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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密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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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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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趟过岁月长河》》连载

第六十一章 大山变化

村西这座小山,已经挖到山根了。爹也不再跑运输了。爹说,小山不能再动了,得给子孙后代留下点东西,不能再挣断子绝孙的钱。村里人可不这么想。从白露记事以来,人人都是削尖了脑袋,想腔设法想从小山赚钱。这小山就和摇钱树一样,带动了周围运输餐饮业的飞速发展。小山主要是生产青石子白石灰。乔青松做的是煤炭生意,白露小时候亲眼看到的。只是,那一次的大水冲走了他的事业,也冲来了十里桃花林的重生。如今,桃花又开了,已经看不出来那年留下的纵横的沟壑了。白家村没有多大变化,除了“空心”,其他的似乎没有多少变化。似乎确实如此。

不一样的是大山。大山之所以叫它大山是因为大山南面有一座小山。应该是石灰岩质的一座山,“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话实在。记得那山石是用来磕成小石子或者是锻造成石灰石,都是用来做建筑原料的。而小山由于过度开采,再也见不到山体了,现在还有零星的作业点,都是在挖山根。我现在视力所及范围之内已经没有什么小山了,大山也没有可以对比的了。然而大山就是大山,它在曾经逝去的岁月中,曾经带给白露无尽的欢乐。

想到幼年时间,爹有钢钎、撬棍什么的工具,他天不亮就去大山起石头,晚上顶着星星回来,而他那深蓝色沾满汗渍和烟草味道的衣服兜里都有带给白露和妹妹的有覆盆子、野葡萄、野山枣、柿子、核桃什么的。有时候还可以带回“咯吱咯吱”叫的蝈蝈来,翠绿的蝈蝈装在高粱秸做的笼子里,可以在小伙伴们面前炫耀好多天,并且告诉他们,蝈蝈是大山里捉来的。白露还会讲给他们蒲松龄《聊斋志异》里的“促织”的故事,那种场景现在还难以忘怀,后来才知道,蝈蝈和促织根本不是一种昆虫,但是那时的现学现卖足以满足我小小的虚荣心了。白露的喜爱读书无形中有了无限动力。

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据说大山上有神仙寺,神仙寺里还有一口神仙井。白露那时候特别迷恋《山海经》,总觉得这世界有仙人存在,只要机缘巧合,就必定能见到仙人,即使不能得道升天也必然可以一睹仙容,要不然怎么会有:“到乡翻似烂柯人”的“烂柯人”呢?太奇妙了!

大山给白露的太多了太多了,白露用数千字怎么可以描绘的出说得清呢?

大山以它的敦实和厚重在接纳它的游客,每一次白露都是匆匆过客,在看在倾听大山的深沉。

山风一直在耳畔呜咽,不知名的小鸟婉转啁啾,拖拉机工作的声音是那么清晰。一切都是那么忙碌和井然有序。在白家村看大山是那么清晰,蓝天之下,苍山横卧,远山连绵,起伏不断。现在,自己都是快当妈妈的人了。忽然间发现,原来家乡的一土一水一草一木,是那么意蕴深长。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就是和脚下的黄土地融合在一起的,物我两忘,物我合一,是多少古往今来的文人墨客所渴望的境界与修为?然而又有谁又可以超凡脱俗?仰望高山,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这大山给予它的子民多少?无法想象……

白露这一天正在办公室坐着,忽然听到锣鼓喧天。在同里乡,除非娶亲送葬,很少有乐器的响起,连音乐也很少听到。所以大家纷纷走出办公室。

“哪里响?”苏茵问。

“据说白露村白家村村西的大山招商引资,今天可能是什么仪式吧!”张婷说。

白露决定中午回家一趟去看看。初夏的乡村很是唯美,灌满浆的小麦随风摇曳,翻涌出一层层麦浪。已经好几年不参加农事活动了,都忘记了收秋过麦收是怎么一回事,不过,乡中还是放麦假的。只是,白露有孕在身,张杰主动去她家里干活儿,看着他回来时候,浅蓝色警服上都是白色的圈圈,白露有些心疼他。

“没事,我们平时也做训练,比这个还要累,就是不太脏。我干活儿是在替你,你安心养胎。”

哈哈,自己一直渴望和梦想的“商品粮”就是这个样子吗?

哦,自己粮油关系还没有落下,户口本也是单独成本,和张杰结婚时,随迁到大石城县城。当警务工作人员,把紫红色户口本递给白露上,户主已经赫然变成“张杰”,而自己那一页也盖上红艳艳的长条印章:夫妻投靠。直到工作以后,白露才知道,吃商品粮其实就是有一个“带国家补助的非农业户口”,也就是成为一个城里人,从户籍关系上与农村、与土地撇清关系。换句话说:也就是与自己的和土地结缘的祖辈、父辈撇清关系,过上村里人人羡慕的城里人生活。吃商品粮也意味着有白面馍馍、有菜油、有肉,又的确良衬衣、有蓝色中山装。不用下地,不用烧柴火,上厕所不用在猪圈里……诸如此类等等。

年年麦收年年小满,生活或许就是小满即可。

又是一年麦收时,记得我去年前年刚刚写过麦收,几乎是眨眼之间又是麦收时节了。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啊!

“麦收打垛儿,麦收打垛儿!”布谷鸟清脆的叫声从天空中掠过去,余音袅袅,随着夏日的焦灼的风在空中久久回荡。太阳一日比一日厉害了,南风一吹,华北平原那一望无际的麦田就在一夜之间变黄了,柔软的麦芒也变得犀利了,每一组护颖里都沉睡着一粒曾经认真生活过的种子。那些种子有的还稍微带点儿绿色,有的虽然是绿色的但是已经坚硬,有的干巴巴的缩成最紧致的样子。原来每一粒麦子都有过认真的痕迹才会有今天的累累硕果啊!那黄澄澄是一种成熟的展示是一种成熟的炫耀更是一种成熟的思考。

每到麦收,爹娘就会在院子里晾晒着形形色色的清洗过的袋子,不几天这些袋子就会饱饱的鼓胀胀的矗立在面前了。麦收就这么过去了,白露怎么总觉得有些怅然若失啊!那么失去了什么?是没有在田间挥洒汗水,还是没有亲眼看到麦子归仓,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记忆中的麦收全然不是这个样子。

那些年有十几天的麦假近一个月秋假,暑假只有一个月。那些年总有那么多可记可写的事情,那些年走是留在记忆最深处,那些年总是那么清晰。

那些年,没有电扇。一把蒲扇就是一个夏天,小扇轻摇伴随着夏天的炎炎烈日和深邃夜空度过。当布谷鸟从天空中飞过的时候,父亲已经开始摆好磨刀石,“蹭蹭”地一下一下,一把把雪白锃亮的弯弯的镰刀被磨成最为犀利的样子,“磨刀不误砍柴工”,磨刀不误割麦时,这个道理农村孩子最懂,摸一摸肚皮,自己的孩子是否还懂?清晨五点多,太阳已经露头了,地上泛起的隔夜的水汽潮潮的湿湿的,一望无际黄黄的麦田随风摇曳,那一层层麦浪翻涌,人置身这种场景只有“渺小”的感觉,再不会有其他的想法了。弯腰,一手握住麦秸,下镰,几乎贴着地皮,“嗖嗖”地一把麦子被割下来,放在地上,不久直立的就会变成平躺的。白白的麦茬上躺着的是一束束麦秸,只等捆成麦个子运到打麦场了。那会儿只记得弯腰直腰一直机械地重复,汗水顺着额头只往下淌,流到眼角处,蛰得眼角生疼。当时的劳动没有任何乐趣,只有乏味痛苦。也许是因为痛苦,记忆才会更为深刻,更重要的是的一双手,每到麦收时节就会蜕皮,有的地方还露着红红的嫩肉,麦芒一刺就会生疼。父亲瞅瞅白露的手,叹口气:“你就没有长着干活儿的手!”算起来,最初的考学的目的就是如何摆脱繁重的体力劳动这个最简单的原因了,至于什么理想前途什么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说来也是奇怪,今年自从和“麦收”脱离关系,手好像也不太蜕皮了,从来没有疼过。等到太阳出来的话,割麦子可就更受罪了,麦秸都是生涩扎手的,所以那会儿做农活要打算时间,想来应该是统筹方法的最为简单的应用了。

在麦收时节除却干活的辛苦,也还是有许多事情难以忘怀的。印象最深的就是脱麦子,一整晚不睡觉,有时是为了抢时间,有时是怕天下雨,有时是排队不好,因为当时都是几家人合用一个脱粒机的。庞大的脱粒机蹲在哪里,柴油机带着几个皮带轮子,麦个子一塞进去,烟尘四起,震耳欲聋。在狼烟起尘土飞中有时能鏖战一夜。那时除了一身汗水和泥土,就是熬夜的眼睛的干涩。曾经看到过华北平原的日出景象,那时还没有这么多的高楼,在我们那里可以看到国道上的火车。一颗巨大的红丹从地平线上一点点升起,“旦”字绝对是一个指事字,从那时白露就深信不疑了,因为白露亲眼见到一轮红日从地平线冉冉升起啊。一夜的熬眼不觉得多么苦累,更多的是新奇,因为彼时的经历是任何时候所没有的,无论何时忆起,都是一笔宝贵的财富。

还有吃的。也就是那一夜没睡,记得大天亮的时候我们从人家菜园旁边经过,买了西红柿。回家之后洗完澡,西红柿蘸白糖吃是世界上最最好吃的美味了。其实,还有一种好吃的,恐怕现在很难再吃上了。在一边割麦子或者脱麦子的间隙,拣一些青色麦穗,用手搓开护颖,饱胀的青色的麦粒就会脱颖而出,就是生吃也是浆液甘甜满嘴生津的。回家放在小米饭中煮熟,很是有嚼劲儿的。只是现在的西红柿蘸白糖再也不酸甜了而麦籽儿饭更是只留存在记忆中了。

芒种芒种,节气一个接着一个,农活儿一样压着一样,播种什么种子就会有什么收获。哦,又是一年麦收天!

大山呢?

大山以其一成不变的沉着冷静在默默地观察着它的子民们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这太行山脉的一个小山头。不知道它那一年成山,人们都说山到绝顶我为峰,白露曾经无数次地登到大山的顶峰,发现山的那一边竟然还是山,这山连山山连山山靠山,竟然铺就一幅美的画面,任何画家用任何色彩都无法调制出来眼前的绝妙风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那一种视野的开阔,胸怀的激荡是无法用语言文字来描述的。

大山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前一阵子就听说,有商人看中这座山头,要开发成旅游景点。

人们都说“金山银山”不如“青山绿水”,白家村前几年经历了一场一场浩劫,如今村西十里桃花林又蔚然成林了。今年桃花已经开过了,树上稀稀拉拉地挂了一些果子。那被山洪冲刷过的黄土地分明还可以看到纵横的沟壑,沟壑中依然还有煤黑,在日光下,那些黑色泛着刺眼的光芒。山是上不去了,白露自己摇一摇头,默默地叹一声气。

麦收时节,布谷鸟在田间地头高声啼叫“麦收打垛,麦收打垛”,那声音在覆垄黄的麦田间一直回荡,余音袅袅,久久不绝于耳。

于是,麦子熟了,麦秸焦了。于是,就有麦客翻过大山去赶麦子了,只是,现在,麦客这一职业早已消失,如同农村里的老物什一样,都消失了。唯有那一片一片的麦子,永久地留在记忆中了。

五月的风,吹热了季节,吹熟了麦子。金黄的麦浪在翻滚,似乎在呐喊:成熟了,成熟了!是的,成熟了,成熟了,怎会不熟呢?那一冬的积蓄,怎么会白白浪费掉呢?经过秋的播种,冬的积淀,春的孕育,才会有夏的收获。

割麦子。一顶草帽,一瓶凉白开,一把镰刀。在田地间耗上一天的时间,披星戴月,把麦子割完。弯腰,一只手握镰刀,一只手攥住一把麦子,“嗖嗖”、“唰唰”,快镰割麦,甚是解气。然而,当同一个动作重复上几千次,甚至是上万次。劳动就会再无美感可循,只会成为一种负担。晚上,躺在床上,都不带翻身的。第二天早起,还要重复这些动作。割麦,最好的时间选在10:00以前,稍微有点潮气,麦芒不会刺手。等到太阳出来了。可就两样了。麦芒此时就会如钢刺般犀利火辣。干活时只要一低头,汗水会顺着额头往下流,“滴滴答答”,掷地有声。有时,汗水流到眼睛里了,蛰得眼睛生疼,眼前好大一会儿一片模糊。白露对“汗滴禾下土”,是深有体会到。恐怕现在任何一个孩子也不会体会这个诗句所描绘的画面和场景以及深刻含义。他们,也许只会当作故事听听或者当作考试题来做做而已。

捆把子。不管麦芒如何扎手,不顾麦秸如何刺人,把麦子打成捆。撂倒一片的麦子,需要捆成一束,才可以运输。捆麦子,技术要求比较高。用两束柔韧性较好的麦秆,一束大概有十来棵,先打结,再在麦秆腰围处缠绕一周,再打结。好了!会捆麦个子的,特别快,而且打出的捆子瓷实。要知道,这麦个子还要经过运输的颠簸,倒腾几次,才可脱离。如果捆扎不结实的话,会松开,散掉。既浪费粮食,又浪费时间。一旦松开,很难再收拾整齐。

运麦子。把一个个半人高的麦捆子,装在拖拉机上,人坐在高高的移动的麦垛上,耳畔回响的是“我坐在高高的谷堆上,听妈妈讲那过去的故事——”一路在沟沟坎坎中走过,下坡时,直冲而下;上坡时,拖拉机冒着黑烟,都快走不动了。就这样,拉到场地,还要卸车。 堆垛子。麦个子拉到麦场上,还要码整齐,堆起来,等着脱麦子。高高的麦垛子,宛如一座座古战场上的城墙,宏伟而霸气。人,走在窄窄的通道中,实在是太渺小了。脱麦子。大概1.5米高、1米宽、3米长的脱粒机该上场了。如此庞然大物,让年幼的我们真有点望而生畏。机器运转起来,轰声如雷,说话都听不清;烟尘滚滚,如土龙般升腾。

扬场。这个工作,技术含量更高。从脱粒机里出来的麦子,鱼龙混杂,麦麸不分。需要扬场。站好了一人执锨,一人端簸箕。端簸箕的用力扬,“哗”,空中飘过一道彩虹,人工彩虹。不,不是的。是下了一场小麦雨。扬场的关键得看风向。一边扬,一边用苕帚漫下麸皮。小麦才会干干净净,有个好卖相。农村人,一家老小,吃穿用度,全靠着这几亩地的庄稼。所以,对劳动的每一道工序都不可马马虎虎。

玩麦垛。脱过麦粒的麦秸码成一垛,是记忆中最好的游乐场。滑滑梯,从高高的麦秸垛,风驰电掣般滑下,如同现在的滑沙、滑草。翻跟头、贴饼子。麦秸垛,比棕绳床垫还柔软,还有弹力。挖地道,捉迷藏。高高的麦秸垛,无论从哪个角度,都可以挖出通道,曲曲折折,宛如迷宫。还可以做成陷阱,引诱人进去,再用麦秸往上扬,直到那人一身一头麦秸才肯作罢。斗草,斗虫。玩蚂蚁,捉萤火虫。还有好多好多好玩的,实在是无法列举。

垛麦子。在整个麦收时节,最繁重的工作也只剩下垛麦子了,入仓库了。孩子们所做的,也仅仅是把麦子袋当成跳板跳着玩,总算是找到了一丝快乐。

孩子们的快乐大山知道,大山也懂。这人世间沧海桑田的变化 大山看到的最多了。这些年,它一直都在,都在看着它的子民们的一点一滴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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