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俊豪将杯子放到桌面上,下意识地要往外跳——他要去救辛笛儿。他听到了嘭的一声,他的脑袋被玻璃墙挡了回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心想,要不是被这玻璃墙挡住,从这37楼掉下去,非摔成肉饼不可。他摸了摸被玻璃墙磕疼了的脑门,傻笑了起来。
电脑技术员保罗正好端着杯子进来,看到刘俊豪滑稽的模样,开玩笑道:“Want to jump?”(想跳下去?)
“是啊。”刘俊豪顺势开玩笑道,“不过有墙挡住,跳不下去。”
“哈哈!”保罗和刘俊豪都笑了。
刘俊豪的眼睛仍然不离楼前的水池。这次,他真的看见辛笛儿站在水池边,弯腰伸手到水里去捞什么。他预感到,辛笛儿会掉进池子里去。水池的水并不深,就算真的掉进去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但他却仿佛感到辛笛儿要掉进一个深渊里去。他马上放下杯子,冲出咖啡间,出了办公室门,进电梯,到楼下,冲出楼前去。此时,辛笛儿仍然在水池边,伸手进水里打捞什么东西。
“啊!”辛笛儿尖叫一声,往水池里掉。
刘俊豪两步冲上前,从背后搂住了辛笛儿的腰。辛笛儿站稳了,刘俊豪松开辛笛儿,问道:“怎么了?”
“刚才,我不小心掉了一把叉进去了。”辛笛儿说。
刘俊豪坐到水池边,伸手进去捞,却捞起了一把叉和一把刀来。辛笛儿从刘俊豪手中接过这一刀一叉,心中纳闷。刚才掉进去的明明只有一把叉,现在怎么捞起来却多了一把刀?也许是刚才自己去捞的时候,又掉一把刀进去了?
他们回到办公室。辛笛儿将餐具放到咖啡间的餐具柜里,然后回自己的座位去,继续调查下个月计划购买的办公用品的价格。快到下班时间了,还剩下一小半。
刘俊豪做渠道设计的计算,时间还充裕。他见临近下班,辛笛儿还忙得不可开交,就悄悄发了一封电邮过去,问她忙什么,要不要帮忙。辛笛儿看到刘俊豪的电邮,心中一阵感激,就将剩下的内容的一半用电邮传给刘俊豪。两人一起做,自然快些,到5:30,两人一起将价格调查完毕。
他们一起下班,到饭馆去吃饭。吃过晚饭,刘俊豪开着车,带着辛笛儿来到了笛儿湖畔。两人在漫步道上走了一会儿,又来到了秋千旁。
辛笛儿坐到一个秋千上,自己轻轻荡着。刘俊豪走到辛笛儿的身后,抚着她的腰,将她往前推去。秋千渐渐荡高,耳边风声呼呼,她一天来的烦恼也随着晚风,一丝一屡地飘散开去。
荡了一会儿,辛笛儿跳下秋千,对刘俊豪说:“你坐上去,我来推你。”
“好啊。”刘俊豪坐到刚才辛笛儿坐的秋千上。辛笛儿也走到秋千旁边,用力去推刘俊豪的腰。辛笛儿的力气毕竟不够大,刘俊豪的秋千也荡不了很高。
一会儿,刘俊豪从秋千上跳下来,说:“我们两个一起荡吧。”
“怎么一起荡?”辛笛儿不解地问道。
“你先坐上来。”
辛笛儿坐回秋千上。刘俊豪将辛笛儿荡高起来。接着,他自己也跳到旁边的一个秋千上,双脚有节奏的前后摆动,不久,他的秋千自己荡高起来,追上了辛笛儿的秋千,而辛笛儿的秋千却慢了下来。刘俊豪说道:“像我这样,秋千往前荡时,双脚往上撩,秋千往后荡时,双脚往后勾。对,就这样。”
很快,辛笛儿也学会了自己荡秋千的方法,她的秋千也慢慢荡高起来。她的秋千和刘俊豪的秋千几乎同步,前后摆动着。她感到舒爽极了,不由得想笑。但是,她还没笑,就先听到了一声笑声:“嘻嘻!”她扭头去看刘俊豪,见刘俊豪也满面笑容的望着她。
此时,刘俊豪也听到了这笑声,他以为是辛笛儿发出的,就扭头去看辛笛儿,见辛笛儿也一脸微笑地望着他。
“哈哈!”刘俊豪快活地笑了。
“嘻嘻!”辛笛儿也由衷地笑了出来。
一时间,笑声充满了黄昏中的笛儿湖畔。
在秋千旁边的漫步道上,一位白人母亲领着一个两、三岁大的小女孩在散步。母亲听到了秋千这边的笑声,对女儿说道:“小宝宝,那边好像有很多人在玩秋千,我们过去看看。”
小女孩在母亲的前面跑了起来。很快,小女孩跑出了遮挡秋千的树林,突然站住不跑了,两眼怔怔地望着秋千那边。母亲跑上来,问道:“小宝宝,怎么了。”
母亲顺着女儿的目光朝秋千那边望去。她看到,秋千架上的一排秋千都在飞荡着,但是,只有中间的两个秋千上才坐有一男一女,而其他秋千都是空荡荡地自己在飞舞着!而那笑声,听起来就像有五、六个人在欢笑一样!
母亲顿时感到毛骨悚然,喃喃道:“Oh, my gosh!”(噢,天哪!)她抱起孩子,掉头就跑。
荡完秋千,两人又在湖边散步。刘俊豪将辛笛儿送回家,自己到家后已经是晚上10点多了。刘俊豪担心刘彩虹会在他家,但她却不在。他打开计算机,看到夏洛特发来的一封电邮。在电邮中,夏洛特感谢刘俊豪昨天晚上救了她,而且今晚果然盖里不再来找她。她还告诉刘俊豪,她弟弟本参加学校的夏令营去了,暑假期间就不能来跟他学武术了。刘俊豪正中下怀。昨天,辛笛儿跟他说想学武术,当时刘俊豪没有答应她,担心她跟夏洛特姐弟相见,不好解释。现在,这个顾虑就没有了。他拿起电话,拨辛笛儿的手机号码。
此时,辛笛儿正在接听李迅翰的电话。李迅翰在电话中问道:“中午那个男的是谁?”
“你管得着吗?”辛笛儿没好气道。
这时,辛笛儿听到电话插入一声长鸣振铃。她将电话拿到眼前一看,见液晶视窗上显示刘俊豪的手机号码,便对电话说了声:“对不起,我要接一个长途。”将李迅翰的电话挂断。她接起刘俊豪的电话,问道:“喂,怎么了?”
“明天早上几点起床?”刘俊豪问道。
“睡个懒觉。十点半吧。什么事?”
“明早我十一点来接你。”
“好吧。”
“我看你今天累坏了,早点睡。晚安!”
“晚安!”
辛笛儿洗过澡,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一点睡意都没有。她登陆温哥华后,这半个月来发生了太多的事,让她应接不暇,她开始感到了身心的疲倦。而刘俊豪对她的热心,使她或多或少得到了一点心理安慰。
她对刘俊豪的感受是复杂的。开始她只想跟他玩玩。可经过这几天,她发现刘俊豪跟李迅翰完全不同。他开朗乐观,豪爽果敢,而这正是她所喜欢的类型的男人。但这种人一般都目中无人。她认为,迈克对她垂涎,主要是因为他孤独;而她能吸引李迅翰,是因为当时他们两人都别无选择。现在,她倒要看看,她辛笛儿的魅力能否吸引住刘俊豪这个比较优秀的男人,而且还是个有家有室的男人。想到这,她马上提醒自己,小心别跟他走得太近了,到时想甩都甩不开,惹祸上身就麻烦了。不过,现在他妻子不在,暂时跟他假戏真做也无妨。可她没想到,从此以后,她再也分不清,她跟他之间,什么时候是假戏,什么时候是真做。
第二天上午11点整,刘俊豪开着他的黑色小车来了。他身穿一身白色对襟衫从车上走下来,朝辛笛儿的窗户招了招手。辛笛儿早就起来,吃了早点,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等着刘俊豪的到来。当她第一眼看到刘俊豪身穿对襟衫走下车时,恍惚之间,她又想起了那天晚上的梦,想起了那个搂着她的腰一起飞翔的“海神王子”。她猛然觉得,这身衣服对他来说,是再合适不过的了,他只有穿上这身飘逸的衣服,才能显出他的本色;而当他穿着西裤衬衫坐在办公室里的时候,他就被埋没在芸芸众生之中了。
辛笛儿看到刘俊豪这身打扮,知道他要教她学武术,心里一阵兴奋。她跑出门来,对刘俊豪说:“你等我一会儿,我换套运动服。”
辛笛儿换好衣服,两人开车到笛儿湖公园。在刘俊豪常练武术的草坪上,他们做了准备活动,刘俊豪拿出一根白色的腰带,在自己的腰上扎紧,接着又拿出一根,替辛笛儿扎好,便开始教辛笛儿一些踢腿之类的武术基本功。刘俊豪想起那天下午跟几个白人青年对打,侧高踹腿很有用处,便在辛笛儿面前演示,虽然刘俊豪的腿踹不到辛笛儿的身上,但是,辛笛儿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让刘俊豪哈哈大笑。
刘俊豪让辛笛儿在他身上试一试这个动作。开始辛笛儿不敢踹刘俊豪。刘俊豪告诉辛笛儿,她那点力气根本踹不疼他,辛笛儿才敢出脚。接下来,刘俊豪又教辛笛儿侧勾腿。为了说明这个动作的用处,刘俊豪出其不意地一脚勾到辛笛儿的右脚后跟上,辛笛儿的身体顿时失去平衡,往地上倒去。刘俊豪赶忙将她扶住。
辛笛儿撒娇地喊道:“哎哟,你还真踢啊?”
刘俊豪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同时蹲下,为辛笛儿的脚做按摩。他满脸歉意地问道:“疼吗?”
“疼倒不疼,我只是被你的气势吓着了。”辛笛儿娇声说道。
两人练了近一个小时的武术。
辛笛儿想去商店买一个洗衣服的盆子,问刘俊豪哪里可以买到。加拿大买洗衣机容易,买洗衣服的盆子难。刘俊豪想了想说:“我回去换了衣服,带你到附近的购物中心转个遍。”
两人上了车。辛笛儿见刘俊豪平日穿的衣服就在车上,就说:“你那儿太远,节省点儿时间,就到我那儿换吧。”
“好。”刘俊豪将车开到辛笛儿家门外,到屋里换了衣服。刘俊豪见辛笛儿房内还没有电视机。
刘俊豪陪着辛笛儿逛了半天的商店,中午,两人肚子饿了,就在外面随便吃点东西。辛笛儿买了一个盆子和一些日常用品。辛笛儿逛商店看衣服,刘俊豪总在后面跟着,不问他,他一般不发表意见,要问他,他也能说出个道道来,比如:这件上衣什么身材的人穿了好看,配什么颜色的内衣和裤子。不像李迅翰,问他意见,他总是说好,你看着好就行。辛笛儿走过一家女士内衣专卖店,见里面有自己喜欢的品牌,就进去逛,刘俊豪也跟在后面大摇大摆地往里走。辛笛儿见刘俊豪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倒是自己先害羞起来了。她把刘俊豪拦在门口,说:“这里面全是女孩的内衣,你到外面等着!”
刘俊豪往店里一看,里面果然没有一个男人,只好到门外去等着。
逛完商店,刘俊豪想起辛笛儿家里还没有电视机,又开车到电器店,为辛笛儿买了一台21寸台式彩电。两人折腾着将电视机抬回家去,接好线,看了几分钟,辛笛儿觉得台式的太占地方了,两人又折腾着将电视机运回商店去退掉,换成一台液晶电视。
折腾完电视,刘俊豪又开车到亚华超市,两人一起卖菜。辛笛儿走在前面,刘俊豪推着购物车在后面跟着,她想买什么就拿什么,递给刘俊豪,刘俊豪接过来放到购物车上。这让辛笛儿感受到了过家庭生活的滋味,心里很是惬意。
到亚华超市购物的大多是华人和其他亚裔,但也有少数其他族裔。迎面走来一对“中西混合型”:男的是白人,女的是华人。辛笛儿和刘俊豪仔细一看,这是他们中午在餐馆碰到的白可和戴维。白可和戴维走过后,后面又来了另一对“中西混合型”:还是男的是白人,女的是华人。戴维的长相和穿戴都不敢让人恭维,而后面这一对,洋人的样子还过得去,但那个华裔女人却是个“三又”牌的:又矮又胖又丑。
等这一对走远,辛笛儿在刘俊豪耳边小声说道:“怎么洋人都喜欢这种丑女?”
“丑什么呀?”刘俊豪开玩笑道,“洋人的眼睛大,看什么都小,太瘦的中国女人被他们看没了。那些看得上瘦子的,恐怕就是找不到老婆的了,比如开始过去那一对。”
俗话说,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辛笛儿的身材也苗条,可迈克就看上她了。她一想刘俊豪的话也对,迈克40多岁还没结婚,而且顶上的头发都快全秃光了,这样的人要找个老婆恐怕也难。想到这里,辛笛儿不由得叹了口气。她有个李迅翰,但找不到感觉;她有个洋人,却是没人要的那种;她有个刘俊豪,却是人家的丈夫。“唉,我辛笛儿怎么就这么命苦?”
买完菜,辛笛儿跟刘俊豪说,就在她那里做饭吃。刘俊豪开车到辛笛儿的住处,在门外停好车,两人拎着菜往大门走去。此时,房东沈太太正在门外给草地浇水。
“回来啦?”沈太太打招呼道。她的眼睛不停地打量刘俊豪。
“你好!”刘俊豪只好跟沈太太打招呼。沈太太点了点头。
两人进门去。刘俊豪开了一天的车,显得有些疲劳。辛笛儿洗了一盘水果放在桌面上,让刘俊豪在房间内吃水果休息,自己一个人到厨房去做饭做菜。辛笛儿是山东人,做菜简单:将胡萝卜、土豆、鸡肉洗好切好,丢到锅里,倒上咖喱粉,一锅粥煮熟就算好;接下来,她又做了个西红柿炒鸡蛋就算完事。
厨房是公用的,辛笛儿做菜的时候,沈太太浇完水进来,走到厨房,说道:“噢,辛小姐做的菜真香啊。你的男朋友很帅哦。”
听了这话,辛笛儿脸红起来。她想告诉沈太太,这只是她的同事,但她犹豫了一下,没说出口。
沈太太走近辛笛儿的背后,又小声说道:“不过,你要小心哦,很多女生都会喜欢他的啦。嘻嘻,跟你开个玩笑,别介意。”
沈太太的话在辛笛儿的心里激起了一层涟漪,涟漪过后,是一股淡淡的醋劲——她嫉妒他跟别的女人交往。她自嘲道:“哼,这个男人不是我暂时从别人那里借来的吗?我还犯得着为他吃醋?”
她把饭菜端回房去。房内,刘俊豪听到响声赶忙去开门。他接过辛笛儿手上的菜碗,摆在桌面上。两人打饭吃饭。
“怎么样?”辛笛儿问道。
“不错,不错!”刘俊豪连连夸奖道。但他心里却想,这水平跟他妻子张丽比起来,还是差了一大截,也就算是煮熟了,能吃吧。但是,这是他第一次吃另一个女人专门为他做的饭,感觉特别。
“那你多吃点儿。”
“好!”刘俊豪尽量多吃。
吃过晚饭,饭菜都还剩很多。辛笛儿收拾碗筷,说:“你装些回去,省得你明天再做了。”
“免了,免了。”刘俊豪赶忙推辞道。“哪能‘吃不完还兜着走’呢?”
“哼,”辛笛儿娇嗔道,“这回可露馅了吧?我做得不好吃,你就直说嘛!”
刘俊豪笑道:“哈,你这么说,不会是下次不让我来吃了吧?”
“还想吃?”
“想啊。你做的,就算是毒药,我也吃。”
辛笛儿的心不由得一震。她怔了怔,但很快回过神来,说:“哎呀,看来我是没治了,连做个菜都像毒药那么难吃。”
两人约好,明天还是刘俊豪十一点来接辛笛儿。
刘俊豪从辛笛儿那里回到自己家,已是晚上10:30。
他已经三天没去贾家了,心里感到十分过意不去。他想马上给刘彩虹打个电话,但又担心时间太晚了,如果被贾父或者贾鹤云听见了,反而不美。他关上手机电源,准备洗澡睡觉,却见家里的电话机上有留言,就按下留言播放键,留言电话是妻子张丽从国内打来的。张丽让刘俊豪赶紧给她回电话。刘俊豪找来一张电话卡,拨通老岳父家的电话。接电话的是妻子张丽。张丽说父亲住院,垫付的钱都是借的,让刘俊豪赶紧寄些钱回来。刘俊豪对待钱财是个痛快的人,答应妻子星期一银行一开门就去寄。接着,刘俊豪又询问了一些老人的病情,安慰一下性情急躁的张丽。两人在电话中一聊就一个多小时。
晚11:30,贾家。
贾家的城市屋有两间卧室,都在顶楼,还有一间地下室。两间卧室原本由贾鹤溪和刘彩虹夫妇住一间,儿子杰弗瑞住一间。贾鹤溪去世后,贾父和贾鹤云来探视,杰弗瑞就搬到地下室去住,他那间让给了贾父住,贾鹤云跟刘彩虹住在一起。
这两天刘彩虹得了感冒,咳嗽发烧。本来,前几天刘彩虹就感觉不对劲,星期四下午她感到头痛发烧,想让刘俊豪下班后,开车送她去医院看看急诊。可没想到,刘俊豪挂断了她的电话(实际上是夏洛特挂断的),她再次拨通后,又被一个说英语的女人两句话挂掉。她气恼已极,晚上故意冲个冷水澡,本来已经不轻的感冒,变得更加严重起来,到了星期五早上便开始发高烧。她没对任何人讲,希望刘俊豪晚上会来,带她去看病。可是,刘俊豪没有来。星期六,她躺了一天,下午更是感到浑身酸疼,晚饭也没起来吃。临近半夜,刘彩虹实在是熬不住了,就喊儿子的名字。此时,贾鹤云正要去睡觉,听到刘彩虹的喊声,听她呼吸急促,上前一摸她的额头,不禁吓了一跳——额头烫手,恐怕都有40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