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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密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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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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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趟过岁月长河》》连载

第八十一章 山水依旧

山依旧是那个山,水还是那个水,不变的是青山绿水。

苍茫的天空之下,新开的南水北调大水渠油油的绿水潺潺地流过。隔着铁栅栏,成实瞅着那水流有些发呆,抬头看看不远处那巍巍青山,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成实是白露娘家伯伯家的儿子,大白露七八岁。

三十多岁的矮个汉子,山风吹得这个浓眉大眼的北方人两腮都是鲜红的。“这地方有山有水,的确是个好地方,怪不得吴老板看中这块风水宝地。”前一段时间村子里流传着有个大老板看中他们这块地皮想着一次性买断,等到吴老板在几个人簇拥下来到他们田间地头,谁啊?摘下墨镜,白皙的面庞就是磨成灰成实都认得。自己小学六年的同桌吴良啊!这个人成实太熟悉了,打小打架斗殴抽烟喝酒无所不能,有一次村里过庙有那种赌博性质的小游戏,吴良连输三次,一气之下,把摆摊子的摊子给人家掀了,还用脚踏了几下子,那年他十岁,摆摊子的当然不算他了,拽住他的衣服不让他走。后来吴良爹来收拾残局,陪人家一百块钱这事才算了。吴良爹是村支书,当时就撂下话:吴良啊吴良,你比老子还狠。成实是个不爱说话的人,上一年级时吴良换了十几个同桌,全班男生女生都不愿意和他做同桌,说也奇怪,自打和成实在一桌,吴良安顿了许多,因为成实的学习成绩是全校第一,吴良再怎么捣乱,也还是畏惧有知识点的人的,看来知识的力量是无穷的。

小学毕业后,成实在县城读初中高中直至高考失利,父亲病逝回村务农,兜兜转转转了一个大圈子,回到了生养自己的小山村,种地为生不饥不饱地过日子。等到儿子出生后才知道自己该打拼了,在山坡地上种起了核桃树,这几年城里人注意到养生,核桃以其特有的营养价值成为深受人们青睐的确是好东西,销售前景一直很好。话语不多脑子活络的成实在核桃的品牌上下功夫,注册“绿色有机成实山核桃”,一下子打开销路,现在不用出门,去年下的订单已经爆满了,不知道今年收成如何不敢多接订单只定出去往年产量的60%。身后就是几十亩地山坡地,片片核桃叶子在粗壮的树干上飘飞翻舞一股股甜甜地味道隔着大水渠飘进鼻孔,用力抽抽鼻子香入肺腑。成实正在谋划在山上建一座二层小楼,前有池塘后有花园。妻子是小学老师,喜欢花花草草写写画画,这些年不容易,条件好了得会享受生活。谁知这个梦还没有来得及做好,自己四周的邻居把地卖给了吴老板,自己被围成了孤岛,是留守还是出让真有几分犹豫。想着见识见识所谓的吴老板,成实还是决定抗争一下子,成实知道自己底气也有些不足,毕竟是孤军奋战。

吴老板招招手,漂亮的女秘书一扭一扭地走来,成实瞅着她那两寸多高细细的鞋跟儿有些眼晕,她就不怕山路难走崴着脚啊!女秘书用涂着鲜红指甲油的纤纤玉手打开文件夹,抽出两张薄薄地白纸。

“老同学,签吧。一亩地多加两万块钱,在我的绿地花园买一套楼中楼,够你一家子住了。”

“我要说不呢?”

“同学一场,打小我佩服你学习好,敬你三分,看看你,看看我,我就不多说什么了。老同学你看着办吧,我这工期一耽搁,损失可就大了。你不看僧面看佛面的,给我点面子吧。”吴良一看硬的不行就来软的,打起了亲情牌。

“不行!”成实不和他多废话,自己扭身往核桃园去了。他知道较量开始了。好在核桃已经成熟就差采摘,自己得抓紧点,吴良这小子可是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别看他嘴上抹蜜似的一口一个“老同学”,一口一个“老同学”的,脚下使起绊子来贼狠,尽管成实做好了思想准备,吴良很快递招过来了。

这天核桃园里到处臭哄哄的,成实知道这肯定是吴良的第一招:泼粪。戴上大口罩,用铁锹一点点铲,好在吴良还有点良心,只弄了几平米面积。成实用了整整一天时间才清理干净,但是空气中能还是有股浓浓的臭味。成实赶紧雇人采摘核桃。

“七打核桃八打梨”,暑热还没有退尽,太阳像个火球一样高高悬挂在空中。竹竿举起来苫布铺下去,躲藏在肥硕叶片后面的颗颗青果在一点点敲击下掉落下来,还要调皮地滚几滚。矮点的地方伸手可摘,颗颗归仓。女人们干活连说带笑,惹得麻雀们只是噗愣愣掠过天空却不敢停留。收好的果子要去皮烘干,成实为了保险起见,把果子运到家旺家核桃园了。果然第二天核桃园断电断水。成实在核桃园转了一圈,原来硕果累累的果树,偶尔还有一两个收丢的果子,地上一片片打碎的核桃叶子成了一层墨绿的地毯,而那核桃特有的芳香却依然存在却愈来愈浓烈了。十几年的呕心沥血,那棵树有几道疤痕成实都清楚啊!这片山坡地如果没有树木固土的话,一旦山洪爆发就会形成泥石流泥沙俱下毁村坏屋,1997年自己小时候那场泥石流还记忆犹新。这块土地一旦归吴良树木必定荡然无存,自己对得不住村里的父老乡亲,何况这块地本来就是村集体的山坡地,本来就有一些核桃树、枣树、皂角树。

断电停水三天,核桃园已经不能再待下去了。吴良又出现了。穿高跟鞋的女秘书还是紧随其后,不过这一次换成长脸颊的了。吴良也不多说话,就问:“老同学,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签了吧?”

“吴良,那年发大水把你家房子冲走,东家一片瓦西家一块砖,还有我家四棵大榆树才盖起你家那座五间北屋,这些老账你都忘了吗?若不是全村帮忙,你家当年恐怕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

吴良白皙的脸变得通红,额头渗出一层密密麻麻的小汗珠。

“你的发家史我就不说了,那些村里跟你出来的老百姓有几个给你叫好的!”吴良听到成实说反倒坦然了几分。

“如果我说我自己出钱把这块地买下来盖一座敬老院,院里的核桃树我一棵也不动,你签不签?”

成实吃惊地看着吴良,再看看手中的协议书,白纸黑字写的一清二楚,第一条就是吴良投资兴建敬老院给本村65岁以上老人免费入住。自己上次只顾仇富,没有顾上看协议,真后悔!

自己和吴良比起来的确有点小心眼儿了,何况协议里写着核桃树归养老院所有,只供老人食用。看到这里,全身发热汗流浃背的是成实了。

“都怪我没有和你说清楚,那些断电断水是知道底细的哥们儿干的,我没有指使。”

“过去的事情还提它干嘛!”

两个汉子爽朗地笑了,那笑声要多纯净又有多纯净,俩人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时代。那笑声惊得鸟雀只冲苍穹,直至化为小黑点远的看不见……

白露听张杰讲述了自己家堂哥的故事,张杰的意思是在白家村承包一块儿地,去种树。任行种的核桃树大部分都活了过来,所以张杰眼热。这核桃是大石城县三大特产之一:靠山村的柿子同里的石榴白家村的荷塘,那可是上了海阳市今日资讯节目的。核桃必然会大有前途的。白露想着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只是谁去管理这一摊子事情啊!还没有商量好自己家里的事情,张杰四姨家又折腾不清楚了。他四姨家在大石城北关,这俩年县城一直向北,城市向北,再有十多公里就到达省城海阳市了。因为四姨死的早,家里只有四姨夫和俩表哥。

春雷阵阵,敲响整个天空;春雨叮当,充斥于天地之间。

看看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四姨夫拿烟袋往千层鞋鞋底上磕磕,收起旱烟袋子和烟锅子。

“大力,明儿你歇班,把家里老屋修修。二力,大概不回了吧。”

“知道了,爹。”大力应了一声。做活啥时候都是我,好事找不着我。大力心里想。

大力回家和老婆一说这事,说老爹要修老屋,明儿过去都去帮忙。老婆春花说:“你那老爹,真使得出来,卖村北沙坑地卖了30万。县城里买套房子住这着多舒坦。修什么老屋。这几天,咱俩得勤快着点,别让老二抢先了。他两口子吃着公家饭。别把老爹的钱都搂搜走了。”缓口气,春花接着说,“咱家大亚今年高考,小明中考。俩孩子一开学,三万五万也就有了去处来了。”

“别指望老人那俩钱花。俩孩子的钱,你不是准备好了吗?”大力呵斥春花。说归说。大力心里对爹多少也有点意见。一个人,搂着30万块钱,还住着老家的破屋。

“看他一个人怎么花这钱?”春花嘀咕着,“给老二换房子?老二四口住着两居室的房子,是有点小;找老伴?七十多岁的人,还行这个?”

“你瞎操心,睡觉!”大力打断春花的嘟囔,“喀啪”关了灯。

一夜无话,第二天,艳阳高照,晴空万里。大力两口子匆匆洗漱,扒拉几口早饭,早早来到爹的老屋。

还没有进门,就听到和泥和沙的声音,两口子对望一下,谁都没说话。

四姨夫的老屋,在村子中央。村里人都在村外盖起了小二楼。村里居住的人并不多。四姨夫的老屋就格外显眼了。四姨夫舍不得老屋。一座北屋。还是清代的学堂。泥墙,外面裱一层蓝色方砖。两个大窗户,木头窗棂子,菱形窗格子,还糊着白白的窗纸。也不知道这个年头了爹从哪买来的窗纸。房顶里面是木头梁,木头檩,还有枣木椽子,年代久了,都有些发黑了。还有椽子上的篾席,有时还往下掉棍棍。屋顶外面是全村唯一起脊扣瓦的房子。每年第一场春雨后,爹都是自己修房子,溜溜瓦缝,腻腻墙隙。就今年四姨夫开口让大力来做。年岁大了,七十多岁的人,腿脚没那么灵便了。今年是头一回开口求儿子做事。

这老屋,冬暖夏凉。屋前三棵梧桐树,屋后六棵垂柳。小院不大,种着葡萄,核桃和李子。夏天,四姨夫会泡一壶俩儿子孝敬的茶;秋天,四姨夫会摘下葡萄,分给左邻右舍的孩子们;冬天,屋中升起火炉,又是乡邻们喝茶唠嗑的好地方。

大力觉得这老屋更有逝去的娘的味道,锅碗瓢盆,都没动地方;桌椅板凳,也没挪窝。

进了大门,果然,二力两口子,带着俩孩子在干活。四姨夫坐在竹凳上,眯着眼睛,听戏呢。

“你俩早啊!”春花和二力两口子打过招呼,挽起袖子干活。

俩女人和泥和灰,俩男人在青瓦上查缝抹隙,没人吱声;四姨夫时不时撇瞥过一眼来。俩小孩,也在倒水,倒沙。

小院里,除了孩子的嬉闹,就是戏声,还有四姨夫偶尔的咳嗽声,空气中弥漫的是怪异的气氛。

活儿干完了,四个人把最后一锹沙清理干净。四姨夫发话了:“谁回谁的窝,我没备着饭,这是支票,一张15万,密码是你俩生日。”

春花嘴快,忙说:“这可不行,你又不挣钱了,我们都还能挣,哪能花你的钱?”嘴上说着,手可没闲着,赶紧接过支票。

二力两口子也说,就是就是。可照样收了。

四姨夫揉揉眼。说:“我这没啥事了,走吧。”

“爷爷,你赶我们走?”二力俩孩子异口同声地说。

“老屋,不是你们的家。回吧,回城里,写字,上学。”

“爷爷,来年,我回来给你修老屋。”二力儿子说。

五个大人很尴尬站在院子中。

“小孩子家家懂什么?走走,叫爷爷多休息休息。”二力媳妇翠云说。

“就是就是。”春花说,“都回吧。”“爹,你也歇着吧。”

春花,一路走,一路摸摸自己兜,把口袋捏的紧紧的,唯恐把那张薄纸片给丢了。低头,快步走,满脸满眼都是笑意,还得憋着。大力紧紧跟在后面,护着媳妇。往常十几分钟的路,这回会儿显得特别漫长。终于走到了家。大力“咣咣”把大门锁上,春花跑到堂屋,掏出支票,看了又看,用手指数阿拉伯数字15后面有几个零。“哈哈……哈哈哈……”憋不住了,只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大力递给她一杯水。“扑”喝呛了。又是咳又是喘地折腾了好一会子,春花才静下来。大力说:“差不多了吧,这笔钱怎么用?

“存大地农资吧,听说一天一分的利息。”

“利息高是高,就怕不保险,又不是银行。”大力担心地说。

“怕什么?家家都存着,就你怕不保险吗?”春花说,“再说了,给不了钱,他还有化肥、农药,老板又是咱村里的,还怕他跑了不成?”

“别人能赚大,怕咱运气不好。”

“你个乌鸦嘴。前怕狼后怕虎,窝着别动弹。”瞅瞅窗外,春花第一次发现今天天格外蓝,晚霞晕染了整个天空,月亮出的也分外早,显得分外亮。

第二天,春花把十五万全存到大地。也许是天有不测风云吧,也许是没有那个福分吧。三天后,大力一回家,就对春花嚷嚷:“快把钱取出来。听说大地挨查了。老板要跑。”

“不会吧,咱一分利息还没支过呢!”

“头发长,见识短,明天取出来,别把本折进去了。”

六点多,春花就起床,没顾上吃饭,匆匆向大地跑去。街上,熙熙攘攘不少人,或抄手,或呆立。春花一看这阵势,心里说:坏了!果然,大地门口,围了全村半数老百姓。黑压压晃动着一片人头。根本挤不到跟前。门紧紧关着,窗户紧紧闭着。

“老板呢?”

“昨天就跑了。”

“找他家去?”

“前天和他老婆离婚了。”

天啊!春花一屁股坐在地上,两腿只发抖。

人群推推挤挤,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春花只觉得耳朵里嘈嘈杂杂,眼发花,嘴发麻,口发干。以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清楚过来,已经是躺在自家床上了,大力说:“没啥没啥。就当爹没给这笔钱。咱该怎样过还怎样过。”春花披头散发地捶着床沿:“咋就这么没命,15万,还没暖热啊!”

“好了,好了,你好,爹好,孩子们好,就好。”

春花想想也是,没有这15万,日子也照样这么过,就当从来没有这笔钱。

可怜了四姨夫的一片心意。老二呢?用这笔钱干什么呢?春花心里嘀咕着。

二力带着这笔钱的当晚就参加了一个赌局,三小时下来,15万元输的精光,还借了30万的高利贷。第二天,二力和老婆离婚,跑了。

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哥俩的事传到爹耳朵里了。爹说:我这辈子,做了什么孽了,老天爷啊,开眼吧!

天,阴了,沉了。雨,又快来了。

四姨夫站在小院中,凝望着这青色的老屋,一滴浑浊的眼泪,在雷雨到来之前滚了下来。

雨季来了。四姨夫住进了县医院,婆婆天天去探视,可怜一个人,好端端的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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