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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笑YeShe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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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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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消玉殒温哥华》连载

第一章 逃亡温哥华(之一)

28年前,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省(British Columbia,简称BC),大温哥华地区(Greater Vancouver)本纳比市(Burnaby)笛儿湖公园(Deer Lake Park)。当时,公园游客稀少,笛儿湖边更是荒芜凄凉。

秋天的一个傍晚,湖边一片沉寂。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天边上挂着两朵惨红的云霞。云霞在湖面上留下一抹奇异的倒影。几只野鸭在湖边浅滩上站立,漫不经心地啄着水边的虫子。

“嘎-!”突然,一只鸭子的惊叫声撕破了湖边的宁静。这只鸭子展翅飞入水中,其它野鸭也都同时呼的一下惊起,腾空飞跃,接着窜进水面。野鸭游离湖边,在湖面激起层层涟漪,并将湖面上的云霞倒影拖出了道道伤痕来。

湖边走来了一对亚裔青年男女。男的西装革履,女的一身雪白的婚纱礼服。两人手挽着手,默默无言地向游船码头走去。码头前有一排空荡荡的秋千。女的飘然过去,坐在中间的一个秋千上。男的上前,伸手扶着她的背,将她荡起。秋千越荡越高,女青年身上的婚纱礼服在空中飞舞着,就像一个在湖边暮色中游荡着的白色幽灵。

女青年终于下了秋千,两人朝码头走去。湖边停靠着几条没有桨的木船,湖边有一间租船小屋,但因为早已过了工作时间,租船的工作人员下班回家,船桨已被锁在小屋里。他们走到码头,男青年蹲下,解开一条船的绳索,丢上船去,一手拉着船边,一手牵着女青年的手,扶她上船。等女青年在船上坐好,他站起,跳上船去。两人一起动手,用手划水。小木船轻轻离开码头,慢慢漂向湖心。笛儿湖的平均水深不过3米,但湖心处的水深却有6米。

“John, do you regret being with me?”(约翰,你后悔跟我在一起吗?)女青年问道。

“No. We have agreed on this, right?”(不后悔。我们已经同意这么做了,对吗?)男青年回答道。从他们一口本地的英语口音可以判断,他们是土生土长的第二代或第三代移民。男青年的声音有些激动,接着道:“I hate to live in Chinatown. I hate them call me coolie!”(我讨厌住在华埠,我恨他们叫我中国苦力!)

女青年没有说话。她靠过来,牵了牵男青年的手。男青年搂住女青年,两人热吻起来。女青年浑身颤抖,热泪盈眶。男青年注视着女青年的脸,犹豫道:“Cindy, if you regret, we can get back.”(辛笛,如果你后悔了,我们可以回去。)

女青年摇摇头,将手中的一根绳子交给男青年,说:“No, John, I don’t regret. I really feel happy being with you.”(不,约翰,我不后悔。跟你在一起,我真的感到很幸福。)

两人手牵着手,小心地从船上站起,面对面地靠在一起。男青年用绳子紧紧地绕在两人的腰上,将两人绑在一起,最后将绳尾打了个死结。他说:“We’re together forever.”(我们将永远在一起。)

女青年突然笑道:“John, we won't be lonely. They will come being with us. Especially, twenty-eight years later, exactly on the same day, there gonna be a couple like us coming in.”(约翰,我们不会寂寞的。他们会来陪我们的。尤其是28年后,就在今天,会有一对像我们一样的情侣来陪伴我们的。)

女青年说完,两人唇贴着唇,双手紧紧抱住对方,身子一歪,往湖中倒去。他们的身体砸进水中,在湖面激起了一片水花。水花溅落,湖面渐渐回归平静。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大都市温哥华已是华灯初上,万家灯火在湖面上留下点点微光,伴衬着那只空荡荡的小木船在笛儿湖中摇晃着。

第二天,小木船奇怪地飘到了湖的北边。而不久,湖的北侧长满了细长的水草。此前,经常有人到湖中游泳。但一年后,有一名游泳的女青年被水草缠住,淹死在湖中,之后,到湖中游泳的人就逐年减少。8年后,有一个游泳俱乐部在湖中举行一次游泳比赛,比赛结束后清点人数,发现少了一名男青年。俱乐部打911报警。本纳比市消防局出动大批消防队员到湖中搜索,但是,由于湖中水草浓密,湖底淤泥厚积,竟然没有找到男青年的踪迹。经历这蹊跷的事件后,市政府公园管理局在湖边立起了禁止游泳的牌子,从此便无人到湖中游泳。

随着时间的推移,本纳比市的城市开发日渐繁荣,笛儿湖公园也变得热闹起来。在东北湖边,公园局用木头修起了一条近500米长的漫步小道。此后,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天黑时分,时常有游客依稀看到一对婚纱情侣从湖水中飘然上岸,先在游船码头旁的秋千上荡一阵,接着在漫步道上携手而行。当游客好奇,尾随过去时,情侣却悄然消失在茂密的树林中。慢慢地,西人以为这是天使下凡,是吉祥的征兆,便在笛儿湖东北岸边的草坪上搭起一个棚子,专供新人在这风光旖旎的湖边举行结婚典礼使用。

28年后的今天,中国上海浦东国际机场,候机楼前。

国际出发通道上,一辆出租车开来停下,车上走下一位戴墨镜的女士。女士名叫辛笛儿,今年28岁,身材消瘦,1.7米的高个子。她过肩的长发披散在脑后,上身穿一件淡蓝色格子衬衫,肩上挎着一个黑色皮包,下身穿一条比膝盖稍高的深灰色裙子,露出一双修长的腿。她脚下是一双高跟鞋。她抬起左手取下鼻梁上的墨镜,右手从皮包里取出一张化妆纸,轻轻擦了擦额头的汗珠。7月的上海,天气异常闷热。她不经意地扭头左右张望了一下,眼神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慌张。她戴上墨镜,向候机大厅的门口走去。

“小姐,你的行李!”出租车司机从后面喊道。

她停住脚步,回头望着司机帮她从车上抬下的两个大行李箱出神。

“小姐,我来帮您。”一个小红帽搬运工推着一架行李车走过来。

“好。”辛笛儿点了点头。

“您乘坐什么航班?到哪里去?”搬运工问道。

“你问这么多干什么?”辛笛儿怀疑地注视着搬运工。

“嘿嘿,”搬运工傻笑两声,说:“机场我熟悉。您告诉我,我就带您过去,省得您走冤枉路。”

“你跟我来吧。”辛笛儿转身往候机大厅走去。

她带着搬运工,向航空公司办理登机手续的一排柜台走去。她绕着柜台转了一圈,在飞往澳大利亚的一家航空公司前停下,从包里掏出20块钱,递给搬运工,说:“你把行李放在这里吧。”

搬运工接过钱,说:“您的行李超重。再给我50块,我帮您去办托运,保证不会罚款。”

“不用。”

搬运工只好卸下她的行李,推着行李车走了。

辛笛儿排在队尾,等看不到搬运工的身影,才拖起自己的两个行李箱,跌跌撞撞地向国航的柜台走去。两个大箱子东倒西歪,周围的旅客都向她投来了奇异的目光。一名保安从她身边走过,停下道:“小姐……”

辛笛儿吓了一跳,惶恐地抬起头,问道:“怎么了?”

保安皱着眉头问道:“要帮忙吗?”

“哦,不用。谢谢!”

辛笛儿忙得满头大汗,终于将两个行李箱拖到了国航的柜台外。这是飞往加拿大温哥华的航班。排队等候托运行李和换登机牌的旅客很多,队伍弯弯曲曲,足足排了10米长。她回头望了望候机厅的入口,低头想了想,然后拖起行李往队伍前头走去。她在柜台前一两米的地方停下,把一个行李箱放平在地上,打开,取出一个纸袋子,关上箱子。她提起箱子,想让箱子侧立起来,没想到,箱子却向一边歪倒下去。她自己也倒在地上,半天也爬不起来。

队伍里的一个小伙子看见了,跑过来扶起她,关切地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谢谢你!”辛笛儿口上这么说,但脸上却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她提起行李,往后走了两步又歪倒下去。

小伙子赶紧上前扶住她,问道:“你的脚怎么了?”

“没关系。”辛笛儿说着又要去拎行李。

小伙子急忙拦住她,说:“你别动,我去跟服务员说说,看能不能让你先办登机手续。”

小伙子还没动,柜台里的服务员看见了,喊了过来:“先生,请你把她的行李搬过来吧。”

小伙子将辛笛儿的行李搬到柜台前。辛笛儿从皮包里取出护照和机票,递进柜台去。服务员很快办完手续。她从服务员手中接过登机牌和护照,转身离去。

“小姐,你的袋子!”小伙子喊住她,将她的纸袋子递过来。

她接过袋子,冲小伙子勉强笑了笑,然后转身,甩开步子向边境检大厅走去。小伙子见她走路的姿势不像扭伤脚的样子,站在那里,怔怔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

她拐弯,正要走进边境检查等候大厅时,突然,候机大厅入口处传来了喊声:“Cindy, they are coming for you!”(辛笛儿,他们在找你!)

辛笛儿回头望去,远远地见一个白人男子急匆匆地朝办理登记手续的大厅跑来。这是她的老板迈克·罗兰(Mike Rowland)。迈克40来岁,中等个子,稍胖。看到迈克,辛笛儿心情复杂。她是迈克的助理,工作上迈克很器重她,这次移民加拿大,也多亏他帮忙才办得那么快。可她如今匆匆逃离祖国,跟父母亲人不辞而别,也是拜这位西人老板所赐。

就在这时,两个身穿黑色西服的男子从迈克身后挤过,朝门口跑来,其中一人边跑边冲她喊道:“辛小姐,辛小姐,你等等……”

这喊声让辛笛儿不寒而栗。喊他的人是上海市平安区公安分局的二级警司王重玄,另一人是他的助手三级警司韩正宏。

辛笛儿小跑着进了大厅,朝等候边境检查的队伍走去。她选了一列最短的队伍,排在后面。她心中焦躁不安,不时扭头向后张望。她看了看手表,趁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不注意,闪身走出队伍,往前头挤去。她走到一个年轻人的身边,满脸急躁地对他说:“先生,我的飞机快要起飞了,能不能让我排在你前面?”

年轻人打量她一下,爽快地说:“没问题。”

她连说了两声谢谢。她回头看去,只见那两名警察已经进来,正分头在各队伍里搜寻。她急忙转回头来,身子一斜,朝年轻人身上歪过去。年轻人急忙扶住她,问道:“你怎么了?”

“我有些头晕,麻烦你扶我一下。”她轻声说道。

“好。”年轻人点了点头,用手搂住她的腰。她趁机垂下脸,用手捋了一把脑后的头发,让头发挡住大半边脸,然后歪头靠在年轻人的肩膀上。不久,韩正宏从她身边匆匆走过,这对偎依在一起的“情侣”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很快,她和那年轻人排到了出境检查口。年轻人对她说:“你先去办吧。”

她扬起头,快步走向检查柜台前,将自己的护照及登机牌递进柜台内,交给边防警官。她的心怦怦乱跳着,生怕警官将她拦下,不放她出境。可是,两分钟后,边境警官在她的证件上盖了章,还给了她。她松了一口气,拿回自己的护照和登机牌,大步走过边境检查口,向安检口走去。她很快通过安检,取回自己的手提行李,快步进了候机室。

“在那儿!”边境检查口外,韩正宏发现了她,指着她喊了起来。

韩正宏和王重玄向边境检查口冲了过来。几名在附近执勤的武警战士冲上来,拦住了这两名身着便服的警官。

辛笛儿稍稍舒了口气。她低头扫了一眼手中登机牌上写着的登机口号码,又抬头看了看通道上的指示牌,犹豫了一下,然后朝她的登机口相反的方向走去。走了二、三十米,通道右侧是卫生间。她闪身进了女卫生间,找了一间没人的厕所进去,关上门。她从纸袋里取出一件浅灰色体恤衫,一条牛仔裤,还有一顶球帽,最后从袋子里倒出一双旅游鞋来。她摘下墨镜,踢掉高跟鞋,脱去衬衣、裙子……

王重玄和韩正宏被边防武警拦住,急忙出示他们的证件。武警战士将两人带去见他们的指挥官梁少校。王重玄向梁少校解释道:“我们正在调查一起官员腐败案件。我们的一名重要证人就要离境,请你允许我们通过边境检查口,将她带回去。”

“你们有逮捕证没有?”梁少校问道。

“她现在还没被列为犯罪嫌疑人,所以没有逮捕证。我们不是要逮捕她。但是,作为重要证人,如果她离境了,将来我们要取证就十分困难,会妨碍案件的侦破。”

“那你们有没有限制她离境的限令?”

“因为时间太仓促了,还没来得及办。”

梁少校摇了摇头道:“你们既没有逮捕证,也没有出境限令,根据国家法律,你们是不能对公民采取强制措施的。”

王重玄满脸赔笑道:“同志,请你通融一下。上级限令我们三个月破案,如果今天让她走了,我们不好交代。”

梁少校一脸为难地说:“你们不好交代,我们也不好交代。我这里是国际口岸,世界各国的旅客都有。如果因为你们的行动造成不良国际影响,损害了我们国家的形象,你我都要成为罪人。”

王重玄和韩正宏见梁少校把事情说得这么严重,对视了一眼,正准备离去,没想到,梁少校却自己松了口。他说:“我倒是可以放你们进去,但要派一名少尉陪着你们。你们进去后,只能劝说她跟你们回去,绝对不能动武!明白吗?”

“好的,好的。谢谢,谢谢!”两人连忙点头致谢。

武警少尉带着王重玄和韩正宏出了边境检查口,朝国航飞往温哥华航班的登机口走去。此时,广播正在播报登机消息,旅客们都从候机厅的座位上站起,排队等候登机。三人来到登机口两侧,扫视着每一位递上登机牌的乘客的脸。20多分钟过去,排队的乘客已经走完,却不见辛笛儿。王重玄正想向服务小姐查询已登机乘客的名单,就在这时,韩正宏看到前方不远,一名身材和衣着都极似辛笛儿的女子,背对这边,急匆匆地离去。韩正宏指着那边,喊道:“在那边!”便向那女子冲去。王重玄和武警少尉也跟在后面,跑了过去。

等三人离开登机口,一名女子从近处的免税礼品店快步走出。她头戴球帽,身穿体恤衫和牛仔裤,脚下蹬着一双旅游鞋。她就是已经换了装的辛笛儿。她在卫生间换装出来后,并没有直接到她的候机厅,而是装作逛礼品店,观察候机厅的情况。当她发现一名武警和那两名警官守在登机口时,便一直呆在礼品店里,焦急地等待时机。现在真是天赐良机!她快步走到登机口,将登机牌递给服务小姐。服务小姐将登机牌撕去一截后还给她。她接过小半截登机牌,小跑着上了飞机引桥通道。

韩正宏追上那名女子,喊道:“辛小姐,请等一等。”

那女子没有反应,继续走路。王重玄跑上前,伸手抓住那女子的胳膊,厉声说道:“辛小姐,请跟我们回去!”

没想到,那女子一甩胳膊,转身指着王重玄的鼻子骂道:“谁是你的辛小姐?小赤佬,敢动手动脚的,我要报警了!”

这是一名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王重玄知道搞错了,连忙道歉。那妇女见他们身旁还站着一名武警军官,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等他们返回登机口,全部旅客已经登机完毕。王重玄向服务员要来旅客名单查看,发现辛笛儿的名字已经在登机旅客的名单上。

“我们能否上机?”王重玄向少尉询问。

“我做不了主。我打个电话帮你们问问吧。”少尉说着,拿起服务台上的一部电话机,拨通机场保安处,跟保安处的人解释情况。

电话那头换了几个接电话的人,仍然没人知道这种情况该如何处理。十几分钟过去,电话那头的保安处长让王重玄自己接电话。王重玄接过电话正要解释,韩正宏碰了碰他的胳膊,指了指窗外。王重玄扭头朝窗外望去,只见外面的飞机已经脱离引桥,正在慢慢地离开候机楼前的停机坪,朝着起飞跑道滑行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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