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王小雨的这两天,简直像是做梦一样。只两天的功夫,我们就熟悉得像夫妻一样无话不谈,谈话深度和广度超出了我的预期,而且已经开始谈婚论嫁了,完全是排球里的“短平快”动作,这是速成恋爱吗?速成也好,省得夜长梦多。如果半道上再杀出个谢志美,把王小雨抢走了,我还不得后悔死?这个大我近三岁的姑娘,身强力壮,能干家务,性格泼辣,会心疼人,是块金砖,值得我拥有!
俗话说成家立业,先成家,才能立业啊。上班后诸事不顺,成个家或许能去去罩在我头顶上的晦气,让阳光雨露滋润一下我吧。
按照王小雨的计划和安排,一个月内我们就可以扯结婚证,成家的梦想已经不遥远了。我内心开始了憧憬,充满了期待。
夜晚,躺在自己的床上,脑海里不停地回放着王小雨华丽转身的镜头。宽宽的肩膀,高耸的双乳,浑圆的臀部,修长的双腿,光洁的皮肤,魔鬼般惹火的身材没有一处不散发着诱人的光芒,拉斐尔的《美惠三女神》在她面前也会暗淡无光。我不知道这世上为何还有这样痴情的女子对我一见钟情,像夏娃一样勇敢地裸露出美丽的胴体诱惑我,为我进行性启蒙教育,敲碎了包裹在我柔软灵魂外坚硬的外壳,露出了不敢见阳光的本能。王小雨对我一见钟情,我也很喜欢她,她都能与我坦诚相见,我为何还扭扭捏捏放不开手脚呢?是不是我的脑子真的出了毛病?灵魂扭曲得变了形?今天这件事,必须承认,我就是一个恋爱场上的懦夫,关键时刻怯了阵,当了逃兵。不行,下次再见面,我一定要主动出击,挽回这个面子。想到这些,我浑身燃起了火苗,恨不能即刻飞到王小雨身边,品尝鱼水之欢的美妙滋味,实现水乳交融的愿望。这个念头不停地煎熬着我,让我辗转反侧,难以入寐。
大约下半夜两三点的样子,我终于进入了梦乡。
珍珍像一只白鸽一样从窗户飞进来,落在我床边,将一身洁白的羽衣脱下,露出洁白的胴体,笑眯眯地问我:“我美,还是王小雨美?”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傻傻地看着她。珍珍的皮肤好白啊,像玉一样光滑细腻,没有一点瑕疵。精致的乳房骄傲地挺立着,两颗朱砂般的乳头像她美丽的双眸,逼视着我,审视着我。
不等我回答,她继续说道:“你来追我,追上我,我就和你拜堂成亲。来呀!”说完就飞到了空中,向我不停地招手。
我挣扎着想起来追赶她,可怎么也起不来,像是捍死在床上一般,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飞走飞远。
就在她快要从我视野里消失的时候,我突然从床上跃了起来,睁开眼睛一看,除了孤零零的我外,什么人也没有。原来是在做梦啊!我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再无睡意了。反正睡不着了,我索性下床穿衣,到站台上溜达溜达,好好整理一下杂乱无章的思绪。今天是星期一了,新的一周即将开始,工区的工作任务在我脑子里转动起来。恋爱的事只能暂时放一边,不能让它影响了工作。
星期一的天气有点阴沉,像是要下雨的样子。上班后,我把原定检修室内设备的任务调整为室外防洪重点地段设备巡视检查,看看我们的电务设备是否牢靠。工区老少爷们儿领了任务后,分头到岗到位忙乎起来。下午下班前,我对当天巡视情况进行了汇总。还好,我们的电务设备状态十分良好,下个大雨啥的也不会出问题。在忙碌中,一天时间很快就被打发过去了。
傍晚,起了大风,大风把人间刮得浑天黑地。天空随之涌出一大片乌云,越积越多,一道闪电过后,一连串炸雷在天空爆响,仿佛天崩地裂一般。随后,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只一支烟的功夫,除铁路线路和车站站台没有积水外,其它地势较低的地方都成了汪洋大海。这是我到北村沟工作以来遇到的最强的一次降雨。我忧心忡忡地看着窗外的景象,担心起电务设备来。
我盘算着,是不是赶快召集人马做好抗洪抢险准备。刚一转身,发现工区老少爷们已经站在了我身后。
我对他们说:“有家的师傅们,你们先回去救自家的灾,工区有我和刘立刚就行了。”
闵师傅说:“雨情就是险情,下雨就是命令!今晚的雨忒大了点,难保不会出现山洪暴发的情况,介样的关键时刻只能舍小家保大家了。杨工长,你就别磨叽了,快分配任务吧。”
在抗洪抢险的大事大非面前,我们工区老少爷们儿没有一个含糊的,多好的同志们啊!
我神情凝重地看着大家,语气坚定地下达命令:“好,同志们,今天北村沟落下了百年不遇的暴雨,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我们要全力以赴,发扬不怕疲劳,连续作战的精神,坚决打赢这场防洪防汛保卫战,确保我们的设备安全无事。刘立刚去南头巡查预告信号至进站信号区段,我去北头巡查预告信号至进站信号区段,闵师傅巡查南头整个道岔区域,吕师傅巡查北头整个道岔区域,房师傅上运转室盯台,有什么情况及时用维修小电话联系我们。我再强调一遍,在巡视的时候,大家一定要注意个人安全。出发!”
室外暴雨还在下个不停,天色更加暗淡了,雨水打在人身上睁眼都十分困难。我艰难地向北走去,快到进站信号机旁边时,一堆巨大的黑影挡在我面前,走近才看清是几块巨大的石头躺在股道上。这个险情非常严重!我立即打开附近一组道岔箱盒,脱下雨衣将箱盒罩住,不让雨水进去。接好维修小电话,急急叫通了在运转室盯台的房师傅,让他赶紧将这一险情通报给车站值班员,禁止向这个区域排列车进路。刚通完话,就隐约听到了前方列车的鸣笛声,通过雨雾看到了机车微弱的灯光。我心一惊,怕什么来什么啊!
我掏出小红旗,把它蒙在手提照明灯前,一边向前奔跑,一边向着列车划着圆圈,试图让火车司机看见,能将列车停住。我不顾一切地拼命向前奔跑,尽量为列车争取更多的安全停车距离。快到进站预告信号机时,我被一根钢丝绳绊倒,身体向旁边的箱盒倒去,脑袋磕在上面后,从路基翻滚下去,一直跌落进那个武平桥打过水的水坑中。
在水中,我看见了武平桥,他也看见了我。他惊奇地问:“工长,你怎么也来了?”
我责怪道:“你好久没来工区上班了,你干什么去了?”
武平桥没有直接回答我,笑着说:“工长,谢谢你为我的事操心了。我没事,在这里挺好的,就是有点冷,你抽空把我的劳保大衣送来吧!看,你们家珍珍喊你回去吃饭呢,快回去吧,这儿冷!”说罢,转身消失在无底洞中。
他走了,王小雨冒了出来,手里捏着一条大鲤鱼,兴奋地喊叫着:“快看呀,我抓了条好大的雄鲤鱼啊!”
我急忙去接她手中的鱼,可是怎么也接不住,一抓就抓空。抓着抓着,王小雨就变成金色的鲤鱼游走了,不见了。水里顿时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明晃晃的光束照在我想睁又睁不开的眼睛上。我喊道:“刘立刚,快给武平桥送件大衣,就是那件去年电务段发的劳保大衣,他那儿好冷吧!”
只听有人兴奋地说:“没死,没死,活过来了!活过来了!快送医院抢救!”
听完这段话,我又陷入了昏迷中。当我能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身边站着一个女孩子。我问她:“我这是在哪儿?你是谁?”
她语气不友好地说:“你这个呆子,真摔傻了吗?连我都认不出来了?我是白素珍!”
我没听明白她的话:“白素珍是谁呀?”
我俩正说着话呢,从门口进来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他对女孩子说:“没关系,能说话表明他已经恢复得相当好了,大脑的损伤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恢复,别太着急,会好的。”
眼皮太重,我合上眼,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就这样,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又不知过了多少日子,我脑子终于彻底清醒了。
李学红大夫坐在我的床边,看着我,用手指着她自己,问:“我是谁?”
我笑道:“李大姐,你咋逗我玩哩?”
李大夫如释重负地说:“你终于清醒过来了,醒了就好!我说嘛来着,介么好的小伙儿,恁么可能摔傻哩。”
我不解地问:“我摔哪儿了,我怎么不知道啊?介好像是医院吧,我怎么来介儿了哩?”
李大夫说:“诶,你好好想想,还能想起点嘛来?”
我说:“我能想起的最后的记忆是那天晚上下着特大暴雨,我去巡查设备,发现线路上有一块从山上滚落下来的巨石,前方有一列旅客列车正在向我驶来,我用小红旗蒙上手提照明灯,向列车挥舞,示意司机立刻停车。在跑的途中,被钢丝绳绊倒,之后的事就记不得了。对了,我好像见到武平桥了,还和他说了一会儿话哩。”
李大夫说:“知道是谁救的你吧?”
我问:“对呀,救命恩人是谁哩?”
李大夫说:“猜猜看,你认识的人。”
我猜道:“我们工区的人吧?”
李大夫摇头说:“不对,实话告诉你吧,是珍珍,想不到吧?那天晚上,她和谢志美不知为嘛大吵了一架,一气之下跑到铁路上,一路向北漫无目的地乱走,走着走着,看见你在前面巡视,就一直在后面跟着你。你摔进水坑的那一幕全让珍珍看见了。她把你从水坑里捞了上来,先放在一块大石头上控水,鼓捣了半天,让你把一肚子脏水给吐了出来,完事后,还嘴对嘴地给你做人工呼吸。见你能喘点气了,又背上你拼了命地往回走,到工区时,这小妮子累得瘫倒在地上了。那么远的路,又是大雨天,真不知道她是恁么把你背回来的。”
听完李大夫的话,我震惊不已。急忙问:“珍珍她没事吧?没把她累坏吧?”
李大夫说:“神就神在介儿,晚上累得惨不忍睹,第二天跟没事人似的,活蹦乱跳的,好着哩!前两天她炖了一大罐子鸡汤还来医院看你来着,当时你好像还糊涂着,没认出来她。”
救命之恩,当何以为报啊!
过了一会儿,身穿白大褂,头戴护士帽的向敏和周小芳一起进了病房。
见她们进来,李大夫说:“快来瞅瞅,你们师傅可算是清醒了,来跟他说说话。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小杨,你再安心养几天,等出院的时候,我来接你回北村沟。”
周小芳说:“李大夫,你放心走吧,这儿有我们呢。”
等李大夫走后,我笑呵呵地夸奖她们:“你们穿着护士装真漂亮,像下凡的小仙女,我差点没认出来。”
向敏说:“师傅,你还笑呢,当初你被送到医院那天的样子好吓人啊,吓得我的腿都软了,幸亏周小芳扶着我,我才没倒下。”
周小芳说:“本来我们是被医院安排去参加第一期护士培训班的,看到你受伤了,我们就主动要求留下照顾你,我和向敏轮班。”
我说:“谢谢你们,让你们受累了。”
向敏说:“不累,师傅。没想到,我们到医院工作后照顾的第一个病人会是你。”
我问:“你们还不能独立工作,在我昏迷的那几天,能帮我做啥?”
周小芳说:“扎针输液配药换药都是护士们的事,我们俩就是跟着学习,另外就是帮你解手,倒便盆,擦身子,换衣服。”
听到这儿,我不好意思起来,红着脸说:“呀,这种事怎么让你们俩干呢?多难为情啊!”
向敏说:“师傅,你不用难为情,我们俩现在是实习护士,是医务工作者,你是我们的病人,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周小芳说:“别说现在我们调到医院工作了,就是还在北村沟上班,我们也会来医院这样伺候你的,我们愿意。”
两个女徒弟的话让我感动了好半天,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转,快要涌了出去。
向敏掏出自己的小手绢,轻轻给我擦了擦,她说:“其实跟白姐姐救你的壮举相比,我们做的事算不了什么。”
周小芳说:“我们医院说要把白姐姐救人的英雄事迹写成通讯报道,发表在《中州铁道》上,进行大力宣传,还要对她进行表彰和嘉奖。可是白姐姐死活不同意,不知道为什么。师傅,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说:“我也不知道啊。”
大家都沉默下来,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向敏先开口说:“师傅,前几天白姐姐来看你时,还偷偷抹眼泪来着。我觉得她心里还装着师傅你呢,要不然,一个弱女子怎么会有那么大气力把你背回工区呢?换做我,我算是背不动你。”
周小芳说:“我就更背不动了。”
我问:“她现在还好吧?”
向敏说:“那天我和白姐姐单独说了一会儿话,她说她和谢站长经常吵架,相处得并不快乐。”
我内疚地说:“都是我不好。”
说到这儿,大家又沉默下来。后来,还是周小芳打破沉默的气氛说:“师傅,我一会儿回去让我妈给你炖排骨吃,你要多吃点哦,把身体养得壮壮的棒棒的。”
就这样,在两个女徒弟的精心照料下,我的身体一天天好转起来。
到了出院的日子,李大夫来接我。
住院部医生对李大夫和我说:“除了还有点轻微的脑振荡、额头与胳膊有小面积破皮外伤外,其它的没什么问题,出院后还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如果有不舒服,请及时来就诊。”
周小芳和向敏将我和李大夫一直送到站台,送上火车。
回到工区,屋里无人,工友们应该是在外面干活还没回来。我无所事事地拿起一张《中州铁道》报扫了一眼,报纸头版头条一个标题为“勇救列车的好站长”吸引了我的目光。我认真阅读起来,看完后我忍不住大笑了三声,自语自语道:“我当落水狗,遂使竖子成名啊!”
新闻内容大致是这样的:6月18日傍晚,北村沟站突降百年不遇的暴雨。该站站长谢志美怀着极其强烈的安全责任感,主动带领全站职工及时巡查全站运输安全情况。当他巡视到进站信号机旁时,发现有数块巨大的山石横亘在股道上。正当此时,K7021次旅客列车迎面开了过来。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谢站长不顾个人安危,迎面向列车奋力跑去。一路上鞋子跑掉了,就光脚跑,脚被石碴扎破了,仍然咬牙坚持继续前行,上千米的征途留下了他不屈的足迹。终于,用手中的红色灯光将列车拦停在大石头前,防止了车毁人亡惨剧的发生,挽救了国家财产和上千名旅客的生命,谱写了一曲雨夜勇救列车的赞歌。谢站长可歌可泣的英勇壮举,充分反映出铁路人勇于奉献不怕牺牲的高贵品质。谢站长是八十年代最可爱的铁路人!近日,铁路局和铁路局党委做出决定,号召全局广大干部职工向勇救列车的北村沟站站长谢志美学习。学先进,赶先进,当先进,立足岗位做贡献。
看完这篇报道没多久,工友们陆续回来了。
见了我,他们很高兴地说:“这么快就出院了,我们还打算星期天去医院看你呢。”
我站起来,先向他们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说道:“多谢你们救了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闵师傅说:“你瞧,住了几天医院,跟我们生分了,还客气上了。救你的人是白护士,你应该去感谢她。我们不过是搭了把手,把你抬上了火车,送到了梅芗铁路医院,别的嘛也没做。”
我说:“都是我的救星,都应该感谢。这天大的恩情,杨某人将永世不忘。”
刘立刚指着桌上的报纸为我叫屈:“这功劳应该是你的,咋就成了谢志美的呢?一定是记者搞错了!咱要不要向报社反映一下真实情况?”
我摆摆手,反问道:“你以为有用吗?”
闵师傅说:“也太便宜这个小王八犊子了。”
我云淡风清地说:“是谁的功劳已经不重要了,列车安全就好!”
7月1日,中州铁路局在中州铁路局机关大会议室召开全局“七一”表彰大会,谢志美被评为中州铁路局优秀党员,上台戴大红花,捧奖状,镁光灯闪个不停,一时间风光无限。
“七一”刚过,我突然想吃糖醋鲤鱼了。好些天没见王小雨,有点想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