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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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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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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沟小站上的栀子花》连载

第一十四章 偷盗列车货物

从珍珍那儿吃罢晚饭,我回到工区。刚进屋,刘治华就跟了进来,身后还带着两个他们工区的职工小李子和小邓子。

刘工长朝我粗声大嗓地说:“杨工长,听说你好久不摸麻将了,手快痒痒死了,我的手也快痒痒死了。今儿我特意带来了两个弟兄陪你打两圈,再过把瘾。”

听他要找我打麻将,我连忙摆手道“我已金盆洗手,你们另寻他人玩吧。”

刘工长说:“咋,还没成家就患上了妻管严?这不是你杨大工长的风格啊!你这是病,得治,麻将就是最好的药。来来来,小李子小邓子把‘砖头’摆上,今天不把杨大工长的病给治好喽,咱不走!”

看他们这架势,不搓两把是不会罢休啊。

我无奈地摇摇头,然后坚定地说:“这是最后一次陪你们玩,是最后一次,不带彩!”

刘工长说:“今天和你玩一把清水麻将,不带彩,放心吧。”

在小李子和小邓子洗牌的时候,刘工长掏出一包红塔山烟,抽出一根送到我跟前:“杨工长,来一支!”

我用手一挡:“谢谢了,本人还是不会。”

刘工长不以为然地说:“俗话说得好,男人不抽烟,对不起老祖先。男人不喝酒,枉在世上走。不会还不会学吗?抽两口吧。”

我飚了一句洋文“Smoking is harmful health!”后问道:“我记得你以前好像没抽过这么高档的烟吧?难道是发财了吗?”

刘工长见我不抽,收回那支烟用嘴巴叼上,拿出打火机点着,抽了一大口,从鼻孔慢慢喷出一长串青烟,得意洋洋地说:“最近做了点小买卖,挣了几两银子。”

我好奇地问:“哦,下海经商了哩。啥买卖,能否带我们一起发家致富?”

刘工长笑笑说:“你们搞信号的就是呆板,只知道埋头拉车,不抬头看路。都啥年月了,你们把信号机道岔啥的擦得再光亮,能让你钱包鼓起来吗?”

我说:“这不是恳求刘工长给我们指条发家致富的康庄大道吗?”

刘工长边码牌边说:“这买卖呀,你做不了。别问为什么,专心打牌。我打幺鸡,该你出牌了!”

我顺出一张发财,说:“祝你发财!”

刘工长哈哈大笑:“借你吉言!发财,发财,发大财,发洋财!”

这场牌局打到半夜三更才散场,还好,这天晚上珍珍没有来工区监视我,不然的话又得被她训导训戒大半夜。

第二天,我在机械室干活前,跑到车站运转室要点。刚进来,就听到值班员黄华生对信号员彭邦德说:“听谌江华谌公安说,咱们站昨儿晚上又有一列货车里的物品被盗了。”

彭邦德说:“咋又被偷了呢?这列车大盗可真邪行,来无踪去无影的。”

我说:“我们站的谌公安晚上只定是在睡大觉。”

黄华生说:“谌公安白天睡觉,货物白天被盗。谌公安黑夜睡觉,货物黑夜被盗。谌公安跑到王村站侦察时,王村站隔壁的李村站货物就被盗。等谌公安跑到李村站巡查时,王村站的物资就被盗。列车大盗是在和谌公安玩促谜藏,躲猫猫,这家伙狡猾狡猾的,简直是神偷!”

我问:“咱北村沟职工有没有被盗的情况发生?”

彭邦德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听说有职工被盗的事发生。你说咱铁路工人穷得叮当响,有啥值钱的东西让人惦记?”

我说:“也是啊,呵呵。”

那个时候,铁路货物列车被盗是一种常态。民间有顺口溜云:要想富,偷铁路。要想日子过得美,就上货车去偷煤。在我们这条运煤铁路线上,被盗最多的是煤炭,特别是无烟煤。每当运煤专列在弯道或爬坡处减速行驶时,总有山区村民灵活的身影闪现在列车上,他们跨上飞快的火车,像骑上奔驰的骏马,列车和铁道线就是他们致富的好战场。他们昼伏夜出,如猴子一样敏捷,快速将煤炭装进蛇皮袋子,丢在路基上。列车经过的地方还有一群接应的队伍,他们迅速扛起落在铁道旁边的蛇皮袋子,趁着夜幕的掩护,快速消失在群山之中。

所以,当时我们都认为列车大盗应该是这些山区村民,即使公安抓住一个两个偷盗者,又能把他们怎样呢?

维克多•雨果说:贫穷使男子潦倒,饥饿使妇女堕落,黑暗使儿童羸弱。那时候的农民是真穷,比我们铁路工人穷多了,山区的农民尤其穷。所以,那时候,每每听到有人偷盗铁路物资时,我好像并不憎恨那些不顾性命扒飞车的盗贼,反而对他们充满了理解、怜悯和同情。但凡有口饭吃,谁会铤而走险去偷盗呢?

谌公安认真履行职责,的确也抓到过几个偷煤的男女村民,把他们关进一间小黑屋子,只给水渴,不给饭吃,两天后,对他们进行一番训诫就放了。

一个女村民爬上了一列货物列车,正要实施偷盗,被前来巡视的谌公安抓了个正着。谌公安将其抓获后,也将其关进黑屋子进行惩戒。

这事也不知道怎么让珍珍知道了,她好奇地跑到关人的黑屋子跟前,想看看女飞贼的样子。

黑屋子除了一个门外,还开了一个小窗口,透过小窗口能看到里面被关着的人。当珍珍透过小窗口往里看时,里面的女飞贼飞快地扑到小窗口前,对珍珍央求道:“大姐,俺好饿,你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女飞贼满脸脏兮兮的,头发乱蓬蓬的,也看不出她的相貌和年龄。听声音,好像岁数不大,应该是个大姑娘或是小媳妇。

珍珍问她:“你为什么要偷盗铁路物资呢?”

女飞贼可怜兮兮地说:“俺男人前年从火车上偷煤摔死后,家里就没有壮劳力了,俺一个女人也种不好地,今年收成不太好,家里的存粮剩下的也不多。俺们孤儿寡母三口人,吃了上顿没下顿。莫得法子,只好从火车上弄点东西卖些钱,好养活两个娃儿。”

珍珍说:“哦,原来是这样啊,怪可怜的!”说完同情的话,珍珍问女飞贼:“你多大呀,就有两个娃儿了?”

女飞贼回答:“俺19岁了,老大两岁了,老二才满月,还在吃奶。俺每天都饿得不行,其实也没奶给娃儿吃。”

女飞贼的话让珍珍很吃惊,这农村女孩子十几岁就结婚生孩子啊,是不是太早了点。想像着那个嗷嗷待哺的小婴儿想吃奶又没奶吃的可怜样子,珍珍不禁流下了同情的眼泪。

珍珍擦了擦眼泪,对女飞贼说:“我屋里现在也没吃的,你再耐心等会儿,我中午做饭时多做两口,给你带一份饭来。”

女飞贼感激地说:“不用专门给俺做,有口剩菜剩饭就行啊。”

珍珍说:“你别管了,我这就回去做饭。”

中午,我下班来到珍珍的宿舍,看见她正拿着一个长方形铝饭盒,往饭盒里盛饭菜。我不解地问:“你这是要给谁送饭呀?”

等把饭菜盛好,盖上盖子,珍珍就把上午见女飞贼的事向我大致说了说。

我说:“你可真是个活菩萨啊,女飞贼你也敢同情?”

珍珍说:“别叫她女飞贼,怪难听的。她叫任红,是个当妈的人了。她为了养活自己的两个孩子,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扒火车,那是被生活所迫,实属无奈之举。但凡能活下去,谁会冒险干这种事呢?她太可怜了啊!”

我说:“我觉得这个叫任红的在说谎,蒙骗你呢?”

珍珍问:“你怎么知道她在说谎呢?”

我说:“你看啊,她说她男人前年死了,她的老二现在才满月,她这个才满月的老二从哪儿来的呢?不会是她为了博取你的同情,瞎说的吧?”

珍珍睁大了眼睛看着我说:“唉呀,还是你聪明,我怎么就没反应过来呢?”

我说:“或许她说的是实话吧。我猜测,她的第二个娃儿是跟另外一男人生的,这里面一定有隐情,她不方便跟你说而已。”

珍珍说:“唉呀呀,杨工长,你的想像力可真丰富,让小女子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说:“不过呢,不管她是好人还是坏人,一个弱女子落到了这步田地,也怪可怜的。我这个铁石心肠人都会同情落泪,更何况你这个菩萨心肠的小仙女呢。”

珍珍说:“好了好了,不跟你说了,任红一定饿坏了,我得赶紧给她送饭去。”

我说:“送一顿饭,只管她一时,管不了她一世啊。”

珍珍说:“管一时是一时吧。除了送她一顿饭,我还打算给她拿二百块钱,你同意吗?”

我说:“你这种行善积德的行为,我没理由不支持。白护士外貌美,心灵更美啊!”

珍珍说:“杨工长外表帅,心里更帅。走,跟我一起去学雷锋,见行动!”

那个叫任红的小媳妇接过饭盒,风卷残云般就吃光了饭盒里的饭菜。吃完饭,把饭盒递给珍珍说:“大姐,你真是个好心人,俺咋谢谢你才好啊。”

珍珍把两百块钱递给她说:“这点钱拿去给娃儿们买点粮食,别嫌少啊!”

任红用手推了两次,最后还是收下了钱。她感激地呜呜大哭起来,哭了好半天后说:“大姐大哥呀,俺看你们是好人。要不俺送你们一个娃儿,你们想要大的小的,随便挑!”

感谢人,有送钱的,有送物的,还从来没听说送孩子的。我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完,对她说:“大妹子,我们俩还没结婚,怎么养娃儿呢?你敢送,我们可不敢收养啊!这样吧,等我和我们家珍珍成家后,如果你还困难,我们可以考虑帮你养一个娃儿。你现在这么年轻,给娃儿们再找个爹吧,让他跟你一起养活娃儿们。”

任红苦笑一声:“大哥呀,俺也想再嫁一次人,可俺们村没人敢娶俺啊。”

我问:“为啥呀?”

任红说:“俺们村都穷,自己都还养活不了自己,谁还有钱再喂饱俺家三张嘴哩?”

珍珍说:“任红,听姐的话,再穷也不能再扒火车了,多危险啊!你要是有个好歹,你的两个娃儿可咋办哩?”

任红使劲点着头:“好好好,听姐的话,再也不扒火车了。往后得闲,来俺们山里玩哦,俺家就在对面山里,翻过两座山就到了。山里有好多野果子和野兔子呢。”

珍珍说:“好啊,我们有空一定去看你。”

第二天,谌公安就把任红放了。

见珍珍和我出现在他眼前,谌公安问:“你们小两口是来接这个小妮儿的吗?”

珍珍答到:“是呀。谢谢你今天把她放了,她家里的两个娃儿就要见不到娘了。”

谌公安揶揄道:“这小妮儿一定是你们的亲戚!这两天送吃送喝的,像一家人一样啊,呵呵。”

我开口说道:“谌警官说得没错,普天下穷人本就是一家人嘛。”

谌公安似笑非笑地说:“你们两个可都是咱北村沟的大知识分子,咋就没点是非观呢?对这种偷盗分子不憎恨,反而同情,这不正常啊!”

我说:“正不正常我不知道,我只是心太软,我家珍珍只是心太善,仅此而已,呵呵。所以,我们俩当不了公安!”

我对任红说:“过来谢谢谌警官,谢完,咱好上路。这两天家里的娃儿们没见到娘,一定急坏了吧。”

任红向谌公安深鞠一躬,说道:“谢谢政府放我回家,我再也不敢扒火车了!”

谌公安挥挥手道:“该讲的道理我都讲了,今天我不想再多啰嗦了。总之一句话,往后别再冒险扒火车了,回去好生过日子吧。”

告别谌公安,我和珍珍一起把任红送到了火车站对面的山上。

她拎着十个小麦面玉米面混和做的大馒头、十个鸡蛋和十个大咸菜疙瘩,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慢慢消失在大山深处。

将偷盗列车物资的人抓了放,放了抓。抓到后来,谌公安也抓累了,也疲倦了,也懈怠了。渐渐地,他那间关人的小屋子就没再关过人了。

穷起盗心,群起而盗,法不责众啊!货物列车被盗的情况在一段时期内成为一种常态,人们见怪不怪。

我和珍珍送任红走后没多久,谌公安开始关注起我来了。

在上班时间,他来到我们工区,把我叫到工区材料库门口,悄声对我说:“我家里的灯泡老坏,我也想学一学通信工区刘工长的样儿,用你们信号灯泡把家里的灯泡替换掉,不知杨工长能否帮助我们家改造一下照明系统?”

这是谌公安第一次求我帮忙,我不好断然拒绝,可又不好开这个口子。我没立即回应他的请求,脑子里急速想着不伤和气而又能回绝他的话。

看我没立马说话,他又开口道:“你先开开你们材料库的门,我看看你们那个信号机用的灯泡我们家能否用得上?”

我打开材料库的门,谌公安急不可耐地走了进去,在屋里四处巡视翻看,查完所有物品,最后拿起一只信号灯泡说:“这就是信号机灯泡啊,电压12V,好像小了点,没法用!算了,不用也罢!”

我巴不得他不用!见他改变主意了,我赶紧说:“你家里的交流电压是220V,的确是不能用这个电压是12V的小灯泡。”

谌公安对我说:“听说你的宿舍让白护士收拾得很漂亮,我很好奇,一个男人的宿舍能有多漂亮。走,到你宿舍看看。”

这谌公安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一会儿要借信号灯泡,一会儿要看我的宿舍,他今天莫非闲球得蛋疼,跑我们信号工区瞎转悠,想转移一下难受的注意力?

我听从他的请求,把宿舍门打开,请他进去参观。

我的宿舍陈设很简单:一张两屉桌子,一把椅子,一个樟木柜子,一张单人床,半床书,还有窗台上一盆未开花的小栀子树。

谌公安一搭眼就将这些物品尽收眼底。明面上的物品看完后,他俯下身子探头朝床下看了看,床下除了一双拖鞋、一双皮鞋和一双球鞋外,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直起身子后,谌公安指着樟木柜子说:“把柜子打开,我也参观一下。”

我有些不悦地说:“谌警官,我个人最隐私的物品你也想参观?”

谌公安说:“你一个单身汉,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少废话,快打开让我瞧瞧!”

我开始反感眼前这个人了,但我还是努力压住心中的火气说道:“你就直说吧,你想干嘛?”

谌公安皮笑肉不笑地说:“我没想干嘛,就是好奇,好奇,呵呵。”

我抓住他的胳膊把他往门外拖:“你都多大岁数人了,还这么多的好奇心!走走走,别在我这儿浪费您宝贵的生命了,您该干嘛干嘛去!”

谌公安被我一直拖出了工区大门口,悻悻地离开了我们信号工区。

有一天,我和珍珍正在吃晚饭,谌公安突然出现在我俩的眼前,吓了我一跳。

一进屋,谌公安就先开口道:“今天我闲来没事,到你们小两口家里串串门,欢迎不?”

我说:“不欢迎,您老人家不是也进来了吗?夜猫子进宅,你是无事不来。说吧,想看什么吧?”

珍珍起身对他说:“欢迎光临!谌大哥吃了没?要不一起吃点?”

谌公安盯着小饭桌上的饭菜说:“嗬,日子过得真不赖,还有肉罐头吃嘛!”说完,他拿起桌子上的空罐头盒仔细看了起来。看完,他问道:“我好像在刘治华家里也看到了同样的罐头,你们这罐头是哪儿买的?”

珍珍刚要回答他的问话,被我抢先说道:“你也想买吗?我不告诉你!”

谌公安说:“是不是刘治华送你们的?”

我断然否定道:“不是,这是我回家探亲时,我两个哥哥给我买的。”

谌公安将信将疑地说:“这么巧啊,居然是一模一样的罐头。”

我说:“谌警官想吃的话,正好我还剩下一罐,你拿去吧。”

谌公安摆摆手道:“我就免了,还是留着你们小两口吃吧。好了,告辞,不打扰你们用餐了。”说罢,转身走出了宿舍。

我冲着他还没走远的背影大声说道:“谌警官,欢迎下次别再光临!好走,不送!撒优娜娜!”

谌公安走后,我对珍珍说:“对任何人都不要说这罐头是刘哥送的,记住了!”

珍珍不解地问:“为什么?”

我说:“别管为什么了,反正别说是刘哥送的就是了。往后,只要是刘哥送我们的东西,都说是我从我们家带来的。我怀疑这个谌公安在打我们什么坏主意。”

珍珍说:“这个谌公安看着不像是坏人啊!”

我说:“坏人脸上都会写着‘坏人’两个字儿吗?”

珍珍说:“如果谌公安他们都成了坏人,天下还有好人吗?他们可是抓坏人的人啊!”

我说:“他们未必都是坏人,但他们抓的人也未必都是坏人。”

珍珍笑了起来,说道:“我们俩在说绕口令呢,把我都快绕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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