹娘在家怎么收庄稼,娘这段时间精神不太好。白露看得出来。

不想那么多了,班里的同学很刻苦。那天,白露肚子疼,起的早一点,一点睡意都没有。信步走到教学楼,眼前的一幕,自己真的不敢相信,使劲揉揉眼睛,才发现八班教室里已经灯火通明,十几个同学点着蜡烛在学习。天,白露现在才明白,没有付出怎么会有收获!

和同桌刘笑讲起这件事。刘笑说:“就你傻不拉几的。咱宿舍就有点蜡烛学习的。”

白露属于白天用功型的学生,晚上沾枕头就睡觉。所以根本不知道这些。怪不得自己考二十四名。看来得抓紧点了。真没有想到竞争如此残酷。但是为了那一百元的奖学金,还是去拼一拼,搏一把吧。爹花那么多钱买了拖拉机,自己也该分担一些。

这个星期天不休,据说市里教育督导小组来检查,还要在这里住一周。同学们听了都很生气。白露担心家里怎么收秋,真想请两天假回家看看。

一个月时间过去了。这是白露在校时间最长的一个月。等到回家时,出了县城,才发现。田野里一片黄褐色,极目四望,视野及其开阔。刘笑仍然驼着她。还有班里的七个男生。原来他们都是左右乡邻。

回到家里,发现,秋,已经过完了。自己横草不沾竖草不拿的过完了秋。

吃过晚饭,爹说,白露,你没事了学学骑自行车吧,最近我和你娘给你看了看,别总是趁刘笑的车子了。白露当然高兴了。其实,上高中以来,就刚开学那一周是步行。别的时候都是刘笑驼她回来的。

爹说,收完秋了,他要用拖拉机跑运输。这个,白露知道,村西小山,有烧制白石灰和加工石子的工厂。村子里有三台拖拉机拉这个,据说很赚钱的。爹还说,干上两年,把家里的房子翻修一下,现在的房子太旧了。

白露心想,爹娘在努力赚钱。自己一定得努力。想想学习,想想那教室里一点点摇曳的蜡烛,有些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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