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珍是别人家的珍珍,从此,她不再跟我有任何关系了,我努力了断对她的任何念想,清空与她在一起的往事回忆。人生还很漫长,生活还得继续,我要振作起来,步入正常的工作学习和生活。于是,病一好,我就开始恢复中断了很久的晨跑习惯。
每天清晨,我沿着山路跑啊跑,一直跑到半山腰那座小寺院跟前。我向紧闭的庙门行个几秒钟的注目礼后,转身下山往回跑,每天如此循环往复。
有一天,当我晨跑完回到工区时,看见何领工坐在我的座椅上,一脸的严肃样儿。
何领工用低沉的语气对我说:“听说你三天两头的偷偷摸摸上山往和尚庙里钻,你在搞什么名堂?”
我说:“先纠正一个错误的数量概念,我没有三天两头去,只是偶尔为之。再纠正一个不当用词,用不着偷偷摸摸的,我是光明正大去的。最后纠正一个说法,我没搞什么见不得人的名堂。”
何领工问:“你是不是在信佛教?”
我反问道:“信当如何?不信又怎样?”
何领工不悦地说:“我在问你呢,你咋还反问上我了呢?”
我说:“毛主席老人家曾说过,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道听途说,不调查就给我扣一个信佛教的大帽子,是不是太武断了?”
何领工清了清嗓子,严肃地说:“今天正式向你通报一个消息,本人昨天被电务段党委任命为北村沟兼职党支部书记,身为党支部书记,做好职工思想政治工作乃本人天职,所以,我今天来就是想和你谈谈心,了解一下你的思想状况。有说的不对的,请你见谅。有人反映你常去山上和尚庙,至少说明你喜欢那儿吧?你现在不信佛,不能代表以后你不信佛。日积月累,水滴石穿,潜移默化,最终皈依佛门也不是不可能。这是一个不好的苗头,我必须及时给你提个醒,你已经在错误的道路上迈出了错误的第一步,不过,好在我发现的早,你现在悬崖勒马犹为未晚。你做为深受党教育多少年的铁路职工,应该是无神论者,咋还能去信佛呢?如果求神拜佛能把安全生产搞好,我们就不用费这么大的劲搞设备维修了。毛主席曾指出:舆论阵地,无产阶级不去占领,资产阶级一定要去占领。同理,无神论思想不去占领你的大脑,有神论思想肯定会去占领你的大脑。”
额滴个神哪!何领工当书记后,理论水平突飞猛进,讲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很有点唬人哩!可是他搞错了做思想政治工作的对象了,我是谁啊?我是电务段鼎鼎有名的杨有理!这不是在关公门前耍大刀,鲁班门前弄大斧,李时珍门前卖狗皮膏药吗?
我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佛教好不好,我信不信佛,都暂且不论。我先给你普及一下马克思主义理论形成的历史,也就是你说的无神论形成的历史。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争论有两、三千年的历史了,双方争论的焦点在于世界上什么是第一因?是物质还是意识?换句话说:是物质决定意识,还是意识决定物质?这种争论有点像‘先有鸡还是先有蛋’,或者是‘先有人还是先有精子’一样,谁也说服不了谁。在一般人眼里,世界是二元的世界,有黑有白、有大有小、有好有坏、有善有恶、有生有死、有男有女等等,因为有这样的二元区别,所以人们总希望弄明白产生区别的第一因是什么,但这似乎永远也弄不明白。尽管唯心主义是唯物主义的对立面,但我们不能因此就把它当做一堆垃圾,简单地抛弃唾弃鄙视。其实马克思主义就是在批判吸收了黑格尔唯心辩证法思想、费尔巴哈机械唯物论思想的精髓的基础上发展来的。马克思和恩格斯研究唯心主义,你能说他们就信神了吗?”
我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佛教有八大菩萨,分别是文殊、普贤、观世音、金刚手、虚空藏、地藏王、弥勒、除盖障等菩萨。中国佛教有六祖大师,分别是达摩、慧可、僧璨、道信、弘忍、惠能等大师。芸芸众生一般都把他们当佛来膜拜,当神来供奉,希望菩萨佛祖能保佑自己无病无灾,或者能帮助自己消除病灾,这是俗人的认知和作为。其实,佛教本质上是无神论,认为宇宙世界,神灵众生,都是我们自心所现,是业力因缘所化。故而佛说:唯心所现,唯识所变,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佛与众生一心之隔,心迷则佛即众生,心觉则众生是佛。故,法非法,是名为法;佛非佛,是名为佛;一心所现,诸法平等,无有高下,见本性者,法法皆是佛法,明自心者,心心皆是佛心,这就是,无缘大慈,同体大悲,众生与佛从未分离。佛家教义的一个主要思想是世间因果,真实不虚。因果是世间永恒的规律,要依照因果这个规律去修行,就可以达到顺应天命,远离灾祸的目的。佛教还积极鼓励人们行善积德,勿恶,忍耐,戒欲,生灵平等。这是得道高僧或者说是佛家大师的修为,世俗之人做不到。这种文化有什么问题吗?我去寺庙感受一下博大精深的佛教文化,净化一下自己的灵魂,就一定要皈依佛门吗?”
何书记被我的一席话给镇住了,说不出话来。愣了好半天,他才开口道:“妈的,你真是个人才!以后我渴醉酒谁都不扶了,就扶(服)你!好了,不跟你瞎扯淡了,咱说点正经事。段党委明确指示我们党支部要优先在无党员工区和安全生产的一线发展党员,工长是重点培养对象。你平时工作的表现还是不错的嘛,你先写份入党申请书给我,让我好好培养培养你。”
这有点出乎我的意料。这要是搁往常,听完我的大道理,他指定会暴跳如雷,对我咆哮起来。
我站起身推开窗户,抬头向天空瞅了瞅,自言自语道:“噫,今天太阳没从西边出来嘛!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何书记不满地瞪我一眼:“难道你盼着太阳从西边出来吗?少废话,你抓紧时间把申请书写好,明天交给我!另外,前几天买技术员来北村沟站时给你说的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故意装糊涂地反问:“买东方给我说的事有很多,你指的哪件事?”
何书记认真地说:“就是让你去相亲的事呗。王书记认定只你才有资格当他们家的女婿,就托买技术员给你捎话,同时也想让我给你和她家闺女说合说合。王书记家的两个千金都挺不错的,都是做媳妇的好材料,听说有好几个小伙子正在狂追她们姐俩呢。姐妹俩我见过,真的很出色。只是比你岁数大点,也就大两岁多点,约等于大三岁吧。正合了‘女大三,抱金砖’那句老话,真是天造地设的好姻缘,你不要错过哦!我个人觉得老大王小雨和你更般配些,个人意见,仅供参考。”
我说呢,他今天脾气怎么这样反常呢!
这些日子,我对买东方的建议有过思考,打心底里认为他说得很有道理。不为别的,只为早日脱离出失去珍珍的痛苦,我也必须做点什么来治疗失恋的创伤。这也算是瞌睡遇到枕头,需要什么,它来什么。
山上那尊佛不是也劝我吗:不要和往事过不去,因为它已经过去了;不要和现在过不去,因为你还要过下去。
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咱还得挺胸抬头继续往前走不是?
我打电话给买东方:“你让人约好王小雨,我明天到西坡站去见见她。”
买东方高兴地说:“诶,这就对了嘛!你要想去相亲的话,不用约,明天你只管去,西坡站就她一个女站务员,好认。祝你相亲成功!”
西坡站是梅芗电务段和梅芗车务段管辖内的最南端,都称它是自己单位的南大门。这是一个只有三股道的五等小站,只有一趟普速旅客列车在这个小站停靠,每天也没几个旅客上下车,非常冷清。
前两年我参加电气集中设备工程验收时到过这个小站,对它还有点印象。西坡站四周都是大山,只有车站不大点的地方平坦些,整个车站只有一排一层的站房,五间房子,分别是站长室、车站运转室、售票房、信号机械室、信号工区办公用房,没有旅客候车厅、进站检票口、出站口之类的设施。在车站的对面是一排铁路职工宿舍,宿舍的后面是一条小河沟,小河沟紧靠着一面悬崖峭壁。
我们电务段在该站设了一个信号工区,定编三个人。车务段在该车站放了五个人:一个站长、三个值班员、一个站务员。其它单位没有在该站设立工区或班组,全站区齐装满员时,就八名铁路员工。
十三点十一分,我从北村沟站上了普客,十七点零二分到西坡站,耗时近四个小时。
列车进站时,我透过车窗看见站台上有两个穿铁路制服的工作人员,一个是拿小旗子的男值班员。另一个是个女站务员,笔直地站在站台上,向列车行注目礼。这女职工应该就是我要相亲的对象——王小雨了。
下车后,我径直向王小雨走了过去。
这个叫王小雨的女孩,人高马大的,身体健壮丰满,目测有170公分左右高。走近看,她面色虽黝黑但光滑细腻,模样还算周正。一头乌黑的短发,被山风吹得有些凌乱,她一面理着头发,一面笑眯眯看着迎面走来的我。
像是认识我似的,王小雨主动伸出手说道:“欢迎杨工长莅临我站检查指导工作!”
我轻轻握了握她的手,笑道:“你认错人了,我不叫杨工长,我叫杨德江!”
王小雨嘿嘿笑起来:“没想到,你这个文化人还挺幽默的嘛!不过,你今天好像比以前瘦了好多,还胡子拉碴的,脸上写满了沧桑,更有男人味了。我喜欢!走,到我的办公室,哦,准确说是售票房,咱们好好聊聊!”
到了售票房,王小雨给我倒了一杯开水,开心地说:“你说怎么那么巧啊,昨晚在梦里才梦见你,今天你就来了。”
我诧异地问:“你以前见过我?你确定在梦中梦见的是我?”
王小雨回答道:“去年,我妈把我和我妹专门叫到电务段,给我们姐俩指认过你,那是我见过你的第一面,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我“哦”了一声,算是明白了。
王小雨继续说:“那个时候,我妈就打算让我们姐俩和你相亲哩,看我们姐俩哪个能相中你。但后来一打听,你在北村沟正在和白素珍热恋,就没敢提这事儿。自从见了你一面,我就忘不了了。你说怪不怪?”
她说话时,眼睛直勾勾地地看着我,没有少女应有的羞怯样子。无论是她丰满的体型,还是说话的神态,都散发着成熟少妇的气场。
她也不管我接不接话茬,就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老天真是有眼,到底还是把你等来了,没有让我白等你一年。这是不是老话说的缘分呀?”
我笑道:“你等我一年,时间的确有点长,好辛苦吧,让你受累了啊!”
王小雨说:“可不是咋的,我度日如年,滋味不好受啊!这个你也不知道。这一年,几乎每个月我都要到你们北村沟站看你一回,这个你还是不知道。当我知道谢志美抢走白大美女的消息时,我高兴得好几晚上没睡好觉,这个你就更不知道了。”
听她提到白素珍,我有点不悦,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见我没吭声,她笑嘻嘻地解释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就是一个粗人,没文化,心直口快,口无遮拦,请你莫怪!你这个中专生不会和我这个初中生一般见识吧,嘻嘻。”
我很快调整心态和脸色,半开玩笑地说道:“没关系的啦,事情都过去了。事实上,我们应该感谢谢站长,是他成就了我们俩的第一次握手。”
王小雨拍了我一下肩膀:“还是你们文化人说话有水平!《第一次握手》小说我也看过,故事很感人。”
我纠正道:“是《第二次握手》!”
小说《第二次握手》是文革结束后,中国第一部描绘周总理和知识分子光辉形像的文学作品,同时也大胆讲述了纯真爱情的故事,一出版就受到广泛关注,特别是青年人。
王小雨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瞧我这记性,怎么就记成是《第一次握手》了呢。当时我还在上初中,《第二次握手》看的还是手抄本哩!”
我笑着说:“文化大革命搞极左路线,把爱情与黄色淫荡划等号,那是不能公开讲的,更不能写在书里公开发表的。那时候的文学作品和电影都没有爱情的内容,好像中国人都是清教徒,个个清心寡欲,不食人间烟火,好像每个人都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所以,一些讲述爱情的文学作品都以手抄本的形式在民间传播,除了这个《第二次握手》有点名气外,好像还有一个名叫《少女之心》的手抄本,在中学生中传播得很广泛。”
王小雨接过话茬:“对对对,这个《少女之心》手抄本我也看过,躲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看,看得我脸发烧心直跳,好多细节的描写太他妈的直白太露骨了。哦,不好意思,说粗话了。这个手抄本你也看过了吗?”
我手一摊,回道:“非常遗憾,我只听说过,没看过。”
王小雨不相信地看着我:“不会吧?过去那么流行的一本爱情小说你居然没看过?”
我坚定地说道:“没看过,骗你是小狗!”
王小雨像是很失落地叹息道:“太可惜了,你居然没看过!难怪有人说你男女之事嘛都不懂哩!”
我疑惑地说:“你好像对我很了解似的?”
王小雨说:“那当然啦,谁叫我喜欢你呢!杨德江,男,1963年11月11日出生,祖籍湖南,原户籍所在地湖北紫薇市铁路家属院,中专文化程度,现供职于梅芗电务段,任北村沟信号工区工长。身高173CM,体重63公斤。血型A。”
我逗她道:“这有点不公平,你都这么了解我,可我还一点都不了解你。”
王小雨咯咯大笑了起来,笑完后说:“这还不容易,你想了解我什么,我都会如实地告诉你,让你看,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你想怎么了解就怎么了解,千万别客气!我不怕你了解,就怕你不想了解。”
王小雨说这些话时,眼睛同时还放射出异样的光来,让我不敢与她对视。她如此大大咧咧快人快语的,真没把我当外人啊。我就纳闷了,她和我很熟吗?
“真奇怪,一提手抄本的事,我怎么浑身就燥热起来了哩?不行,我得把外套脱了。”说着说着,她就当着我的面,利索地把铁路制服脱了下来,上半身只剩下一件白色的衬衣,一对浑圆高耸的乳房轮廓突显在我眼前,让我看得有些发呆。
她笑盈盈地问:“你开始观察了解我了吗?”
我眼睛离开她的胸部,升到她眼睛位置,定格住,狠狠地咽了一下口水,说道:“你还是把外套穿上吧!”
“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配合她的笑声,高耸的乳房上下左右剧烈颤抖起来,我的心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剧烈颤抖起来。
好不容易止住笑,王小雨双手搭在我肩头,盯着我说:“你这人真逗!是我的身体不好看吗?”
我像是个害羞的小姑娘,连连说:“好看好看真好看。”
她松开我的肩头说:“不能乱看女孩子的身体哦!嘻嘻。好了,不逗你了。初次见面,今天就相互简单了解这么多,等你和我妹相完亲后,如果我还能和你再见面,咱们再接着深入相互了解吧。”
我不解地问:“你说什么?我还要去和你妹相亲呀,我又不是皇帝选妃子,咱不能干这种不道德的事儿!”
王小雨说:“又不是让你娶两个女人做媳妇,只是让你在两个人中挑选一个,你更喜欢哪个,哪个更适合你。这也是我们姐俩的约定,要公平竞争嘛。你必须去!”
这世界真奇妙,如此奇葩的事咋让我摊上了哩!
“今天时间不早了,回你们北村沟的普客快要进站了,今天就不留你吃晚饭了,下次来提前说一声,我好准备准备。我做饭可好吃了,保证你吃一次还想下一次。我替你约好和我妹相亲的日子和地点,你尽管去。工务段线路技术室只有我妹一个女干部,去了就能找到她。”
我大脑懵懵地上了列车,直到列车驶过了三四个站,眼前还不断晃着王小雨那对浑圆高耸的乳房,晃得我脑仁发胀。我盘腿坐在座位上,轻闭双眼,双手合十,嘴里轻声念叨:阿弥陀佛……。想努力让眼前漂浮的景象快点消失。
对面坐着的一位大妈见我像是在念经,对我说:“小伙子,你年纪轻轻的,也信佛吗?”
我笑笑,回道:“其实,我也不清楚自己道底是不是在信佛,呵呵。”
大妈问:“我看你刚才念阿弥陀佛的样子,很有佛缘的样子。敢问,小师傅常在哪座寺庙拜佛?”
我说:“其实,我也没拜过什么佛,我只是常去北村沟独一寺找无常大师讨教问题。”
大妈说:“听我们村的人讲,这个独一寺名气大的很呐,庙里的那个老和尚算命可准可准。”
我说:“老和尚还会算命呢?我咋不知道哩!”
大妈说:“前几年,我们村一个六十多岁老汉得了绝症,医生都说他活不过三个月。后来老汉跑到独一寺烧了三柱香,找老和尚算了一卦,回来后精神立马旺旺的,今年七十了,还活得好好的。你说神不神?”
我说:“是够神的,回头我也找他算一卦,治治我头疼的毛病。”
生活就是这样,你永远不会知道未来的日子,老天爷给你带来的是惊喜还是惊吓。你也不会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会先来。
这个王小雨虽然没有珍珍漂亮,但很耐看,很有女人味。她像一颗熟透的大红香蕉苹果,散发着香甜的气味,强烈地诱惑着我一步一步走近她。她像是一个成熟的少妇,身上有一种母性的光芒,让我感受到了家的温馨。她像一条健硕的鱼,在溪流中时隐时现,漂浮不定,让我生出莫名的梦一样的幻觉。这是老天爷在给我一个惊吓之后,给我的一个惊喜吗?
我自作聪明地认为,王小雨让我去和王小雪相亲是在考验我,所以,我就没打算去赴王小雨给定的约会。
一边和王小雨相亲,一边又和王小雪相亲,那我成什么人了?这种吃着锅里看着碗里的事,咱坚决不能干!再说如果当王家女婿,咱也要当大女婿呀,是不是呀?
所以,在约定相亲的前一天,我给王小雨打电话:“王小雨,我决定不去和王小雪相亲,我就相中你了。”
王小雨在电话里大声笑起来:“你这么说,我很开心!就冲你这句话,以后你不想跟我处对象,我都不怨恨你。但你必须得去和王小雪见一面,这是给她一个交待,也是给我妈一个交待,懂不?”
我小心翼翼地问:“你不是在考验我吧?”
王小雨又大笑起来:“你们文化人脑子就是复杂,我王小雨可没那么多弯弯绕。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踏踏实实地去相亲。我等你的好消息!”
当我正在盘算选择哪一天到梅芗工务段和王小雪见面的时候,接到了电务段举办工长培训班的通知。正好,我参加完培训班后,公私兼顾,顺便把相亲的私事也一起办了。
在培训班开班的前一天,我穿着蓝灰色的工作服,把前两天工区换下的两台损坏的继电器装进工具包,跳上了开往梅芗站的列车。
一个编着两条小辫子笑模笑样的漂亮小列车员拿着我的工作证,看一下工作证上的照片,再扫我一眼,如此反复三次,才开口问道:“大叔,这是你的工作证吗?”
大叔?我有这么老吗?
我不满地对小列车员说:“小妹妹,我不是大叔,是大哥!”
漂亮小列车员说:“好,不是大叔,是大哥。大哥,请问这是你的工作证吗?”
我说:“是呀,有问题吗?”
漂亮小列车员说:“工作证上的照片不像你本人啊。”
我说:“哦,小姑娘,照片是大哥年轻时照的,年轻时生活困难,天天吃糠咽野菜的,营养不良,瘦得跟孙悟空似的,见笑了。”
漂亮小列车员说:“不不不,正好相反,照片上的人年轻英俊,你本人长得跟孙悟空似的,和工作证上的照片不是同一个人。你老实交待,这工作证是偷的还是捡的?”
我故意逗她道:“你猜!”
漂亮小列车员说:“那不好意思了,我要没收你的工作证。请你跟我来,补张票!”
我继续逗她说:“那我也不好意思了,我没钱。要不你先借我点钱,等你下趟乘路过北村沟站时,我还你。”
我这句话把她逗笑了,她说:“见过耍赖的,没见过你这样耍赖的。”
我一本正经地说:“我要严肃地批评你,小姑娘,不能随便给人扣帽子,污人清白哦。我乃堂堂正正的梅芗电务段北村沟信号工区工长,夜以继日地为中国铁道电务事业操劳,累得人都长变了形,这是很正常的事嘛,没什么大惊小怪的。照片是我风华正茂时照的,那时的我人见人爱的。现在不行喽,老喽,变丑了,不受人待见喽。”
漂亮小列车员说:“听你这样说,你好像是咱铁路上的职工。”
我说:“你的判断是正确的,我是正宗的铁路工人,如假包换。你瞧瞧我这工具包里的物件,这是我们电务设备上的一个很关键的东西,它叫信号继电器。”
漂亮小列车员问:“你说你是北村沟站的,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刘立刚的人?”
我好奇地反问:“这个刘立刚是你什么人?”
漂亮小列车员说:“他是我初中的同学,听说他接他爸的班后,分配在北村沟站上班。”
我得意地说:“你算是问对人了。我是他师傅,他是我徒弟。”
漂亮小列车员惊奇地说:“这么巧啊,我第一趟乘就碰到了同学刘立刚的师傅你了。”
我盯着她手里的我的工作证说:“工作证能还给我不?”
漂亮小列车员把工作证递给我说:“给,请收好!”
接过工作证,我说:“刘立刚是个好孩子,是我的好徒弟,有空来北村沟找他玩。我代表北村沟信号工区欢迎你!”
漂亮小列车员说:“好的,有空一定去。我还要继续查票,就不打扰你了。”
看着漂亮小列车员认真工作的样子,我忽然觉得她和刘立刚挺相配的,这姑娘看着挺喜兴的,很招人喜欢,不知道我这个小徒弟有没有这个福气。
在列车运行的途中,我脑海里不断浮现出王小雨和王书记的模样来。我使劲将母女俩进行对照,发现王小雨长得有点像王书记,但比王书记的面相更生动一些,更有朝气一些。王小雨的性格活泼可爱,直言快语,大大咧咧,性格却与其母大相径庭。不知道双胞胎妹妹王小雪和王小雨有几分相像,真让我好奇。
在电务段参加完为期三天的工长培训班后,我先到设在电务段机关大院里的信号检修所更换了两台继电器,然后就大步流星向梅芗工务段走去。
来到梅芗工务段线路技术室,发现屋里面只有一个瘦小戴眼镜的女孩子正在画图纸,没有其他人。见我进来,她抬起头,扶了一下眼镜,秀声秀气地问:“请问你找谁?有什么事吗?”
我说:“我找王小雪。”
女孩子说:“我就是王小雪!”
我疑惑地说:“就是那个王小雨的妹妹王小雪?”
女孩子回答:“是呀,没错的呀!”
她仔细端详了我一会儿说:“你是杨德江吧?你穿成这个样子,我快认不出来你了。”
我答道:“在下正是杨德江,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
王小雪站起来,又扶了扶眼镜,从上到下打量了我一番,说道:“我是要指教指教你。你看看你,穿一身灰不啦叽的脏工作服,挎一个破工具包,还黄皮寡瘦胡子拉碴的,什么形象嘛?知道的,说你是来相亲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要饭的哩!你是来相亲还是来逛大街?你是故意整成这个颓废邋遢样来埋汰我,还是经受不住失恋的打击自甘堕落、自暴自弃、自毁前程呢?原来那个干净整洁、风度翩翩、阳光明亮、积极向上的杨德江哪儿去了呢?”
我面前的王小雪个头可能高不过一米六,还瘦巴巴的,长着一副尖酸面孔,冷冰冰的,胸部平坦如飞机场,没有一点女人味,和王小雨完全是两个模子里倒出来的嘛。
听她数落完,我咽了口吐沫,努力不让自己把脾气发出来,我再次发问:“你确定是王小雨的妹妹王小雪?”
王小雪有点不耐烦地说:“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我不是王小雪,难道你是呀!”
我努力堆出一丝笑容,一语双关地说道:“你怎么一点也不像你姐呢?”
王小雪没理会我的话,继续指教我:“相亲最起码的礼节就是要穿戴干净整洁,这是对对方的尊重,懂不懂?这能体现一个人的教养素质,知道不?刚相亲就这么随便不讲究,结婚后,家还不乱得像狗窝猪圈啊!你走吧,把自己收拾利索后再来。”
我“扑哧”一下笑出了声,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马上回去整改。”
王小雪不满地瞪了我一眼:“请严肃点,不要嬉皮笑脸!所谓细节决定成败,就是说我们做任何事,在任何时候都要注重细节,决不可掉以轻心。咱铁路人必须要当这方面的模范,否则就会翻车掉道,犯大错,后悔都没用。你看你今天来相亲就没有注重细节……”
我忍不住打断道:“不是不注重细节,是不拘小节,两码事儿,两码事儿啊。”
“你犯错了,态度要诚恳点,要虚心接受别人的批评教育。犯错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改正错误的态度,改了就是好同志嘛!”
额滴个娘啊!这是相对象还是相老师啊?
我装出一副谦卑的样子说:“王老师,今天听君一席话,真乃胜读十年书啊。我回去后,一定认真领会您的指示精神,痛改前非,重新做人,您就等我的好消息吧!告辞,不用送,撒优娜娜!回见您呐!”
回到工区,我立马给王小雨打电话:“报告你一个好消息,今天会见了你胞妹,我没相中她,请你务必转告她,说我配不上她,让她别再等我了,抓紧时间另择夫婿吧!”
王小雨大笑道:“行了,别拽酸文了。我已料到会是这个结果,早就劝她不要和我竞争,她偏不听。那我问你,你相中我了吗?”
我反问道:“你说呢?”
王小雨说:“我说什么?我怎么知道你脑袋瓜子里是怎么想的?给个痛快话,没相中我就直说,我不会生气。”
真是个急脾气直脾气!我不再逗她,直说道:“我们先交往交往吧!”
王小雨开心地说:“好,痛快!下个星期天你来我这儿,我给你做好吃的,再喝点小酒庆贺一下。”
放下电话,我如释重负般地出了一口长气。这些日子感觉像是在做梦,有点不真实。我使劲晃了一下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下。看看时间不早了,我摸出钥匙打开宿舍门,连忙用珍珍送我的小镜子照了照,才发现自己真的是“黄皮寡瘦胡子拉碴的”。我轻轻放下镜子,慢慢踱出宿舍,打算先洗洗头,再做点饭填填肚子。走到水缸边时,才发现里面没有水,再看看做饭的铁炉子,早已没了热气。我叹了口气,唉,这日子过得有点恓惶啊!
我走到刘立刚宿舍门口,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应。这小伙子只定是在珍美饭馆帮厨,连我的饭也不做了。
我进珍美饭馆时,看到萍娃正在削土豆皮。我问她:“刘立刚在吗?”
见是我,萍娃放下手上的东西,站起身,笑了笑,露出好看的小米牙:“好久不见你来咯,你最近在忙啥子?”
我又问了一遍刘立刚,她回答:“他没在这儿,我也不晓得他跑到哪里去咯。”
我说:“算了,先不管球他。给我整点饭吃,我饿了。”
听到我俩说话,米大厨探出头来说:“喔,是萍娃哥哥来了,想吃啥子菜?”
我刚说出麻婆豆腐几个字,眼角的余光就看见珍珍挽着谢志美的胳膊有说有笑,正向饭馆走来。我赶紧改口说道:“算了,我有点事,今天就不吃了,改天再来吧。我走了。”
萍娃看我要走,赶紧说:“大哥哥你先去忙,过会儿我给你送过去。”
见他们俩人快要进饭馆来了,我顾不上再和萍娃说什么了,急忙从厨房后门溜了出去。出了饭馆,走在回工区的路上,我突然觉得我不应该以这种方式溜出饭馆,太有失尊严了,应该堂堂正正地从饭馆大门昂头挺胸目不斜视地走出去。
回到工区,我提上桶到就近的闵师傅家打了一桶水,胡乱洗了洗头脸,打开电视胡乱选了一个频道胡乱看了起来。
正看着,萍娃端着长方形铝饭盒进了工区。她放下饭盒,打开盒盖,把筷子递到我手中说:“麻婆豆腐里我特意多加了点葱姜蒜木耳和肉沫,香得很喔!你自己吃,我就不陪你咯,我还要回去干活,今天客人多。二天清闲点再过来陪你耍嘛。”
闻到了饭菜的香味,我口水直翻腾。我盯着萍娃说:“还是我小妹妹心疼我啊!”
萍娃笑了笑,低下头轻声说:“那是我该做的,大哥哥莫要嫌我做的饭菜不好吃喔!”说完,转身跑了出去。
将近半夜时分,刘立刚回来了。
我问:“你野到哪儿去了,这么晚才回来?今天是你值班,你知道不?”
刘立刚回道:“报告师傅,徒儿跟列车员说话,上列车多坐了几站地。”
我说:“列车员?女列车员吧!”
刘立刚得意地说:“师傅圣明!今天在站台上碰到一个女同学,她是黄北客运段的列车员,我们聊了几句,非常投机,不知不觉我就上了车。”
我说:“一定是个漂亮的女同学吧?”
刘立刚嘿嘿一笑说:“反正我看着非常顺眼,关键是我们能说到一起去。”
我核实道:“是不是编着两条小辫子的小姑娘?”
刘立刚惊奇地说:“师傅你认识她?”
我说:“我见过她一面,是个不错的小姑娘。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可以谈恋爱了。加油!”
刘立刚双手一抱拳:“得令!谢师傅恩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