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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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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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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沟小站上的栀子花》连载

第四十六章 专运

在人类像蚂蚁一样没头没脑地胡乱忙碌的时候,地球又围绕太阳公公转了一大圈。

继铁路“5.20”特大事故之后没多久,北方这个产煤大省的小煤矿像是受传染似的,在不到一年的时间,接连发生好几起瓦斯爆炸事故,死伤总人数远超铁路“5.20”特大事故伤亡人数,这引起了党中央和国务院的高度重视,责成发生煤矿事故的省委省政府采取有效措施,坚决遏制煤矿事故高发的势头。省委省政府没有像铁道部那样在煤矿企业开展安全大检查大反思活动,而是当机立断清理清查小煤矿小煤窑,对不符合安全生产条件的小煤矿小煤窑进行了关停并转。大批小煤矿小煤窑关停后,往北村沟站煤炭转运站送煤的大货车突然就蒸发不见了踪影。而在公路两旁烧焦炭的小土窑,因危害道路交通安全被公路管理部门给取缔了。

北村沟站终于迎来了久违的蓝天白云和清新的空气。

为了检查煤炭大省清理整顿小煤矿小煤窑效果,中央一号首长决定乘坐专列西巡出访视察。

每当有中央首长乘坐专列出访时,铁路上上下下就自动进入一级警戒状态,将专列运输视为专特运,上至铁道部部长、铁路局局长,下至基层站段干部职工都要在专列经过的线路站区立岗守候,一路护送其安全到达目的地。

得到中央首长即将出访的消息后,铁道部做出了一项决定,在全路开展一次美容活动,将铁路沿线破旧的房屋全部刷一遍涂料,将铁路线上的附属设备再刷一遍油漆,将铁路线上线下生长的杂草灌木全部清理掉。为了确保此项活动取得成效,铁道部101号领导撂下狠话:谁不刷漆,我刷谁!谁不拔草,我拔谁!

正值烈日炎炎的七月份,日头照耀下的铁路钢轨烫得可以煎熟鸡蛋,整个道床散发着灼人的热力线,别说是干体力活儿,就是在路基上空手行走也会把人烤出一身大汗,时间稍长必定中暑无疑。为了防止职工中暑,我把日常维修任务都安排在早晚没太阳的时间段,太阳出来时,我们就在工区办公室开展安全大检查大反思活动。正当我们有条不紊开展各项工作时,突然接到了电务段关于开展铁路美容的活动通知。通知说这项任务是当前头等重要的政治任务,任务重,时间紧,要发扬连续作战不怕牺牲的作风,克难攻坚,坚决完成上级交给的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原本灰色的房屋一律要刷成米黄色,还好这是房建部门的事,不用我们其他站段的职工劳心劳力,电务段的任务就是把室外股道两旁的电务设备按照原有的颜色再刷一次,那怕是才刷的也要再刷。这是典型的劳民伤财,瞎折腾!然而当官的怕头上乌纱帽被摘,只得装糊涂强行将任务往下摊派,反正钱不是他自己出,力也不用他自己出,他们只需要动动嘴就行。我们领工区的何领工大概是只动嘴不动手的最小的芝麻官了,每天他背着手戴着草帽在我们刷油漆的现场转一转,看有什么不顺他眼的地方,他就动动嘴或批评一句,或做做指导,以示他比职工高明一点。

闵师傅实在看不过去了,停下手中的活儿对他说:“何公平,你除了动嘴外,就不能动动手帮我们刷两刷子?”

何领工像是被人踩了尾巴似的大怒起来:“闵晓宁,我的名字是你叫的吗?”

闵师傅把手中的刷子往道碴上一掼,朝何领工怒目相对:“你的名字不是让人叫的,难道是让人骂的吗?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叫你,何领导?何大人?何皇上?”

何领工用鼻孔哼了一声,没答理闵师傅的挑衅,转身离开了干活现场,朝他自己的办公室方向走去。

闵师傅朝他离去的背影吐了口痰:“呸,什么嘛东西,官不大架子不小!老子培养的是嘛徒弟啊!”

哦,原来何公平是闵师傅的徒弟啊。

我疑惑地看着闵师傅,闵师傅余怒未消地说:“介狗日的真不是东西,往后你们千万别说他是我的徒弟,我丢不起介脸!”

何公平自从当上领工员后,在我们普通职工前面架子就越来越大了起来。一些老职工直呼其名,他装没听见。跟他岁数差不多或比他小的职工要是胆敢叫他的大名,那是要给脸子瞧的。他这样的表现,除了他自身没素质的内因外,还有大环境影响的外因。

在我们铁路这个政企不分的行业中,管理人员就像政府官员一样是有级别的,铁路局是市厅级单位,铁路分局是县处级单位,站段是镇科级单位,因此,少数管理人员有意无意把自己当成了官员,甚至官老爷。他们到下属单位检查指导工作,下属单位必须车接车送,前呼后拥,把他们当作神仙敬着供着。对他们指出的问题,下属只能虚心接受,不能提出异议。如果真有不知趣的家伙要发表不同看法,那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领工员其实是个没有级别的一般干部,可没想到何公平把它看得很高大上。你尊称他为何领工,他会有点好脸色,反之,那驴脸拉得甭提有多难看了。这样没素质的人,着实让人不敢恭维。自从王小雨和我分手后,何领工对我的态度就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恢复了从前的一符嘴脸。所以,除了工作上的来往外,我很少跟何领工打交道。当然,他也一样。在我边辛勤工作,边辛苦照顾珍珍,最需要上级领导关心关怀的时候,做为我的直接领导,他从来就没过问或关心一下我,像是不知道似的。我心里清楚,我从来也没关心过他,他不来关心我,我也没啥好说的,不是吗?

自从我把珍珍从铁路沿线给背回来后,她就形影不离地跟着我,即使我上班她也跟着,像跟屁虫似的。她不跟着我,我也要把她带在身边,我怕她再生别的意外。工区老少爷们儿对此都表示理解,谁也不说什么闲话,闵师傅还开心地建议:“杨工长,你干脆请求电务段领导把珍珍调我们电务段工作得了。”

每当我们要到室外干活儿时,我特意把萍娃找来陪珍珍说话,让她俩在工区帮我们烧开水,沏上一大壶苶水,再放凉,等我们回来喝。

等到开始拔草时,正赶上丁大姐来工区包保。得知丁大姐要来的消息后,我安排萍娃一大早去镇子上采购食材,准备中午在小饭店宴请丁大姐和工区全体工友们。

丁大姐没有再穿皮鞋,而是换了双我们信号工的绝缘鞋,这是电务段为每位干部专门发放的,方便他们下现场跟班作业穿。一进工区,丁大姐看见珍珍也在,高兴地拉着珍珍的手,嘘寒问暖,拉起了家常,姐妹俩亲热得不得了。

听说我们要去拔草,珍珍兴奋起来,非要跟着一起去不可。我怕她在股道上出事,没答应。这下惹得她不高兴了,嘴巴噘着不理我。丁大姐赶忙说:“这样吧,你们先去拔草,我和珍珍在工区烧开水,把苶泡好后再给你们送去。放心吧,有我陪着,不会有什么问题。”

拔草的人除了我们电务工区的人外,还有工务工区的弟兄们。拔草拔到十点半左右,丁大姐头戴大草帽,手提大铝壶,珍珍一手拎两个大茶杯,一手撑把小阳伞,一起出现在我们的眼前。

丁大姐招呼大家:“师傅们,请大家到树荫下休息一会儿,喝点加了盐的茶水!”看到两个大美女出现在眼前,大家一齐放下手中的杂草围到了铁路旁山坡上一棵大树下。

她俩给在场的人逐一倒上一杯茶水,大伙儿边喝边高声称赞:“谢谢啦,白护士,你今天真漂亮!”

我笑着回应:“什么叫今天漂亮,我们家珍珍哪天不漂亮,啊?”

工务工区程仁友工长说:“对,天天都好看,白护士就是俺们北村沟的女神,对不对兄弟们?”

大家一齐高喊:“女神,女神,女神!”

珍珍被这场面感染了,兴致很高,精神状态和常人别无二致,她开心地说:“谢谢大家的夸奖,我想唱支我们家乡的民歌《黄土高坡》慰问慰问大家,给大家解解乏,大家想不想听呀?”

“想听!”大家热烈地鼓起了掌。

珍珍高亢优美的唱腔仿佛刮来了一股凉爽的西北风,让大家暂时忘记了酷热。《黄土高坡》歌声一停,程工长就提议:“白护士和杨工长一起为我们表演一段《夫妻双双把家还》,好不好?”

我笑着说:“好,难得我们家珍珍这样开心,我就和珍珍为大家伙儿表演表演。”

我唱着唱着,忽然发现观众队伍里多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岁数大一点的老师傅有点眼熟。表演结束时,老师傅走到我跟前称赞道:“帅哥靓女,歌唱得不错嘛!”

他一开口说话,我突然就认出他来了,惊奇地问:“杨局长,您怎么来啦?”

杨局长笑着反问我:“我怎么不能来呢?”

我先向珍珍介绍杨局长:“这是铁路局的杨局长。”然后又向杨局长介绍珍珍:“这是我女朋友珍珍,北村沟站保健站的护士。”

珍珍高兴地对杨局长说:“局长叔叔,我想起来了,您让江江带的回锅肉真好吃,我还想吃!”

杨局长听罢,开怀大笑起来:“好啊,让江江带你到铁路局,我请你们俩吃,管够!”

这时,大家都围了上来纷纷和杨局长握手。

握完手后,杨局长对大家说:“之前,我在北村沟站走了一遍,看到站区办公用房已经粉刷一新,铁路两旁设备也刚刷上新油漆,铁路线上线下的杂草灌木也被清理的差不多了,整个站区十分整洁整齐美观,完全符合美容活动的标准,取得了阶段性成果。广大干部职工战酷暑流大汗,认真贯彻铁道部指示精神,基本完成了上级交给我们的任务,我代表铁路局和我本人向你们表示衷心的感谢和崇高的敬意!我要向你们道一声,同志们辛苦啦!这次来,一是看望大家,二是给大家送清凉,表达一下组织的关怀,三是今天有专列即将从北村沟站通过,我们要按照要求立岗进行迎送,确保专列安全顺利地通过本站。”说到这儿,杨局长向他跟前秘书模样的年轻人说:“小侯,你把我们车上带来的西瓜和饮料给大家发一发!吃完西瓜,请大伙儿十一点半前到达指定地点站岗,大家一定要戴好草帽,着装整齐,拿出咱铁路工人的气势来,以最好的精神状态接受中央首长的检阅!”

闵师傅对杨局长说:“局长,您一点都不像个当大官的,太平易近人了!真让我们职工群众感动!如果我们何公平领工员和您站在一起,大家都会认为我们何领工是局长,您信不信?”

杨局长好奇地问道:“噢,你们何领工架子有多大?”

闵师傅说:“他就是典型的官不大架子大,本事不大脾气大。你要是不信,我们可以做个试验,验证一下。”

杨局长问:“怎么个验证法儿?”

闵师傅说:“从外表看,还真看不出来您是个大领导,反倒像是我们普通职工。您就假装是我们工区新调来的老职工,到何领工办公室去报到,您只要叫他的名字,他准会不答理您,说不定还会赏您两句难听的话。”

杨局长看了看手表,说:“现在还有点时间,我就去试试吧,但我来北村沟站的事你们要保密哦!”

大家一齐答应道:“请首长同志放心,我们决不外传!”

杨局长再次叮嘱道:“大家休息好后,务必准时到指定地点站岗。等做完试验后,我也会准时到达北头预告信号机,小杨工长,你就跟我站一个地方。小侯,你和工务的程工长到南头预告信号机。”

十一点一刻,杨局长来到北头预告信号机,此时,他脸上挂满了汗珠子,神情有些不悦,一定是让那个有眼无珠的何领工给气着了。我听见他嘴里嘟囔了一句:“这样的干部也不知道是怎么提拔上来的,素质太差了!”说完,他走到我跟前,帮我整理了一下工作服,正了正草帽。然后开口说道:“真是个帅小伙儿,要是在部队,准是个好兵!我二十年前在中央8341部队当兵时,给现在的中央一号首长站过岗,今天又能为他老人家站岗,这是我的光荣,是你的光荣,也是我们铁路员工的光荣!”说罢,他立定站好,我学着他的样儿,也站出了一个标准的军姿。

中午的日头更加火辣,股道上氤氲的热力线持续烘烤着我俩,汗水止不住地往皮肤外涌,浸湿了衣服。时间一分一秒地在流逝,杨局长一动不动地站立着,任凭脸上的汗水往下流淌。终于熬到了十一点半,专列准时开进了北村沟站。当专列经过北头预告信号机时,我好像看见车窗内有人在向我俩挥手致意。此刻,一种神圣的荣誉感在我的心底里升腾,泪水和着汗水模糊了我的视线。当专列渐行渐远后,杨局长身体开始晃动,晃动了两下,身体向我这一侧倒过来,我伸手扶住他,他已呈半晕半醒状态。我想把他抱到阴凉点地方休息一下,可一看周围,全是光秃秃的,连棵小草都没有。我打开一支十滴水给他喂下去,然后背起他向工区疾走。

珍珍、丁大姐、李大夫、局长司机和工友们在工区闲聊,看到我背回来了一个伤病员,大家七手八脚地帮我把杨局长抬放在我的床上,李大夫给他灌了两杯盐开水,同时,珍珍用湿毛巾不断给他身体进行物理降温。忙活了一通,杨局长清醒了许多,大家也松了口气。过了一会儿,杨局长的秘书小侯也从现场赶了回来。

杨局长一清醒,人立马就精神起来了,他笑着说:“我刚才好像见到了马克思,马克思不想收我这个小老头,把我赶了回来。我老杨谢谢大家了!往后大家到中州,一定要去铁路局找我,我请大家吃回锅肉!”

闵师傅说:“杨局长,今天的头功应该归我们小杨工长,其次是白护士,我们可不敢贪天之功。他们小两口还在珍珍饭店预定了一桌酒席,请您移驾前往就餐,与民同乐!”

杨局长愉快地说:“好,今天圆满地完成了专运任务,我又获得了第二次生命,怎么说都应该庆贺一下,走,吃饭去!”

围坐在餐桌旁,杨局长和大家谈笑风生,他说:“我给大家讲一个小笑话,让大家乐呵乐呵。有一次,我拿了一张普快列车的硬座号,等我找到自己的座位时,座位上已经坐着一位中年男子,我告诉他这是我的座位时,他十分无礼地讥笑我不识数,说我连数都不识还敢出门坐火车。我耐心地请他出示他的车票,但他拿出车票只在我眼前晃了晃就收了起来。车厢里人非常多,没有多余的空座位,我只得站在他的旁边。当火车开出了半个小时后,列车员开始查验车票,当检查他的车票时,列车员说他座位号是对的,但坐错了车,坐反了方向。这时,中年男子十分懊悔地说,如果列车开动前让我看一下车票的话,也许能发现问题,也不至于坐错车,真是误大事啊!”听到这儿,大家笑了起来,都说那个中年男子“活该”。

杨局长接着说:“中年男子的事处理完后,列车员开始查验我的票。列车员是个小姑娘,她反复地翻看我的工作证和乘车证,反复地用工作证上的黑白照片和我本人对照,最后,她将票证还给了我,什么话也没说,等查完全车厢人的车票后,她把乘警找来,让我跟他们去餐车走一趟。在餐车坐定后,他们问我的工作证是在哪儿检的,我说不是检的,他们说那一定是偷的喽,我说不是偷的,是自己的,铁路局机关给我发的。乘警说你就编瞎话吧,你这种人我们见得多了,你还是老实交待吧,顽抗到底只会死路一条。我说我就是中州铁路局的杨光虎,中州铁路局机关只一个人叫杨光虎,杨光虎就是我。无论我怎么说,他们就是不相信,列车员小姑娘说堂堂一个大局长怎么会一个人坐硬座呢,打死我都不信。正在我无法证明我就是工作证上的我时,列车长进来了,她认出来了我,帮我洗清了‘罪名’”。

大家无拘无束地说着话,十分开心。其实,最开心的是我,因为我眼见珍珍精神状态越来越好,今天尤其正常,让我倍感欣慰。正在我暗自高兴时,刘立刚开口夸起我来:“杨局长,我们工长是个人才,不光技术高超,人品也是一级棒,您老人家能不能给提拔到铁路局机关去?比如给您老人家当个秘书或者保镖啥的。”

在场的其他人也跟着附和道:“就是就是,我们大家也是这么想的。”

杨局长哈哈大笑起来:“我跟小杨工长接触过一次,他给我的印象非常好,我也非常喜欢他,是个好小伙子!有时我在想,中州铁路局要是我老杨个人的该多好啊,那样的话,我就可以把小杨工长直接提拔到我身边,给我拎包。可是中州铁路局是公家的,如果想到铁路局机关工作,那必须按照干部选拔任用程序进行,不能哪一个人说了算。再说,小杨工长还年轻,在基层班组磨炼摔打也很重要啊!是金子在哪儿都能发光,是不是,小杨工长?”

我没回答局长的问话,而是用筷子点着众人笑道:“你们大家伙儿是不是烦我杨某人了,想趁这个机会把我拱走?我告诉你们,我们家珍珍在这儿待一天,我就在这儿陪她一天,我哪儿都不去,我烦死你们,哼!”

珍珍用筷子敲着碗也开心地说:“对,我们俩一起烦死你们!”

闵师傅打趣道:“我今儿才看明白,你杨工长就是典型的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主!”

杨局长开心地说:“小杨工长这样的爱法儿,我举双手赞成!对心爱的人不离不弃,对爱情忠贞不渝,很值得我们大家学习。我老杨以水代酒敬小杨一个!”说完就碰了一下我面前的水杯,喝干了自己杯中的白开水。

我也将杯中水一饮而尽。珍给杨局长和我的杯子里倒满开水。

我端起水杯站起来说道:“我提议,大家举杯一起敬局长,感谢局长在百忙之中亲临小站看望我们安全生产一线职工群众!”

大家站起来,将手中的水杯一起举到局长眼前,齐声说:“谢谢局长!”

杨局长也站起来说:“要说谢谢,我应该谢谢你们,是你们给了我第二次生命,让我过了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天,最平凡的你们给了我最多的感动!我老杨敬大家,一起干杯!”

这场特别的饭局在说说笑笑中结束了。临走,杨局长让秘书小侯悄悄拿了两百元钱给了萍娃。

杨局长汽车刚在我们视野里消失,刘段长的汽车就驶上了车站的站台。见到我,他急忙问道:“杨局长人呢?”

我向远处指了指:“他刚走一会儿。”

刘段长有些懊丧地说:“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小杨,局长为我们作什么指示了吗?”

我回答道:“局长好像没什么指示,就和我们一起吃了一餐饭,讲了一个他的故事。”

闵师傅在一旁插嘴说:“杨局长他老人家作指示了,还是非常非常重要的指示,杨工长你真是贵人好忘事,咋就忘记了呢?”

我挠了挠头,认真回忆着杨局长说的每一句话,好像真没作什么重要指示。在我发愣的时候,闵师傅对刘段长开口道:“报告段长大人,局长大人说,杨工长是个人才,要咱梅芗电务段领导好好培养,赶紧提拔重用,决不能辜负铁路局的期望!”

刘段长不太相信似地看着闵师傅:“你闵晓宁的话,我能信几分?”

闵师傅回道:“你老人家要是不信的话,可以打电话,亲自问问杨局长!也可以问问俺们工区老少爷们儿。弟兄们,我没说假话吧?”

工区老少爷们儿异口同声地说:“没说假话!”

闵师傅裂开嘴笑道:“我闵晓宁金口玉言,从不打逛语。再说了,杨局长、杨工长,一笔写不出两个杨来,介不是和尚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的事嘛?”

刘段长又问我:“杨局长检查你们工区,查出些什么问题没?”

我刚要回答,刘立刚抢先说:“我们工区工作好的没得说,局长直夸我们工作做得好,值得表扬!没说我们工区有问题!”

刘段长点点头:“那就好,没问题就好!小杨工长的确不错,把北村沟工区管理得井井有条,安全稳定,队伍稳定,各项工作都走在了全段的前列,是电务段工作的一面旗帜,今年打算把你们北村沟工区选树为标兵班组,号召全段向你们学习。兄弟们加油!”

闵师傅问:“当标兵有奖金吗?”

刘段长笑道:“你这个小老同志的思想境界怎么还没提高呢?荣誉重要还是钱重要?”

闵师傅说:“咱一个大头兵没嘛前途,还不许咱图个钱吗?”

刘段长说:“除了为标兵班组发奖状外,还要发大红包,让标兵班组名利双收!另外,提前给你们透露个消息,段党委决定给偏远山区班组职工每人每月增加山区津贴10元。”

我开心地说:“今天真是双喜临门啊!感谢段长对我们工区的关怀,北村沟信号工区决不辜负电务段的期望,一定会把工作做得更好!”

刘段长盯着我,端详了一会儿道:“我没看错人,的确是棵好苗苗!”

闵师傅接话茬说:“段长大人,您赶紧把这棵苗苗挖到段机关,大机关里的水多水深,好养活!我们北村沟水少水浅,介棵好苗苗本来可以长成参天大树的,如果总让他在山沟沟里工作,充其量也只能长成一棵小灌木,瞎材料了!介是电务段的巨大损失,也是对中国铁路事业的不负责任啊!”

刘段长看着闵师傅,摇了摇头:“你这张嘴啊,真是张好嘴!”

大家伙一起哄笑起来。

过了些时日,杨局长在《中州铁道》头版头条上发表了题为《拔掉官僚主义的毒根》署名文章,对全局干部中存在的官僚主义作风问题进行了批判。他在文章中这样说:

最近我到基层站段暗访,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下级不能直呼上级名字,而上级则可以直呼下级的名字。哪怕这个下级的岁数可以当他的长辈,哪怕这个下级曾经当过他的师傅,当过他的领导,等级森严的很哪!有的站段和分局领导下现场检查,下车伊始不调查研究就发号施令,乱作指示,只动嘴不动手,还不许职工发表不同意见。他是领导,他所讲的话就是圣旨,下级必须无条件照办,不得违抗。官僚主义作风何其严重!

毛主席在《论持久战》中就深刻指出:“很多人对于官兵关系、军民关系弄不好,以为是方法不对,我总告诉他们是根本态度问题,这态度就是尊重士兵和尊重人民。”干部职工都是铁路建设和铁路运输工作的主人,都有参与单位管理的民主权力。干部必须尊重职工,干部与职工只有任务分工的不同,没有人格上的高低贵贱之分。

可是,我们有的干部偏偏就觉得自己高职工一等,不抖抖威风不足以表明他的权势;不端端架子,不足以显示他的尊严;不训训职工,不足以证明他的官大。封建社会“当官做老爷”的遗毒还在一些人的头脑中作祟。职工见到他们不点头哈腰,不唯唯诺诺,就是大不敬,就要给脸子瞧;下级不溜须拍马,阿谀奉承,请客送礼,就得不到赏识,就不能提拔任用。对有个性有缺点的职工,特别是年轻职工,有的干部不愿意下工夫耐心帮教,促其健康成长,不是将其全盘否定一棍子打死,就是放任自流任其自生自灭。有的干部把职工当机器,只强调任务,不管其它。不去做职工思想工作,也不会做职工思想工作。职工在想什么,职工有什么困难,全不了解全不知晓。思想政治工作是我党战胜重重困难,取得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胜利,建设社会主义伟大事业的重要法宝,可是今天,我们铁路行业却把这个法宝弃之不用。这很危险哪,同志们!

铁路安全形势不好的时候,我们总是要开展安全大检查大反思活动,林林总总的问题中,总会有一条干部作风不实的问题。那么,这个问题的根子在哪里呢?我认为就在干部的思想里,就在那个存有官僚主义不健康东西的脑袋里,这个毒根不拔掉,干部作风永远无法真正好转。

所以,搞好铁路运输生产和铁路安全工作,各级干部要以身作则当好表率。带兵主要靠“带”,不是仅靠“说”。“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带兵先“带心”,爱兵先知兵。知之深,才能爱之切。各级干部要从强化民主意识和宗旨意识入手,让每一名干部对“为了谁、依靠谁、我是谁”进行认真思考,站稳以人为本、执政为民的立场。各级干部只要真正把自己手下的兵当兄弟姐妹,把爱兵当天职,就没有带不好的兵。只有带出一支好兵队伍,才能在运输生产和安全生产的实践中,不断打大仗打硬仗打胜仗。

这样的好文章,杨局长亲自写的好文章,字字句句充满着正能量!如果铁路大大小小的干部都能像杨局长那样做官,“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咱铁路何患不能发达强大啊!就是不知道方块尖副段长和何公平领工员他们会不会认真学习,深刻领会一下文章精神,像安全大检查大反思活动那样,认真反思整改一下自己官僚主义作风问题。

看完这样提气的好文章,我不停地赞叹击节。

闵师傅笑着夸奖我:“你一个卖白菜的,操起了卖白粉的心,位卑未敢忘忧国啊!”

不久,北村沟站区开始疯传我是杨局长的亲戚,电务段马上要提拔重用我,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跟真事似的。

闵师傅对我说:“电务段不提拔重用你,真就没天理了!”

我问:“这些谣言是不是你老人家散布出去的?”

闵师傅嘿嘿笑了起来:“北村沟站屁大个地方,我放个屁要不了三秒钟就能传十八里地去,每个人都能闻到浓浓的氨气味。再过三分钟,铁定就能飘散到电务段机关去了,哈哈哈!”笑完,闵师傅问我:“如果有人问你和杨局长的关系,你会怎么回答?”

我说:“那还能怎么回答?否认呗!没关系就是没关系,不能蒙骗革命群众嘛!”

闵师傅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呀,真是太年轻了!你要是介么回答,前程可就毁了。”

我不解地问:“那我要怎么回答才对?”

闵师傅说:“很简单,你不用急赤白咧地否认,只需笑而不答!不否认,也不承认,让别人去猜,他们瞎猜,是他们的事,跟你何干?你并没有欺骗任何人,对不对?年轻人,这可是做人的一门大学问!你以为你工作出色,段长就会提拔重用你?你想得太简单了!你有工作能力管理能力,刘段长也欣赏你,他是个正直正派的人,我相信他想提拔重用你,可你拦不住其他领导给你使绊子吧?你这几年没少得罪那几个副段长,他们可不是什么善茬善类,他们是你西天取经的妖魔鬼怪,如果没有观音菩萨罩着你,你纵有九九八十一变的本领,又能奈他们何?好在你小伙儿有运气,碰到了一个和你同姓的局长,他就是你的观音菩萨,你没事就多念几声阿弥陀佛,求他老人家保佑保佑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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