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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袭人因见宝玉看了字帖儿便慌慌张张的同翠墨去了，也不知何事。后来又见后门上婆子送了两盆海棠花来。袭人问是哪里来的，婆子便将宝玉前一番缘故说了。袭人听说，便叫摆好，让她们在下房里坐了，【自己走到自己房内秤了六钱银子封好，又拿了三百钱走来，都递与那两个婆子，道：“这银子赏那抬花来的小子们，这钱你们打酒吃罢。”那婆子们站起来，眉开眼笑，千恩万谢的不肯受，见袭人执意不收，方领了】（写怡红院花钱的情节不多，这是一处，后来给晴雯请医生赏诊金是一处，两处花钱都很大方，这与宝玉不以金钱为意的思想有关系）。袭人又道：“后门上外头可有该班的小子们？”婆子忙应道：“天天有四个，原预备里面差使的。姑娘有什么差使，我们吩咐去。”【袭人笑道：“有什么差使？今儿宝二爷要打发人到小侯爷家与史大姑娘送东西去，可巧你们来了，顺便出去叫后门上的小子们雇辆车来。回来你们就往这里拿钱，不用叫他们又往前头混碰去。”】（看来袭人是想放长线钓大鱼。王夫人给她2两银子的月钱，她不指望攒着发财，而是都花在宝玉身上，好进一步得到王夫人的宠爱。别看现在无人知晓，时间长了她这些好处定会得到回报的。她定记得宝钗曾说过：“虽然彼时不怎么样，将来要对景总是要吃亏的”，袭人就想着将来哪天对景，她在贾府的地位会更加牢固）婆子答应着去了。【袭人回至房中，拿碟子盛东西与史湘云送去，却见槅子上碟槽空着。因回头见晴雯、秋纹、麝月等都在一处做针黹，袭人问道：“这一个缠丝白玛瑙碟子哪去了？”众人见问，都你看我，我看你，都想不起来。半日，晴雯笑道：“给三姑娘送荔枝去的，还没送来呢。”袭人道：“家常送东西的家伙也多，巴巴的拿这个去。”晴雯道：“我何尝不也这样说。他说这个碟子配上鲜荔枝才好看。我送去，三姑娘见了也说好看，叫连碟子放着，就没带来。你再瞧，那槅子尽上头的一对联珠瓶还没收来呢。”秋纹笑道：“提起这瓶来，我又想起笑话来了。我们宝二爷说声孝心一动，也孝敬到十二分。】（这里的文字又是一环扣一环：因拿碟子给湘云盛东西引出联珠瓶，因联珠瓶带出秋纹的一席话，从秋纹的话里可知宝玉的孝心、贾母给她的赏赐、王夫人送两件现成的衣服等等一系列故事，最后对晴雯的性格进行了突出刻画。秋纹容易满足，不管别人得多得少，她只要得那么一份就够了，按现在的说法是能找准自己的位置，这样的人得领导喜欢。晴雯却不行，她眼睛看不惯的非得说出来，并且行动上还要做出来。当作袭人的面，她把袭人奚落得一钱不值，竟把她比作哈巴儿狗，把王夫人丝毫不放在眼里。这样的人的确可爱，但在这样的社会里怎么能生存呢？怡红院里还有一个丫头佳惠，她正处于秋纹和晴雯之间，既对别人不服气——说晴雯、绮霰在照顾宝玉生病那段时间得的赏赐不该是上等，又对领导的安排不持异议——袭人哪怕得十份也应该。一个院子里的人物各不相同，一句话都能让人知道这是谁说的，这就是曹公的高明之处）因那日见园里桂花开了，折了两枝，原是自己要插瓶的，忽然想起来说，这是自己园里的才开的新鲜花，不敢自己先玩，巴巴的把那一对瓶拿下来，亲自灌水插好了，叫个人拿着，【亲自送一瓶进老太太，又进一瓶与太太】（此处语言有变化，似“吾孰与城北徐公美”的句型）。谁知他孝心一动，连跟的人都得了福了。可巧那日是我拿去的。老太太见了这样，喜得无可无不可，见人就说：‘到底是宝玉孝顺我，连一枝花儿也想得到。别人还只抱怨我疼他。’你们知道，老太太素日不大同我说话的，有些不入她老人家的眼的。那日竟叫人拿几百钱给我，说我可怜见的，生得单薄。这可是再想不到的福气。几百钱是事小，难得这个脸面。【及至到了太太那里，太太正和二奶奶、赵姨奶奶、周姨奶奶好些人翻箱子，找太太当日年轻的颜色衣裳】（这是第二次赵、周二人同时出现在王夫人处的情景，说明两个姨奶奶一生都得服侍王夫人，等级真森严），不知要给那一个。一见了，连衣裳也不找了，且看花儿。【又有二奶奶在旁边凑趣儿，夸宝玉又是怎样孝敬，又是怎样知好歹，有的没的说了两车话】（写凤姐巴结奉承王夫人却不着一字）。【当着众人，太太自为又增了光，堵了众人的嘴】(堵赵姨娘等人的嘴呗，看来平时有些人没少说宝玉的坏话：写妻妾矛盾如蜻蜓点水，但涟漪已经荡起，需读者自己品味)。太太越发喜欢了，现成的衣裳就赏了我两件。【衣裳也是小事，年年横竖也得，却不像这个彩头。】(上面说脸面，这里说彩头，奴才样十足)”晴雯笑道：【“呸！没见世面的小蹄子！那是把好的给了人，挑剩下的才给你，你还充有脸呢！】（一听就知是晴雯的话。她没提贾母给的300钱，只评论王夫人给的衣裳，对两位领导的态度不言自明）”秋纹道：“凭她给谁剩的，到底是太太的恩典。”【晴雯道：“要是我，我就不要。若是给别人剩下的给我，也罢了。一样这屋里的人，难道谁又比谁高贵些？把好的给她，剩下的才给我，我宁可不要。冲撞了太太，我也不受这口软气。”】（晴雯说话口不遮拦，面对面地与袭人杠上了。后来都攒在一起，最终传到王夫人的耳朵里。对晴雯性格的描写这是很重要的一笔）秋纹忙问：“给这屋里谁的？【我因为前儿病了几天，家去了】（此句话非常重要，明确指出丫鬟生病是要离开贾府的。这样的例子后面还有几处，包括晴雯生病被撵也与这个制度有关系），不知给谁来着。好姐姐，你告诉我知道知道。”晴雯道：“我告诉了你，难道你这会退还太太去不成？”秋纹笑道：“胡说！我白听听喜欢喜欢。哪怕给这屋里的狗剩下的，我只领太太的恩典，也不犯管别的事。”【众人听了，都笑道：“骂得巧，可不是给了那西洋花点子哈巴儿了。】（众人都骂袭人是哈巴儿狗，袭人也就真的过分了）”【袭人笑道：“你们这起烂了嘴的！得了空就拿我取笑打牙儿。一个个不知怎么死呢！”】（袭人反击还笑着说，这里明显是笑里藏刀。“一个个不知怎么死呢”，说对了，晴雯死的就很凄惨）秋纹笑道：“原来姐姐得了，我实在不知道。我陪个不是罢。”袭人笑道：“少轻狂罢。你们谁取了碟子来是正经。”【麝月道：“那瓶得空儿也该收来了。老太太屋里还罢了，太太屋里人多手杂。别人还可以，赵姨奶奶那伙人见是这屋里的东西，又该使黑心弄坏了才罢。】（麝月与袭人有相同的观点，老成得很）太太也不大管这些事，不如早些收来正经。”晴雯听说，便掷下针黹道：“这话倒是，等我取去。”秋纹道：“还是我取去罢，你取你的碟子去。”晴雯笑道：“我偏取这一遭儿去。是巧宗儿你们都得了，难道不许我得一遭儿？”麝月笑道：“通共秋丫头得了一遭儿衣裳，哪里今儿又巧，你也遇见找衣裳不成？”【晴雯冷笑道：“虽然碰不见衣裳，或者太太看见我勤谨，一个月也把太太的公费里分出二两银子来给我，也定不得。”说着又笑道：“你们别和我装神弄鬼的，什么事我不知道。”】（晴雯式的语言，说话太尖刻，吃亏是迟早的事）一面说，一面往外跑了。秋纹也同她出来，自去探春那里取了碟子来。
袭人打点齐备东西，叫过本处的一个【老宋妈妈】（宋——送，因事生文）来，向她说道：“你先好生梳洗了，换了出门的衣裳来，如今打发你与史大姑娘送东西去。”那宋嬷嬷道：“姑娘只管交给我，有话说与我，我收拾了就好一顺去。”袭人听说，便端过两个小掐丝盒子来。先揭开一个，里面装的是红菱和【鸡头】（鸡头米）两样鲜果，又揭那一个，是一碟子桂花糖蒸的新栗粉糕。又说道：“这都是今年咱们这里园子里新结的果子，宝二爷叫送来与姑娘尝尝。【再前日姑娘说这玛瑙碟子好，姑娘就留下玩罢。这绢包儿里头是姑娘上日叫我做的活计，姑娘别嫌粗糙，】（此处一连出现四个“姑娘”，可否减去两个。比如改为：再前日姑娘说这玛瑙碟子好，就留下玩罢。这绢包儿里头是姑娘上日叫我做的活计，赶着做好了，别嫌粗糙。湘云喜欢“玛瑙碟子”，上文袭人专门提到此物正是为了照应）能着用罢。替我们请安，替二爷问好就是了。”宋嬷嬷道︰“宝二爷不知还有什么说的没有，姑娘再问问去，回来又别说忘了话。”袭人因问秋纹道：“方才可见在三姑娘那里？”秋纹道：“他们都在那里商议起什么诗社呢，又都作诗。想来没话，你只去罢。”宋嬷嬷听了，便拿了东西出去，另外穿戴了。袭人又嘱咐她：“从后门出去，有小子和车等着呢。”宋妈妈去了，不在话下。
宝玉回来，先忙着看了一回海棠，至房内告诉袭人起诗社的事。袭人也把打发宋妈妈与史湘云送东西去的话告诉了宝玉。宝玉听了拍手道：“偏忘了她。我自觉心里有件事，只是想不起来，亏你提起来，正要请她去。这诗社里若少了她还有什么意思。”【袭人劝道：“什么要紧，不过是玩意儿】（门外汉体会不到门里人的快乐，袭人与宝玉的差距不止一点儿）。她比不得你们自在，家里又作不得主儿。告诉她，她要来又由不得她；不来她又牵肠挂肚的，没的叫她不受用。”宝玉道：“不妨事，我回老太太打发人接她去。”正说着，宋妈妈已经回来，【回复道生受，与袭人道乏】（意思是宋妈妈转达史湘云的话说：“生受了,非常感谢”）。又说：“问二爷作什么呢，我说和姑娘们起什么诗社作诗呢。史大姑娘说，他们作诗也不告诉她去，急得了不得。”宝玉听了，立身便往贾母处来，立逼着叫人接去。贾母因说：“今儿天晚了，明日一早再去。”宝玉只得罢了，回来闷闷的。
次日一早，便又往贾母处来催逼人接去。直到午后，史湘云才来，宝玉方放了心，见面时，就把始末原由告诉她，又要与她诗看。【李纨等因说道：“且别给她看，先说与她韵。她后来，先罚她和了诗：若好，便请入社；若不好，还要罚她一个东道再说。】（李纨的思想要不得，有点儿像霸权主义，对落后的不同情，反而还打压）”湘云笑道：“你们忘了请我，我还要罚你们呢。就拿韵来，我虽不能，只得勉强出丑。【容我入社，扫地焚香我也情愿】（湘云对文学有执念，这样的语言也是极具湘云特色的：活泼、豪爽）。”众人见她这般有趣，越发喜欢，都埋怨昨日怎么忘了她，遂忙告诉她韵。史湘云一心兴头，等不得推敲删改，一面只管和人说话，心内早已和成，即用随便的纸笔录出，先笑说道：“我【却】（这个“却”字可以删除）依韵和了两首，好歹我却不知，不过应命而已。”说着递与众人。众人道：“我们四首也算想绝了，再一首也不能了。你倒弄了两首，哪里有许多话说，必要重了我们。”一面说，一面看时，只见那两首诗写道：
其一【神仙昨日降都门，种得蓝田玉一盆。】（白海棠来自天界：昨天神仙来到京城，亲手种下一盆如蓝田玉一般的白海棠）【自是霜娥偏爱冷，非关倩女亦离魂】（赞美白海棠之神韵：霜雪女神喜欢冷艳，她的精魂离开了躯壳，化身成了白海棠，这与倩女多情而离魂没有关系）。【秋阴捧出何方雪？雨渍添来隔宿痕。】（秋云从哪里捧出这白雪一般的花儿，还在花瓣上留下昨夜被雨水淋过的渍痕呢？）【却喜诗人吟不倦，岂令寂寞度朝昏。】（令人欣喜的是，在诗社里有诗人不倦地吟咏，大好时光怎么能让寂寞来陪伴朝朝暮暮啊！全诗自然流畅，不加修饰，和史湘云开朗、直率的性格极为合拍）
其二【蘅芷阶通萝薜门，也宜墙角也宜盆。】（蘅芷：香草，身份高贵；萝薜：蔓草，身份低贱。香草与蔓草共生，墙角和盆里哪里都能适应，既是写白海棠，更是写湘云自己。她从小失去双亲，受婶娘虐待，在贾府寄居，但总能随遇而安）【花因喜洁难寻偶，人为悲秋易断魂。】（隐含湘云的后半生命运：丈夫早死，她受封建礼教思想束缚，要洁身自好，守寡一生，不再寻求伴侣；在人生的秋天她总是生活在断肠销魂的境地，借花写人）【玉烛滴干风里泪，晶帘隔破月中痕】（秋风中摇曳的海棠花，像白玉一样的蜡烛在风中滴干眼泪，剩下一堆凝脂，洁白无瑕。对月遥望，想念逝去的丈夫，中间却有一层模模糊糊的帘幕隔断，不能尽意）。【幽情欲向嫦娥诉，无奈虚廊夜色昏。】（嫦娥也是孤身一人，我与她有共同的际遇，想和她述说幽情，谁知她也躲开了。此诗后六句都在写湘云的命运）
众人看一句，惊讶一句，看到了，赞到了，都说：“这个不枉作了海棠诗，真该要起海棠社了。”史湘云道：“明日先罚我个东道，就让我先邀一社可使得？”众人道：“这更妙了！”因又将昨日的与她评论了一回。
至晚，宝钗将湘云邀往蘅芜苑去安歇。湘云灯下计议如何设东拟题。宝钗听她说了半日，皆不妥当，因向她说道：【“既开社，便要作东。虽然是个玩意儿，也要瞻前顾后，又要自己便宜，又要不得罪了人，然后方大家有趣。你家里你又作不得主，一个月通共那几串钱，你还不够盘缠呢。这会子又干这没要紧的事，你婶婶听见了，越发抱怨你了。况且你就都拿出来，做这个东道也是不够。难道为这个家去要不成？还是和这里要呢？”】（宝钗式的思想和语言，老成得像王夫人，当然，她对湘云的关心还是很诚恳的）一席话提醒了湘云，倒踌蹰起来。宝钗道：“这个我已经有个主意。我们当铺里有一个伙计，他家田里出的很好的肥螃蟹，前儿送了几斤来。现在这里的人，从老太太起，连上园里的人，有多一半都是爱吃螃蟹的。前日姨娘还说要请老太太在园子里赏桂花、吃螃蟹，因为有事还没有请呢。你如今且把诗社别提起，只管普通一请。等他们散了，咱们有多少诗作不得的呢。我和我哥哥说，要几篓极肥极大的螃蟹来，再往铺子里取上几坛好酒来，再备上四五桌果碟，岂不又省事，又大家热闹了！”湘云听了，心中自是感服，极赞他想得周到。宝钗又笑道：“我是一片真心为你的话。你千万别多心，想着我小看了你，咱们两个就白好了。你若不多心，我就好叫他们办去的。”湘云忙笑道：“好姐姐，你这样说，倒多心待我了。凭她怎么胡涂，连个好歹也不知，还成个人了？我若不把姐姐当作亲姐姐一样看，【上回那些家常话，烦难事也不肯尽情告诉你了】（与前面宝钗与袭人对话时说湘云很辛苦的内容照应了）。”宝钗听说，便叫一个婆子来：“出去和大爷说，像前日的大螃蟹要几篓来，明日饭后请老太太、姨娘赏桂花。【你说，大爷好歹别忘了，我今儿已请下人了。】（宝钗深知薛蟠德性，所以强调一句，这是在暗写薛大侠呢）”那婆子出去说明回来，无话。
这里宝钗又向湘云道：【“诗题也不要过于新巧了。你看古人诗中哪里有那些刁钻古怪的题目和那极险的韵了，若题过于新巧，韵过于险，再不得有好诗，终是小家气。诗固然怕说熟话，然更不可过于求生，只要头一件立意清新，自然措词就不俗了。究竟这也算不得什么，还是纺绩、针黹是你我的本等。一时闲了，倒是于你我深有益的书看几章是正经。”】（此处表现了宝钗的文学素养，也是曹公自己的文学观点。宝钗思想深处还是守旧的，说女孩子就该纺绩、针黹，与宝玉、黛玉完全不同，一句话表现性格）湘云只答应着，因笑道：“我如今心里想着，昨日作了海棠诗，我如今要作个菊花诗如何？”宝钗道：“菊花倒也合景，只是前人作的太多了。”湘云道：“我也是如此想着，恐怕落套。”【宝钗想了一想，说道：“有了，如今以菊花为宾，以人为主，竟拟出几个题目来，都是两个字：一个虚字，一个实字，实字便用‘菊’字，虚字就用通用门的。如此又是咏菊，又是赋事，前人也没作过，也不能落套。赋景、咏物两关着，又新鲜又大方。”】（宝钗的文学理论与实践都在众多人之上，“堂堂须眉，诚不若彼裙钗”——诚哉斯言）湘云笑道：“这却很好。只是不知用何等虚字才好。你先想一个我听听。”宝钗想了一想，笑道：【“《菊梦》就好。”湘云笑道：“果然好。我也有一个，《菊影》可使得？”宝钗道：“也罢了。只是也有人作过，若题目多，这个也算得上。我又有了一个。”湘云道：“快说出来。”宝钗道：“《问菊》如何？”湘云拍案叫妙，因接说道：“我也有了，《访菊》如何？”】（十二个咏菊的题目先具体介绍了四个，语句各不相同，后八个一笔带过，既让语言丰富多彩，又不显得啰嗦。下面对十二个诗题的分析排序环环相扣、逻辑谨严，这是对宝钗才能的集中刻画。也罢了——也还过得去，书中多次出现过）宝钗也赞有趣，因说道：“越性拟出十个来，写上再定。”说着，二人研墨蘸笔，湘云便写，宝钗便念，一时凑了十个。湘云看了一遍，又笑道：“十个还不成幅，越性凑成十二个便全了，也如人家的字画册页一样。”宝钗听说，又想了两个，一共凑成十二。又说道：【“既这样，一发编出它个次序先后来。”】（此句引出12个诗题，像瓜熟蒂落一样自然）湘云道：“如此更妙，竟弄成个菊谱了。”宝钗道：“起首是《忆菊》；忆之不得，故访，第二是《访菊》；访之既得，便种，第三是《种菊》；种既盛开，故相对而赏，第四是《对菊》；相对而兴有余，故折来供瓶为玩，第五是《供菊》；既供而不吟，亦觉菊无彩色，第六便是《咏菊》；既入词章，不可不供笔墨，第七便是《画菊》；既为菊如是碌碌，究竟不知菊有何妙处，不禁有所问，第八便是《问菊》；菊如解语，使人狂喜不禁，第九便是《簪菊》；如此人事虽尽，犹有菊之可咏者，《菊影》《菊梦》二首续在第十第十一；末卷便以《残菊》总收前题之盛。这便是三秋的好景妙事都有了。湘云依言将题录出，又看了一回，又问”该限何韵？【“宝钗道：”我平生最不喜限韵的，分明有好诗，何苦为韵所缚。】（此处表达了曹公的文学主张）咱们别学那小家派，只出题，不拘韵。原为大家偶得了好句取乐，并不为此而难人。“湘云道：”这话很是。这样大家的诗还进一层。但只是咱们五个人，这十二个题目，难道每人作十二首不成？“宝钗道：”那也太难人了。将这题目誊好，都要七言律诗，明日贴在墙上。他们看了，谁作那一个就作那一个。有力量者，十二首都作也可；不能的，一首不成也可。高才捷足者为尊。若十二首已全，便不许他后赶着又作，罚他就完了。“湘云道：”这倒也罢了。【“二人商议妥贴，方才息灯安寝。】（菊花题虽说是宝钗湘云共同拟定的，但总体来说宝钗一直在起主导作用。在诗题的选择上提出既不能太新奇，又不要落俗套；12个菊花题的第一个便是她拟的，湘云受到启发才有所进展；在排序上是宝钗主导，逻辑严密；反对限韵，不以韵捆缚了手脚；最后在5个人的分工安排上也合情合理，照顾到每个人。再加上前面安排先吃螃蟹后作诗等生活细节，所有这些都表现了宝钗深厚的文学素养、成熟的处事之道。怪不得脂砚斋点评的时候说“薛家女子何贞侠，总因富贵不须夸。发言行事何其嘉，居心用意不狂奢。世人若可平心度，便解云钗两不暇。”）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