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间,刘俊豪来到了笛儿湖畔。湖边的秋叶已经红了,红灿灿的叶子落满了地。在满地红叶的包围中,有一张长椅子。他踏着红叶,朝长椅子走去,他脚下的叶子发出了沙沙的响声。他坐在长椅子上,望着秋风吹皱的湖水,感到惬意极了。忽然,他听到背后有人踩着树叶,朝他走来,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很响很响。他知道是辛笛儿。他微笑着扭过头去。
“宝贝!”身穿婚纱礼服的辛笛儿朝他走来。可是,她满脸都是泪。
“宝贝,你怎么了?”刘俊豪惊叫着从椅子上站起。
“宝贝,我要喝水。”躺在床上的辛笛儿在喃喃说道。
刘俊豪这才从梦中醒来。他转身到桌面去找水。桌面上有一个空杯子,杯子旁边是一个电热水壶。他打开水壶盖,里面却是空的。刘俊豪拿起水壶,准备到水房去接水。辛笛儿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刘俊豪要出去,又喃喃说道:“宝贝,你别走。”
刘俊豪回到床边,拍了拍辛笛儿的被子,说:“我不走。我去给你打水。”
“那你快点儿,我渴死了。”
辛笛儿租的这个套间,卫生间和卧室不连在一起。刘俊豪打开房门,拿着电热水壶到卫生间去接水。他拧开热水龙头,用手试了试,发现里面放出的水也是冷得。加拿大出租的公寓一年四季都供热水,但私人的独立屋为了节省开支,夏天多不供热水。他只好接了些冷水回来,把电水壶的电源插上。他担心辛笛儿渴得难受,就倒了一小口水到杯子里,用一只手掌握住杯底,轻轻晃了晃杯子,让冰冷的水稍稍暖和一些,他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扶辛笛儿起来一些,把杯子放到她的嘴边,喂她喝水。辛笛儿一口把水喝干,说:“怎么才一口?”
“我再给你倒。”刘俊豪说着,轻轻把辛笛儿放下,又拿着杯子到桌子那边去倒水。刘俊豪自己先喝了一口,觉得水已经有些暖,便赶紧过去喂辛笛儿喝。
辛笛儿喝了几口,推开杯子说:“不喝了。”
“你再喝两口。多喝水,感冒才好得快。”刘俊豪说着又把杯子放到辛笛儿的嘴边。辛笛儿又喝了两口,然后闭上眼睛,不再喝了。刘俊豪放辛笛儿躺下,过去把杯子放到桌面上。
“宝贝,你在哪儿?”辛笛儿睁开眼睛喊道。
“在这呢,来了!”刘俊豪放下杯子,赶忙回到床边,坐在椅子上,握住辛笛儿的手。
“我要你抱着我。”辛笛儿闭着眼睛,喃喃说道。
刘俊豪只好坐到床边上,脱了鞋,上床去,靠着床头坐下。辛笛儿伸手搂住刘俊豪的腰,把头枕在他的腿上。刘俊豪伸手摸了摸辛笛儿的额头,烧已经减退了一些。他低头去看辛笛儿的脸。在柔和的灯光下,辛笛儿因发烧而变得红扑扑的脸庞,显得越发娇柔可爱。他忽然想,为了她就算是去死,他也心甘。可就在这时,他看到两颗泪珠从辛笛儿的眼角滚落下来,滴在他的裤子上。
其实,此时辛笛儿的头脑是清醒的。下午,她朦朦胧胧知道刘俊豪来了,后来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一直处于半梦半醒之间。在她梦中的世界里,她是幸福的,因为那里只有她和刘俊豪两人。刚才一阵难忍的口渴令她醒来,她看到刘俊豪就坐在她的床边。刘俊豪对她体贴入微,同样使她感到幸福。现在,她搂住了自己心爱的男人,更让她感到心满意足。她真希望这样的状态永远保持下去。可是,清醒的头脑又告诉她,这种幸福感只能维持片刻。
刘俊豪抬手,轻轻擦去她眼角上的泪花,说:“宝贝,你别哭。我就在你身边。”
但是,刘俊豪的话反而让辛笛儿忍不住哭了出来。就在这时,刘俊豪的手机响了。刘俊豪急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将电源关掉。辛笛儿一把推开刘俊豪,哭道:“你走吧。”
“月儿,你生病了,今晚让我守着你。”刘俊豪恳求道。
“我不是你的月儿,不用你守!人家叫你了,你快走啊!”辛笛儿狠狠地哭道。
辛笛儿的话让刘俊豪感到委屈,使他眼里充满了泪。他默默地下了床,穿上鞋。看到刘俊豪真的要走,辛笛儿的心彻底地冷了。她哭道:“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听到辛笛儿绝情的话,刘俊豪的心伤透了,泪水忍不住从眼眶里滚落下来。他站起身,慢慢回过头来,说:“你再说一遍刚才的话。”
“我再也不想见到你!”辛笛儿哭着重复她的话。
刘俊豪猛然转身,大步走向门口,一把拉开门,冲出门去,然后重重地关上门。辛笛儿躺在床上,泪水如泉水般喷涌而出。她听到刘俊豪出了大门,接着开车离去。她用被子蒙着头,放声痛哭。
第二天早上,刘俊豪还是放心不下辛笛儿,早早地开车到她的住处门外等候。辛笛儿背着包出门来,没有上刘俊豪的车,自己走路上班去了。刘俊豪见辛笛儿没什么事,也没去叫她,不等她走出岔路口,便发动车,快速冲出了大马路,拐弯一溜烟开过去,将辛笛儿远远地甩在后面。
看到刘俊豪生气地开车离去,辛笛儿心中一阵难过。她有时也搞不清自己怎么了。理智的她想跟刘俊豪一刀两断,但真实的她却从内心深处爱恋着刘俊豪。她不断地在这两个自我之间摇摆着。昨天晚上,当她听到刘俊豪的手提电话响起时,知道他不愿关掉手机电源,是因为他放心不下他的妻子。这令她伤心生气,因而她向他发了脾气。可当他真的走了之后,她又非常后悔。为什么跟他计较那么多呢?为什么向他发脾气呢?他已经说了要留下来守着她的,她再使出一点手段来,不愁他不变成自己的男人。想到这,她又感到头疼起来。
昨天晚上刘俊豪走了之后,过了很久她才又模模糊糊地睡着了。早上醒来,已经是7:30。她感到头疼。她想是该去上班还是请病假。她想起,苏珊让她把上个礼拜培训的后勤费在这个礼拜内报完帐。本来昨天下午就可以办完的,但由于她受不了调查委员会的侮辱,一气之下回了家。今天再不报,要是明天财务部主管不在就报不成了。想到这,尽管她的头脑昏昏沉沉的,但她还是挣扎着起床。她洗漱完毕,连早饭也没来得及吃,就出门上班去了。
她到了办公室,放下包,就去收拾厨房。干到一半,汤姆端着杯子进来倒咖啡。倒完咖啡,汤姆对她说:“辛笛儿,请你到我的办公室来一下。”
辛笛儿放下手中的活,来到了汤姆的办公室。汤姆关上办公室的门,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本200多页的文件翻开,放到桌面上,推到辛笛儿的面前,说:“这是委员会的调查结果。证据表明,你和刘俊豪合谋侵害公司的利益,这是性质很严重的事件。公司还没有最后决定该怎么处理你们。但是,按照公司的管理规定,你们两个都要被开除……”
在中国的时候,她一心一意为公司谋利益,甚至鄙视那些占公司小便宜的人,现在,自己却成了跟人“合谋侵害公司利益”的坏人。汤姆这几句话,完全击溃了她的心理底线。没等汤姆说完,她便转身拉开门,走出汤姆的办公室。她的头脑本来就不是很清醒,走出门时,她已不觉泪流满面。
此时,刘俊豪打印了一份文件,正走出座位,到打印机那边去取打印结果。他从汤姆的办公室前走过时,看到辛笛儿神情恍惚地从汤姆的办公室走出,而且满脸是泪。他吃惊道:“你怎么了?”
辛笛儿没有注意到刘俊豪,头脑昏昏沉沉地往自己的座位走去。
刘俊豪气愤地冲进汤姆的办公室。但他还没开口,汤姆便说道:“刘俊豪,你来得正好。”汤姆把那份调查报告递给刘俊豪,然后把门关上,接着道:“这是公司关于你那封信的调查结果。他们的结论是,你和辛笛儿合谋侵犯公司的利益。”
听了这话,刘俊豪怒不可遏。他一把将报告书撕成两半,扔到汤姆的桌面上,一拍桌子,怒问道:“那你要怎么办?”
“我能理解你的反应。”汤姆脸上充满同情,“这么说吧,刘俊豪,不是我要怎么办,而是根据公司的规定和加拿大的法律,应该怎么办。”
“行,按照公司的规定和加拿大的法律,你要怎么办?”
“你们两个都要被开除,那是肯定的。”
“狗东西,你等着!”刘俊豪猛然拉开门,冲出汤姆的办公室。大办公室里的人都抬头朝这边张望。刘俊豪回到自己的座位,拿起一个大信封,大步走回汤姆的办公室。他将信封扔到汤姆的桌面上,吼道:“你要是敢开除我们任何一个,你的麻烦就大了!”说完,转身出门。临出门时,他扭头怒视汤姆,冷笑了一声,砰地一声将门关上。他回到自己的座位,拿起公文包,出了办公室的门,下楼走了。
汤姆把刘俊豪扔给他的大信封打开,倒出两份材料来。其中一份的头两页,是刘俊豪写给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省工程师协会的举报信的复印件。信中,刘俊豪举报抗害公司违反职业伦理,逼迫他签署不该由他负责的的设计书。后面还附上戈兰上个星期让刘俊豪签署的报告书,在另几页纸上,还详细列明了戈兰什么时候把报告给他,如何一天之内就让他签署,等等,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写得一清二楚。第二份材料是刘俊豪写给市级法院的状纸,状告汤姆歧视华裔员工,附件是汤姆写给刘俊豪和袁志望、让他们学英文的电子信件。汤姆将这两份材料扔回桌面上,骂道:“狗娘养的!”
他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气急败坏喊道:“巴利,到我的办公室来!”
巴利是抗害公司的法律顾问。他接到汤姆的电话,马上到汤姆的办公室来。汤姆和他闭门谈了一个多小时。巴利走后,汤姆拿起电话,拨通刘俊豪桌面的电话,没人接听。他走出办公室,朝刘俊豪的座位走去,发现刘俊豪的座位是空的。他问马修:“他妈的刘俊豪呢?”
马修吓得站起来道:“我不知道。”他想了想,又说:“一个小时前,我见他拿着公文包走了。”
“他说去哪里没有?”
“没有。”
“Fuck!”(操!)汤姆咒骂着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去。他拿起电话,拨通苏珊的电话,把苏珊叫来。
苏珊走进汤姆的办公室,见汤姆满脸怒气,问道:“怎么了,汤姆?”
汤姆勉强笑了笑,说:“哦,苏珊,你好。是这样……”汤姆将关于刘俊豪那封信的调查结果的另一份复印件递给苏珊,并告诉她,调查委员会的结论是,刘俊豪和辛笛儿互相提名对方为公司感谢员工,这样的行为属于合谋损害公司利益。
苏珊讨厌辛笛儿是发自内心的。但是,刘俊豪和辛笛儿互相提名对方为公司感谢员工,原本是她的提议,要说这是合谋损害公司利益,完全不符合事实。虽然她也恨刘俊豪写那封信,但据她了解,刘俊豪毕竟只把这封信寄给她本人和辛笛儿,没有到汤姆或者公司管理层去告状,况且她原本跟刘俊豪并没有什么过节。她想了想说:“要是委员会向我了解情况,他们就不会做出这样的结论。”
汤姆耸了耸肩,道:“苏珊,我没想到你会说出这样的话。但现在事情已经复杂化了。刘俊豪要告公司。”
“是吗?他告公司什么?”苏珊吃惊道。
“这事就更复杂了,我现在没有时间跟你细说。我让你来,就是让你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你去让辛笛儿马上联系上刘俊豪,并阻止他采取过激行动。”
“我怎么跟辛笛儿说呢?”
“算了!”汤姆不耐烦到,“你马上去把辛笛儿找来!”
“好的。”苏珊答道。她离开汤姆的办公室,不一会儿,带着辛笛儿回来。
汤姆看到辛笛儿,不由得怒火中烧。他压了压火气,对辛笛儿说:“你知道刘俊豪的手机号码吗?马上联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