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的话句句都像钢针一般,向辛笛儿的后背刺来。辛笛儿不由得头晕目眩起来。她一失手将一摞纸杯子碰翻到地上。她弯腰去捡,忽然觉得眼前一黑,便歪斜着倒下去。
刘俊豪急忙上前扶住辛笛儿,接着弯腰捡起地上的纸杯子,放回台上。他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辛笛儿抬起手,将额头前的头发捋到脑后,答道:“可能是这几天没睡好。没什么事儿。”
“那晚上看焰火的事就算了。”
刘俊豪站在一边,等辛笛儿将咖啡台收拾完毕才离开。他到污水处理部经理戈兰的办公室,将那份报告交给戈兰。
辛笛儿刚回到自己的座位,放在桌面上的手提电话便振动起来。辛笛儿拿起电话,液晶视窗上显示着李迅翰的电话号码。她赶紧打开电话,到办公室外的走廊去。他边走边问道:“干什么?”
“今晚有焰火,你去不去?”
“English Bay?”(在英吉利海湾?)辛笛儿皱着眉头反问道。
“对。中午迈克打电话给我,让我问你去不去。如果去,他就开车来接我们,先到他家吃晚饭,然后他开车带我们过去。”
听着李迅翰的话,上个星期天在迈克家发生的一幕幕,从辛笛儿的眼前闪过。她不由得怒火中烧,大声道:“我要去,但不是跟你和迈克!”说完就挂上电话。
不久,新闻发布会结束。收拾会议室是辛笛儿的职责,但为了不跟迈克碰面,辛笛儿没有马上去,而是在自己的计算机上整理一份办公用品清单。苏珊从会议室外经过,见里面一片零乱也没人收拾,就到辛笛儿座位旁,不高兴道:“Cindy,该整理会议室了!”
“好的。”辛笛儿抬头,见苏珊不高兴,就赶忙起身,小跑着往大会议室赶去。
这时,迈克跟汤姆一起,正往汤姆的办公室走去。在一个拐角,辛笛儿险些撞到了迎面而来到的迈克。迈克看清是辛笛儿,一脸尴尬,打招呼道:“Hi, Cindy.”(喂,辛笛儿。)
猛然跟迈克相遇,辛笛儿也尴尬得满面通红。但出于礼貌,她还是对迈克“Hi”了一声,然后匆忙走开。
迈克满以为辛笛儿会为星期天的事对他破口大骂,但她不但没有骂,反而面带羞愧。他轻轻点了一下头,心想,中国女人真是“温柔”,受了欺负不仅不敢兴师问罪,而且还担心被人声张出去。他现在已经不在中国,不用再担心触犯中国的法律。他不由得暗下决心:“我不把你弄到手绝不罢休!”
辛笛儿收拾完会议室,又抓紧时间整理咖啡间。她回到座位,看了一眼计算机上的时间,才是下午4:30,距下班还有半小时,但她一点干活的心情都没有。她到苏珊的座位,跟苏珊说她身体有些不舒服,想早些回家。苏珊问她,下个月计划购买的办公用品的预算做得怎么样?她说已经做好了。苏珊不再说什么。辛笛儿回到自己的座位,坐在椅子上发呆。不知道苏珊是同意她早走,还是不同意。其实,辛笛儿刚到国外西人的公司工作,不清楚西人对工作时间的管理比较宽松,只要你做好工作,一天做够8小时,不够的时间用自己的休假时间补上,在考勤表上如实填写,一般不管你晚来早走。
这时,刘俊豪拿着茶杯,从辛笛儿的座位边走过。辛笛儿看到刘俊豪,马上下决心走,便喊道:“John。”
刘俊豪走过来,问道:“什么事?”
“晚上的焰火什么时候开始?”
“十点。想走的话现在就该走了,否则连站的地方都没有。”刘俊豪回答道。
“那走吧!”辛笛儿收拾东西,关上计算机的电源。
“好,在楼下大厅见。”刘俊豪回到自己的座位,关上计算机的电源,拿起公文包,准备先下楼去。他怕跟辛笛儿一块走,在办公室门外等电梯时被同事看见不好。
刘俊豪刚从座位上站起,戈兰拿着刘俊豪刚才交给他的那份报告走来。戈兰将报告扔到刘俊豪的办公桌上,满脸不高兴道:“改好了再交给我!”
“要我改什么?”刘俊豪反问道。
“这应该是你来告诉我,而不是相反!”戈兰怒气冲冲地回自己的办公室去。
刘俊豪拿起报告,跟在戈兰后面,又问道:“戈兰,我有点事现在必须走了。我晚上修改,明天早上交给你,行吗?”
戈兰没有回答刘俊豪,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客户的号码,然后背过脸去,只管自己打电话。刘俊豪在门边等着。戈兰打完一个电话又打另一个。刘俊豪转身离去,忍不住小声骂道:“什么东西!”
刘俊豪回到自己的座位,将那份报告塞进公文包里,拎起包,出门下楼去。辛笛儿已经在一楼大厅等他。
“对不起,我们老板让我改一份报告。”刘俊豪解释道。
“改完了?”辛笛儿问。
刘俊豪拍了拍公文包说:“晚上再说。”
两人说着,一起到地下停车场,上了车。辛笛儿问:“晚饭怎么办?”
“到亚华超市买些熟食带着,在海边沙滩上吃。”
刘俊豪把车开到亚华,两人到超市里买了些面包、香肠和苹果,辛笛儿还买了一些果冻和酸奶。买好东西,两人上车。刘俊豪驱车往温哥华市中心的方向开去。
望着车窗外快速向两侧退去的景物,辛笛儿的思绪也在翻腾着。刘俊豪为人随和爽快,她跟他在一起没有距离感。这些天,刘俊豪不仅为她排遣初到国外的孤独,还给她带来了不少的欢乐。这些是李迅翰无法给她的。上个星期天晚上,刘俊豪把她从迈克家救出,使她对刘俊豪更增添了几分感激之情。前些天,她只是白天跟刘俊豪出去逛商店,在附近的公园游玩。可今天不同,她跟他晚上单独出去了!这个想法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兴奋。她低下头,嘴角稍稍上翘,脸上露出了一丝难以掩饰的笑容。
这时,刘俊豪想把车开到右车道,就扭头朝右边望去,正好看到了辛笛儿的笑靥:稍尖而圆的下巴,向上弯起的嘴角,脸颊上还点缀着一个浅浅的酒窝。猛然看去,辛笛儿这笑脸很像刘彩虹,但细看又不完全像。刘彩虹的笑脸,就像一个熟透了的苹果,红润润的散发出征服人魅力,让人无法抗拒。而辛笛儿的笑脸,却像一个刚刚成熟的苹果,红润中还透着几丝青绿:五分成熟、三分矜持、两分羞涩,散发的是另一种诱人的魅力。
刘俊豪本来要看右侧车道盲点处是否有车,但却不自觉地将目光停在辛笛儿的笑脸上。他下意识地打右灯右拐。但此时,他右边的车道上正好有一辆车从后面上来。幸亏刘俊豪眼角余光看见这辆车,急忙往左打回方向盘来。那辆车按着喇叭从他们的右侧开了过去。
“抱歉。”刘俊豪说着,又去看后视镜,见右车道后面是空的,但他所在的车道后面却跟着一辆蓝灰色的凌志。刘俊豪再次扭头看右侧盲点,打右灯,换到右道去。后面的凌志也跟着换到右道。刘俊豪稍稍加速,后面的车也加速,刘俊豪减速,后面的车也减速。刘俊豪换回左车道来,后面那辆车也跟着换回左车道来。刘俊豪断定,这辆蓝灰色凌志是在跟踪他们。他想起星期天下午,他开车到西温哥华去接辛笛儿的时候,也被一辆银灰色宝马跟踪。
刘俊豪开着车,拐着弯在市内兜圈子。辛笛儿初来乍到,对温哥华还不熟悉,随刘俊豪绕弯也没察觉有什么不对劲。而刘俊豪担心辛笛儿害怕,也没跟她说被人跟踪了,反而跟没事一样跟她闲聊着。前面是一个十字路口,红绿灯正由绿变黄,前方对面停着一辆车,打着左灯正准备左拐。刘俊豪轻轻踩下刹车,让他的车稍稍减速。前方左拐的车以为刘俊豪要停车,就开了出来。就在这时,刘俊豪一脚重重地踩在油门上,抢在那辆车之前冲过十字路口去。对面那辆左拐的车立刻急刹车,发车了刺耳的响声。刘俊豪冲过去后,对辛笛儿说了声“抱歉”,然后抬头去看后视镜。他看到那辆跟踪他们的凌志被红灯和那辆左拐的车挡在了后头。前方不远又有一个十字路口,刘俊豪将车右转,开进岔路去。经历刚才两次险情,辛笛儿忍不住问道:“John,你开了几年车?”
“三、四年吧。”刘俊豪答道。
“我以为你才开了三、四个月呢。”
“哈,害怕啦?”
“哼,谁怕?”辛笛儿说着,又翘起嘴角笑了。
刘俊豪扭头去看辛笛儿,顺便扫一眼后视镜。他发现后面又跟了一辆银灰色的宝马。刘俊豪换了几次车道,又随意拐了几个弯,那辆银灰色宝马仍然紧紧地跟在后面。他小声骂道:“妈的,今天真是见了鬼!”
辛笛儿转过头来看着刘俊豪,问道:“怎么了?”
刘俊豪笑了笑,道:“没什么,我又走错路了。现在开到英吉利海湾,恐怕已经找不到停车位了。我们还是开回去,坐天车和公共汽车去吧。真是抱歉。”
“没关系,就算你带我出来兜风好了。”辛笛儿安慰道。
刘俊豪又往前开了一段,不停地从后视镜观察后面那辆银灰色宝马。他断定,这辆宝马就是上个星期天晚上,他去接辛笛儿时跟踪他的那一辆。这些人为什么要跟踪他?他真想突然来个急刹车,把后面那辆车挡下,跳下车去,看看后面的车里坐的是什么人。但这时,那天下午跟盖里等三个高个子白人男子的恶斗、以及上礼拜天晚上迈克用枪顶着他的脑门的场景,一幕幕地闪进了他的头脑。近年来,温哥华地区多次发生黑帮枪杀人的事件,刘俊豪不得不提高警惕。
前面是一个十字路口,红灯亮了起来。刘俊豪在白线内停车,那辆宝马也在他们后面停了下来。他扭头去看辛笛儿,却无意发现右车道上停着一辆警车。一个甩掉宝马的方案立刻在他头脑中形成。前方绿灯亮起,刘俊豪一脚踩在油门上,轰的一声加速前进,几秒钟内将车加速到每小时60公里以上,同时右拐跑到警车的前面,并继续加速。加拿大市内交通限速50公里/时。警车内的警察见有人竟然胆敢在他眼皮底下超速,立即鸣起警笛,追了上去。加拿大的交通规则规定,听到警笛,不管是救护车、消防车,还是警车,路上行驶着的其它车辆一律靠边停车让道。
刘俊豪将车停下。警车赶到他的后边也停下。
“出了什么事?”辛笛儿扭头注视着刘俊豪,紧张地问道。她刚登陆温哥华,就已经有了两次跟警察打交道的不愉快经历。
刘俊豪对她笑道:“没事。你别说话就行。”
一名年轻的男警察下车,走上前来,敲了敲刘俊豪的车窗玻璃。刚才停下来的其他车辆,见这事跟他们没关系,又都继开车续前行,那辆银灰色宝马也开走了。刘俊豪轻松地笑了笑,放下车窗玻璃。
“先生,请出示你的驾驶执照和车主证明。”警察伸手上前道。
刘俊豪将驾照和保险单递给警察,满脸歉意道:“对不起,警官先生,我妻子病了,我急着送她去医院。”
警察看了看刘俊豪的驾照和保险单,又低下头去扫了一眼辛笛儿,见她果然脸色灰白地低着头。其实,这是因为辛笛儿害怕警察的缘故。警察以为辛笛儿真的病了,就动了恻隐之心,将驾照和保险单还给刘俊豪,说道:“先生,你要小心驾驶。这次我就不罚你了。你要去哪所医院?”
“谢谢你!”刘俊豪赶紧答话道,“我要去温哥华东区医院。请问我这么走对吗?”
“对。你往前两个红绿灯往右拐,不远就到了。”
“谢谢!”刘俊豪发动车,开了出去。
离开了警车,辛笛儿长舒了一口气。刚才,刘俊豪对警察说她是他的妻子,脸不红心不跳,真是够厚颜无耻的,她想。不过,他把她说成是自己的妻子,而不是朋友或姐妹,那怕是在演戏,这也说明她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经超出了一般朋友。想到这,她心中又不免美滋滋起来
刘俊豪将车开回公司所在地梅处通。在停车场停好车,两人前往附近的天车站。辛笛儿买有本票,就撕了一张给刘俊豪。所谓“本票”,是11张的预售车票,但价钱比单卖的10张还便宜。大温哥华地区的公共交通同属一家公司,车票在1小时40分钟内,所有公交车,包括天车(空中列车)和公共汽车,都可以乘坐。这是合理的。不合理的是,公共交通按地域分区,同一区车票2.75加元,跨两个区要4加元,跨三个区就要5.5加元。在同一个区内从头坐到尾,不管多少个站,只要在1小时40分钟内都是2.75加元;反过来,如果上车站和下车站分属两个区,哪怕只有一站路,也要4加元。
刘俊豪接过车票,赶忙掏钱,说:“给你钱。”
辛笛儿没接钱,反而责怪道:“别找骂。是不是也要我付你汽油费?”
“好吧。”刘俊豪只好收起钱。他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两人将车票塞进一台机器,打印上日期时间,使之生效,然后进站上车。天车站不设检票口,乘客可以自由上下。但车站工作人员要抽查乘客的车票,对无票的乘客罚款150加元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