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兑富把车开出边境检查站,沿着99号高速公路往温哥华的方向开去。不久,他发现后面总有一辆福特车跟在后面。知觉告诉他,这是一辆警车,但由于夜间光线昏暗,他不敢确定。他见前方不远就是10号出口。他从这个出口下了99号公路,拐上乔治国王路(King George Highway)。那辆福特车仍然跟在后面。他在一个小路口左转弯,然后再拐回乔治国王路,反方向朝99号公路开去。那辆福特车仍然跟踪而来。南兑富开车重新上了99号公路,继续朝温哥华的方向开去。那辆福特车仍然紧追不舍。北美的警车都是特制的福特车。现在,南兑富完全可以断定,跟在他后面的那辆福特车就是一辆警车,只不过没开警灯警笛而已。
南兑富边开车边思考。他现在已基本明白,边境检查站已经发现他车上装着毒品,警察之所以没有当场拘捕他,是想放长线钓大鱼,以便将他和同伙一网打尽。“哼!”他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我南兑富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你既然放长线,我就连鱼饵都吃了。现如今,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他加大油门,使车加速。加拿大的高速公路限速从80到100公里/小时不等。如果后面跟着的是一辆警车,看到他超速,就会打开警灯警笛,追上前来拦截他。南兑富不时扫视他的速度表。他的时速迅速超过了100公里,接着又超过了110公里,很快又超过了120公里。像是要跟南兑富比赛心理承受能力似的,后面的警车并没有亮起警灯上前拦截,而是也加快速度,在后面紧追不舍。很快,南兑富把车速开到150公里/小时。警察担心这样赛下去会出事故,终于打开警笛警灯,加速上前拦截南兑富的卡车。
南兑富立即减速,把车开到路边停下,放下车窗玻璃。警车也在他背后不远处停下,一名警察上前来,站在他的车门外,让他把车主证和驾驶执照拿出来。南兑富弯腰,从副驾驶座前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份车主证的复印件,伸手将证件递出窗外去。当警察伸手来接时,他一把抓住警察的手,猛地往里一拉,他的另一只手拉开车门,一脚往外踹去。警察顿时被车门撞昏过去,倒在地上。
此时夜深人静,高速公路上过往的车辆稀少。南兑富下车,将昏迷了的警察背起,塞回警车里去。他迅速回到自己的车上,开车离去。他在前方一个出口下了高速公路,在苏里(Surrey)市区的街道上胡乱拐了几个弯,大约半小时后,上了1号高速公路,朝着温哥华相反的方向——阿波斯福特市(Abbotsford)的方向开去。正当他要松口气的时候,他发现又有一辆警车悄声跟在他后面。他下了1号公路,在苏里市区里瞎转起来,终于甩掉了后面的警车。当他重新回到1号高速公路时,那辆警车竟然又跟了上来。这警察也太神,他想。想到这里,他豁然开朗——这一定是警察放回车上的鲨鱼有问题!他很快想出了一个金蝉脱壳之计。
他下了1号高速公路,在阿波斯福特市区内找了一家高级宾馆,进去登记住宿。加拿大的高级宾馆都有地下停车场。登记的时候,南兑富跟服务员说他有一辆车,要停到地下停车场去。服务员加收了20块钱的停车费,给了他一把地下停车场的遥控钥匙。南兑富登记完毕,拿着钥匙,走出宾馆前门。他看到一辆警车就停在宾馆对面马路边不远的地方。
南兑富上了卡车,往地下停车场的入口开去。他知道,宾馆地下停车场入口的限高不足以让一辆中型卡车开进去。他把卡车开进地下停车场的斜坡通道里,在停车场门前靠边停下。他从副司机座前的小柜子里找出一把手电筒,拿在手上,然后跳下车去。他扭头看了看斜坡通道的两侧。卡车的车顶已经被边墙挡住,外面无法看见。他跑到车后,打开冷冻车厢的后门,爬上去,再关上门,打开手电筒,在那两箱被警察劈开了的冷冻鲨鱼中翻找起来。他终于找到了一条鲨鱼,鲨鱼肚子里的白粉已经被取走,取而代之的是一台小型高功率信号发射器。他冷笑一声,从鲨鱼肚子里掏出那台信号发射器,关掉手电筒,跳下车去。他关好冷冻车厢的后门,用遥控钥匙打开地下停车场的卷帘门,走进门去。他站在停车场门后,等卷帘门自动关上后,朝一辆宝马轿车走去。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万能钥匙,打开宝马轿车的后备箱盖,弯腰,拉开备胎室的盖板,将那台信号发射器塞进多余的空间里,盖上盖板,然后关上后备箱盖子。他从地下停车场的电梯上了楼,回宾馆房间休息去。
星期二早上,刘俊豪7点半就起床,洗漱完毕,随便吃了些早点,还差10多分钟没到8点就出门了。以往,刘俊豪8点过10分才出门。张丽上班时间稍晚,因此8:45后才出门。从中国回来后,张丽注意到了刘俊豪早上出门的时间比以往提早了近半小时。今天,刘俊豪出门时,张丽还躺在床上。她看了一眼手表,问道:“怎么现在你那么早就去上班?”
“我想早点儿上班,早点儿下班。”刘俊豪随口应答道。
他开车到了辛笛儿的住处门外,等不久,辛笛儿背着包出来。他弯腰把副驾驶座一侧的车门打开,但辛笛儿没有上车,而是自己走路去。他见辛笛儿走路的姿势有些不对劲,心想可能是昨天爬山累着了。他急忙下车,去追赶辛笛儿,喊道:“月儿!”
辛笛儿站住,转过身来,对刘俊豪大声道:“别喊我月儿!”
刘俊豪走到辛笛儿跟前,低头说道:“对不起。”
“对不起”三个字和刘俊豪像受气媳妇一样的神态,顿时让辛笛儿铁了的心肠软了下来。昨天为了她的的生日,刘俊豪请了一天假陪她,后来下午他离她而去就算有千万的过错,她也不应该为此这般对待他。况且那时已快到下班时间,他离去也是情有可原的。想到这里,她把头扭到一边,不再说话。
“我看你走路的姿势,肯定是昨天爬山累着了。你在这里等着,我把车开过来。”刘俊豪跑步回去开车。
他把车开过来,在路边停下,把副驾驶座一侧的车门打开。辛笛儿上了车。一路上,两人都不说话。快到小公园了,刘俊豪问道:“你今天不舒服。我把车开到大楼停车场下面吧?”
“我就在公园里下。”
刘俊豪只好拐进小公园里。辛笛儿下车,步履蹒跚地朝公司大楼走去。望着辛笛儿的背影,刘俊豪重重地叹了口气。
到了办公室,刘俊豪放下公文包,端起杯子到咖啡间去倒茶。在那里,他碰到了袁志望。两人打了招呼,便聊了起来。袁志望问道:“怎么样?工作忙吗?”
刘俊豪答道:“我没多少事。你们部忙吧?”
“我们部倒是很忙,人手不够。最近,Croativa(克罗蒂娃)又要辞职。”
“什么?Croativa要辞职?为什么?”
“我也不是很清楚。”
刘俊豪从咖啡间出来,转身朝固体废物处理部走去。他来到了克罗蒂娃的座位外面。克罗蒂娃正在计算机前忙着。刘俊豪小声问到:“忙啊?听说你辞职了?”
克罗蒂娃点了点头,笑道:“是啊。最后两天,他们都给我安排得满满的。”
“中午一起出去吃饭行吗?”
“对不起。中午他们为我安排了告别午餐。”克罗蒂娃满脸歉意。她看了一眼计算机上的时间,又接着小声道:“再过一个半小时,等我忙完了,我们出去喝咖啡,怎么样?”
“好,我等你。”刘俊豪说完,转身走了。
他回到自己的座位,无所事事,照例发了一通请求工作的email(电子信件)。戈兰打来电话,让刘俊豪到他的办公室去一趟。刘俊豪不知什么事,起身到戈兰的办公室去。他进门打招呼道:“戈兰,你好。”
戈兰抬起头说道:“你那个河道设计程序能不能发给我一下?”
听了这话,刘俊豪立即警觉起来。这个河道设计程序是刘俊豪自己用计算机语言FORTRAN编的,只有他一个人会用,也只有他一个人使用。刘俊豪据此判断,这或许就是公司要开除他的前兆。哼,狗东西,美死你!要踢开老子,还想要老子的东西,门都没有!但是,现在情况尚不明朗,刘俊豪不想跟戈兰发生直接冲突,就说:“好吧。我整理一下,用email发给你。”说完,转身要走。
“你等一等。”戈兰叫住刘俊豪,犹犹豫豫地从抽屉里拿出一份100多页的报告书,放到桌面上,接着道,“这是客户退回来的一份污水渠设计,你拿去看一下,没什么问题,你就签字,盖一下你的工程师章。”
加拿大各省的工程师协会,给每一个注册工程师发一枚图章。设计报告等都要负责的工程师签字盖章,出了工程责任事故,盖章的工程师需要负责,轻的罚款、吊销工程师证,重大责任事故还要受到刑事检控。刘俊豪没有回答戈兰,而是拿起报告书,见封面上写着“某某污水厂渠道设计报告书”。他翻开扉页,里面签名的是:纳森·琼斯,签字的日期是刘俊豪来公司的同一年,但却是他来公司的前一个月,现在纳森已经离开抗害公司。刘俊豪心里冷笑一声,想,找我来背黑锅,我才不上你得当。他把报告放回桌面上,说:“戈兰,这是我来之前纳森负责的项目,我不能签。”
“刘俊豪,我不是让你马上签。你回去检查有没有问题,没问题你就签。”戈兰的话虽是这么说,但口气却是咄咄逼人。
刘俊豪不想惹麻烦,就说:“你让马隆索检查嘛。”
“马隆索不是工程师!刘俊豪,别忘了你当初申请注册工程师的时候,是我和汤姆为你写的推荐信!”戈兰警告道。
刘俊豪知道现在还不能跟戈兰翻脸,就重新拿起报告书,问道:“你什么时候要?”
“明天。”
刘俊豪想,要检查一份100多页的报告书,还要校核里面的计算,少了一个星期不行。明天就要,不是明摆着的只要你签字盖章吗?他拿着报告书,离开戈兰的办公室,边走边将报告书上的订书针拆开,到复印机去复印了一份。他回到自己的座位,将刚才他跟戈兰的谈话记录下来,和复印的报告书一起塞进一个信封里,然后将信封放到自己的公文包里。这件事他要留个证据,以防万一。
他没有检查那份报告,也没有整理河道设计的程序,而是开始整理他所有的计算机文件,将该删除的删除。他听人说过,西人公司开除人,通常是通知你之后,你马上就不能动你的计算机。整理完毕,他找出几张空DVD光盘,对自己所有的计算机文件进行备份。备份完毕后,他将光盘塞进公文包里。
他刚忙完,克罗蒂娃打来了电话。他起身,出了办公室,到门外等电梯去。不一会儿,克罗蒂娃也出来了。两人一起上电梯,下楼去。在一楼大厅,两人下了电梯,说着话,朝大门外走去。
每天这个时候,辛笛儿都要到一楼的邮箱取公司的邮件。此时,她正抱着邮件朝电梯走去。她听到刘俊豪的说话声,扭头见刘俊豪跟克罗蒂娃说着话一起往外走,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强烈的嫉妒感来。她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从电梯里走出的人,惊叫了一声,手上的邮件落满了一地。
被辛笛儿撞着的人连忙道歉,蹲下来帮辛笛儿捡邮件。刘俊豪听到辛笛儿的喊声,回头看到辛笛儿脚边地板上的邮件,对克罗蒂娃说了声:“等我一分钟。”忙跑过来,帮辛笛儿捡地上的邮件。那人将他捡起的邮件交给辛笛儿,辛笛儿勉强对他说了谢谢。刘俊豪将剩下的邮件捡完,交给辛笛儿。辛笛儿接过邮件,抿了抿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她转身,朝电梯走去。
刘俊豪怔了怔,转身追上克罗蒂娃。两人出门去了。
他们在办公大楼附近、梅处通购物中心里找了一家咖啡馆。克罗蒂娃要了一杯咖啡,刘俊豪要了一杯绿茶,两人在一个靠角落的座位坐下,边喝咖啡和茶边说话。
“克罗蒂娃,你为什么要辞职?”刘俊豪问道。
“你是注册工程师,你的工作经验比别人长得多,你干的活也比别人多,但是公司给你的工资却比别人低。John,你会怎么想?”克罗蒂娃说话有些激动。
“我就不干那么多。给我多少工资干多少活。”
“你们部可能活不多。我们部不同。他们把活给你,你不干也得干。所以,前两天我跟我们经理谈,要么给我涨工资,要么我就走。”
“你们经理怎么说?”
“他说,现在经济危机,涨工资不可能。要走请便。那我就走呗。”
刘俊豪觉得这个东欧女人敢说敢干,还真有股豪爽劲。他问:“那你真的就不干了?”
“对啊,跟这样的公司有什么好干的?他不要我,我就没工作了?不可能。”
“你找好新工作了?”
“当然啦。我一拿到聘书,就跟这边摊牌。”
听了克罗蒂娃的一席话,刘俊豪动心了。俗话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但是,要找一份新工作又谈何容易?贾鹤溪的死跟加拿大找工作难有关,自己第一次找工作的种种艰难,又在他的头脑中翻腾起来。平时华裔新移民找工作都难,更何况现在正处于经济危机时期。最近他读到一个报道,说,雇主都会从求职人的姓判断他的种族,跟白人相比,华裔和其他少数族裔要多发一倍的求职信,才能得到相同的面试机会。
克罗蒂娃喝了一口咖啡,说:“John,我听Bill说,你现在工作也不是很忙。你要是觉得不舒服,换换工作也未尝不可。”
“我也想换。可是,克罗蒂娃,我跟你不一样。你跟他们长得一样……”
“可是,John,你要去试。不试就永远没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