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宴不久,谢志美就很少来我们工区走动了,也不知道这家伙又开始忙乎啥了。
周小芳向我汇报说,向敏和男朋友在宿舍里大吵了一架,把男朋友赶走了,深更半夜回宿舍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
我问周小芳:“你知道向敏每天晚上都干什么去了吗?”
周小芳说:“我也不知道她每天晚上都干什么去了,她不说,我也就不问。”
我说:“你问问吧,问完情况跟我汇报一下。大半夜的,一个女孩子多不安全啊。”
周小芳说:“我问,她什么也不会告诉我的。师傅,还是你亲自问她吧。”
一天,我带着向敏来到北头进站信号机学习信号机检修测试方法。这架信号机属于高柱型信号机,信号机构(就是装有信号灯泡的装置)离地面大约四、五米,需要沿着梯子爬上去。我检修测试完下来后,让她按照我的样子做一遍。我给她系好安全带,交待了安全注意事项后,她开始攀登梯子。没曾想,她才爬了两三步,就退了下来。嘴里直喊:“我腿软,使不上劲,上不了。”
我关切地问:“你有恐高症吗?”
向敏回答:“没有啊,就是腿软的像棉花,没劲。”
我疑惑地看着她问:“你身体不舒服了?”
向敏摆摆手说:“没没没,没不舒服,就是这几天大姨妈来了,浑身乏力。”
我关切地问:“你大姨妈来了,她住哪儿呀?”
向敏看了我一眼,然后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笑够了后说:“师傅,你真逗!”
我被她笑得莫名其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严肃地问:“丫头,你笑什么?我说错什么了吗?”
她说:“师傅,你是故意逗我的吧?谢站长也这样逗过我,你们男孩子是不是都喜欢这样逗女孩子呀?”
听他提到谢志美,我急忙问:“谢站长在哪儿、啥时候跟你说这话的?”
她说:“这也需要跟师傅汇报吗?”
我说:“当然,特别是跟谢站长交往的事,都要如实向师傅汇报,为了你的安全。”
她嗫嚅道:“那,那,那不好吧,谢站长不让我告诉你我和他之间的事。”
我说:“你是听师傅的,还是听谢站长的?”
她说:“我也不知道该听谁的了。”
我说:“今天你和师傅在一起,就听师傅的话,讲讲你和谢站长之间的事。明天你和谢站长在一起,就听谢站长的话。”
她想了一会儿说:“好吧,今天就听师傅的话。上上个星期四的晚上,谢站长在路上碰到我,邀请我去看录像,我就去了。他有好多港台录像带啊,我已经看了五个台湾影视剧三个香港影视剧,越看越好看,越看越上瘾,一直看到半夜才回宿舍睡觉。”
我问:“都是什么内容的片子呀?”
她说:“都是言情片,比咱大陆拍的片子好看多了。”
我问:“除了和谢站长在一起看录像,你们还干些什么呢?”
她看了我一眼,吞吞吐吐地说:“也没干什么,就是在看录像时,谢站长总喜欢搂着我。一开始我感觉非常别扭,但后来他说他想和我处对象,要我当他的女朋友,我就慢慢习惯了。”
谢志美开始朝向敏发起了进攻,并且有了进展。
我问:“你不是有男朋友吗?”
她说:“我打算和男朋友吹,不和他谈了。他一点情趣也没有,不会来事,爱耍小孩子脾气,还总喜欢和我腻歪,我已经烦他了。谢站长像个大哥哥一样,风度翩翩,说话有趣,会讨人欢心,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决定和他处对象。”
是谢站长的魔力魅力大呢,还是女孩子芳心易变呢?这个世界变幻得让我看不懂了。
我说:“在开始一段新的恋爱时,你必须做好前一段恋爱了断的善后工作,跟你的前男友说清楚,友好地分手,不要留下后遗症。”
她说:“我跟他已经说得够清楚的了,可他说我们是娃娃亲,我就是他老婆,坚决不同意和我分手。真是好笑,我又没卖给他们家,我有重新选择男朋友的权力,师傅你说对不对?”
我说:“能理解他,说明他对你还是有感情的嘛。你们十几年青梅竹马的感情,说放弃就放弃,你一点也不留念吗?”
她说:“就是因为十几年了,我们之间太熟悉了,熟悉得像老夫老妻,早就没有了新鲜感,跟他做那种事也提不起兴趣。可他还老来找我腻歪我,我一看到他就烦。”
她讲和小男朋友的事,就像是在讲述老夫老妻的陈年旧事,脸上完全是一副厌倦的神情。
我说:“当然,选择谁做你的男朋友,这辈子嫁给谁做老婆,都必须由自己做主。”
她问:“师傅,你看我和谢站长合适吗?”
我说:“你都已经先斩后奏了,还问这个问题有意义吗?谢站长跟我是好哥们,你是我徒弟,分开单个讲,你们都不错。可是,你们在一起是否合适,现在还没法下结论。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脚知道。所以,必须和谢站长相处一段时间后,你自己才能感觉出来,是不是呀?”
她说:“师傅,那我就先和谢站长处处?”
我说:“那就先谈着吧。不过,你和谢站长谈恋爱,可不要影响工作哦。”
她说:“是,师傅,保证不会影响工作。不过,谢站长叮嘱我千万不要向外人讲我和他恋爱的事,你可一定要替我保密哦!”
我不解地问:“你们谈恋爱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呢?”
她说:“不知道,反正谢站长说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们在谈恋爱。他说如果我把恋爱的事告诉了别人,就和我分手。师傅,你要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哦!”
我怎么感觉这不像是在谈恋爱,更像是在偷情。谢志美这是在搞什么鬼名堂?
看看时间不早了,我对她说:“今天你不方便,就不学高柱信号机了,咱回工区。”
向敏背起我的工具包,一路走一路打着呵欠。看着她的背影,我不由得想像着她和谢志美在一起的场景:身材矮小的谢志美搂着高大丰腴的向敏,想亲嘴,使劲踮起脚,怎么也够不着,索性像猴子一样吊在向敏的脖子上。这场面不要太滑稽哦,呵呵呵。想着想着,我不禁笑出了声。
向敏每晚都要去谢志美那儿看录像,依旧大半夜回宿舍睡觉,依旧上班呵欠连天。这种日子又过了一个星期后,向敏原本白里透红的脸蛋憔悴了起来。我悄悄问她:“你身体不舒服了吗?脸色咋变得这么难看了呢?”
她说:“没不舒服,就是缺觉。”
我劝道:“你呀,少看点录像吧,别把身体看垮掉了。”
她笑了笑,没置可否。
怀着强烈的好奇心,我决定跟踪向敏一次,看看她跟谢志美在一起是怎么看的录像。
谢志美的站长休息间和站长办公室在候车室的最顶端,用围墙围成了一个独立的小院子,房子的后窗户外边是连接站台的带铁拦杆的小围墙,站长休息间的后窗户早已拉上了窗帘。
我躲藏在一段围墙的黑暗处,静静等待向敏的出现。大约晚上八点钟的时候,向敏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她朝小院子方向慢慢走了过来,一步三回头,鬼头鬼脑,像做贼似的。她轻车熟路地推开小院大门,跨了进去,反身掩好大门。
我迅速地绕到后窗户边上的小围墙,轻身翻越过去,贴着后窗户朝里看,可是窗帘挡得太严实,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模模糊糊听到电视机发出的声音和一男一女的对话声音。我抠了一下窗户框子,窗户纹丝不动。看来,今天的跟踪就只能到这种地步了,撤退喽!
当我正要离开时,屋里突然传出一声高亢的叫唤声,是个女孩子的声音。吓了我一大跳,我以为屋里出什么状况了,赶紧将耳朵贴在窗户玻璃上仔细听。这时,一个男声大喊道:“我厉害还是他厉害?什么?没听清,大点声!”
一个女声大喊道:“哥,还是你厉害!”
呀,这是谢志美和向敏的声音。他俩这是在干嘛呢,大呼小叫,吓人倒怪的。我心里想:你们都厉害,大门小门关得死死的,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的,我想瞧瞧你们是怎么看录像的,什么也瞧不见,白来一趟。
我翻过小围墙,来到站台上,慢慢往工区方向溜达。这时,一列从梅芗方向过来的客车进了站,下来了二十来个旅客,大多数人拎着或背着大包小包往出站口涌,只有三个身穿工务段工作服的小伙子空着手,朝着站长办公室方向走去。
我一夜无梦,睡得很香。
第二天一上班,周小芳告诉我:“昨晚上向敏不慎摔倒了,脑袋有点晕,还在被窝里睡着呢,她想请半天假。”
我关切地问:“摔得厉害吗?”
周小芳说:“我不知道。她说没多大点事,多睡会儿就会好的。”
我哦了一声:“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中午吃饭时,珍珍对我说:“谢站长受伤了,鼻青脸肿的,还外带皮外伤。”
我吃惊地问:“怎么回事?你咋知道的?”
珍珍说:“他上午来保健站,我给他包扎的伤口。问他是怎么搞的,他说走夜路遭歹人抢劫,在奋力搏斗过程中,被歹人打伤。”
我说:“他咋这么不小心哩。下午我去看看,关心关心他。”
下午上班,向敏来了。只见她脸色苍白,目光呆滞,有气无力,像是得了场大病。
我对工区所有人说:“今天下午是业务学习时间,由买东方给大家讲讲6502电路中的选择组电路。向敏,你先跟我到机械室去一趟。”
进了机械室,我关上门,不满地教训起向敏来:“谢站长的录像就那么好看吗?天天看到大半夜,还把自己摔了一跤,你不要命了?你要是出了事,我怎么向电务段领导交待,怎么向你父母交待?”
向敏咬着嘴唇,垂着脑袋,不吭气。
我继续教训道:“我一再告诫你,谈恋爱不要影响工作,看录像不要太晚,你咋没听进去呢?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像只病猫,还怎么工作?”
向敏抬起头,露出一丝傻笑:“师傅,你咋喜欢操我的闲心呢?”
我一听,更加生气了:“你以为我喜欢操你的闲心啊?你要不是我的徒弟,你要不是我们工区的人,我不就省心了吗?可你是啊,小妹妹!”
向敏双手一摊说:“唉,在家时老爸老妈成天唠叨我,让我烦。想着远离他们来北村沟能讨个清静,却碰到比他们更能唠叨的师傅,我的命咋这么苦啊!”
我说:“你都18岁了,是成年人了,咋还没脱离叛逆期呢?”
向敏说:“师傅,从今天起,我向你保证,坚决不去看录像了,再看就是小狗。”
我说:“我能信你这一次吗?”
向敏点着头说:“我和谢站长的关系结束了,想看录像也找不到地方了。”
我问:“哦,怎么才开始就结束了呢?”
向敏说:“师傅,我跟你实话实说了吧,不过,你要答应替我保密。”
我说:“没问题,我会保密的。师傅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
向敏说:“还有,如果今天我说了实话,你千万别生气啊。”
我催促道:“说吧,我不会生气的。”
向敏说:“上个月的一天晚上,在回宿舍的路上我碰到谢站长,他问我想不想看港台录像片,我一想,反正晚上没什么事,闲着也是闲着,就跟他去了。他放了一盘香港的生活片,刚开始我有点害羞害臊,不好意思看,可我的眼睛却离不开屏幕。片子还没看完,谢站长就把我抱上了床。我当时也是昏了头,稀里糊涂就和他做了那种事。完事后,我有点害怕。但谢站长却安慰我说,我们是在谈恋爱,很正常的事,有什么好怕的?我说我有男朋友。谢站长说让我跟男朋友分手,他来做我的男朋友。我就听了他的,和男朋友提出了分手。可我男朋友死活不同意,我们就在宿舍里大吵了一架,我把他赶走了。我以为我和男朋友的关系就这样结束了,于是放心大胆地和谢站长开始了正式来往。谢站长说要我保守两个人恋爱的秘密,对任何人都不要说。所以,我没有全部对你说实话。我好像着了魔,每天都想去谢站长休息间看生活片,看完片子就上床,疯狂做那种事。谢站长学生活片里的样子,换着花样跟我做,一晚上能做两三次。我累得半死,却还想做。即使我来大姨妈,也做。昨天晚上,我们正在床上折腾,门突然被人撞开了。我男朋友的哥哥带着两个人撞了进来,凶神恶煞的,没吓死我,却羞死我了!我急忙穿好衣服就跑了出去,走到半道还摔一跤。也不知道他们把谢站长怎么样了。我估摸着,我和谢站长八成是做不成朋友了。师傅啊,这事你千万千万要保密啊!”
她在叙述整件事的时候,完全没有少女应有的羞涩,边说边比划,而且越说越兴奋,好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说完还给我做了一个鬼脸。
面对这样一个女孩子,这样一件事,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俩人第一次见面就上床做那种事,情感的进展也忒快了吧?恋爱也可以这样谈吗?他们有爱吗?他们是在谈恋爱吗?我的思想观念老旧得跟不上时代的变化和步伐了吗?孔子说,食色性也。没错,食欲性欲是人的本性,是天天离不开的需求。可他老人家没教导大家可以乱吃乱爱吧?想到这些,我不禁迷茫起来。
我打开机械室的大门,下了楼,朝谢站长办公室方向走去,我要到他那儿找找答案。
来到谢站长办公的地方,看到两个人正在修理被撞坏的门,却没见到谢站长的人影儿。
我转身离开,绕到出站口,向单身宿舍走去。
来到谢站长的房间,我敲了敲门,门开了,头缠绷带的谢站长亲自开的。他讪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来。”
我学着武汉人的腔调说:“你个板马的,北村沟你也就我一个亲人了,我不来谁来?看你狼狈的样子,好像不太欢迎我来呀。”
谢站长说:“既然来了,就屋里请吧。”
进了屋,我改回铁普大声讥笑道:“你半夜勇斗歹徒,光荣负伤,应该上报铁路分局和铁路局进行表彰和嘉奖啊。”
谢站长连忙阻止道:“兄弟,隔墙有耳,小点声,当心外人听见。”
我说:“好事不出门,坏事才传千里。你怕个么事?”
谢站长说:“谢某人做人做事一向低调,不喜欢张扬。”
我说:“你老实交待,昨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站长说:“我都如实向你们家管家婆交待了,勇斗歹徒,不幸负伤。哎哟哟,头疼,头疼得厉害,你让我好好休息休息,过几天等伤养好了,我请你和管家婆喝酒,喝酒。好走,不送!”
他边说边把我往外推,一直推将我推出门外,关上了房门。
出了门,我好像清醒了一点,突然想起这件事还牵扯到我的徒弟向敏,她一再请求我要保密,我怎么这么快就忘记了呢?算球了,好在两个人都没出大的问题,不质问谢站长了,我就装一回糊涂吧,把这件事彻底烂在肚子里,只当什么也没发生。
唉,我这个师傅当得累啊!这两个女徒弟咋都不让我省心呢?
一个星期过去后,向敏的小男朋友不计前嫌,大度包容,又来到了北村沟和向敏共度了一个美好的夜晚,小两口从此和好如初了。
谢站长的伤势也很快好转,只是人消瘦了许多,一头小胖猪变成一只瘦猴子。哦,对了,他原本就瘦,是被打回了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