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虎贲儿大惊,忙奋力去抽,霎时个个面上憋成猪肝色。岂料那道人神秘一笑,突见长剑又陡长三尺,众人不由哎哟一声,齐齐摔了个四脚朝天,而手中兵刃却瞬间俱被道人缴了个精光。
瞧至此,高欢亦禁不住暗暗喝彩,拍手称妙。那道人先是对高欢报以谦逊一笑,继而才冲地上一众兵士道:“尔等可还要再来?”
众虎贲儿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仿佛见着神怪又好痴傻一般,呆得一呆统皆将头摇得与泼浪鼓无二。那道人哈哈大笑,又道:“若不再来,还不速去?”众虎贲儿闻听此言,顿时如蒙大赦,纷纷一骨轳爬将起来,又你推我我挤你地逃下楼去。
高欢见这道人举手投足间便将那七八个凶神恶煞的虎贲儿击退,且吓得他等如此狼狈,心下也不禁大为折服。是以当下拱了拱手,又朗声赞道:“道兄本领通神,令人十分佩服。今番承蒙援手,在下永感大德。”
那道人闻言连忙还礼,神态更立转恭敬,且极口称:“雕虫小技,公子见笑。况得为公子稍稍效劳,贫道荣幸之至。愿公子万勿介怀。”说至此,略微一顿又道:“此处不宜久留,还请公子速速移驾为是。”
高欢见他言语间极为恳切,于是也不暇客套,当即点了点头,支了足额银钱,便与那道人一齐下得酒楼,策马径出北城门而去。
出城奔了十余里,到得一岔路口,四下已然无人。那道人此际忽勒转马头,郑重道:“公子好生保重,贫道暂且就此拜别。”
高欢不意分别如此之快,略略诧道:“道兄何往?在下高欢,还未请教道兄尊号呢?”
那道人顿首又是一礼,恭声道:“岂敢!贫道潘乐,漂泊半生四海为家。本奢望就此追随高公子北去,奈何犹有琐务缠身,不得不权且西向一行。万望高公子多多保重,容贫道日后再拜尊颜!”
高欢见他神情极为恭敬,这番话又似处处透着玄机,不禁大奇。怎奈一时难解其意,却也不便多问。是以当下只得抱拳一揖,慨然道:“如此他日再图后会,潘道兄珍重!”
那潘乐忙又施还一礼,道:“高公子万勿挂怀,贫道去也……”说罢挥一挥手,转身一拍马臀,就此曳尘而去,很快便奔得无影无踪了。
高欢瞧着他远去的方向尘沙飞扬,几障天日,心中蓦生一种苍劲悲凉之感,不由微微叹息了一回。
正在遐思无边没个检点,忽又听远远有人呼道:“前方可是大兄贺六浑么?”高欢循声望去,只见一颀长健硕的灰衣青年正携同一个小孩儿,驾着牛车从潘乐远去的方向缓缓而来。
高欢一听这声音格外熟悉,顿时大喜道:“然也,来人敢是吾洪略贤弟么?”
那健硕青年忙高声应道:“正是,小弟可想煞大兄了!”说着一个鱼跃便跳下车来,朝这厢飞奔而至。
高欢忙也翻身下马,迎着那高洪略而去。原来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高欢从弟高岳,洪略乃是他的表字。他自幼便和高欢厮混一处,对这位大兄可说是言听计从,几乎好算作一绝佳跟班。只因数年前乃父为了避债,才举家搬至洛都郊外。
兄弟一别至今,虽然模样儿未有大的变化,却俱已长成器宇轩昂的汉子。一个是雄姿英发,一个是健硕过人。两下里抚肩相拥,畅述契阔,真个是说不尽的殷殷切切,道不完的融融洽恰。
已而那牛车不觉驶到近前,高岳斜目一瞥,笑道:“大兄还有个小同宗呢。”说着立又侧身呼车上少年道:“归彦,怎得尚慢慢吞吞没个见识,还不快快下来拜见贺六浑大兄!”
那少年闻言并不答话,只一个纵身跳将下来,对着高欢纳头便拜。口中犹略带气鼓鼓地呼道:“大兄在上,小弟高归彦拜见。”
高欢忙拉他起来,瞧他瘦瘦弱弱,虽止十一二岁模样,但一脸藏不住的悻悻之色,却颇类成人。且见高岳又似要出言相责,高欢忙抢过话头,言道:“今番得遇二位贤弟,实乃不胜之喜,合当把酒言欢,促膝长谈才是。”话音未落,高岳已接口笑道:“大兄入洛,岂可不至弟家!小弟既见大兄,又岂可不醉!”高欢也是大笑,当下便抱了高归彦,上马同往高岳家去。
继而弯弯道道转了个把时辰,他兄弟仨方才抵达。其时高岳之父业已身故,堂上老母也是年过六旬,平日里家中操持,多半悉经高岳之手。一人之力,毕竟单薄,况高归彦年幼身弱,帮衬实在有限,故而日子常常是紧紧巴巴、举步维艰。此际乃母见得高欢到来,并不十分热络。但高岳哪里理会这许多,忙兴冲冲宰了家中仅有的一只老母鸡,又着高归彦去村外野店赊几斤老酒。高欢见高归彦面有难色,立时洞悉个中机窍,忙偷偷塞了袋银钱,那高归彦这才喜滋滋地去了。
不多时肉香酒醇,自然一齐大饮大嚼开来。只高岳老母似乎心中有气,略食了点汤水便早早回屋歇息去了。唯他三人直吃到肉尽酒涸方才作罢。
已而夜阑人静,高欢带着几分醉意几分疲乏侧卧草榻,思及日间种种,却一时难以入眠。于是当下便掏出怀中锦帕,就着油灯微光细细赏玩起来。
眼瞅得粉光莹莹,鼻嗅得暗香阵阵,仿佛心上人儿就在身畔。且因这锦帕是冯绮夜贴身之物,少不得沾些伊人香汗,高欢又忍不住覆于鼻上深深感受,一时间幽香袭来,遍体皆酥,竟好似与心上人儿一亲芳泽般。
恍惚中,高欢只觉身轻如燕,居然飘飘荡荡上了云端。展目四顾,只见左右瑞云朵朵,往来翩跹;前后繁星闪闪,穿梭其间。
方在目不暇接,蓦又见一位仙子蓝裙萦粉,临风而立,正向自己笑招素手,盈盈娇唤:“欢郎,今日风光大好,不如陪妾一游故地罢!”
高欢当下不假思索,也冲那仙子粲然一笑,随即便迈出大步向她奔去,那仙子立时翩翩飞至,高欢遂携了她手踏星履月,御风而行。但见得脚下山川河流,金殿高阁参差而过,两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一时间情意绵绵,旖旎无限。
两情正在缱绻,谁知陡然间黄沙漫天,一条似犬非犬的黑色怪物倏地从中蹿出,转眼竟而跃上云霄,且迅即对着他俩张牙舞爪,吠吠有声。高欢本并不以为意,可那仙子却因此花容失色、大为惊恐,高欢万般怜惜之下,当然立时大怒,忙弯弓去射那怪。
孰料那怪竟似也非凡品,只见它长嘴一张,居然一下将飞来羽箭衔在口中,咬成两半。高欢怒上加怒,正欲搭箭再射,怎奈那怪愈加龇牙咧嘴,狂吠不止,一个不防,更将身畔那蓝衣仙子惊得娇呼一声,竟至堕下云端。
高欢大惊兼且大急,连忙弃了那怪,坠下云头去寻。
欲知高欢是否寻着,且阅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