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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保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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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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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保山批注《红楼梦》》连载

第一十五章 王凤姐弄权铁槛寺 秦鲸卿得趣馒头庵

话说宝玉举目见北静郡王水溶头上戴着洁白簪缨银翅王帽,穿著江牙海水五爪坐龙白蟒袍,系着碧玉红【鞓】([tīng ]皮革制成的腰带)带,面如美玉,目似明星,真好秀丽人物。【宝玉忙抢上来参见,水溶连忙从轿内伸出手来挽住】(宝玉忙抢上来,说明他对水溶是不反感的。这与他对男人总反感的一贯思想并不违背。首先,前文说过“生得才貌双全,风流潇洒,每不以官俗国体所缚”他每思相会;其次,水溶和他年纪相仿,并没有受多少封建思想的污染,即使污染了也没有传递给宝玉。所以,宝玉抢上来是可以理解的。“连忙”二字表示水溶对宝玉的确客气,侧面写宝玉的不同凡响。刚才贾赦、贾政、贾珍三人连忙迎来,以国礼相见。水溶仅仅是在轿内欠身含笑答礼。对比一下更见不同)。见宝玉戴着束发银冠,勒着双龙出海抹额,穿著白蟒箭袖,围着攒珠银带,面若春花,目如点漆。水溶笑道:“名不虚传,果然如‘宝’似‘玉’。”因问:“衔的那宝贝在哪里?”宝玉见问,连忙从衣内取了递与过去。水溶细细的看了,又念了那上头的字,因问:“果灵验否?”贾政忙道:“虽如此说,只是未曾试过。”水溶一面极口称奇道异,【一面理好彩绦】(这个细节描写凸显水溶的心态——不居高临下,平等待人),亲自与宝玉带上,又携手问宝玉几岁,读何书。宝玉一一的答应。

水溶见他语言清楚,谈吐有致,一面又向贾政笑道:“令郎真乃龙驹凤雏,非小王在世翁前唐突,将来‘【雏凤清于老凤声】(从此句看,水溶本质上与宝玉的思想追求相差甚远)’,未可量也。”贾政忙陪笑道:“犬子岂敢谬承金奖!赖藩郡余祯,果如是言,亦【荫生辈】(贾政不是科举做的官,是蒙祖上功德世袭的官职,所以称“荫生辈”)之幸矣。”水溶又道:“只是一件,令郎如是资质,想老太夫人、夫人辈自然钟爱极矣;【但吾辈后生,甚不宜钟溺,钟溺则未免荒失学业】(此处水溶对贾政的言论宝玉应该不爽,但那是在和他爹说话,他怎好反应?同时水溶毕竟是王爷,他也不敢得罪啊。不过此种教育思想今天还很正确,应该坚持)。昔小王曾蹈此辙,想令郎亦未必不如是也。若令郎在家难以用功,不妨常到寒第。小王虽不才,却多蒙海上众名士凡至都者,未有不另垂青目。是以寒第高人颇聚。【令郎常去谈会谈会,则学问可以日进矣】(这种学习方法也没有过时,就是合作探究式学习。水溶这是在培植自己的势力)。”贾政忙躬身答应。

水溶又将腕上一串念珠卸了下来,递与宝玉道:“今日初会,仓促竟无敬贺之物,此系前日圣上亲赐【鹡鸰】(jílíng,俗称张飞鸟)香念珠一串,权为贺敬之礼。”宝玉连忙接了,回身奉与贾政。贾政与宝玉一齐谢过。于是贾赦、贾珍等一齐上来请回舆。水溶道:“逝者已登仙界,非碌碌你我尘寰中之人也。小王虽上叨天恩,虚邀郡袭,岂可越【仙輀】(xiān ér,灵车)而进也!”贾赦等见执意不从,只得告辞谢恩回来,命手下【掩乐停音,滔滔然将殡过完】(不敢在水溶前吹打乐器,是对王爷的敬畏),方让水溶回舆去了。不在话下。

且说宁府送殡,一路热闹非常。刚至城门前,又有贾赦、贾政、贾珍等诸同僚属下各家祭棚接祭,一一的谢过,然后出城,竟奔铁槛寺大路行来。彼时贾珍带贾蓉来到诸长辈前,让坐轿上马,因而贾赦一辈的各自上了车轿,贾珍一辈的也将要上马。凤姐因记挂着宝玉,怕他在郊外纵性逞强,不服家人的话,贾政管不着这些小事,惟恐有个失闪,难见贾母,因此便命小厮来唤他。宝玉只得来到她的车前。凤姐笑道:“好兄弟,你是个尊贵人,女孩儿一样的人品,别学他们猴在马上。下来,咱们姐儿两个坐车,岂不好?”宝玉听说,忙下了马,【爬入凤姐车上】(此时是红楼10年,宝玉11岁,“爬”字用得很准确),二人说笑前进。

不一时,只见从那边两骑马压地飞来,离凤姐车不远,一齐蹿下来,扶车回说:“这里有下处,奶奶请歇更衣。”凤姐急命请邢夫人、王夫人的示下,那人回来说:“太太们说不用歇了,叫奶奶自便罢。”凤姐听了,便命歇歇再走。众小厮听了:一带辕马,岔出人群,往北飞走。宝玉在车内急命请秦相公。那时,秦钟正骑马随着他父亲的轿,忽见宝玉的小厮跑来,请他去打尖。秦钟看时,只见凤姐的车往北而去,后面拉着宝玉的马,搭着鞍笼,便知宝玉同凤姐坐车,自己也便带马赶上来,同入一庄门内。【早有家人将众庄汉撵尽。那庄农人家无多房舍,婆娘们无处回避,只得由她们去了】(小说的作用之一就是记录当时的社会现实,这种严重违反人权的行为在封建社会经常上演,被记录下来了才能让后人知晓。今天的小说如果描绘强拆、强制铲除农户田地里的玉米,也能起到记录历史的作用。农村人不知回避,也无处回避,没精力讲那么多礼节,反倒显得淳朴天真)。那些村姑、庄妇见了凤姐、宝玉、秦钟的人品、衣服、礼数、款段,岂有不爱看的?

一时凤姐进入茅堂,因命宝玉等先出去玩玩。宝玉等会意,因同秦钟出来,带着小厮们各处游玩。凡庄农动用之物,皆不曾见过。宝玉一见了锹、锄、镢、犁等物,皆以为奇,不知何向所使,其名为何。小厮在旁一一的告诉了名色,说明原委。宝玉听了,因点头叹道:“怪道古人诗上说,‘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正为此也。”一面说,一面又至一间房前,只见炕上有个纺车,宝玉又问小厮们:“这又是什么?”小厮们又告诉他原委。宝玉听说,便上来拧转作耍,自为有趣。只见一个约有十七八岁的村庄丫头跑了来乱嚷:“别动坏了!”【众小厮忙断喝拦阻。宝玉忙丢开手,陪笑说道】(宝玉如此和善,家奴还如此张狂,若薛蟠这样的主子,家奴还不就是恶狗一样):“我因为没见过这个,所以试它一试。”那丫头道:“你们哪里会弄这个!站开了,我纺与你瞧。”【秦钟暗拉宝玉笑道:“此卿大有意趣。”宝玉一把推开,笑道:“该死的!再胡说,我就打了】(秦钟见了女孩儿就往邪处想,宝玉则把她当成“水做的骨肉”看,他们的思想境界一个肮脏,一个圣洁。想不通宝玉怎么就能和秦钟玩在一块儿了。这也显示了人的多面性)。”说着,只见那丫头纺起线来。宝玉正要说话时,只听那边老婆子叫道:“二丫头,快过来!”那丫头听见,丢下纺车,一径去了。

宝玉怅然无趣。只见凤姐打发人来叫他两个进去。【凤姐洗了手,换衣服,抖灰土】(不时洗手换衣服或许是当时贵族大家庭的礼节吧,表示尊贵),问他们换不换。宝玉不换,只得罢了。【家下仆妇们将带着行路的茶壶、茶杯、十锦屉盒、各样小食端来,凤姐等吃过茶】(人走到哪儿,把厨房就搬到哪儿,这是多么奢侈啊!现在也有类似的做派,听说大地产商许某用飞机给他送饭,专门吃外国的早餐),待他们收拾完备,便起身上车。外面旺儿预备下赏封,赏了本村主人。【庄妇等来叩赏,凤姐并不在意,宝玉却留心看时,内中并无二丫头】(曹公是想告诉读者,哪怕偏僻的村庄也有等级之分,好处不可能均沾。二丫头可能就是最低级的那一类。凤姐并不在意——她眼中哪可能有这等卑微的小人物,宝玉留心查看——既是对二丫头的关注,又是平民思想的表现)。一时上了车,出来走不多远,只见迎头二丫头怀里抱着她小兄弟,同着几个小女孩子说笑而来。【宝玉恨不得下车跟了他她去,料是众人不依的,少不得以目相送】(宝玉是发自内心地对美的爱惜,并不是以占有为目的,他或许在想,这样的女孩子为什么不能生活得更好呢),争奈车轻马快,一时展眼无踪。

走不多时,仍又跟上大殡。早有前面法鼓金铙、幢幡宝盖,铁槛寺接灵众僧齐至。少时,到入寺中,另演佛事,重设香坛。安灵于内殿偏室之中,宝珠安于里寝室相伴。外面贾珍款待一应亲友,也有扰饭的,也有不吃饭而辞的,一应谢过乏,从公、侯、伯、子、男,一起一起的散去,至未末时分方散尽了。里面的堂客,皆是凤姐张罗接待,先从显官诰命散起,也到晌午大错时方散尽了。只有几个亲戚是至近的,等做过三日安灵道场方去。那时,邢、王二夫人知凤姐必不能回家,也便就要进城。王夫人要带宝玉去,宝玉乍到郊外,哪里肯回去,只要跟凤姐住着。王夫人无法,只得交与凤姐便回来了。

原来这铁槛寺原是宁、荣二公当日修造,现今还是有香火地亩布施,以备京中老了人口,在此便宜寄放。其中阴阳两宅俱已预备妥贴,好为送灵人口寄居。不想如今后辈人口繁盛,其中贫富不一,或性情参商,有那家业艰难安分的,便住在这里了;有那尚排场有钱势的,只说这里不方便,一定另外或村庄或尼庵寻个下处,为事毕宴退之所。即今秦氏之丧,【族中诸人皆权在铁槛寺下榻,独有凤姐嫌不方便】(这既是对凤姐形象的丰富完善,又是为了引出她弄权铁槛寺的情节,可以说是一石二鸟),因而早遣人来和馒头庵的姑子净虚说了,腾出两间房子来作下处。

【原来这馒头庵就是水月寺,因它庙里做的馒头好,就起了这个浑号,离铁槛寺不远】(馒头庵离铁槛寺不远,暗合“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寓意再显赫的人也与死亡不远)。当下和尚功课已完,奠过晚茶,贾珍便命贾蓉请凤姐歇息。凤姐见还有几个妯娌陪着女亲,自己便辞了众人,带了宝玉、秦钟往水月庵来。原来秦业年迈多病,不能在此,只命秦钟等待安灵罢了。那秦钟便只跟着凤姐、宝玉,一时到了水月庵,净虚带领智善、智能两个徒弟出来迎接,大家见过。【凤姐等来至净室、更衣净手毕】(又是更衣,显身份的细节一次不少),因见智能儿越发长高了,模样儿越发出息了,因说道:“你们师徒怎么这些日子也不往我们那里去?”净虚道:“可是。这几天都没工夫,因【胡老爷】(暗喻糊涂老爷。曹公对僧道特别鄙视)府里产了公子,太太送了十两银子来这里,叫请几位师父念三日《血盆经》,忙得没个空儿,就没来请奶奶的安。”

不言老尼陪着凤姐。且说秦钟、宝玉二人正在殿上玩耍,因见智能过来,宝玉笑道:“能儿来了。”秦钟道:“理那东西作什么?”宝玉笑道:“【你别弄鬼,那一日在老太太屋里,一个人没有,你搂着她作什么】(先算算时间,秦钟来贾府是在红楼9年冬天,现在是红楼10年春天,时间只有几个月,秦钟就与智能勾搭上了,而且还是在老太太屋里搂搂抱抱,说明贾府的大环境也太堪忧了,秦钟也太不把贾母当回事儿了。宝玉见了却不说,也不阻止,有点儿不正常。虽然他反对礼教,追求恋爱自由,但这算正常恋爱吗?这是肉欲的追求,与他和黛玉之间的恋爱相差甚远。这句话补写了许多情节)?这会子还哄我。”秦钟笑道:“这可是没有的话。”宝玉笑道:“有没有也不管你,你只叫住她倒碗茶来我吃,就丢开手。”秦钟笑道:“这又奇了,你叫她倒去,还怕她不倒?何必要我说呢。”【宝玉道:“我叫她倒的是无情意的,不及你叫她倒的是有情意的】(看来宝玉就是把秦钟与智能之间看成有情义的恋爱关系了)。”秦钟只得说道:“能儿,倒碗茶来给我。”那智能儿自幼在荣府走动,无人不识,因常与宝玉、秦钟玩耍。她如今大了,渐知风月,便看上了秦钟人物风流,那秦钟也极爱他妍媚,二人虽未上手,却已情投意合了。今智能见了秦钟,心眼俱开,走去倒了茶来。秦钟笑说:“给我。”宝玉叫:“给我!”智能儿抿嘴笑道:“一碗茶也来争,我难道手里有蜜!”【宝玉先抢得了吃着,方要问话,只见智善来叫智能去摆茶碟子】(曹公善于拐弯,如果没叫智能去摆茶碟子,下面该怎样写呢?还不如不写,留下想象的空间)。一时来请他两个去吃茶果点心。他两个哪里吃这些东西,坐一坐,仍出来玩笑。

凤姐也略坐片时,便回至净室歇息,老尼相送。此时,众婆娘媳妇见无事,都陆续散了,自去歇息,跟前不过几个心腹常侍小婢,【老尼便趁机说道:“我正有一事,要到府里求太太,先请奶奶一个示下】(凤姐偶然来一次净虚就有事相托,平时老尼不知道做过多少次掮客了。凤姐也一样,像这样拿钱办事的活一定没少做,特别是她后面说“从来不信什么是阴司地狱报应的”,说明她多次这样担心过,又多次为钱所诱,做下伤天害理的事)。”凤姐因问何事,老尼道:“【阿弥陀佛】(口中所念与心中所想、手上所做完全不一致,这是对僧尼的最大讽刺)!只因当日我先在长安县内【善才庵】(“善才”,擅财也,此庵名字就能看出净虚是个擅于敛财的恶尼)内出家的时节,那时有个施主姓张,是大财主。他有个女儿小名金哥,那年都往我庙里来进香,不想遇见了长安府府太爷的小舅子李衙内。那李衙内一心看上,要娶金哥,打发人来求亲,不想金哥已受了原任长安守备的公子的聘定。【张家若退亲,又怕守备不依】(明显交代了张家有意攀高枝的心态),因此说已有了人家。谁知李公子执意不依,定要娶他女儿,张家正无计策,两处为难。【不想守备家听了此信,也不管青红皂白,便来作践辱骂,说一个女儿许几家,偏不许退定礼,就要打官司告状起来】(甲戌双行夹批:守备一闻便问,断无此理。此必是张家惧府尹之势,必先退定礼,守备方不从,或有之。此时老尼,只欲与张家完事,故将此言遮饰,以便退亲,受张家之贿也)。那张家急了,只得着人上京来寻门路,赌气偏要退定礼。我想如今长安节度云老爷与府上最契,可以求太太与老爷说声,打发一封书去,求云老爷和那守备说一声,不怕那守备不依。若是肯行,张家连倾家孝顺也都情愿。”

凤姐听了笑道:“这事倒不大,只是太太再不管这样的事。”老尼道:“太太不管,奶奶也可以主张了。”凤姐听说笑道:“我也不等银子使,也不做这样的事。”净虚听了,打去妄想,半晌叹道:“【虽如此说,只是张家已知我来求府里,如今不管这事,张家不知道没工夫管这事,不希罕他的谢礼,倒像府里连这点子手段也没有的一般】(净虚作为出家人,一点儿也不净,而且还很有手段,激将法用得不露痕迹)。”

凤姐听了这话,便发了兴头,说道:“你是素日知道我的,【从来不信什么是阴司地狱报应的】(利欲熏心,什么都不顾了),凭是什么事,我说要行就行。你叫他拿三千两银子来,我就替他出这口气。”老尼听说,喜不自尽,忙说:“有,有,有!这个不难。”凤姐又道:“我比不得他们扯篷拉牵的图银子。这三千银子,【不过是给打发说去的小厮做盘缠】(好会遮羞),使他赚几个辛苦钱,我一个钱也不要他的。便是三万两,我此刻还拿得出来。”老尼连忙答应,又说道:“既如此,奶奶明日就开恩也罢了。”凤姐道:“你瞧瞧我忙的,哪一处少了我?【既应了你,自然快快的了结】(这像是催促她快点儿给银子)。”老尼道:“【这点子事,在别人跟前就忙得不知怎么样,若是奶奶跟前,再添上些也不够奶奶一发挥的。只是俗语说的,‘能者多劳’,太太因大小事见奶奶妥贴,越性都推给奶奶了,奶奶也要保重金体才是】(马屁拍得让人舒服)。”一路话奉承得凤姐越发受用了,也不顾劳乏,更攀谈起来。

谁想秦钟趁黑无人,来寻智能。刚至后面房中,只见智能独在房中洗茶碗,秦钟跑来便搂着亲嘴。智能急得跺脚说:“这算什么呢!再这么,我就叫唤了。”秦钟求道:“好人,我已急死了。你今儿【再不依】(说明秦钟之前多次要求过。他也就是追求肉欲的蠢货,宝玉接纳他,显示了人的多面性),我就死在这里。”智能道:“【你想怎样?除非等我出了这牢坑,离了这些人,才依你】(从“牢坑”二字可知,智能出家是被逼的,她喜欢秦钟是她应有的权利,不该被耻笑。曹公也一定对她抱有同情之心。智能是真爱,从这句话、从后文秦钟病重智能还偷偷看他可以推知,秦钟可就难说了)。”秦钟道:“这也容易,只是远水救不得近渴。”说着,一口吹了灯,满屋漆黑,将智能抱在炕上就云雨起来。那智能百般挣挫不起,又不好叫的,少不得依他了。【正在得趣,只见一人进来,将他二人按住,也不则声】(如何看宝玉的这个动作呢?他自己重情,对有情人也表示尊重,只是年龄尚小,不知轻重,这个动作真破坏了人家的好事)。二人不知是谁,唬得不敢动一动。【只听那人嗤的一声,掌不住笑了】(庚辰侧批:请掩卷细思此刻形景,真可喷饭。历来风月文字可有如此趣味者),二人听声,方知是宝玉。秦钟连忙起来,抱怨道:“这算什么?”宝玉笑道:“你倒不依,咱们就叫喊起来。”羞得智能趁黑地跑了。宝玉拉了秦钟出来道:“你可还和我强?”秦钟笑道:“好人,你只别嚷得众人知道,你要怎样我都依你。”宝玉笑道:“这会子也不用说,等一会睡下,再细细的算帐。”一时,宽衣安歇的时节,凤姐在里间,秦钟、宝玉在外间,满地下皆是家下婆子,打铺坐更。凤姐因怕通灵玉失落,便等宝玉睡下,命人拿来塞在自己枕边。【宝玉不知与秦钟算何帐目,未见真切,未曾记得,此系疑案,不敢纂创】(这是留下的悬念。大概率是谴责秦钟朝三暮四吧,今天和这个好,明天和那个好,而且和人家好的目的就是想占有她,这不符合宝玉的人生观)。

一宿无话。至次日一早,便有贾母、王夫人打发了人来看宝玉,又命多穿两件衣服,无事宁可回去。宝玉那里肯回去,又有秦钟恋着智能,调唆宝玉求凤姐再住一天。凤姐想了一想:凡丧仪大事虽妥,还有一半点小事未曾安插,可以指此再住一日,【岂不又在贾珍跟前送了满情;二则又可以完净虚那事;三则顺了宝玉的心,贾母听见,岂不欢喜】(凤姐的机巧是天生的,随时都可以玩出三个心眼)?因有此三益,便向宝玉道:“【我的事都完了,你要在这里逛,少不得越性辛苦一日罢了,明儿可是定要走的了】(在宝玉面前还卖虚人情,活得该有多累啊!凤姐若不早死,宝玉若不出家,这个人情或许就有回报)”宝玉听说,千姐姐万姐姐的央求:“只住一天,明日必回去的。”于是又住了一夜。

凤姐便命悄悄将昨日老尼之事,说与来旺儿。来旺儿心中俱已明白,急忙进城找着主文的相公,假托贾琏所嘱,修书一封,连夜往长安县来,不过百里路程,两日工夫俱已妥协。那【节度使名唤云光,久欠贾府之情,这一点小事,岂有不允之理】(节度使是正二品,为贾家办事如此上心,可知贾家的威势了。人情大于法,何时能了),给了回书,旺儿来。且不在话下。

却说凤姐等又过了一日,次日方别了老尼,着她三日后往府里去讨信。那秦钟与智能百般不忍分离,背地里多少幽期密约,俱不用细述,只得含泪而别。凤姐又到铁槛寺中照望一番。【宝珠执意不肯回家】(瑞珠知道秦可卿死亡的秘密,自知性命难保,殉葬了;宝珠间接亦知秘密,回去后恐怕迟早也是一死,不如在铁槛寺为可卿守灵,方是自保之策。这句似乎闲语,其实暗藏机关),贾珍只得派妇女相伴。后回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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