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傍晚,谢志美走进珍珍的宿舍,手里抱着一个大镜框,还有一个小纸袋。对正在吃饭的我和珍珍叫唤道:“照片洗出来了,快来看看你们的光辉形象!”
大镜框里镶嵌的是珍珍在山上的一幅单独照,长长的秀发迎风飘荡,白底蓝色碎花连衣裙也随之起舞,俏丽的脸庞光彩夺目,神采飞扬,整个人翩若轻云出岫,好似仙女下凡。我看得有些发呆,不禁赞叹道:“拍得太美了!”
谢志美纠正道:“你真是不会说话,哪里是我拍得美,是画中人长得美,兄弟!你看画中人,仿佛兮若轻云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说完用眼睛扫了一下珍珍。
珍珍十分开心,好像没有理会我们的谈话,问谢志美:“这得花多少钱呀,我把钱给你!”说着就要去拿钱。
谢志美赶紧阻止道:“什么钱不钱的,谈钱多俗!只要你们小俩口高兴就行,告辞告辞。”
过了些日子,又是在我们吃晚饭时,谢志美跨进珍珍宿舍,拿着当时刚开始流行的两件套的牛仔裙对我们说:“我回家探亲时给我妹买了一套裙子,这可是现在南方最新潮最流行的款式,她穿有些大,不能穿。可衣服又不能退,我就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看看珍珍小姐是否能穿,如果能穿,就留下吧,只当是废物利用,哈哈。”
珍珍爽快地说:“好呀,让我试试。请男士回避,本小姐试衣。”
我和谢志美到门外候着。等门打开时,珍珍一身牛仔裙的打扮呈现在我们眼前。谢志美夸张地惊呼道:“哎呀,真是太合身了,你穿起来漂亮得不得了耶!”
珍珍笑得像一朵蓝色妖姬。
我对谢志美说:“那我们就笑纳了。多少银子买的,我给你钱。”
谢志美作色道:“怎么又谈钱,俗不俗啊。告辞!”
谢志美走后,我说:“咱冷静一下,这里面好像哪里不对劲。我感觉这衣服就像是糖衣炮弹,咱得当心啊!”
珍珍不停地转圈圈,美得不得了,听我这么一说停下来,拉长脸说:“你就会扫人家的兴,什么糖衣炮弹,瞎想什么呀!你咋就不会给我发射一颗糖衣炮弹呢?你还好意思说别人。”
我没理睬她的不高兴,继续得巴:“你看,这上衣有些短,快要露出肚脐眼了,裙子吧也不长,过了膝盖,快要露出白花花的大腿了,有伤风俗。这要是穿出去还不得丢我的人啊!”
珍珍大声反击道:“你是我什么人啊,我给你丢人?你年纪不大,脑子里的封建保守思想还不少,一点审美情趣也没有,滚滚滚,你能滚多远滚多远,别在我眼前烦我!”
好多天珍珍都不答理我,更别说跟我在一起吃饭了。她可能忘记给我饭钱了,我又不好意思向她要。肚子饿,要吃饭,怎么办呢?我想起了我的萍娃妹妹,对,去谢经理的小饭店,好久没见到萍娃妹妹了,正好也能顺便关心关心她。
见我来,萍娃显得很高兴:“大哥哥,你可是稀客贵客哦!”
我说:“我也想当熟客,可是我口袋里的人民币不同意哦。给我来份辣椒炒土豆丝,我今天忘记带钱了,先赊账!”
萍娃笑着说:“你来吃,还赊啥子帐嘛!我请客,米伯伯,给我大哥哥炒份儿回锅肉!”
米大厨在厨房大声答应道:“晓得啰,一份回锅肉。”
我问:“你发财了么?请我吃一次回锅肉还不得花你小半个月的收入啊!”
萍娃说:“没得关系,我吃饭又不花钱,挣的钱又没得地方花,要那么多钱做啥子嘛!”
我问:“谢经理给你开多少工钱?”
萍娃说:“谢经理给我十五,米伯伯给我二十,一个月三十五,不少啰!”
真是个知足的小姑娘,可我却不干了,这狗日的谢经理给得也太少了,打发要饭的呢?等有机会,我要让他给萍娃加工钱。
在我暂时离开珍珍的那段日子,珍珍一人穿着牛仔套裙在北村沟站区招摇过市,独来独往,像舞台上的模特走猫步,招来了许多人的眼球,有侧目而视的,有目不转睛的。一些年轻娃子们有事没事到保健站看病,当面往死里夸奖她:“护士小姐比影视明星还要漂亮耶,快要靓瞎我们的眼睛啦!眼睛瞎了,你得赔偿哦。”
珍珍到梅芗铁路医院拿药回来,刚下火车,碰到接触网工区一个单身职工,那个家伙流着哈喇子夸奖她:“护士小姐的大腿好白啊,我好想摸摸。”说着还做出要上前摸的姿势,吓得珍珍丢下一句“缺魂”,快速跑开了。
这场面正好让我给撞见,我过去抓住那只伸出去还未缩回来的手,一把反扭到他的背后,怒斥道:“你再对我老婆动手动脚,当心我拧断你的小胳膊!”
那小子疼得直叫唤:“哎哟哟,大哥,轻点。小弟不过是开点小玩笑,没真敢摸。哎哟,快饶命吧,大哥。”
我放开他说:“开玩笑也不行。大哥的女人,你们这帮小子得尊重,懂不?”
那小子满脸堆笑说:“是是是,大哥教训得是,我一定尊重。回见,回见。”
看着那小子滚远,我就朝保健站方向走去。见我进来了,她没好气的说:“你来干嘛,我同意你进来了吗?”
我满脸堆笑地讨好道:“我是你贴身保镖,必须得进来呀。这满世界的流氓阿飞都对你虎视眈眈,没我保护能行吗?漂亮的护士小姐如果发生不测,我可担不起这个天大的责任啊。”
珍珍转嗔为笑道:“你什么都不会,就会贫嘴。今天本小姐心情好,就不和你计较了。往后不许再惹我生气,否则,后果很严重!”
我学日本鬼子的样儿,向她一弯腰:“哈衣,护士太君。”
又过了些日子,还是在我和珍珍吃晚饭的时候,谢志美又进来了,他手里拿着一只精巧的手表,对珍珍说:“煤矿给我送了两只瑞士梅花牌女式自动手表,我给我妹留了一只,女式手表我没法戴,非常漂亮的瑞士手表,没人戴怪可惜了的。思来想去,全站区只有你配戴这种高端手表,前提是你喜欢,如果不喜欢就算了。”
我一把将手表抢了过来,对谢志美说:“又来送糖衣炮弹了哈,我们不上当!你趁早把它收回去吧,不然我把它扔出去!”
谢志美正色道:“什么糖衣炮弹?别人白送的,又没花我的钱,我不过是借花献佛而已。别想得那么多,兄弟。你们出钱把我从黑屋子捞出来的大恩,我始终没忘,我这是来感恩的!”
珍珍从我手里夺过手表,“嗖”的一声就给扔出了门外,飞出了一个漂亮的弧线。她对我说:“这个害人的糖衣炮弹我帮你扔了,这下你高兴了吧?”说完,她自己也跑出了门外,不知去向。
把我和谢志美俩人晾在屋里。我对谢志美说:“你的目的达到了,你也可以走了!不,你先别走,有件事我得向你说道说道。你当资本家当的心比炭还要黑啊,一个月只给我萍娃妹妹十五元,你也太抠门了吧,不行,你得再加十五元!”
谢志美白了我一眼,没说话,转身要走。我拦住他说:“行不行,给个痛快话!”
谢志美无奈地摇摇头说:“可以,你说多少就多少吧,我算服了你的气!”
等到天色很晚了,珍珍才从外面回来,脸上很平静的样子。看见桌子上的饭菜,对我说:“你自己吃吧,我不饿。等你吃完,我想和你好好谈谈。”
见她这样,我哪里还有食欲,索性也不吃了。对她说:“好吧,谈吧!”
她严肃地说:“你平时总爱看什么哲学、政治方面的书,爱看新闻联播,为什么不喜欢看爱情小说,看看爱情影视剧?”
我没明白她的意思,不解地问:“你想把我培养成文艺青年吗?”
她白了我一眼:“我是想让你也学学怎样谈恋爱,如何讨女孩子喜欢。你懂那么些政治哲学大道理和了解那么多时事政治有屁用,跟我有屁关系,对增进我们之间的感情有屁用?你情商天生低,没关系,只要你抓紧时间进行弥补还来得及。比如,你可以看看爱情小说和爱情影视剧,依葫芦画瓢学几招,用在我身上,让我开心不好吗?或者你向谢志美学学,现成的榜样。你没觉得他情商比你高很多吗?”
提到谢志美,我有点不乐意听了,打断她:“我跟他学?他是什么好鸟,你不清楚吗?他整天打你的歪主意,想从我身边把你抢走,当我不知道他的狼子野心哩,哼!”
珍珍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当我真不知道衣服和手表是他专门给我买的吗?我之所以接受他的馈赠,一方面的确是喜欢,另一方面是想刺激你,让你学学他的样儿。可你却只知道提防他打我的歪主意,不懂得学他为人处事的方法。你呀,如果你还不加强学习恋爱知识,提高一下恋爱水平,在情商方面不长进,你‘老婆’早晚会被别人抢走的,我还真不是吓唬你。”
我的天啦,她居然说我情商低,还要我向谢志美学,还拉响了吓唬我的警报。这小妮子在想什么呢?我越听越不是滋味,但仍然耐着性子听她说,因为我潜意识里也觉得她说得有些道理,所以,我只好闷头不语。
最后,她总结道:“唉,今天我说得多了些,有可能伤你自尊了,但我的出发点是为了我们俩好,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回到自己的单身宿舍,躺在自己的单身床上,我满脑子回响着珍珍的那几句话,让我夜不成寐。
我在想,谈个恋爱不就是男女双方你情我愿,恩恩爱爱。我心中有你,你心中也有我,顺其自然,最后水到渠成,结婚生子,白头谐老。爱,就继续在一起,不爱,就分手拉倒。简简单单,清清爽爽,多好!谈恋爱还要加强学习,学点恋爱技巧,提高恋爱水平,这又不是干技术活儿,搞得这么复杂,累不累啊?真不晓得这个脾气日益渐长的小妮子脑子里整天都在琢磨什么!难不成,是让谢志美蛊惑的?
不行,我得去找谢志美谈谈,看看这狗日的在我背后搞什么鬼名堂。
上班后,我抽空来到站长办公室。办公室门锁着,我敲了敲门,办公室的门没开,旁边的站长休息间的门却打开了。
谢志美探出半个脑袋问我:“你找我有么逼事?”
我没答话,走过去,径直进了站长休息间。
站长休息间里依旧混合着各种难闻的气味,让我呼吸难以顺畅。等我好容易适应这种污浊的空气后,下意识巡视了一下房间。只见房间里到处堆放着大大小小的纸盒子纸箱子,有一个开封的箱子,里面露出的东西像是罐头。有一条香烟和一瓶酒随意摆放在桌子上,它们旁边的彩电虽然黑屏,但跟它在一起的录像机电源是开着的,能听见轻微的录像带转动的声音。我按下彩电的电源开关,不一会儿,屏幕上就出现一幅少儿不宜、男欢女爱的画面。
我鄙视地瞅着谢志美说:“谢站长好兴致,上班时间也在刻苦学习恋爱知识,呵呵。”
谢志美不以为然地说:“学习谈不上,我不过是望梅止渴而已。”
我不想跟他多扯这方面的闲篇,就开门见山说明我的来意。我问:“你那件牛仔裙是不是特意给我家珍珍买的?”
谢志美没有立刻回答我的问话,而是拿起一根烟,用打火机点上,抽了两口,喷出几个烟圈后,乜斜着眼,慢悠悠地说:“特不特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家珍珍喜欢就好,你说呢?”
我说:“你是不是钱多了烧得难受,喜欢给别人的女朋友买礼物?”
谢志美大笑起来,笑够了后,他说:“兄弟,我晓得你在想什么。你真是想多了啊!前些日子我回了一趟家,在大街上碰到一个老表在卖女装,我一眼就看中这件漂亮的牛仔裙,就给我妹妹买了一件。她穿上后,整个人都变清爽了。真是应了‘佛靠金装,人靠衣装’那句老话。所以,我估摸着尺寸,给你家珍珍也买了一件,算是特意的吧。你是我的好兄弟,这几年没少帮我的忙,也算是我想借此表达一下我的谢意吧。”
我说:“除了给我家珍珍买礼物外,你没把她往这个地方带,看你这种生活片吧?”
谢志美深吸一口烟,将烟吞进肺管子里,然后再将烟从鼻孔慢慢喷出,笑了笑说:“你不相信我,还不相信你家珍珍吗?”
我想也是的,冰清玉洁的珍珍怎么可能到他这个狗窝里来看这种乌七八糟的录像呢?
我问:“你那只女式手表是怎么回事?”
谢志美回答道:“手表是这么回事啊。有一个私人煤矿的老板想多走几车煤,送了两只女式梅花表,巴结我,让我给他行个方便。这家伙真不会送东西,我一个大老爷们,送我两只女表是么逼意思!如果送两只男表,你戴一只,我戴一只,也就不会惹你老人家生气了,你也不会上门来兴师问罪了不是?诺,你看桌子上那个小盒子,是另外一只女表,这是给我妹妹留的。另外一只女表,我不过是借花献佛,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听他这么一说,我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说:“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了你的狗肚子了啊,抱歉抱歉,呵呵!”
谢志美将烟头丢在地上,用脚踩了踩,对我说:“放心吧兄弟,我谢某人是不会夺人之爱的!朋友妻不可欺,这道理我懂!用你的话说,就我这人模狗样的,谁会看得上我呢?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