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北村沟站建了煤炭转运站后,运煤的载重大卡车就日夜不停地穿梭在珍珍她们单身宿舍后面的二级公路上,超载的煤炭不断地飞扬洒漏,没多久公路上就积攒了厚厚的煤灰,这些煤灰又会被驶过的汽车刮得漫天飞舞,整个北村沟陷入了严重的空气污染之中。刚洗好的衣服都不敢晾晒在室外,只能挂在屋里阴干,人不戴上大口罩就没法出门。
就在煤灰肆虐时,有人在二级公路的路基旁边挖了数十个大坑,填上煤炭烧起了焦炭。冉冉升起的浓烟笼罩了整个天空,空气中充满了刺鼻的气味,让人喘不上气来。真是雪上加霜啊!
面对越来越恶化的生存环境,全北村沟站的职工家属都很愤怒,多次强烈请求上级领导上级部门采取有力措施阻止污染空气的行为,但没有成功,也不可能成功。因为那个时候,正是改革开放的初期,在人们的心里和眼里只有一个字——“钱”。什么环境污染啊,生态恶化啊,管不了那么多,大干快上,把钱赚到手再说吧。赚钱是硬道理,其它的都是瞎扯淡。悟透这个道理的人,都发了财。
因为占着有煤炭转运站的地利,车务部门职工的收入大幅度上升。他们也在乎空气污染,但他们更在乎到手的钞票。所以,他们每日穿梭于灰尘烟雾之中,乐在其中,从不叫苦叫累。而其它单位的职工却没这么好的心情和耐心了,一些人串联工务、电务、供电、房建等单位职工,开展了“反污染不当吸尘器”的请愿行动,纷纷向本单位的领导如实反映空气污染情况,强烈呼吁还他们自由呼吸的权利。相关站段的领导对他们职工的遭遇深表同情,接到请愿书后,也联名向分局领导写了专题情况汇报,请求分局协调地方政府相关部门开展空气污染治理,还北村沟一片蓝天和好空气,为铁路职工搞好安全生产提供良好的生产与生活环境。
据说,分局领导看到专题情况汇报后,严肃批评站段领导没有大局观念,目光短浅,把自己混同于普通老百姓,要求站段领导积极做好职工思想政治工作,说服职工群众要坚决服从铁路运输的大局,舍小家,顾大家,流血流汗不流泪,为北煤南运做贡献。为此,分局领导特地批示,为参与煤炭运输的铁路职工每月增加10元的运煤奖,以激励和鼓舞士气。
每月收入增加了10元,大多数职工感动的直夸分局领导好,立马停止了“反污染不当吸尘器”的请愿行动。但仍有极少数职工冥顽不化,不为10元钱折腰,越级向铁路局反映污染问题,坚决要求取缔煤炭转运站和土法炼焦行为,切断污染的根源。我就是其中的一名“顽固分子”。
珍珍知道后,责问我:“别人都偃旗息鼓了,你怎么还不屈不挠地坚持呢?”
我说:“大而言之,他们这样的搞法是竭泽而渔,污染环境误国害民;小而言之,是为了我们自己不受污染之苦。你们单身宿舍离公路近,受害最严重。你又是极爱干净的人,我怎么能眼瞅着你受害而无动于衷呢?”
珍珍说:“我是怕领导给你小鞋子穿,影响你的前途。”
我说:“我就是一个小工人,已经是最底层的人了,他们还能把我贬成一个副工人不成?我不怕!”
珍珍说:“你不怕,我怕!我不许你再这样胡闹下去了!”
听她把我正义的行为说成是胡闹,我有点不高兴了。我说:“打小老师都教育我们要做一个正直的人,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遇到不正义的事,要敢于做斗争。很明显,他们为赚钱而破坏环境的行为是错误的,必须有人站出来进行抵制。这怎么是胡闹呢?”
珍珍气得直摇头:“你真是个书呆子,就你上过学受过教育,知书达理,富有正义感。别人都是文盲,麻木不仁,都愿意同流合污。你人微言轻,谁会听你的呢?最后你只会是瞎子点灯――白费蜡。你瞧瞧谢志美,还是他聪明,他最懂赚钱就是硬道理的道理,所以,他一心一意埋头赚钱,根本不和我们普通老百姓一起参乎抗议空气污染的事。再看看你,拿着穷工人的钱,操着国家主席的心。钱挣得不多,闲事管得不少。这是何苦来哉!以后,你再乱操闲心,当心我跟你急!”
我一时语塞,没有吭气。
珍珍接着说:“你经常跟谢志美在一起斯混,咋一点也没沾染上他的机灵劲呢?还是一如既往的倔头倔脑,真让人担心。”
我不服气地反驳说:“坚守正直之心,怎么是倔头倔脑呢?这也太伤我自尊了吧?”
珍珍气鼓鼓地说:“就要伤你的自尊,如果总是惯着你,你永远也改不了这副狗脾气!”
我摇摇头,无奈地嘟囔道:“你怎么就不理解我呢?唉!”
谢志美他们车务段左手拿着铁道部发的工资,右手收着煤炭工业部送的奖金,家家户户都换上了18寸的大彩色电视机和录像机,每个人脸上都泛着幸福的红光。
谢志美也给自己添了一台18寸的大彩色电视机和日本松下录像机,没事就在自己办公室旁边的休息间跷着二郎腿看彩电看录像。看累了看够了,就叼着中华烟慢慢踱着步到煤专线视察一下,到饭点时,就拐到珍美饭馆点上两个菜,喝两口老白汾酒,然后满面红光地回到宿舍睡午觉。悠闲自在富足的生活把瘦弱麻细的谢志美变成了一头肥头大耳的小胖猪。
一天中午,小胖猪晃着五短身子来到我的宿舍,丢给我一袋子午餐肉罐头:“特意买了点罐头,给你们小两口改善一下生活。整天吃土豆白菜,我看你们都快变成土豆白菜了。”
我撇了一眼罐头,对小胖猪说:“你这是夜猫子进宅,还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小胖猪嘿嘿笑道:“哥哥今天主要是来关心关心你,顺便找你给我修理一下录像机。”
我说:“我说呢,你谢大站长日理万机的,怎么会有空屈尊到我这寒舍来哩?好多天看不到你雄伟的身影和英俊的面孔,甚是怀念。今日终于得见,真乃鄙人三生有幸啊。”
小胖猪说:“最近哥哥我有点忙,等忙完,我请吃酒。如果杨大工长能屈尊移步寒舍一展电器修理技艺,鄙人将不胜荣幸之至。”
我说:“你去把录像机拿我这来,我给你瞧瞧,能不能瞧好,还未可知呢。”
小胖猪摆摆手说:“兄弟啊,不是我不拿过来,是不能拿过来啊!你去去就晓得了。”
我带上工具仪表,和小胖猪一起来到他的休息间。
他的休息间里乱糟糟的,被子胡乱堆在床上,衣服横七竖八地躺在房间各个角落里。空气中混合着烟草味、酒味和臭脚丫子味,差一点把我熏一个跟头。我对小胖猪命令道:“去,赶紧开窗户,你这儿是人待的地方吗?跟狗窝猪圈似的。”
我拆下录像机的盖子,用万用表逐一测试各部位电压数值,发现在其放大电路部分没有输出电压,再仔细观察,看到功放电路的大功率三极管的N极管脚焊点脱离开了印刷电路板上的铜箔,处于虚接状态。关闭电源后,我用电烙铁将其焊接牢固,再通上电源,试了试,录像机运行正常了。我瞅了一眼彩色电视机,彩色屏幕里一对男女正在床上做着不可描述的动作,情节足以让人灵魂出窍,看完后有想干坏事的冲动。我扭头看着身后的小胖猪,小胖猪嘿嘿讪笑道:“这是生活片,很好看的。要不一起观赏一下?”
我说:“你要拉我下水,与你同流合污吗?”
小胖猪不屑地说:“老弟言重了,不过是一部生活片,何污之有?”说完,凑近我低声问:“你和白美女有没有这个样子过?”
我一把推开凑近我的猪嘴:“闭上你的狗嘴。以后再敢胡咧咧,我把你看黄色录像的事捅到你们车务段去,你信不信?”
小胖猪一脸无辜地说:“我们俩是兄弟,说点悄迷迷的私房话,你做么事还急了撒?不看就不看,算我是热脸贴冷屁股,白热心一场。”
我说:“你看不看生活片跟我没关系,只是你不要总把我和珍珍往龌龊处想就行。”
小胖猪说:“其实吧,我非常羡慕你们小两口,真没敢往歪处想。别看我人前人后牛逼哄哄的,背地里我很孤单寂寞啊!我单身这么久了,还没遇到让我心动的好姑娘,我都快绝望了。你说,这个小破山沟小破车站,挣再多的钱,还不是个井底之蛙,有么逼意思?我的很多同学都高升到了车务段当副段长,到分局到路局当科长,而我依然默默无闻。曾经的豪言壮语,仿佛就是个笑话。所以,我喝点酒,麻醉一下神经;我看生活片,望梅止止渴。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啊!”
我好像有点理解他了,我拍拍他的肩头:“你也不容易啊!”
小胖猪色眯眯地问我:“你那个微胖的女徒弟好性感,我好喜欢,你能不能为我撮合撮合?”
我说:“我说呢,你最近怎么老往我那儿跑,原来是在打我女徒弟的坏主意啊。”
小胖猪说:“咱是哥们对吧?你有女朋友了,也该关心关心哥哥的个人问题不是?”
我说:“你谢站长是咱北村沟站的大能人,找个女朋友还算是难事?我就纳闷了,你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女朋友呢?”
小胖猪叹了口气说:“别提了,在爱情的道路上遭遇了许许多多坎坎坷坷,一直没有顺溜过。一年前,有人为我介绍了好几个大姑娘,长相没有一个对得起观众的,我都没看上。我也纳了闷,是我太对不起观众吗?前些日子,终于有人给我介绍了一个对得起观众的漂亮姑娘,是我们段长介绍的。可是,她没看上我,我就更加郁闷了。就在我绝望的时候,我忽然发现你那个微胖女徒弟对我有爱慕之心,而我也心生倾慕之意。老弟能否在中间搭一座鹊桥,让我俩成功牵手?”
我说:“我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吧,你倾慕的姑娘有男朋友了。”
小胖猪不相信地说:“不可能吧,这么小的岁数就谈男朋友了?”
我说:“人家还是娃娃亲式的男女朋友,你就死了这份贼心吧。”
小胖猪悲哀地说:“悲剧啊。我看上白护士,白护士跟你好上了。我看上了你女徒弟了,别人捷足先登了。我的命咋这么苦啊!”
听他提到珍珍,我有点不乐意了,骂道:“你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就你贼眉鼠眼的样子,找女朋友的标准干嘛要定那么高呢?差不多就行了啊。”
小胖猪说:“你没发现吗,我的标准是在逐步下降啊。上大学时,女朋友是大学生。上班时,看上了白护士,是中专生。当站长后,看上了你女徒弟,是技校生。标准不能再降了,再降就彻底堕落了。”
我警觉地说:“你干嘛,非得找我女徒弟做女朋友不可吗?”
小胖猪说:“不行吗?别说她还没结婚,就是了结婚,只要我看上了,也要想方设法搞到手,你信不信?”
我说:“这样不好吧?天下好女孩儿多得是,干嘛非要在一棵歪脖树上吊呢?”
小胖猪说:“这是一个竞争的时代,升官要竞争,发财要竞争,搞对象也要竞争。我决心和你女徒弟的小男朋友竞争一下,看看最终鹿死谁手。”
我无奈地摇着头说:“你疯了啊,这个忙我可帮不了你,也不能帮你。这种事好像不太道德,我劝你还是死了这份贼心吧。”
小胖猪说:“也罢,还是我自己亲自出马去把她搞定,后果我自负,与你无关。”
我说:“我看你是饥不择食了。”
小胖猪说:“你看看我们这个小山沟,我有的选吗?”
乌烟瘴气的空气不仅损害身体健康,还影响日常工作,影响铁路安全生产。我们的机械室门窗即使一天24小时紧闭,大量的灰尘也照样钻进来,落满室内设备的角角落落。随着灰尘的不断聚积,电器元件和电线短路引发火灾的风险也在不断增大。为了保障设备安全,我们不得不隔三差五地进行一次大清扫,只这一项就比以往增加了好几倍的工作量,全工区老少爷们那个烦哪!有一次,我在室外高柱信号机测试电压时,正赶上一股炼焦炭的浓烟飘过来,呛得我打了一个喷嚏,手一松,万用表掉了下去,摔在了道碴上,碎成了渣渣。幸亏我系着安全带,不然我也会跟这块万用表是一样的下场,和长眠地下的武平桥去做伴了。一开始,向上级反映情况,只是单纯的为身体健康而战,到了后来,就升华到了为安全生产而战的高度。不从根本上解决空气污染的事,北村沟站早晚还会出事,还会出大事,类似武平桥的悲剧还会再上演!作为工区工长,我有责任再继续向上级反映我们一线职工的诉求,直至问题得到解决。
我耐心地向珍珍解释了上述我管闲事的深层次原因。我说:“为了你,为了我,为了全站区的父老乡亲,为了铁路运输安全,我必须要坚持抗争到底。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珍珍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呀,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上帝派来匡扶正义的使者了啊。我看你就是一个现代版的唐吉诃德大战风车,只会落下被人耻笑的话柄。你只顾自己当英雄,埋头往前乱闯,有没有想过我的担心,我心里的不安全感?你一旦有什么闪失,我怎么办?我不求你升官发财,只愿你平平安安,踏踏实实跟我一起过小日子。”
这男人的思维和女人的思维还真不一样啊。向上级反映问题,是职工的正当权利,跟当不当英雄沾不上边嘛,还扯出唐吉诃德来了,这哪儿跟哪儿呀。再说,上级领导也不会因为我反映问题就给我小鞋穿吧?
我反问道:“工作上的大日子过不好,咱们的小日子怎么能过好呢?”
珍珍有些恼怒地说:“跟你一争论,我就缺氧,脑袋就发晕。行了,我说不过你这个天下闻名的杨有理,从今天开始,你过你的大日子,我过我的小日子。等你把你的大日子过好了,再来和我过小日子吧!”
说完,把我推出了门外。美女不生气,温柔如水真可爱;一旦发脾气,后果很严重啊!
我在门外叹了口气,正要离开,门又开了,珍珍塞给我10元钱:“诺,这是你过大日子的费用,拿着,千万别嫌少。好走,不送!”
第二天,我拿着这10元钱,跳上了开往中州的列车。中州铁路局是黄北铁路分局的上级,我要去找铁路局的杨光虎大局长汇报情况。
中州铁路局房屋大多是老式的灰砖红瓦建筑,古朴而庄重,让人一看就有一种肃然起敬的感觉。大大的院子里面繁花似锦,绿草如茵,大树如盖,空气中弥漫着花木的清新味道,这里和北村沟相比,有如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完全是两个世界。我行走在深宫般的大院子里,就像是在天堂里遨游,想象着自己在这个大院上班的情形,原本做“贼”心虚的心情也随之放松了下来。边走边幻想,不一会儿,我就迷失了方向。
这铁路局好奇怪,有的房间有房号也有标牌,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什么部门是什么人的房间,有的房间只有房号而没有标牌。我不知道杨局长在哪栋房子哪个房间办公,又不敢向人打听,只凭着直觉和猜测乱撞。我努力镇定地把自己当成是局机关的工作人员,迈着沉稳的步子,一栋楼一栋楼地摸排。最后,我进入了一栋最有气势的五层高的大楼,上了二楼,停留在门牌号为201的房间门口,正要敲门,一个小老头模样的人在我身边开口问道:“这位小同志,你找谁?”
见有人问我,我连忙回答:“我找局长。”
小老头说:“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我说:“我想向他汇报一下我们北村沟站空气污染的问题。”
小老头推开201房间的门说:“进来,你就跟我说吧!”
我问:“你是做什么的?”
小老头笑着说:“我是为全局干部职工服务的服务员,你有什么问题尽管说。”
我环顾一下房间,陈设很简单,有一排小书柜,一张办公桌、一套沙发,家具非常陈旧,像是个机关服务员的办公室。我说:“老师傅,我反映的可是个大问题,必须得让局长亲自听到,跟你说没用啊。”
老师傅说:“小同志,局长很忙的,不是你想见就能见到的。你就放心吧,跟我说是一样的。”
我疑惑地看着他:“一样?好吧,反正来一趟也不容易,不能白来。见不到局长大人,就跟你说说吧,请你一定要转告局长哦。”
说完,我把北村沟站空气污染情况报告书递给了眼前的老师傅。老师傅戴上眼镜大致看了看,对我说:“原来你也姓杨啊,我们是本家哩!你在报告上威胁说,如果得不到满意的答复,你们就罢工,真是这样吗?”
我点点头:“杨师傅,原来有七八个工长想和我一起领导各自工区职工闹罢工来着,可是后来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们都打了退堂鼓,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还在坚持。”
杨师傅哈哈大笑起来:“你真不愧是我们杨家将的后代,敢想敢干,有种!不过呢,我要给你泼点冷水,让你发热的大脑降降温。你逐级向上反映北村沟站的问题和职工群众的诉求,这本来是一件正当的合理合法的行为,可你一旦把它演变成罢工,你则会滑向违法的泥坑。”
我解释说:“我压根就没想罢工,都是让他们逼的。对我们的诉求,黄北分局对控制污染没有采取任何有效的行动,只为我们增加10元运煤奖了事。区区10元的运煤奖就能驱散污染物吗?就能保障职工的身体健康吗?杨师傅,我向铁路局局长反映问题,算是越级吗?”
杨师傅说:“我一个服务员和你是平级的关系,你向我反映问题,不算越级。没想罢工就好,千万别干蠢事!最近向铁路局反映黄梅铁路沿线小站空气污染问题的人越来越多,我也知道一些情况。就这个问题,我想和你交换一下意见。你看啊,假如不让煤矿生产煤炭了,不让企业炼焦了,很多燃煤电厂、钢铁厂、水泥厂、化工厂就会关门,他们关门后,势必会影响全国经济发展。再说,老百姓日常生活也离不开煤炭嘛。所以,国家投巨资对黄梅铁路进行了电气化改造,就是要把更多的煤炭运往全国各地,支援国家经济建设。黄梅铁路作为北煤南运的重要通道之一,是中州铁路局最大的运输收入来源,如果没煤炭可运,那我们铁路人不就没饭吃了吗?改革总会带来这样那样的问题,比如你反映的空气污染问题,即使这样,我们也不能不改革不发展,你说是吧!针对空气污染问题,铁路局和铁路局党委也正在与当地政府进行沟通协商,相关政府部门也开始加大了煤炭运输中的超载飞扬洒漏和土法炼焦行为治理力度。减少环境污染需要时间,需要一个整治过程,你们不要太着急。”
我的妈呀,铁路局服务员的讲话水平都这么高啊,我算是开了眼了,这趟没白来。
杨师傅说:“我说了这么多,不知能否解开你的思想疙瘩。”
我说:“还是你们局机关人的水平高,会做思想政治工作。听您一席话,我白读十三年书啊!我想通了,我收回我的情况汇报。局长他老人家每天日理万机的,要处理全局很多重要重大的事情,我这点小事就不打扰他了。”
杨师傅笑道:“小杨工长还真会整词儿嘛,真想通了就好,报告呢就放我这儿,留做纪念。往后还想来铁路局反映问题,就直接来找杨师傅我,不过,我要申明一句,私事除外哦!你看,光顾说话了,都到饭点了。走,吃饭去!杨师傅请你,给个面子不?”
我连连摆手:“不客气了,我自己上街解决吧。”
杨师傅说:“我们食堂的回锅肉非常好吃,保证你吃一次,还想再来吃。”
一听说有回锅肉吃,我的口水在口腔里就泛滥成黄河了,我拼命把口水咽回肚子里,腿却没有迈出实质性的一步来。杨师傅拍我屁股一下:“走喽!”
跟着他走进了局机关食堂,正是中午开饭时间,满大厅里都是人。不少人用奇怪的眼神盯着我,看得我很不自在。杨师傅指挥我:“我排队,你去那边取两套餐具。”
等我拿着餐具再回来时,正好轮到杨师傅打饭打菜了。我俩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找了两个空座坐了下来。
对面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干部跟杨师傅打招呼:“哟,杨局长,你儿子好帅啊!”
杨局长?我往四周看了看,没见有谁接她的腔。
这时,我身边的杨师傅批评起那个女干部:“我多次说过,在机关见到我只许叫老杨,你总是记不住。这小伙子不是我儿子,是北村沟站的小杨工长。”
我身边的杨师傅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杨光虎局长啊!吓得我放下筷子就要溜,被杨局长一把给薅住了:“你给我坐下,踏踏实实地吃!我名字里虽然有个虎字,可我不是真老虎,你怕什么?”
局长是高级干部,普通职工群众见到他们谁不敬畏三分啊?如今高干就在我身边,还请我吃饭,我脑子有些蒙圈。我口吃地说:“杨局局局长,今天只当我我我什么也也没说。”
杨局长安慰我:“事实上你已经说了很多,并且你的证据还在我手里,你想赖帐不成?哈哈,男子汉大丈夫,要敢做敢当嘛!快吃,回锅肉要趁热吃,凉了可就不好吃了。你要是不吃,我就向你们段长打小报告,让他给你穿上最小号的鞋子。”
是呀,我堂堂一个男子汉,敢来找局长反映问题,还不敢吃他请我吃的饭吗?我笑了笑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是我吃过的最香的回锅肉,我风卷残云般将饭菜吃了个干干净净。吃完我还没忘夸奖:“真好吃你们的肉,啊,不不不,是你们食堂的回锅肉真香,您没骗我。我想再买份带回去,可以不?”
杨局长笑着说:“你这孩子得寸进尺,还连吃带拿的。”
我不好意思地解释:“我是想给我女朋友带一份。她是个孤儿,打小就没了爹娘,从来就没有好好吃过一顿肉。由于打小节俭惯了,即使和我一起做饭吃,她也舍不得多买些肉吃,偶尔买点肉吧,还紧着我吃。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回锅肉,所以呢,我想带一份回去让她也尝尝,让她也感受一下局长对我们普通职工的关怀和温暖。”
杨局长对我竖起了大拇指:“好小伙子,那个女孩子找你算是找对人了!”
杨局长向对面女干部发出指示:“冬云,你去给他再打一份回锅肉,钱你出,算是对你的惩罚。”
叫冬云的女干部笑盈盈地应道:“遵命,老杨同志!”
在等女干部给我打回锅肉的空档,我对杨局长说:“老杨师傅,您真的是杨局长?一点官架子也没有,不像大领导啊!”
杨局长故作严肃地说:“领导干部就必须有官架子吗?你们喜欢有官架子的人吗?我向你保证,我是真品,如假包换!我们要做个口头君子协定,就是你今天见到我的事,回去后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也不告诉任何人。”
我问:“连我女朋友也不能说吗?”
杨局长说:“这个嘛,最好也不要说。”
我点点头:“放心吧,局长。”
当叫冬云的女干部回来时,我忽然想起珍珍经常看的《中州铁路文艺》有一个经常发表作品的作者也叫冬云。我问她:“您就是《中州铁路文艺》那个叫冬云的作家吧?”
她笑着问杨局长:“老杨同志,您说我算是作家吗?”
杨局长说:“算不算作家,要由一线职工群众说了算,他们是你的读者,他们最有发言权。”
她转向我说:“小杨师傅,谢谢你的夸奖。我呢,就是爱写点东西,还远没达到作家的水平。往后,还请你们战斗在生产一线的职工师傅们多提宝贵意见!”
我说:“因为我女朋友非常喜欢看你写的爱情小说和诗歌,看一回哭一回。所以,我就记住了你的名字。”
她指着刚打来的回锅肉说:“这份回锅肉先带回去让你女朋友吃着,如果她还想吃,你就把她带来找我,我请她再吃一份。你这带回锅肉的行为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爱情素材,我会专程去北村沟站采访你们,欢迎不?”
我连忙摆摆手:“欢迎当然是欢迎啦,可就是我们俩没什么好写的,我怕让你失望。”
她说:“凭我的直觉,你们的爱情一定有感人的故事。”
杨局长说:“冬云作家,小杨的故事写好后,一定要让我老杨先睹为快哦!”
告状告出了这么一个结局,让我恍如是在做梦,竟然做出这么一个离奇的梦境来。
提着一袋新出锅的回锅肉,我驾着祥云,一路飘出了铁路局的大门。来到大街上,找了一家食品商店,我将身上唯一的一张10元钱,全部兑换成了珍珍爱吃的苏打饼干和糖水桔子罐头。
当我回到北村沟站时,刚好是吃晚饭的光景。一下火车,我就大步流星直奔珍珍的宿舍。
一推门,只见珍珍正在炒土豆丝。我兴奋地说:“你猜猜,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回来了?”
珍珍没好气地说:“谁让你进来的?不是说好了,你过好了你的大日子,才能回来的吗?”
我说:“是呀,我的大日子今天一天就过好了,所以,我就积极主动地回来和你一起过小日子。”
不等她说话,我就迫不及待地将手中的食品放在桌子上,一件一件地打开,自顾自地介绍道:“这是你爱吃的饼干,还有罐头,最后一个是你最最最爱吃的回锅肉。快把它热一下,今晚就把它咪西掉。”
珍珍仍然板着脸,没好气地说:“你这是打哪个垃圾箱里掏来的,我不吃!”
我赶紧纠正道:“我怎么会捡垃圾回来让我们家珍珍吃哩,这是局长给我买的,我都没舍得吃。”
珍珍睁大了眼睛:“什么,局长请你吃回锅肉?你蒙谁呢?哪个局长,姓什么,叫什么?长什么样儿?你倔头倔脑的老毛病没改,又添了吹牛皮的新毛病,这可咋整啊!”
我一不留神忘记了和杨局长的君子协定了,好在我说了,珍珍也不相信。算了,不跟她解释那么多了,爱信不信!
我说:“你就甭管什么局长了,反正这回锅肉不是垃圾箱里掏的,你就放心吃吧,贼香贼拉子好吃。土豆丝我吃,回锅肉归你。”
珍珍用筷子拨拉两下冰凉的回锅肉,说:“看着像是正经肉,那就热着吃喽?”
我点点头:“开炒!”
回锅肉在热锅里一冒热气,整个屋子里就飘荡起诱人的肉香。
珍珍挑起一片五花肉放进嘴里,嚼了两口就赞美开了:“嗯,香,真香。我再吃一块。”
就这样,连吃了三块后才停下筷子,看着我:“你咋不吃哩?你再不动筷子,我就都吃光了啊。”
我看着她那么香地吃肉,突然有点心酸。听她这么说,我赶紧说:“我中午吃了一份回锅肉,到现在还没消化完哩。这是专门给你打的一份,你吃,别让着我。”
她笑眯着眼说:“就冲这回锅肉,我不生你气了,还是回来跟我一起过咱们的小日子吧!”
我回应道:“好嘞,好好过咱们的小日子!以后,你要舍得花钱买肉吃,别总是那么节俭,你现在还处在长身体的关键时期,不多吃点肉怎么行呢?”
珍珍说:“不,我要多存点钱,好让你早点娶媳妇,但那个媳妇必须是我,不许是别人,哼!”
谢志美除了会挣钱喜欢看生活片外,还会弹吉它唱歌,业余时间经常能听到他弹唱流行歌曲,虽然赶不上专业水平,但唱得五音基本齐全,有点味道。
流水的双臂拥抱大地,我却拥不到你。
高山的双眼俯瞰千里,我却寻不着你……
这首歌,让他唱了无数遍,并且总是在我和珍珍一起走过他的宿舍时,声音格外的大。听多了,我心里直起腻,他娘的,老唱这歌是么意思?
珍珍赞叹道:“这个谢站长谢经理还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