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回诗曰:
春来百花斗芳菲,姹紫嫣红绕宫闱。
华林园外青青竹,破土时节送君归。
话说大军行至邙山附近,凭车远眺,但见漫山青葱,云遮雾罩,烟雾缭绕,颇有些儿神道庄严气象。高欢梦忆起今日正是清明,此山自古乃王公贵族墓葬首选,想是众魂魄俱来馨享家祭了罢。而自家漂泊征战多年,未尝尽到人子之道,不免引为憾事。思至此,即命三军暂停脚程,于车道北面各置三处香案,放上若干果脯酒水,遥为拜祭,同时心下暗祷:“双亲大人在上,不肖子高欢常年征战,久未躬奉尊前,今日略备酒水敬奉,不敢祈二老见谅!”
祷罢拜了三拜,便来到另外两面香案前,自斟三杯,举头便饮,他这一番祭奠的不是别人,乃是尔朱荣和尔朱文恬。
众文武见当今相王如此,便也随他同拜。连那元朗见三军齐齐跪拜,岂敢怠慢,便也随着亦步亦趋,拜了几拜。只是高欢设三座香案,却教众人难窥其意。
祭拜已毕,三军正要启行,却猛听“哎哟”一声,似乎有人跌倒。扭头察视,但见一人匍匐于地,摔了个狗啃泥,身上黄衣龙袍,分明是那元朗。
众将见他如此狼狈,好些儿忍俊不禁,险些笑出声来,只是碍于高欢方才祭罢家亲,不得不极力忍住。待左右将他扶起,再去瞧时,只见他面上、衣上早已污迹斑斑,此刻正对着高欢一脸痴笑,哪里还有半分皇帝的样子。
高欢暗叹一声,当下心念电转,便令将元朗扶回车上,再召段荣、孙腾、高乾、高敖曹、窦泰、杨愔、魏兰根等人商议机密。
魏兰根极是伶俐人,向来颇善察言观色,见状便率先奏道:“相王不觉彼元朗太过不堪么?”
高欢点头:“此人虽姓元,终究不过旁支疏族,如若奉立,恐难以服众,不如仍奉戴洛都的元恭!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众将尚未答话,魏兰根又抢先道:“相王所言极是!且不妨先遣人往洛都探视,果可奉立,再决未迟,未知相王尊意若何?”
高欢目视段荣,但见他也颔首:“如此甚为妥当”,于是便即依议,立遣魏兰根快马入洛,径往一探究竟。
不消半日,魏兰根即回马返报:“元恭其人行为散诞,举止狂放,很是桀骜不驯,下官以为不可,还请相王定夺!”
高欢一时颇费踌躇,便召诸心腹爱将与前朝耆老再议。众武将一向唯高欢马首是瞻,见高欢犹豫,于是也不便轻易表态。有太仆者曾掌管帝宫事宜,侍奉过元恭,此时便奏道:“启禀相王,依下官之见,广陵(元恭称帝前封号)颇为贤明,宜主社稷,请相王明察。”
他话音刚落,却听河北文士崔懔怒斥道:“荒谬!必欲推立贤明,放眼当今天下,莫若我家高王,广陵本是逆胡所立,怎可尚为天子?若从汝言,岂非我军到此,也难称义举了?”这话煞是厉害,那太仆立时哑口无言,讪讪退过一旁。
众将听他虽是极口奉承,却也理直气壮,无可辩驳,便也随声附和。
高欢略一沉吟,心中便已有了计较,决定入洛之后,见机行事便了。主意已定,即令段荣、高乾领百官及元朗暂留河阳,自己亲率五千精骑长驱入洛,窦泰、高敖曹等猛将随行。
到了洛都旧地,城门早已大开,满朝旧文武早已出迎,高欢频频摆手致意,却独见那元恭的影子。高敖曹不由嘟囔道:“元恭那厮莫非还要与我王摆皇帝架子么?当真不识好歹!”
行至内宫云龙门(皇宫中门之一),才见一队男女衣冠楚楚,施施然而来。为首一人,黄衣龙袍,满脸陪笑,不问可知,正是元恭。但听他笑呵呵地道:“高卿兴师除贼,大快人心,朕不知何以为感呢!”
听他言语,仍然自以为是,窦泰斥道:“汝真乃痴人,我王若不点头,汝怎敢擅自称朕,当真不知死活!”
高欢微微向高敖曹、窦泰二人以目示意,他二人心领神会,当下大手一挥,立时涌上若干军士,半抽刀剑,顿即吓得那元恭面无人色。那元恭欲待分辩,却听高敖曹又厉声斥道:“汝慎勿多言,好自为之!”
那元恭闻听此言,哪里还敢啰嗦,只得老老实实跟着军士退下。高欢又向高敖曹附耳几句“卿且替他寻一寺庙暂住,但须切记,断不可伤他性命。”
高敖曹嘿嘿一笑,但言“我王放心”便领命去讫。旁边的宫人太监俱吓得浑身筛糠,一干旧臣多半皆是贪生怕死之辈,此刻个个噤若寒蝉,哪个还敢多言!
高欢笑道:“卿等勿惊!孤绝非尔朱兆之流,绝不滥杀无辜”,言讫又令窦泰、高敖曹勒兵守卫宫禁,原来的羽林军、虎贲军二营也分别划在他二人麾下;高岳、韩轨、斛律金、库狄干四将则戍卫城防,接手洛都城防军;高乾、封隆之、孙腾三人则分别执掌中书、尚书、门下三省政务;杨愔、崔懔暂代秘书、集书二省,负责草拟诏令,出榜安民;魏兰根则权掌中侍中省,负责接待八方来使,传达朝廷指令,同时负责相府修葺事宜,其余有德有才之人,皆官拜原职。
安排停当,却还剩四位小将跟在身后,原来是段韶、斛律光、斛律羡、封子绘四人。高欢笑道:“卿四人便协助世宁(窦泰)、敖曹二位将军罢,留意都中一切,若有风吹草动,随时来报。若情势紧急,尔等可便宜行事!”他四人齐声遵命,遂自往巡视去了。
高欢见他几人皆是少年英姿,不禁暗暗嘉许。信步在皇宫走不多时,不觉一座宫殿呈现眼前,凝神一瞧,牌匾正中赫然书有“含章殿”三个鎏金大字。当下未及细思,便率一队亲兵步入殿内。
一路行来,见得殿内朱墙碧瓦尚如新建之时,却于不显眼处有诸多破损痕迹。此刻,宫人太监统统不知躲到何处去了,偌大宫殿显得有些儿冷清。
转过两道宫门,又到了显阳殿,所见仍与含章殿仿佛,只略微见得三三两两宫女,奈何她等见了高欢引兵而来,皆吓得匍匐于地,一声也不敢吱。
高欢叹一口气,唤她等起来答话。就中一年长宫人方才战战兢兢说道:“禀大王,从前尔朱兆曾纵兵洗劫皇宫十余日,不但掳走无数珍宝财物,许多后妃、宫女更不免幸免于难。”
听到此,高欢更觉凄惶,不由生出许多怜悯。当下连忙收摄心神,问道:“前庄帝(元子攸)皇后尔朱氏何在?”
那宫人顿了一顿,即道:“大王说的是大尔朱后罢,她在崇训宫呢。”
高欢点一点头,心道:“大尔朱后这称谓倒颇有些特别,莫非还有小尔朱后不成?”
一念未已,那宫人当真主动解释道:“大王有所不知,还有个小尔朱后,乃是尔朱兆之女,上月才纳进宫呢。”
高欢心知此事定是尔朱世隆拉拢尔朱兆的手段,便道:“原来如此,汝且为孤带路罢,孤去崇训宫瞧瞧。”
那年长宫人自然遵命,因观高欢丰神朗朗,并非凶神恶煞之辈,是以很快便也镇定下来。
好一番转弯抹角,才到了崇训宫前,高欢令卫士在外守候,便即推门而入。进得内庭,但见花树遍地,绿草如茵,好一派春意盎然景象,想不到这一片高阁深院之内,竟然别有洞天。沿着玉石小道行了几步,却听一声惊呼,几名宫女正惊慌失措向内踉跄奔入,不远处有一楼阁在枝叶掩映间若隐若现。
果不出所料,那带路宫人这时一指那楼阁道:“前方即是大尔朱后寝宫,奴婢却不便前去了,就此告退。大王若有吩咐,只管差人在显阳殿召唤便是。”高欢见她口齿甚是清楚,办事也极细致,便颔首由她自去。
行至近前,那些宫人避无可避,只得颤栗伏地,呜咽乞怜。高欢并不理会,当即挑起珠帘,大步而入。待转过一扇檀木屏风,果见得二位黄衫丽姝映入眼帘,其中一位高髻盘旋,杏眼鹅鼻,正端坐塌上,瞋目而视,眉目与尔朱文恬颇为相似,只是稍微年长一些。高欢不禁心下一惊,未待开口,却见这位高髻女郎俏脸一板,正色诘问道:“贺六浑,汝这奸贼,我父一手提拔,使汝富贵,汝奈何恩将仇报,杀死我叔伯兄弟?今又来此,难道尚欲杀我姑侄不成?”
因她极似尔朱文恬,乍见之下,高欢方寸已乱,又被他猛地问出这许多话来,一时大感错愕。凝神再瞧,但见她柳眉耸翠,娇靥泛红,俏鼻上涌出粒粒汗珠儿,酥胸也不住上下起伏,于怨怒之中倒也别具一番风韵。高欢心知这定是尔朱文恬的阿姐,曾在瑶光寺见过的尔朱英娥了。于是乎当下并不答话,径直转头旁顾,这时又见另一妙龄女郎委顿于地,花容泪痕密布,娇躯瑟瑟而抖,头上飞天髻也有些儿歪斜,稚嫩娇弱之中透着三分魅惑,亦分外诱人。
高欢这一番打量,顿时心念电闪,心道:“何不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当下主意已定,即向尔朱英娥拱手道:“下官怎敢忘德,当与卿等共图富贵。”
尔朱英娥蓦闻此言,呆了一呆,旋即羞得满面通红,冷哼一声扭过头去。她却不知,高欢初见尔朱文恬,也是自称下官呢!
高欢见她这般神情,心下暗喜,便大步而出,唯临出门之际,故意大声命令宫人好生侍奉,不可丝毫怠慢。
待出了宫门,却见高敖曹、窦泰、段韶等俱已候在含章殿外,高欢即嘱咐道:“此间有劳卿等,若无我下令,任何人不得擅入宫禁,唯令者格杀勿论!”语毕,见天色已晚,即率众往新相府歇息而去。
次日一早,因见天转阴雨,此时尚在仲春,北地逢阴雨天仍有些微冷,便差段韶入宫向尔朱英娥送去上等坎肩一副。其时高欢心思,无非因为恬儿在世时自己没有足够关怀,颇觉遗恨,此刻以姊代妹,在她身上略作补偿,也算聊慰宿怀。只是对方领情与否,却不得而知,及至段韶返报,说是娘娘多谢大王美意,高欢这才心下稍安。
料理完儿女琐事,自当裁处国家大计。首要一桩,便是帝位空缺。常言道“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天位久旷,绝非安邦之道。高欢默思一遍,眼下元朗不堪,元恭不可,不如另择明君之后。
主意已定,即召集众文武集于省台,高欢开门见山道:“大魏自开国以来,历代贤君,莫如孝文帝,怎可后继无人。现有汝南王悦,尚在江南,不如遣使迎回,承继国统,诸卿以为如何?”
众将闻言齐声称是,一干耆老也不敢反驳,高欢当机立断毫不迟疑,即刻遣使往江南去讫。
继而又有若干奏疏呈上,什么西北蛮夷犯境,东南萧梁构衅,还有各州郡水旱疫情,盗贼匪事,如此种种,不一而足,还真是纷繁如麻,此起彼伏,恰似一锅沸腾的粥汤一般。好在高欢向来思虑缜密,熟谙政事,源于早年函使经历,又对四方风土人情又了如指掌。故而当即巧为吩咐,决断如流,不消数个时辰,便将那堆积如山的政务处理完毕。众文武看得瞠目结舌,无不深深为其叹服。
高欢又虑此际大业初成,四方未定,招纳良才乃第一要务。便着杨愔草拟一道纳贤诏书,颁布天下各州郡,招纳贤良,量才录用。而昔日故人司马子如尚在岐州,韩贤尚在广州,此刻也一并令人致书招徕。
忙过政务,高欢在省台小憩,忽忆起此处应当还有一位故人,乃是从前为函使之时,次次入洛必当拜见的令使麻祥。一念及此,即召人询问,不料一门子却道:“相王有所不知,早在相王入洛前数日,这麻老爷突然踪影全无,不知躲到何处去了!”
高欢不禁暗笑:“此子定是因为当年打我四十大板,心下畏惧,恐我记恨于他,故而藏匿”。遂命人去寻,不得有误。
差人手脚倒也麻利,待到此日午间,门子已将麻祥带到。却见他此时蓬头垢面,衣衫破旧不堪,浑身上下脏兮兮,几与一个花子无二。那麻祥一见高欢,立时伏地长拜,颤颤巍巍,哆哆嗦嗦地道:“罪臣麻祥参见相王,恭请相王圣安!”
高欢听他语带哭腔,便即笑道:“汝且道来,闻孤将至,何以藏匿如此,莫非孤乃是豺狼虎豹么?”
那麻祥闻言更觉手足无措,嗫嚅半晌才道:“罪臣早年无知,尝对相王有大不敬之冒犯,心中惶恐难安,是以自觉无颜再见相王尊面……相王盖世英雄,威震天下,德著四海,功盖千秋,泽被万世,绝非虎狼之辈可以比拟。”
高欢见他说了一堆阿谀之词,每说一句,唇角胡须抽动一下,显得十分滑稽,不觉哑然失笑,正色道:“汝无未卜先知之能,何罪之有?今且官复原职,安心在尚书省效力,唯有一条,今后待下不可太苛,汝可知否?”
那麻祥不意有此等好事,一时惊愕无比,呆得一呆方才叩头如捣蒜,说什么“相王大人大量,麻祥万死难报厚德,相王博大胸怀,历代前贤未可比也”高欢一笑而过,令他暂且退下不表。
忙得半日,天已将晚,趁此余暇,便又打马往崇训宫去讫。
这次小尔朱后不在,尔朱英娥换了一身淡紫色衣衫,若不细看,更觉与尔朱文恬一模一样,高欢一见,呆呆瞧着,不免又有些儿出神。尔朱英娥还倒是自身诱惑所致,不禁霞飞满面,羞得俏脸通红,假意嗔怪道:“高王瞧人,一贯如此无礼么?”
高欢见她娇羞模样,又觉她言语之中,似乎略带调侃,当下心中一动,便即笑道:“卿言大谬,下官乃因人而异呢!”
尔朱英娥与高欢本无仇恨,相反,高欢对她父亲尔朱荣与尔朱文恬更是情深义重,至于她的叔伯兄弟尔朱兆、世隆、仲远之流,本是狼心狗肺之徒,自己的亲妹妹和亲生孩儿,更是被其所害,因此从事实来讲,高欢所作所为,非但与她无仇,反而有恩。并且她从前虽曾见过高欢,但未知姓名,前番正色责问,乃是发乎女子防备之心的本能,当传说中的大英雄高王活生生站在她的面前,竟是早年曾有一面之缘,那位相逢瑶光寺中,一见难忘、丰神如玉的美男子,这本已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更兼高欢言语体贴温存,似乎对自己有意,于是乎一颗芳心早就满怀期待,其乱如麻了。
此时此刻,尔朱英娥听高欢言语暧昧,芳心更如小鹿乱撞,大感局促,当下连忙将粉颈扭过一旁,低低地“呸”了一声,假意嗔怪道:“高王存心轻薄,竟拿本宫取笑么?”
高欢见她这等神态言语,大感新奇,竟忽突发奇想,便转身来到她身前,将头一低,紧紧盯着她如花娇靥,温声道:“下官岂敢!”
尔朱英娥不防他有此一招,顿时避无可避,蓦然之间,更觉又惊又喜,羞惭交并。再瞧高欢,却见他此刻似笑非笑,目光如炬,颇有些儿不怀好意。尔朱英娥当下一咬粉唇,凄声语道:“高王如此轻薄,不觉太过欺负本宫么?”
高欢因从未见过尔朱文恬发怒模样,本意是从尔朱英娥身上领略一二,岂料竟引得她轻嗔薄怒化为无尽幽怨。故而一时顿感措手不及,大为惶惶,但见眼前丽人儿杏目盈泪,粉面带娇,这楚楚动人之状,却是与恬儿与自己最后离别之时一般无二。此情此景,顿时激起高欢万千柔情,恍惚中,再不觉眼前女子是什么皇后,而是对自己情深义重,痴心一片的好恬儿。一念及此,哪里还顾得上许多,便一把将尔朱英娥搂在怀里,喃喃地道:“高欢昔日辜负爱卿良多,从今而后,断断不会相负。”
尔朱英娥更是猝不及防,哪里料到对方如此大胆,一时又羞又急,欲待挣脱,怎奈高欢情绪激越之下力大无比,被他紧紧箍在胸前,竟丝毫动弹不得。欲待出声叫嚷,却又怕宫人瞧见,岂不羞煞人也。是以左右为难之下,竟然无计可施。
恰好尔朱英娥身上的香味也与尔朱文恬相似,此刻与她亲密接触,熟悉的异香入鼻,更惹得高欢情难自禁。于是他当下将头一侧,狂乱地在对方面颊吻将起来。尔朱英娥对眼前俊伟男子本有一种莫名的情愫,前番虽然斥责于他,却也并非本意,此时此刻于他这般肌肤相亲,不消片刻便即抵挡不住,竟也索性将香舌一绽,予取予求。
高欢一时意乱情迷,胸中澎湃犹如潮涌,便趁势将她抱起,压倒在凤榻之上。方此情浓之际,尔朱英娥也难以自控,当下没法可施,便索性反客为主,与他疯狂纠缠起来。
于是乎一番缠绵,自是不消细说,待至云收雨散,风月初霁,高欢有不禁有些儿悔恨,凝神去瞧怀中美人儿,烛光映衬之下却见她满面酡红,也正仰首痴痴望着自己。两下里目光交错,又惹得她娇羞万状,更扬起粉拳在高欢肩头轻擂。因尔朱文恬有过类似之举,高欢当下不由呆得一呆,又猛地一把将她粉拳捉住,握在手中,柔声道:“卿可唤我一声大哥哥么!”
尔朱英娥不意他忽出此言,还道他竟有这等特殊癖好,娇嗔了半晌,见高欢呆呆地候着,似乎无比期盼,才勉为其难,无限羞赧地依言低低唤了一声。
高欢听得这一声久违的“大哥哥”,顿即百感交集,几欲流下泪来。为了掩饰,只得一把将眼前美人儿紧紧揽在怀中,不让她瞧见此刻自己的黯然神态。虽知时过境迁,新人非旧,但眼前这依稀之人,仿佛之音,亦可大慰夙怀。
尔朱英娥哪里知晓个中情由,只道乃是高欢特殊癖好,惊喜交加之余更觉浑身被他搂得燥热难当,不由娇喘吁吁地道:“高王弄痛妾了呢!”
高欢听她又称高王,心中一动,不由生出三分戏谑情绪,便调笑道:“卿还称高王,方才新学的词儿这便忘却了么?”
尔朱英娥被他紧紧揽着,仍旧娇喘不迭,听得高欢有意调笑,便也假意嗔道:“呸,什么哥哥姐姐,还道汝是什么大英雄大豪杰呢,却原来也是色中饿鬼,羞也不羞?”
高欢听得此言,哈哈大笑,却被她一把将口捂住,继而又听她娇羞无限,压低声音道:“汝好轻声些么?被外面那些小蹄子听去,岂不羞煞人也!”
高欢见她百般忍耐,却仍难禁欢喜之态,更觉可亲可爱,愈加调笑道:“卿这会儿知道小声,方才却不知是谁,声音大得什么似的呢!”这一句话调笑意味更甚,尔朱英娥哪里肯依,顿时雨点般的粉拳擂在了高欢肩上。高欢嘻嘻一笑,立又将她粉唇吻住,恶狠狠压了上去。
正在此时,忽听门外脚步声响,一个宫人急急道:“娘娘不可入内!”语声未了,又听一个女子娇声斥责道:“不知死活的贱婢,本宫出入还须尔等许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