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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岁数小，烦恼来得快去得也快。自己虽然对来这么偏远的山区小站不满意，但看到工区工友们把自己当头儿的热情时，烦恼就烟消云散了，代之而来的是一种被人尊重被人需要的自豪感和责任感来，这个工区就是我施展抱负的舞台，我要打起百倍的精神来把工作干好，不能让他们小瞧了我，也不能因为我领导无方，让他们跟着我受连累。
夜晚，听着滚滚而来，又滚滚而去的列车声，看着夜空点点繁星，我忽然生出了一丝诗意来。我急忙拿起笔，草写了平生第一首小诗，暂且叫它小诗吧。
青 春 的 筹 码
明天就像是充满诱惑的摇奖箱
无奈和惆怅伴随着无尽的希望
失望是偶尔拨不通的电话
多试几次总会有结果
心里有许多斑斓的幻想
未来是天边一片绚丽的云烟
就算天再高那又怎样
上个台阶就更靠近太阳
许下无数个愿望
总有一天幸福会来登门
不要怕付出多少时间多少汗水
青春是我无价的筹码
过了些日子，喻领工从电务段教育室拿来一份师徒合同，要我与学徒工刘立刚签订师徒合同，准确地说应该是转签，因为在这之前他已经跟闵师傅学了半年的徒。于是，刘立刚便成为我的第一个徒弟。从此，刘立刚像孙悟空服侍唐僧一样，对我更是鞍前马后百般殷勤，言则必称师傅，外出干活总会抢着背我的工具包，我背着手走在后面，尽管他实际年龄才十六岁，是个半大小子，但我得让他像个徒弟不是？哈哈。
为了搞好工区管理，必须发挥每一个人的作用。所以，我首先对班组民主管理的“五员一长”分工进行了调整。我兼任业务学习辅导员；吕师傅是党员，任思想政治工作指导员；闵师傅是前任工长，有管理经验，安全意识强，任安全员；武平桥年轻，能干细心，任材料核算员；刘立刚勤快，任生活卫生管理员。“五员”都有人干了，也不能让房师傅闲着，大伙儿一致推举他为工会小组长。“五员一长”都安排妥当后，我将前一晚上起草的奖金积分制考核分配办法提交大家讨论，以示民主，工友们都没什么异议，很快签字通过。
闵师傅夸奖道：“你介个九头鸟的脑子就是好使，打死我都想不出介些个花花点子来，你真是个人才！”
不久，这种能充分发挥每一位职工在班组管理中的主人翁作用的做法，得到了段工会主席王少军的表扬和肯定，并向全段班组进行了推广。
这种无心插柳成荫的工区管理方法，让我在全段第一次崭露了头角，我们工区也因此成为全段班组管理的示范样板。这件事给了我极大的鼓舞和鼓励，进一步增强了我搞好班组各项工作的信心。
由于电气集中设备刚开通，信号机械室内在前期施工中遗留下不少废弃物，乱七八糟的，行动便从这里先开始。工区全员齐上阵，清理、扫除、擦灰、拖地，紧紧张张一天，让信号机械室的面貌焕然一新。信号继电器塑料罩锃明透亮，衔铁吸起释放的滴答声也悦耳动听了许多。
等要做晚饭时，刘立刚说：“师傅，今晚咱们没水做饭了。”
我说：“怎么没水了哩？”
刘立刚说：“今天咱把一缸水都用在收拾机械室了，都没想着为做饭留点水。电务段给我们工区的水费是每周一缸水，这水是给我们三个单身汉吃喝洗漱用的。现在没水了，往后的日子可咋整啊？”
我笑着问：“水用完前，你们咋不提醒一下我呢？现在水没了，我也不知道咋整，你是生活卫生管理员，你说咋整吧。”
刘立刚说：“师傅啊，我们看你干起革命工作的热情那么高涨，没敢阻拦你用水。”
我说：“怪我啰？这样吧，明天我出钱，再到村里买一缸水，今晚就饿一次肚子吧。”
刘立刚突然神秘兮兮地说：“咱不花那冤枉钱，我在进站预告信号机附近路基下面发现有一个大水坑，我们缸里的水都是晚上我和武平桥悄悄去提回来的，北村沟站其他人都还不知道。电务段给我们的挑水费都省下来用于改善我们单身汉伙食了，嘿嘿。”
我表扬道：“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孺子可教也！走，取水去！”
我们又乘胜前进，用了两周的时间把室外设备――信号机、道岔和所有电缆箱盒都整治一遍，夜晚，不断变换的红、黄、绿、蓝、白的信号灯光柔媚得如情人的秋波。
刘段长下现场检查指导工作时，看到北村沟信号工区各项工作井然有序，设施整齐整洁，对我进行了一番赞赏，勉励我再接再厉，把工作做得再上一层楼。临走，刘段长拍着我的肩膀说：“小伙子，好样儿的，我没用错人！”
这场“战役”刚完，还没容我们喘口气，设备不争气地接二连三地出故障。有时正在吃饭，车站值班员打来电话说设备出了毛病，我们只好放下碗筷，拿起工具仪表，迅速奔赴出事地点；有时深夜时分，正在仙境神游时，会被刺耳的故障电话惊醒。更可恶的是在大雪纷飞的后半夜，为了更换一个烧坏的信号机灯泡，不得不从热被窝里爬起来，迷迷糊糊地攀登一步一滑的高柱信号机的铁梯。整个冬天，能常看见我们疲惫的身躯，时而扑向南头道岔，时而扑向北头信号机，时而在运转室与机械室之间像老鼠一般来回乱窜。大部分故障是工程遗留下的隐蔽性问题，害得我过春节都没能回家。气得我骂完工程局偷工减料施工质量差，又骂在这个站验收的北线验收组稀里糊涂不负责任，骂完后，我还得感谢这些混蛋，因为通过处理这些故障，工友们的技术水平有了惊人的提高，到了后期，有些问题已经不再劳我大驾，工友们也能应付自如了，大大地减轻了我的劳动强度。
设备质量提高了，冬天也过去了，但山区初春的天气依然寒气逼人，白杨树还泛着灰白的寒光，看一眼都会让人打个寒战。取暖的火炉子一直生至四月中旬。当阴沟的残雪消融时，山坡上梨花怒放，柿子树吐出一丝丝新绿时，这才能感觉到春天的气息。
眼看设备运行日渐稳定，工区工友们对新设备也掌握得差不多了，我决定回家休息一段时间。于是，我向领工员老喻请了探亲假，来到电务段行政办公室准备开张探亲用的铁路职工乘车证。
丁大姐对我说：“探亲用的乘车证只能签硬座号，不能签卧铺号。你家离这儿有一千多公里的路程，要坐一天一夜的火车，不签张卧铺号睡卧铺，人怎么受得了啊！姐给你开个小后门，开张出差用的乘车证吧，这事儿千万别到处张扬！”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铁路职工公用乘车证还有这么多名堂，又长了点知识。我感激地说：“大姐，你真好，谢谢哦！”
丁大姐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笑容可掬地说：“什么谢不谢的，往后跟姐这儿就不用这么客气！姐愿意帮你，姐高兴！回家后，代问你父母好！”
丁大姐待我这么好，我心里暖融融的。
挎着装有一件换洗衣服和两只野兔子的工具包，我上了南下黄北的旅客列车。从梅芗站到黄北站乘坐火车尽管需要七八个小时，但因是大白天，在硬座车厢坐硬座也还不觉得累。到黄北站转车时已是傍晚时分，一下车，我就看到站台对面股道上停着一列南下到紫薇站的直通快车，太巧了！我急忙奔跑过去，想从卧铺车厢上车，可一出示乘车证，列车员却不让上。说是我没有签卧铺号，只能上硬座车厢。唉，可惜了！丁大姐为我走后门开的出差用的乘车证没能派上用场。上了硬座车厢，发现人真不少，没有空座。我就从前到后逐个车厢寻找，挤了一身汗也没收获。我只好找节人相对少些的车厢站在过道上。
列车运行一个多小时后停靠在中州站，下车的人多，上车的人少，车厢有了一两个空座，谢天谢地，我终于能坐下歇歇站累的腿了。
那时候的绿皮车没有空调，车厢内抽烟的，抠臭脚丫子的，放屁的，泡方便面的，这些混合的味道足以让人窒息，好长时间才能让人适应。除了难闻的味道外，还有小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大人肆无忌惮的大喊大叫的喧哗声，好不热闹，直吵得人头痛欲裂！
这哪儿是旅行啊，分明是受刑哩！一趟车坐下来，能经受住这样“酷刑”的人，一定不会当叛徒！
就这样，我晕晕糊糊地坐了一夜的火车，硬挺着，愣是没让神经崩溃。
正是栀子花开的季节，汉水边上的这座千年古城到处飘荡着醉人的花香。一下火车，我就贪婪地吸着带有花香的清新空气，禁不住学着电影《闪闪的红星》里的反面人物胡汉三的一句台词，大声地吼了一句：“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周围的旅客和站台上的铁路工作人员像看神经病一样，立刻躲我远远的。我却旁若无人，昂首挺胸，雄赳赳气昂昂，大踏步走出了出站口。
我们家居住的这座古城原来叫汉水市，后来汉水市的官员学者认为这个名字太俗，不太容易让全国人民记住，不利于城市发展，就想把城市名字改一下，改成一个清新脱俗而内涵丰富的名字。于是他们就挖空心思进行了一番考古研究，发现紫薇花很古老，它常常被大量种植在长安城的皇宫中，具有深厚的历史底蕴。而汉水市所辖的一个山区小县城正好种有不少紫薇树，于是市政府有关部门先是把紫薇花定为市花，后来就一步一步愣是将汉水市改名为紫薇市。然而，紫薇市城中大量种植的不是紫薇树而是栀子树，栀子树一开花，满城都浸泡在醉人的花香中。众多市民说：“还不如将汉水市改成栀子花市呢！”
回到阔别一年多的家，倍感家的温暖。看到我又黑又瘦的样子，老妈心疼得直掉眼泪。
为了安慰老妈，我从工具包里掏出一大把十元大钞和两只野兔子塞到她老人家手里，说：“这是我孝敬二老的礼物！”
老妈擦干心疼的泪水，脸上露出了笑容，夸我长大了懂事了，说：“这钱我给你存着，到时候给你娶媳妇用。你在那么远的地方工作，找媳妇只能靠你自己，老妈是帮不上忙了。”
我不好意思地说：“我才工作，还小哩，还不到找媳妇的时候！”
老妈说：“傻孩子，你也不小了，早就到了可以谈恋爱的年纪。如果遇到合适的姑娘，你就不要错过，该交往就要主动去交往，男孩子应该主动些才是。这样吧，我送你一盆新栽的栀子花，你一定要好好养护，等到栀子花开的时候，就能找到漂亮能干的好媳妇。”
我说：“妈，你不知道，北村沟的冬天可冷了，冷的时候能把人冻成冰棍。我们这儿的小树苗不一定能适应北方的气候，我担心它在小山沟里不能成活。”
老妈说：“我做过一个梦，我送给你的栀子花不仅生存下来了，还开满了整个小山沟，漫山遍野的，好看极了。然后，在一间小房子里，你就和一个俊俏的姑娘拜堂成了亲。”
没想到，五十多岁的老妈还会有浪漫主义情怀哩！
返程的前两天，我来到紫薇火车站售票大厅签证，希望能签到一张卧铺号。车站售票员告诉我说：“本站为铁路职工预留的几张卧铺号和硬座座位号全都签完了，你就直接上车吧，能否找到空座位，就看你的运气了！”
得，这张走后门开的出差用的乘车证最终还是成了坐票，还很有可能成为站票。
这样的对话情景在往后的几年中重复了好几次，每一次都满怀着希望而来，每一次都让我失望而去。终于有一次，我忍无可忍向售票员咆哮起来：“我每次来签证，你们都说没有卧铺号和硬座号，那么，这些卧铺号和硬座号都他妈的到哪儿去了？请你告诉我！”
女售票员不冷不热地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
我对她说：“那好，请你把知道的人叫来，我问问他。”
女售票员不急不躁地说：“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谁知道。”
我说：“你啥也不知道，还在这儿混啥？你还好意思在这儿瞎混？我们信号工要是都像你这样瞎混，列车还不得翻车掉道啊！每年回趟家探亲，坐火车要一天一夜的时间，没个座位坐，站一二十个小时的时间，你受得了吗？我作为中国铁路员工，乘坐咱铁路自己的列车，签一张硬座号，不应该吗？我远离家乡在穷山沟里战天斗地，为中国铁路运输事业吃苦受累，流血流汗，每次回家探亲想签一张硬座号，过分吗？”
女售票员不紧不慢地说：“对不起，你吃没吃苦受没受累，流没流血流没流汗，我不知道，这跟我没关系。请你不要干扰我的工作，好不好？请下一位！”
我声调高了八度，吼道：“今天不给我一个签张座号，我还就不走了。”
正在我激动万分的时候，一个公安走了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冲着我的后脑勺说：“同志，请你遵守公共场合秩序，不要大声喧哗。”
我转过脑袋看着他时，认出这个公安是我中学的同学王亚军。王亚军也认出我来，他说：“杨德江，是你呀！什么事把你搞得如此激动？来来来，咱到一边儿说说。”
我转过脑袋对女售票员说：“这事咱还没完，回头我去找你们站长理论。哼，我还不信，找不到讲理的地方了！”
王亚军把我拽离签证窗口后，问我：“你是不是签不到座位号？”
我回答道：“是呀，我每次签证，她们都说没有座位号。我就纳闷了，这些给铁路职工预留的卧铺号和硬座号怎么就轮不到我一张呢？”
王亚军说：“这事里边的学问大着呢，你不懂，我也不方便跟你说。即使有多余的座位号，售票员也没有权力给你，你跟售票员掰扯也是白白浪费脑细胞。你要是早点找我的话，也不至于像这样大动肝火。”
我不相信地说：“你一个小公安，也能搞到座位号？”
王亚军说：“嘁，小瞧人了吧不是。你告诉我，你要乘坐哪天哪趟车，我找站长给你特批一张座位号。要到座位号后，我送到你们家去。”
我以为他真能搞到座位号，就安心了回家，等他的好消息。
然而，我空等了一天，也没等到王亚军的人影。从此，我每次回家探亲再也不去铁路职工签证窗口去签硬座号了。世人时常羡慕铁路人免费坐火车的待遇，却不知道免费乘车的普通铁路职工有多憋气。
现在看来，上个世纪铁路职工乘坐火车不容易签到座位号，都是那个时代中国铁路不发达惹得祸。随着中国经济的腾飞和中国铁路的飞速发展，特别是高铁运营里程达到世界之最后，这种现象基本上消失了。
这是上个世纪我这个中国铁路普通职工的一小段小小的心酸史，人生中的一段小插曲，纯属铁路行业内部家丑，不提也罢！
闲言少叙，书归正转。话说那年第一次回家探亲的日子里，在得知北村沟生活条件不好的状况后，老爸老妈就为我准备了丰富的食材，有大米、挂面、香肠、腊肉、腊鱼，还有紫薇市的特产——大头菜，大哥二哥给我买了一大堆瓜果蔬菜，让我带到北村沟慢慢享用。
在返回北村沟的旅途中，我斜挎工具包，肩挑两个大编织袋，工具包外挂一只足球，左手提着老妈送的那盆栀子花，就像一个农民工，和众多旅客一起挤进了火车站候车大厅。
为了能找到列车上的空座位，我特地在列车始发站紫薇火车站旅客放行前就提前进站上了车，跑到列车的最后一节车厢的118号座位坐了下来，幸运的是这个座位直到开车也没人来坐。不幸中的万幸啊！
这是一趟跨铁路局的直快列车，车厢里人满为患，甭说到有茶水炉的车厢接水喝，就是到本节车厢上趟厕所也是寸步难行。幸亏有座位坐着，不然站十三个多小时，有可能被挤成像片从窗口飘出车厢。环顾四围的旅客，我发现大部分旅客的打扮像是农民工，听他们谈话好像是要到山西、内蒙等产煤的地方去挖煤。我注意到我身边有一个穿着褐色长布杉像和尚的老者，站了两三个小时了也没动地儿。可怜的老头，这么大年纪还一个人出门乘车，真不容易！我起身给他让座，他也不谦让就坐下了，坐定后，右手掌单立在胸前，对我念道：“阿弥陀佛，多谢了小施主！”
原来还真是个和尚！我问他：“敢问师傅是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老和尚应道：“老衲是从来处来，要到去处去。”
这是废话，跟没说一样。我觉得他不好玩，完全没有共同语言嘛！没法儿再跟他聊下去。
见我不再答理他，他也不再说话，一个人心安理得地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我却站了一宿，一直站到黄北站，小腿肚子都有些浮肿了。火车停靠黄北站后，他和我一起下了车，又转乘同一趟开往梅芗方向的列车。
这趟分局管内的普通旅客列车上的旅客不算太多，空座位不少。我寻了一个靠窗户的空座位，将一大堆行李迅速放在了行李架上，这才松了一口气，总算有座位坐了。我刚一落坐，老和尚拎着自己的大布袋子也走了过来，直接坐在了我对面的座位上。
有了坐的地方，就可以安心吃早饭了。我从工具包里翻出老妈为我做的馒头和大头菜炒肉丝，放在小桌子上。列车启动后，我拿起喝水用的玻璃瓶子到茶水间接了瓶开水，顺便进厕所方便了一下，洗干净了双手。
当回到座位旁边时，我瞅见老和尚眼睛盯着小桌子上的食物，喉咙在不停地蠕动。老和尚许是饿了，我想。
我从塑料袋中摸出一个馒头掰开，用筷子从玻璃瓶中夹出大头菜肉丝放进馒头中间，合上张开口的馒头，递到老和尚手上。
老和尚也不推让，接过馒头就吃了起来。
看着老和尚津津有味吃着我老妈做的馒头，我不免有些惊奇：和尚不是不吃肉的吗？他是和尚吗？我这会儿要是能给他整瓶酒，他是不是也会喝呢？他或许是传说中的济公和尚转世吧。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阿弥陀佛！
老和尚吃完馒头，我把刚打来的开水递了过去。
老和尚接过玻璃杯，对我说了一声感谢的话：“多谢小施主布施！”
我问：“师傅，您到哪个站下车？”
老和尚露出一丝笑容说：“小施主到哪个站下，老衲就到哪个站下。”
我说：“您也到北村沟站下吗？”
老和尚说：“然也。”
我不解地问：“我到北村沟站下，是回工区上班打工挣钱，那您老人家到北村沟做甚？”
老和尚说：“我去北村沟独一寺当主持。”
我说：“那座庙我常去，可我从来没见它开过门，也没见过一位师傅啊。这庙里就您一个人吗？”
老和尚说：“到目前为止，这座寺院只有我一人主持。两年前，我到南菩陀寺梵修，顺带云游名山大川，将门锁闭。云游已久，老衲该回寺院喽。”
我说：“哦，原来如此。”
老和尚说：“老衲法号无常，就叫我无常法师吧。我看小施主面相清秀纯净和善，是个有缘之人。往后，如若有困惑之事，可到山上独一寺找我，老衲愿倾尽所学所思所成，为小施主普渡一二。”
我可是受无神论教育十几年的新中国青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对佛教道教基督教天主教伊斯兰教，统统不了解，也从来没想去了解。工作前，我有什么困惑之事时，或求教于老师，或求助于父母，就是没想过要去找宗教大师们去讨教。现在工作了，有困惑之事，可以找单位党组织，找单位领导，找老师傅们请教，他们应该能帮我解答吧。我一个世俗之人，出家之人能帮我什么呢？我心里虽然如此这般想，但嘴上还是礼节性地应承道：“好的，好的，有困惑之事一定上门讨教，还望不吝赐教！”
无常法师单手竖掌于胸前：“阿弥陀佛，老衲随时恭迎小施主。”
我吃完一个馒头夹大头菜后，将剩下的食物塞进工具包，放回行李架上，将那盆栀子花从行李架上拿下来，放在小茶桌上摆好。
老和尚指着栀子花说道：“栀子花，好花！”
我说：“呵呵，是我老妈送我的，也不知道它在北村沟那个地方能否存活？”
老和尚说：“能活，指定能活！栀子花是吉祥如意和祥符瑞气的象征，有坚强不屈和坚忍不拔的寓意。栀子花一生的守候是最美的寄托也是爱情的寄予，平淡脱俗的外表之下，是美丽坚韧的生命本质。”
哦，老和尚也懂花花草草啊，我不禁对他产生了好奇心。我问：“法师，您对栀子花也有研究？”
老和尚笑笑说：“研究谈不上，只是因为一位故人喜欢栀子花，所以，我就耳濡目染地知道了一些栀子花的事情，一些关于栀子花的典故。”
我说：“哦，栀子花还有典故呢，请法师不妨说来听听，让我也长长知识。”
老和尚说：“传说栀子花是七仙女之一，天庭中的寂寞让她忍不住开始憧憬人间生活。于是，栀子花下凡化作了一棵树，没曾想却跌落在了荒山野岭，日晒风吹，眼见得要枯萎至死。正巧，一位善良的英俊后生上山采蘑菇时看见了它，就把这棵小树移回了家。每日给它浇水施肥，悉心照料，百般呵护。小树渐渐有了生机，很快长得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叶色碧绿，到了夏天开出了洁白如云的花朵。栀子花为报答英俊后生的恩情，幻化成美娇娘，嫁给了他，为他洗衣做饭生子，与英俊后生一起过上了男耕女织的幸福生活。明代诗人沈周极其喜爱栀子花，特地为栀子花赋诗一首：雪魄冰花凉气清，曲栏深处艳精神。一钩新月风牵影，暗送娇香入画庭。”
听老和尚讲完典故，我端起小桌子上的那盆小栀子树，凑近了仔细观看，脑子里开始了幻想……
老和尚微笑着说：“老衲斗胆揣测，小施主也一定会与栀子花结下不解之缘的，呵呵！”
我请教道：“哦，请问法师，我会与栀子花结下怎样的不解之缘呢？难不成也会是传说中善良英俊后生那样的缘吗？”
老和尚正色道：“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即是错！阿弥陀佛！”
我心里想，你不想说？谅你也说不说个所以然来！这世上未卜先知、极往知来的神仙应该还没有横空出世吧？呵呵。
虽然我对他的揣测不以为然，但我还是表现出应有的礼貌和涵养来。我学着法师的样子，单掌立在胸前说道：“小生唐突了，抱歉抱歉，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列车以四五十公里的时速，像一头老牛拉着一辆破车，缓慢地向前爬行，时而穿越幽暗的隧道，时而跋涉崇山峻岭，每遇到一个小站都要停下来，歇息几分钟，然后再哼哧哼哧地继续向前赶路。
列车到梅芗站停车后，下了很多人，也上来了不少人。当列车从梅芗站驶出后，我把两个大编织袋从行李架上拎了下来，将里面的食材全倒在地板上，对这些食材重新组合，荤素搭配，一分为二，然后各装一袋。
我把其中的一袋放在老和尚座位旁边说：“法师，这包东西是送您的，寻常食物，了表寸心，不成敬意，望乞笑纳！”
我以为老和尚会推让一番，却不料他欣然接受过去，说道：“老衲恭敬不如从命，谢谢了！”
列车停靠北村沟站后，我和老和尚各自拎着一个大编织袋下了车。等列车驶出北村沟站后，我在站台上向老和尚挥手告别：“回见您呐，无常法师。”
无常法师单手竖掌于胸前说道：“阿弥陀佛，老衲去也。”
说罢，他跳下站台，一手拎着大编织袋，一手拎着自己的大布兜，双臂伸开，像展翅的鲲鹏，轻盈地越过一条条股道，向对面的山坡上飘然而行。
到底是岁数小，烦恼来得快去得也快。自己虽然对来这么偏远的山区小站不满意，但看到工区工友们把自己当头儿的热情时，烦恼就烟消云散了，代之而来的是一种被人尊重被人需要的自豪感和责任感来，这个工区就是我施展抱负的舞台，我要打起百倍的精神来把工作干好，不能让他们小瞧了我，也不能因为我领导无方，让他们跟着我受连累。
夜晚，听着滚滚而来，又滚滚而去的列车声，看着夜空点点繁星，我忽然生出了一丝诗意来。我急忙拿起笔，草写了平生第一首小诗，暂且叫它小诗吧。
青 春 的 筹 码
明天就像是充满诱惑的摇奖箱
无奈和惆怅伴随着无尽的希望
失望是偶尔拨不通的电话
多试几次总会有结果
心里有许多斑斓的幻想
未来是天边一片绚丽的云烟
就算天再高那又怎样
上个台阶就更靠近太阳
许下无数个愿望
总有一天幸福会来登门
不要怕付出多少时间多少汗水
青春是我无价的筹码
过了些日子，喻领工从电务段教育室拿来一份师徒合同，要我与学徒工刘立刚签订师徒合同，准确地说应该是转签，因为在这之前他已经跟闵师傅学了半年的徒。于是，刘立刚便成为我的第一个徒弟。从此，刘立刚像孙悟空服侍唐僧一样，对我更是鞍前马后百般殷勤，言则必称师傅，外出干活总会抢着背我的工具包，我背着手走在后面，尽管他实际年龄才十六岁，是个半大小子，但我得让他像个徒弟不是？哈哈。
为了搞好工区管理，必须发挥每一个人的作用。所以，我首先对班组民主管理的“五员一长”分工进行了调整。我兼任业务学习辅导员；吕师傅是党员，任思想政治工作指导员；闵师傅是前任工长，有管理经验，安全意识强，任安全员；武平桥年轻，能干细心，任材料核算员；刘立刚勤快，任生活卫生管理员。“五员”都有人干了，也不能让房师傅闲着，大伙儿一致推举他为工会小组长。“五员一长”都安排妥当后，我将前一晚上起草的奖金积分制考核分配办法提交大家讨论，以示民主，工友们都没什么异议，很快签字通过。
闵师傅夸奖道：“你介个九头鸟的脑子就是好使，打死我都想不出介些个花花点子来，你真是个人才！”
不久，这种能充分发挥每一位职工在班组管理中的主人翁作用的做法，得到了段工会主席王少军的表扬和肯定，并向全段班组进行了推广。
这种无心插柳成荫的工区管理方法，让我在全段第一次崭露了头角，我们工区也因此成为全段班组管理的示范样板。这件事给了我极大的鼓舞和鼓励，进一步增强了我搞好班组各项工作的信心。
由于电气集中设备刚开通，信号机械室内在前期施工中遗留下不少废弃物，乱七八糟的，行动便从这里先开始。工区全员齐上阵，清理、扫除、擦灰、拖地，紧紧张张一天，让信号机械室的面貌焕然一新。信号继电器塑料罩锃明透亮，衔铁吸起释放的滴答声也悦耳动听了许多。
等要做晚饭时，刘立刚说：“师傅，今晚咱们没水做饭了。”
我说：“怎么没水了哩？”
刘立刚说：“今天咱把一缸水都用在收拾机械室了，都没想着为做饭留点水。电务段给我们工区的水费是每周一缸水，这水是给我们三个单身汉吃喝洗漱用的。现在没水了，往后的日子可咋整啊？”
我笑着问：“水用完前，你们咋不提醒一下我呢？现在水没了，我也不知道咋整，你是生活卫生管理员，你说咋整吧。”
刘立刚说：“师傅啊，我们看你干起革命工作的热情那么高涨，没敢阻拦你用水。”
我说：“怪我啰？这样吧，明天我出钱，再到村里买一缸水，今晚就饿一次肚子吧。”
刘立刚突然神秘兮兮地说：“咱不花那冤枉钱，我在进站预告信号机附近路基下面发现有一个大水坑，我们缸里的水都是晚上我和武平桥悄悄去提回来的，北村沟站其他人都还不知道。电务段给我们的挑水费都省下来用于改善我们单身汉伙食了，嘿嘿。”
我表扬道：“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孺子可教也！走，取水去！”
我们又乘胜前进，用了两周的时间把室外设备――信号机、道岔和所有电缆箱盒都整治一遍，夜晚，不断变换的红、黄、绿、蓝、白的信号灯光柔媚得如情人的秋波。
刘段长下现场检查指导工作时，看到北村沟信号工区各项工作井然有序，设施整齐整洁，对我进行了一番赞赏，勉励我再接再厉，把工作做得再上一层楼。临走，刘段长拍着我的肩膀说：“小伙子，好样儿的，我没用错人！”
这场“战役”刚完，还没容我们喘口气，设备不争气地接二连三地出故障。有时正在吃饭，车站值班员打来电话说设备出了毛病，我们只好放下碗筷，拿起工具仪表，迅速奔赴出事地点；有时深夜时分，正在仙境神游时，会被刺耳的故障电话惊醒。更可恶的是在大雪纷飞的后半夜，为了更换一个烧坏的信号机灯泡，不得不从热被窝里爬起来，迷迷糊糊地攀登一步一滑的高柱信号机的铁梯。整个冬天，能常看见我们疲惫的身躯，时而扑向南头道岔，时而扑向北头信号机，时而在运转室与机械室之间像老鼠一般来回乱窜。大部分故障是工程遗留下的隐蔽性问题，害得我过春节都没能回家。气得我骂完工程局偷工减料施工质量差，又骂在这个站验收的北线验收组稀里糊涂不负责任，骂完后，我还得感谢这些混蛋，因为通过处理这些故障，工友们的技术水平有了惊人的提高，到了后期，有些问题已经不再劳我大驾，工友们也能应付自如了，大大地减轻了我的劳动强度。
设备质量提高了，冬天也过去了，但山区初春的天气依然寒气逼人，白杨树还泛着灰白的寒光，看一眼都会让人打个寒战。取暖的火炉子一直生至四月中旬。当阴沟的残雪消融时，山坡上梨花怒放，柿子树吐出一丝丝新绿时，这才能感觉到春天的气息。
眼看设备运行日渐稳定，工区工友们对新设备也掌握得差不多了，我决定回家休息一段时间。于是，我向领工员老喻请了探亲假，来到电务段行政办公室准备开张探亲用的铁路职工乘车证。
丁大姐对我说：“探亲用的乘车证只能签硬座号，不能签卧铺号。你家离这儿有一千多公里的路程，要坐一天一夜的火车，不签张卧铺号睡卧铺，人怎么受得了啊！姐给你开个小后门，开张出差用的乘车证吧，这事儿千万别到处张扬！”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铁路职工公用乘车证还有这么多名堂，又长了点知识。我感激地说：“大姐，你真好，谢谢哦！”
丁大姐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笑容可掬地说：“什么谢不谢的，往后跟姐这儿就不用这么客气！姐愿意帮你，姐高兴！回家后，代问你父母好！”
丁大姐待我这么好，我心里暖融融的。
挎着装有一件换洗衣服和两只野兔子的工具包，我上了南下黄北的旅客列车。从梅芗站到黄北站乘坐火车尽管需要七八个小时，但因是大白天，在硬座车厢坐硬座也还不觉得累。到黄北站转车时已是傍晚时分，一下车，我就看到站台对面股道上停着一列南下到紫薇站的直通快车，太巧了！我急忙奔跑过去，想从卧铺车厢上车，可一出示乘车证，列车员却不让上。说是我没有签卧铺号，只能上硬座车厢。唉，可惜了！丁大姐为我走后门开的出差用的乘车证没能派上用场。上了硬座车厢，发现人真不少，没有空座。我就从前到后逐个车厢寻找，挤了一身汗也没收获。我只好找节人相对少些的车厢站在过道上。
列车运行一个多小时后停靠在中州站，下车的人多，上车的人少，车厢有了一两个空座，谢天谢地，我终于能坐下歇歇站累的腿了。
那时候的绿皮车没有空调，车厢内抽烟的，抠臭脚丫子的，放屁的，泡方便面的，这些混合的味道足以让人窒息，好长时间才能让人适应。除了难闻的味道外，还有小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大人肆无忌惮的大喊大叫的喧哗声，好不热闹，直吵得人头痛欲裂！
这哪儿是旅行啊，分明是受刑哩！一趟车坐下来，能经受住这样“酷刑”的人，一定不会当叛徒！
就这样，我晕晕糊糊地坐了一夜的火车，硬挺着，愣是没让神经崩溃。
正是栀子花开的季节，汉水边上的这座千年古城到处飘荡着醉人的花香。一下火车，我就贪婪地吸着带有花香的清新空气，禁不住学着电影《闪闪的红星》里的反面人物胡汉三的一句台词，大声地吼了一句：“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周围的旅客和站台上的铁路工作人员像看神经病一样，立刻躲我远远的。我却旁若无人，昂首挺胸，雄赳赳气昂昂，大踏步走出了出站口。
我们家居住的这座古城原来叫汉水市，后来汉水市的官员学者认为这个名字太俗，不太容易让全国人民记住，不利于城市发展，就想把城市名字改一下，改成一个清新脱俗而内涵丰富的名字。于是他们就挖空心思进行了一番考古研究，发现紫薇花很古老，它常常被大量种植在长安城的皇宫中，具有深厚的历史底蕴。而汉水市所辖的一个山区小县城正好种有不少紫薇树，于是市政府有关部门先是把紫薇花定为市花，后来就一步一步愣是将汉水市改名为紫薇市。然而，紫薇市城中大量种植的不是紫薇树而是栀子树，栀子树一开花，满城都浸泡在醉人的花香中。众多市民说：“还不如将汉水市改成栀子花市呢！”
回到阔别一年多的家，倍感家的温暖。看到我又黑又瘦的样子，老妈心疼得直掉眼泪。
为了安慰老妈，我从工具包里掏出一大把十元大钞和两只野兔子塞到她老人家手里，说：“这是我孝敬二老的礼物！”
老妈擦干心疼的泪水，脸上露出了笑容，夸我长大了懂事了，说：“这钱我给你存着，到时候给你娶媳妇用。你在那么远的地方工作，找媳妇只能靠你自己，老妈是帮不上忙了。”
我不好意思地说：“我才工作，还小哩，还不到找媳妇的时候！”
老妈说：“傻孩子，你也不小了，早就到了可以谈恋爱的年纪。如果遇到合适的姑娘，你就不要错过，该交往就要主动去交往，男孩子应该主动些才是。这样吧，我送你一盆新栽的栀子花，你一定要好好养护，等到栀子花开的时候，就能找到漂亮能干的好媳妇。”
我说：“妈，你不知道，北村沟的冬天可冷了，冷的时候能把人冻成冰棍。我们这儿的小树苗不一定能适应北方的气候，我担心它在小山沟里不能成活。”
老妈说：“我做过一个梦，我送给你的栀子花不仅生存下来了，还开满了整个小山沟，漫山遍野的，好看极了。然后，在一间小房子里，你就和一个俊俏的姑娘拜堂成了亲。”
没想到，五十多岁的老妈还会有浪漫主义情怀哩！
返程的前两天，我来到紫薇火车站售票大厅签证，希望能签到一张卧铺号。车站售票员告诉我说：“本站为铁路职工预留的几张卧铺号和硬座座位号全都签完了，你就直接上车吧，能否找到空座位，就看你的运气了！”
得，这张走后门开的出差用的乘车证最终还是成了坐票，还很有可能成为站票。
这样的对话情景在往后的几年中重复了好几次，每一次都满怀着希望而来，每一次都让我失望而去。终于有一次，我忍无可忍向售票员咆哮起来：“我每次来签证，你们都说没有卧铺号和硬座号，那么，这些卧铺号和硬座号都他妈的到哪儿去了？请你告诉我！”
女售票员不冷不热地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
我对她说：“那好，请你把知道的人叫来，我问问他。”
女售票员不急不躁地说：“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谁知道。”
我说：“你啥也不知道，还在这儿混啥？你还好意思在这儿瞎混？我们信号工要是都像你这样瞎混，列车还不得翻车掉道啊！每年回趟家探亲，坐火车要一天一夜的时间，没个座位坐，站一二十个小时的时间，你受得了吗？我作为中国铁路员工，乘坐咱铁路自己的列车，签一张硬座号，不应该吗？我远离家乡在穷山沟里战天斗地，为中国铁路运输事业吃苦受累，流血流汗，每次回家探亲想签一张硬座号，过分吗？”
女售票员不紧不慢地说：“对不起，你吃没吃苦受没受累，流没流血流没流汗，我不知道，这跟我没关系。请你不要干扰我的工作，好不好？请下一位！”
我声调高了八度，吼道：“今天不给我一个签张座号，我还就不走了。”
正在我激动万分的时候，一个公安走了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冲着我的后脑勺说：“同志，请你遵守公共场合秩序，不要大声喧哗。”
我转过脑袋看着他时，认出这个公安是我中学的同学王亚军。王亚军也认出我来，他说：“杨德江，是你呀！什么事把你搞得如此激动？来来来，咱到一边儿说说。”
我转过脑袋对女售票员说：“这事咱还没完，回头我去找你们站长理论。哼，我还不信，找不到讲理的地方了！”
王亚军把我拽离签证窗口后，问我：“你是不是签不到座位号？”
我回答道：“是呀，我每次签证，她们都说没有座位号。我就纳闷了，这些给铁路职工预留的卧铺号和硬座号怎么就轮不到我一张呢？”
王亚军说：“这事里边的学问大着呢，你不懂，我也不方便跟你说。即使有多余的座位号，售票员也没有权力给你，你跟售票员掰扯也是白白浪费脑细胞。你要是早点找我的话，也不至于像这样大动肝火。”
我不相信地说：“你一个小公安，也能搞到座位号？”
王亚军说：“嘁，小瞧人了吧不是。你告诉我，你要乘坐哪天哪趟车，我找站长给你特批一张座位号。要到座位号后，我送到你们家去。”
我以为他真能搞到座位号，就安心了回家，等他的好消息。
然而，我空等了一天，也没等到王亚军的人影。从此，我每次回家探亲再也不去铁路职工签证窗口去签硬座号了。世人时常羡慕铁路人免费坐火车的待遇，却不知道免费乘车的普通铁路职工有多憋气。
现在看来，上个世纪铁路职工乘坐火车不容易签到座位号，都是那个时代中国铁路不发达惹得祸。随着中国经济的腾飞和中国铁路的飞速发展，特别是高铁运营里程达到世界之最后，这种现象基本上消失了。
这是上个世纪我这个中国铁路普通职工的一小段小小的心酸史，人生中的一段小插曲，纯属铁路行业内部家丑，不提也罢！
闲言少叙，书归正转。话说那年第一次回家探亲的日子里，在得知北村沟生活条件不好的状况后，老爸老妈就为我准备了丰富的食材，有大米、挂面、香肠、腊肉、腊鱼，还有紫薇市的特产——大头菜，大哥二哥给我买了一大堆瓜果蔬菜，让我带到北村沟慢慢享用。
在返回北村沟的旅途中，我斜挎工具包，肩挑两个大编织袋，工具包外挂一只足球，左手提着老妈送的那盆栀子花，就像一个农民工，和众多旅客一起挤进了火车站候车大厅。
为了能找到列车上的空座位，我特地在列车始发站紫薇火车站旅客放行前就提前进站上了车，跑到列车的最后一节车厢的118号座位坐了下来，幸运的是这个座位直到开车也没人来坐。不幸中的万幸啊！
这是一趟跨铁路局的直快列车，车厢里人满为患，甭说到有茶水炉的车厢接水喝，就是到本节车厢上趟厕所也是寸步难行。幸亏有座位坐着，不然站十三个多小时，有可能被挤成像片从窗口飘出车厢。环顾四围的旅客，我发现大部分旅客的打扮像是农民工，听他们谈话好像是要到山西、内蒙等产煤的地方去挖煤。我注意到我身边有一个穿着褐色长布杉像和尚的老者，站了两三个小时了也没动地儿。可怜的老头，这么大年纪还一个人出门乘车，真不容易！我起身给他让座，他也不谦让就坐下了，坐定后，右手掌单立在胸前，对我念道：“阿弥陀佛，多谢了小施主！”
原来还真是个和尚！我问他：“敢问师傅是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老和尚应道：“老衲是从来处来，要到去处去。”
这是废话，跟没说一样。我觉得他不好玩，完全没有共同语言嘛！没法儿再跟他聊下去。
见我不再答理他，他也不再说话，一个人心安理得地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我却站了一宿，一直站到黄北站，小腿肚子都有些浮肿了。火车停靠黄北站后，他和我一起下了车，又转乘同一趟开往梅芗方向的列车。
这趟分局管内的普通旅客列车上的旅客不算太多，空座位不少。我寻了一个靠窗户的空座位，将一大堆行李迅速放在了行李架上，这才松了一口气，总算有座位坐了。我刚一落坐，老和尚拎着自己的大布袋子也走了过来，直接坐在了我对面的座位上。
有了坐的地方，就可以安心吃早饭了。我从工具包里翻出老妈为我做的馒头和大头菜炒肉丝，放在小桌子上。列车启动后，我拿起喝水用的玻璃瓶子到茶水间接了瓶开水，顺便进厕所方便了一下，洗干净了双手。
当回到座位旁边时，我瞅见老和尚眼睛盯着小桌子上的食物，喉咙在不停地蠕动。老和尚许是饿了，我想。
我从塑料袋中摸出一个馒头掰开，用筷子从玻璃瓶中夹出大头菜肉丝放进馒头中间，合上张开口的馒头，递到老和尚手上。
老和尚也不推让，接过馒头就吃了起来。
看着老和尚津津有味吃着我老妈做的馒头，我不免有些惊奇：和尚不是不吃肉的吗？他是和尚吗？我这会儿要是能给他整瓶酒，他是不是也会喝呢？他或许是传说中的济公和尚转世吧。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阿弥陀佛！
老和尚吃完馒头，我把刚打来的开水递了过去。
老和尚接过玻璃杯，对我说了一声感谢的话：“多谢小施主布施！”
我问：“师傅，您到哪个站下车？”
老和尚露出一丝笑容说：“小施主到哪个站下，老衲就到哪个站下。”
我说：“您也到北村沟站下吗？”
老和尚说：“然也。”
我不解地问：“我到北村沟站下，是回工区上班打工挣钱，那您老人家到北村沟做甚？”
老和尚说：“我去北村沟独一寺当主持。”
我说：“那座庙我常去，可我从来没见它开过门，也没见过一位师傅啊。这庙里就您一个人吗？”
老和尚说：“到目前为止，这座寺院只有我一人主持。两年前，我到南菩陀寺梵修，顺带云游名山大川，将门锁闭。云游已久，老衲该回寺院喽。”
我说：“哦，原来如此。”
老和尚说：“老衲法号无常，就叫我无常法师吧。我看小施主面相清秀纯净和善，是个有缘之人。往后，如若有困惑之事，可到山上独一寺找我，老衲愿倾尽所学所思所成，为小施主普渡一二。”
我可是受无神论教育十几年的新中国青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对佛教道教基督教天主教伊斯兰教，统统不了解，也从来没想去了解。工作前，我有什么困惑之事时，或求教于老师，或求助于父母，就是没想过要去找宗教大师们去讨教。现在工作了，有困惑之事，可以找单位党组织，找单位领导，找老师傅们请教，他们应该能帮我解答吧。我一个世俗之人，出家之人能帮我什么呢？我心里虽然如此这般想，但嘴上还是礼节性地应承道：“好的，好的，有困惑之事一定上门讨教，还望不吝赐教！”
无常法师单手竖掌于胸前：“阿弥陀佛，老衲随时恭迎小施主。”
我吃完一个馒头夹大头菜后，将剩下的食物塞进工具包，放回行李架上，将那盆栀子花从行李架上拿下来，放在小茶桌上摆好。
老和尚指着栀子花说道：“栀子花，好花！”
我说：“呵呵，是我老妈送我的，也不知道它在北村沟那个地方能否存活？”
老和尚说：“能活，指定能活！栀子花是吉祥如意和祥符瑞气的象征，有坚强不屈和坚忍不拔的寓意。栀子花一生的守候是最美的寄托也是爱情的寄予，平淡脱俗的外表之下，是美丽坚韧的生命本质。”
哦，老和尚也懂花花草草啊，我不禁对他产生了好奇心。我问：“法师，您对栀子花也有研究？”
老和尚笑笑说：“研究谈不上，只是因为一位故人喜欢栀子花，所以，我就耳濡目染地知道了一些栀子花的事情，一些关于栀子花的典故。”
我说：“哦，栀子花还有典故呢，请法师不妨说来听听，让我也长长知识。”
老和尚说：“传说栀子花是七仙女之一，天庭中的寂寞让她忍不住开始憧憬人间生活。于是，栀子花下凡化作了一棵树，没曾想却跌落在了荒山野岭，日晒风吹，眼见得要枯萎至死。正巧，一位善良的英俊后生上山采蘑菇时看见了它，就把这棵小树移回了家。每日给它浇水施肥，悉心照料，百般呵护。小树渐渐有了生机，很快长得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叶色碧绿，到了夏天开出了洁白如云的花朵。栀子花为报答英俊后生的恩情，幻化成美娇娘，嫁给了他，为他洗衣做饭生子，与英俊后生一起过上了男耕女织的幸福生活。明代诗人沈周极其喜爱栀子花，特地为栀子花赋诗一首：雪魄冰花凉气清，曲栏深处艳精神。一钩新月风牵影，暗送娇香入画庭。”
听老和尚讲完典故，我端起小桌子上的那盆小栀子树，凑近了仔细观看，脑子里开始了幻想……
老和尚微笑着说：“老衲斗胆揣测，小施主也一定会与栀子花结下不解之缘的，呵呵！”
我请教道：“哦，请问法师，我会与栀子花结下怎样的不解之缘呢？难不成也会是传说中善良英俊后生那样的缘吗？”
老和尚正色道：“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即是错！阿弥陀佛！”
我心里想，你不想说？谅你也说不说个所以然来！这世上未卜先知、极往知来的神仙应该还没有横空出世吧？呵呵。
虽然我对他的揣测不以为然，但我还是表现出应有的礼貌和涵养来。我学着法师的样子，单掌立在胸前说道：“小生唐突了，抱歉抱歉，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列车以四五十公里的时速，像一头老牛拉着一辆破车，缓慢地向前爬行，时而穿越幽暗的隧道，时而跋涉崇山峻岭，每遇到一个小站都要停下来，歇息几分钟，然后再哼哧哼哧地继续向前赶路。
列车到梅芗站停车后，下了很多人，也上来了不少人。当列车从梅芗站驶出后，我把两个大编织袋从行李架上拎了下来，将里面的食材全倒在地板上，对这些食材重新组合，荤素搭配，一分为二，然后各装一袋。
我把其中的一袋放在老和尚座位旁边说：“法师，这包东西是送您的，寻常食物，了表寸心，不成敬意，望乞笑纳！”
我以为老和尚会推让一番，却不料他欣然接受过去，说道：“老衲恭敬不如从命，谢谢了！”
列车停靠北村沟站后，我和老和尚各自拎着一个大编织袋下了车。等列车驶出北村沟站后，我在站台上向老和尚挥手告别：“回见您呐，无常法师。”
无常法师单手竖掌于胸前说道：“阿弥陀佛，老衲去也。”
说罢，他跳下站台，一手拎着大编织袋，一手拎着自己的大布兜，双臂伸开，像展翅的鲲鹏，轻盈地越过一条条股道，向对面的山坡上飘然而行。
到底是岁数小，烦恼来得快去得也快。自己虽然对来这么偏远的山区小站不满意，但看到工区工友们把自己当头儿的热情时，烦恼就烟消云散了，代之而来的是一种被人尊重被人需要的自豪感和责任感来，这个工区就是我施展抱负的舞台，我要打起百倍的精神来把工作干好，不能让他们小瞧了我，也不能因为我领导无方，让他们跟着我受连累。
夜晚，听着滚滚而来，又滚滚而去的列车声，看着夜空点点繁星，我忽然生出了一丝诗意来。我急忙拿起笔，草写了平生第一首小诗，暂且叫它小诗吧。
青 春 的 筹 码
明天就像是充满诱惑的摇奖箱
无奈和惆怅伴随着无尽的希望
失望是偶尔拨不通的电话
多试几次总会有结果
心里有许多斑斓的幻想
未来是天边一片绚丽的云烟
就算天再高那又怎样
上个台阶就更靠近太阳
许下无数个愿望
总有一天幸福会来登门
不要怕付出多少时间多少汗水
青春是我无价的筹码
过了些日子，喻领工从电务段教育室拿来一份师徒合同，要我与学徒工刘立刚签订师徒合同，准确地说应该是转签，因为在这之前他已经跟闵师傅学了半年的徒。于是，刘立刚便成为我的第一个徒弟。从此，刘立刚像孙悟空服侍唐僧一样，对我更是鞍前马后百般殷勤，言则必称师傅，外出干活总会抢着背我的工具包，我背着手走在后面，尽管他实际年龄才十六岁，是个半大小子，但我得让他像个徒弟不是？哈哈。
为了搞好工区管理，必须发挥每一个人的作用。所以，我首先对班组民主管理的“五员一长”分工进行了调整。我兼任业务学习辅导员；吕师傅是党员，任思想政治工作指导员；闵师傅是前任工长，有管理经验，安全意识强，任安全员；武平桥年轻，能干细心，任材料核算员；刘立刚勤快，任生活卫生管理员。“五员”都有人干了，也不能让房师傅闲着，大伙儿一致推举他为工会小组长。“五员一长”都安排妥当后，我将前一晚上起草的奖金积分制考核分配办法提交大家讨论，以示民主，工友们都没什么异议，很快签字通过。
闵师傅夸奖道：“你介个九头鸟的脑子就是好使，打死我都想不出介些个花花点子来，你真是个人才！”
不久，这种能充分发挥每一位职工在班组管理中的主人翁作用的做法，得到了段工会主席王少军的表扬和肯定，并向全段班组进行了推广。
这种无心插柳成荫的工区管理方法，让我在全段第一次崭露了头角，我们工区也因此成为全段班组管理的示范样板。这件事给了我极大的鼓舞和鼓励，进一步增强了我搞好班组各项工作的信心。
由于电气集中设备刚开通，信号机械室内在前期施工中遗留下不少废弃物，乱七八糟的，行动便从这里先开始。工区全员齐上阵，清理、扫除、擦灰、拖地，紧紧张张一天，让信号机械室的面貌焕然一新。信号继电器塑料罩锃明透亮，衔铁吸起释放的滴答声也悦耳动听了许多。
等要做晚饭时，刘立刚说：“师傅，今晚咱们没水做饭了。”
我说：“怎么没水了哩？”
刘立刚说：“今天咱把一缸水都用在收拾机械室了，都没想着为做饭留点水。电务段给我们工区的水费是每周一缸水，这水是给我们三个单身汉吃喝洗漱用的。现在没水了，往后的日子可咋整啊？”
我笑着问：“水用完前，你们咋不提醒一下我呢？现在水没了，我也不知道咋整，你是生活卫生管理员，你说咋整吧。”
刘立刚说：“师傅啊，我们看你干起革命工作的热情那么高涨，没敢阻拦你用水。”
我说：“怪我啰？这样吧，明天我出钱，再到村里买一缸水，今晚就饿一次肚子吧。”
刘立刚突然神秘兮兮地说：“咱不花那冤枉钱，我在进站预告信号机附近路基下面发现有一个大水坑，我们缸里的水都是晚上我和武平桥悄悄去提回来的，北村沟站其他人都还不知道。电务段给我们的挑水费都省下来用于改善我们单身汉伙食了，嘿嘿。”
我表扬道：“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孺子可教也！走，取水去！”
我们又乘胜前进，用了两周的时间把室外设备――信号机、道岔和所有电缆箱盒都整治一遍，夜晚，不断变换的红、黄、绿、蓝、白的信号灯光柔媚得如情人的秋波。
刘段长下现场检查指导工作时，看到北村沟信号工区各项工作井然有序，设施整齐整洁，对我进行了一番赞赏，勉励我再接再厉，把工作做得再上一层楼。临走，刘段长拍着我的肩膀说：“小伙子，好样儿的，我没用错人！”
这场“战役”刚完，还没容我们喘口气，设备不争气地接二连三地出故障。有时正在吃饭，车站值班员打来电话说设备出了毛病，我们只好放下碗筷，拿起工具仪表，迅速奔赴出事地点；有时深夜时分，正在仙境神游时，会被刺耳的故障电话惊醒。更可恶的是在大雪纷飞的后半夜，为了更换一个烧坏的信号机灯泡，不得不从热被窝里爬起来，迷迷糊糊地攀登一步一滑的高柱信号机的铁梯。整个冬天，能常看见我们疲惫的身躯，时而扑向南头道岔，时而扑向北头信号机，时而在运转室与机械室之间像老鼠一般来回乱窜。大部分故障是工程遗留下的隐蔽性问题，害得我过春节都没能回家。气得我骂完工程局偷工减料施工质量差，又骂在这个站验收的北线验收组稀里糊涂不负责任，骂完后，我还得感谢这些混蛋，因为通过处理这些故障，工友们的技术水平有了惊人的提高，到了后期，有些问题已经不再劳我大驾，工友们也能应付自如了，大大地减轻了我的劳动强度。
设备质量提高了，冬天也过去了，但山区初春的天气依然寒气逼人，白杨树还泛着灰白的寒光，看一眼都会让人打个寒战。取暖的火炉子一直生至四月中旬。当阴沟的残雪消融时，山坡上梨花怒放，柿子树吐出一丝丝新绿时，这才能感觉到春天的气息。
眼看设备运行日渐稳定，工区工友们对新设备也掌握得差不多了，我决定回家休息一段时间。于是，我向领工员老喻请了探亲假，来到电务段行政办公室准备开张探亲用的铁路职工乘车证。
丁大姐对我说：“探亲用的乘车证只能签硬座号，不能签卧铺号。你家离这儿有一千多公里的路程，要坐一天一夜的火车，不签张卧铺号睡卧铺，人怎么受得了啊！姐给你开个小后门，开张出差用的乘车证吧，这事儿千万别到处张扬！”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铁路职工公用乘车证还有这么多名堂，又长了点知识。我感激地说：“大姐，你真好，谢谢哦！”
丁大姐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笑容可掬地说：“什么谢不谢的，往后跟姐这儿就不用这么客气！姐愿意帮你，姐高兴！回家后，代问你父母好！”
丁大姐待我这么好，我心里暖融融的。
挎着装有一件换洗衣服和两只野兔子的工具包，我上了南下黄北的旅客列车。从梅芗站到黄北站乘坐火车尽管需要七八个小时，但因是大白天，在硬座车厢坐硬座也还不觉得累。到黄北站转车时已是傍晚时分，一下车，我就看到站台对面股道上停着一列南下到紫薇站的直通快车，太巧了！我急忙奔跑过去，想从卧铺车厢上车，可一出示乘车证，列车员却不让上。说是我没有签卧铺号，只能上硬座车厢。唉，可惜了！丁大姐为我走后门开的出差用的乘车证没能派上用场。上了硬座车厢，发现人真不少，没有空座。我就从前到后逐个车厢寻找，挤了一身汗也没收获。我只好找节人相对少些的车厢站在过道上。
列车运行一个多小时后停靠在中州站，下车的人多，上车的人少，车厢有了一两个空座，谢天谢地，我终于能坐下歇歇站累的腿了。
那时候的绿皮车没有空调，车厢内抽烟的，抠臭脚丫子的，放屁的，泡方便面的，这些混合的味道足以让人窒息，好长时间才能让人适应。除了难闻的味道外，还有小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大人肆无忌惮的大喊大叫的喧哗声，好不热闹，直吵得人头痛欲裂！
这哪儿是旅行啊，分明是受刑哩！一趟车坐下来，能经受住这样“酷刑”的人，一定不会当叛徒！
就这样，我晕晕糊糊地坐了一夜的火车，硬挺着，愣是没让神经崩溃。
正是栀子花开的季节，汉水边上的这座千年古城到处飘荡着醉人的花香。一下火车，我就贪婪地吸着带有花香的清新空气，禁不住学着电影《闪闪的红星》里的反面人物胡汉三的一句台词，大声地吼了一句：“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周围的旅客和站台上的铁路工作人员像看神经病一样，立刻躲我远远的。我却旁若无人，昂首挺胸，雄赳赳气昂昂，大踏步走出了出站口。
我们家居住的这座古城原来叫汉水市，后来汉水市的官员学者认为这个名字太俗，不太容易让全国人民记住，不利于城市发展，就想把城市名字改一下，改成一个清新脱俗而内涵丰富的名字。于是他们就挖空心思进行了一番考古研究，发现紫薇花很古老，它常常被大量种植在长安城的皇宫中，具有深厚的历史底蕴。而汉水市所辖的一个山区小县城正好种有不少紫薇树，于是市政府有关部门先是把紫薇花定为市花，后来就一步一步愣是将汉水市改名为紫薇市。然而，紫薇市城中大量种植的不是紫薇树而是栀子树，栀子树一开花，满城都浸泡在醉人的花香中。众多市民说：“还不如将汉水市改成栀子花市呢！”
回到阔别一年多的家，倍感家的温暖。看到我又黑又瘦的样子，老妈心疼得直掉眼泪。
为了安慰老妈，我从工具包里掏出一大把十元大钞和两只野兔子塞到她老人家手里，说：“这是我孝敬二老的礼物！”
老妈擦干心疼的泪水，脸上露出了笑容，夸我长大了懂事了，说：“这钱我给你存着，到时候给你娶媳妇用。你在那么远的地方工作，找媳妇只能靠你自己，老妈是帮不上忙了。”
我不好意思地说：“我才工作，还小哩，还不到找媳妇的时候！”
老妈说：“傻孩子，你也不小了，早就到了可以谈恋爱的年纪。如果遇到合适的姑娘，你就不要错过，该交往就要主动去交往，男孩子应该主动些才是。这样吧，我送你一盆新栽的栀子花，你一定要好好养护，等到栀子花开的时候，就能找到漂亮能干的好媳妇。”
我说：“妈，你不知道，北村沟的冬天可冷了，冷的时候能把人冻成冰棍。我们这儿的小树苗不一定能适应北方的气候，我担心它在小山沟里不能成活。”
老妈说：“我做过一个梦，我送给你的栀子花不仅生存下来了，还开满了整个小山沟，漫山遍野的，好看极了。然后，在一间小房子里，你就和一个俊俏的姑娘拜堂成了亲。”
没想到，五十多岁的老妈还会有浪漫主义情怀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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