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哥华东区医院急诊室。刘俊豪将刘彩虹扶进门去。加拿大的大医院,尤其是在大温哥华地区,由于医生紧缺,即使是急诊,等上一、两个小时是常有的事。但由于现在是深夜,医院里没多少求诊的病人,刘俊豪扶刘彩虹刚进门去,就有护士前来为刘彩虹量血压和体温。刘彩虹的体温太高,护士马上将她安排在一张病床上躺下,用专业冰袋为她进行物理降温。处理完,护士将一份登记表交给刘俊豪,让他到挂号处登记。
刘俊豪到挂号处,将刘彩虹的医疗保险卡递进去,登记员问明电话号码等,很快登记完毕,将表格还给刘俊豪,让他交还给护士。按照加拿大的医疗制度,参加省级医疗保险的人,除了门诊处方到药房买药需自费或其他保险外,看病、住院全是面费的。
刘俊豪回到病房,将登记表还给护士。很快,医生前来询问病情,接着用探诊器探诊一番。医生初步诊断刘彩虹已经有轻度的支气管炎,让刘俊豪扶着她,到X光线室去拍照。拍照完毕,刘俊豪又将刘彩虹扶回病房躺下休息。在这过程中,刘彩虹浑身虚弱无力,但面带笑容,精神已明显好转。
不久,医生来告诉刘彩虹,X光照片显示,她的支气管确实已经有了轻度感染,需要转到住院部去住院治疗。刘俊豪又扶刘彩虹到住院部,办住院手续。等刘彩虹手上插上输液管子,安静地躺在住院部的病床上,时间已经是凌晨4点半钟了。刘俊豪又累又困,坐在病床前,两手握着刘彩虹的一只手,趴在床边睡着了。
刘彩虹望着刘俊豪酣睡的模样,自己却丝毫没有睡意。她往床边靠了靠,将手从刘俊豪的双手中抽出,抬起手,轻轻地去抚摸他脸颊上性感的胡茬。她不愿意也懒得去考虑“未来”。经过这么多年,她已经领悟到,未来对她来说,永远是个谜。丈夫还活着的时候,她看不到未来,现在丈夫去世了,她更看不到未来。她深知,眼前这个可心的男人,她是永远无法得到的,她和他之间有一道天然的障碍。张丽回来后怎么办,她不知道,也不去想。因为,她知道,即使是现在张丽不在的时候,她要不是采取这种折磨自己的手段,也没法将他留在自己身边。她期待自己的病拖得越久越好。但是,当她看到刘俊豪一脸的倦容时,又开始不忍心了。这就是她的性格。她往下缩了缩身子,将刘俊豪的头揽在怀里,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昨天逛了一天,辛笛儿累了,一觉睡到早上10点多。她爬起来,洗漱完毕,随便弄了点早点吃。她到镜子前,拿起眉笔,画了画眉,然后又淡淡地涂了一层口红。她换上运动服,站在窗前,等待刘俊豪的到来。
11点过了10多分钟,刘俊豪还没有来。辛笛儿正想给刘俊豪打电话,可她的电话先响了。她一看是刘俊豪的电话号码,马上打开电话,问道:“你到哪儿了?”
电话里,刘俊豪打着哈欠道:“对不起,我今天可能来不了了。我姐病了,我还在医院里呢。”
辛笛儿心中一阵失望,但嘴上还是说:“没关系。你姐的病没大碍吧?”
“感冒发烧,没什么大问题。”
辛笛儿挂上电话,心中有一种空荡荡的感觉。这时电话又响了。她以为还是刘俊豪,打开电话说道:“喂,怎么了?”
“Hello, Cindy!”(喂,辛笛儿。)可电话里却是迈克。“我在灯塔公园附近有栋别墅,今天我想请你和李迅翰过去玩。怎么样,没别的安排吧?”
“没有。”辛笛儿顺口答道,但一说完,马上又后悔起来,接着道:“不过,昨天跟一位朋友约好了,下午要去买一些日用品。”
“买东西你改天吧。我已经打电话给李迅翰了。11:30我到公司前的露天停车场接你们。”迈克说完,挂断了电话。
辛笛儿只好将运动服脱掉,换上一条宽松的灰色西裤和一件白色的体恤衫,拎起一个黑色休闲布包出门去了。她到公司大楼前已经是11:35了,李迅翰已经等在那里。迈克开着一辆蓝灰色豪华凌志来了。她跟李迅翰都上了后排座,迈克将车开走。
“你们肚子还不饿?”迈克问道。
“我刚吃过早饭。”辛笛儿说。
“我也是。”李迅翰说。
“那我们先去列治文的渔人码头,坐在咖啡馆里,吹吹海风,随便吃点午餐,然后买些海产,再到我的灯塔公园别墅去做来吃。你们说怎么样?”
“你是老板,就听你的。”辛笛儿答道。
“Cindy,别叫我老板,这里没有老板。”迈克说。
“好吧,迈克。”辛笛儿说道。
“Sam来了一年多,那边去过没有?”迈克问。
“没有。”李迅翰答道。
迈克兴致很高,边开车边介绍道:“这个渔人码头名字叫史蒂夫斯顿村(Steveston Village),坐落在列治文市的西南端,是菲沙河(Fraser River)在乔治亚海峡(Strait of Georgia)入海口处的一个港口,1880年,是一个叫威廉·和伯特·史蒂夫斯(William Herbert Steves)的人兴建的。当年热闹非凡。进入20世纪后,这个港口变成了世界上最繁忙的渔港。我这可不是信口开河。当年它就拥有15座鲑鱼灌装工厂,数不清的酒吧、赌场。周六晚上,木头散步道上走过的中国、日本、欧洲和世界各地的水手和游客,就有成千上万……”
近一个小时后,迈克开车带着辛笛儿和李迅翰到了史蒂夫斯顿渔村。迈克带他们先到灌装工厂食堂遗址、第4街的乔治亚湾灌装工厂国家历史纪念地、不列塔尼亚造船厂遗址等处参观,然后带他们到一家咖啡馆里。迈克为他们点了些糕点,三人坐下来,边喝咖啡边欣赏着河口的风光。近处,码头上停泊的帆船和小机动船随波摇曳;远处,快艇在河面上飞驰而过,轮船在慢速行驶着。迈克兴致勃勃地为他们讲解这里的历史和现状,辛笛儿听得心不在焉,李迅翰也听得昏昏欲睡。
辛笛儿应迈克的约,是因为他毕竟是自己过去的老板和恩人。两人的年龄相差近20岁,文化背景的差异又那么大,他们之间就像隔着一道厚厚的高墙。可以说,跟他在一起,除了物质享受之外,没有任何精神愉悦可言。她不由得想起刘俊豪来。跟他在一起,她没有丝毫的距离感,想说就说,想笑就笑,想撒娇就撒娇。
而李迅翰的心情则是简单的。他对辛笛儿不再有什么指望,尽管还没有完全绝望。但他对迈克是有所期望的。他学的“施工安全管理”的证书课程快要毕业了,这几天正在申请一个“工地安全经理”的职位。像他这样没有本地经验,也没有本地的推荐人,谈何容易?难道他真的要像白可说的那样,要去求那个举牌员戴维吗?不这样,又怎么办呢?今天早上正当他一筹莫展的时候,迈克来电话了。中国那句古话是怎么说来着?踏破铁屐无觅处,得来却全不费工夫!为此,他才答应迈克来当一天的“电灯泡”。迈克为什么不单独约辛笛儿呢?他问自己。他猜想,一是怕辛笛儿不答应;二是担心像上次那样,就算辛笛儿答应了也会叫上他李迅翰。这样一来,迈克还不如主动邀请他李迅翰,还白捡了一份人情,何乐而不为?这样看来,他李迅翰跟迈克相互需要,都有用得着对方的时候。当然,他李迅翰是个聪明人,清楚迈克将辛笛儿约出来后,就不再需要他李迅翰了,他最好知趣地自己找个借口离开。行,走就走,但走之前,他必须先向迈克提出要求。
迈克终于说完了,停下来喝咖啡。李迅翰觉得该走了,便说道:“迈克,我下午还有点事,想先走了。”
迈克心中一阵高兴,这证实了他的判断:李迅翰和辛笛儿并非一对。他现在忽然发现,李迅翰其实还是蛮可爱的。他抑制住内心的兴奋,故意皱着眉头道:“什么事?那么着急?”
“我在申请一个职位,明天面试,我想回去准备一下。”
“哦,这是好事!祝贺你!”迈克故作高兴道。
“迈克,”李迅翰吞吞吐吐道,“有件事……”
“有什么事,你直说。”迈克心中又一阵兴奋,心想,好,有求于我就好。
“那家公司要推荐人,因为你曾经是我的老板,我想让你当我的推荐人。”
“没问题。让他们给我打电话好了。”迈克爽快地答应了。
“谢谢你!”李迅翰一脸感激,“能不能麻烦你把我送到一个公共汽车站?”
“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
“好,我们去买点螃蟹和虾就走,我把你放到附近的汽车站。”迈克说着,回头扫了一眼辛笛儿,笑道:“这样,晚上的海鲜你就吃不上了。要不要让辛笛儿给你带些回去?”
“不用。”
李迅翰半途离去,令辛笛儿陷进了尴尬的境地。她要是跟李迅翰一起走,明摆着就是不给迈克面子,以后就难以跟他相处了。要是不走,单独跟着迈克到他的别墅去,危险也是显而易见的。她心中直骂李迅翰可恶!但她最终没能横下心来跟李迅翰一起走。
迈克领着他们出了咖啡馆,到一家海鲜店买了几磅虾和两只大螃蟹,开车将李迅翰送到一个公共汽车站。他让辛笛儿坐到前排来,接着驱车回温哥华,过了狮子门大桥(Lions Gate Bridge),沿着马林路(Marine Dr.)往西开,到了西温哥华市。灯塔公园(Lighthouse Park)就在霍舒湾(Horseshoe Bay)西海岸的西南海角上,占地75公顷。迈克将车开到灯塔公园的西端,在一栋别墅前停了下来。
辛笛儿下车来,在别墅的外面看了看,发现别墅旁边有一个土堆,土堆顶上长有一棵松树。土堆似乎是当初在土地平整开挖时,专门为了保护顶上这颗松树而留下的,在四周一片平地中,这棵松树显得异常孤独。辛笛儿联想到自己,忽然觉得自己也像这棵松树一样孤独无依。她回头去看别墅。不大的别墅已经不新,颜色是泥土色,油漆斑驳,给人一种破败的感觉。当辛笛儿看到门牌号时,不由得笑了——1000号。她想,屋外是一棵光棍树,配上个光棍门牌号,迈克想不打光棍都难。
“进来吧。”迈克打开门,将辛笛儿让进门去。
屋内的装修还是很不错的:硬木地板,白色的墙上装饰着西洋油画,典雅的吊灯,庄重的窗帘。可屋里就是没有丝毫的生气。迈克将客厅的窗帘拉开,窗外是霍舒湾宽阔的海面,海面上波光涌动,白帆点点。迈克自豪地问道:“怎么样?”
“景色真不错!”辛笛儿由衷赞叹道。
“你要愿意,天天都可以看到这样的景色!”
辛笛儿听出迈克话中有话,就说道:“天天看,就没劲儿了。”
迈克将海鲜丢到厨房的盥洗台上,说:“那我们先到外面去看看。”
他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纸袋子交给辛笛儿,说:“给你的,看你喜欢不喜欢。”
辛笛儿没有接,问道:“是什么?”
“打开看就知道了。”迈克催促道。
辛笛儿只好接过袋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女士休闲包来,棕色皮质,是现在年轻人最时尚“杰丝(Guess)”牌的。这种包在国内售价500到1000元人民币不等,在加拿大要卖100多加元。
“怎么样?喜欢吗?”迈克笑脸相问。
“谢谢你,迈克!但是,我不能要。”辛笛儿将包放回纸袋子里,递还给迈克。
迈克接过包,放到一边,说:“走的时候再拿吧。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先到公园去爬爬山路,看看灯塔。”
辛笛儿跟迈克出了门,在公园的登山路上漫步。迈克兴致很高,为辛笛儿讲解灯塔公园的来历。迈克说,这个海角原本叫做亚特金森点(Point Atkinson),是1792年乔治·温哥华船长(Captain George Vancouver)发现并命名的,它的地理位置非常有利于为早年的殖民者导航。可直到1874年这里才建立起第一座灯塔,而现在见到的灯塔是1912年重建的。19世纪后期,加拿大政府就将这个海角75公顷的土地划出来,作为“灯塔自然保护区”。第二次世界大战时,这里是一个军事要冲。
说话间,辛笛儿远远地看到了海边上的灯塔。灯塔后有一块陡峭的岩石,供游客攀登上去观看灯塔。迈克牵着辛笛儿的手,大呼小叫地爬到岩石上。石头上还有一些游客。辛笛儿收回手,坐在石头上,边喘气边观看落日下的灯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