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希、辛笛儿、刘俊豪和袁志望从日本餐馆吃完午饭,照了张合影,然后说说笑笑往回走。在公司大楼门口,他们碰到了来给辛笛儿送毛衣的李迅翰。
辛笛儿上前,从李迅翰手上拿过毛衣,埋怨道:“怎么才来?”
“来了好久了。”李迅翰解释道,“我到你们楼上找你。他们说你出去吃饭了。打你的手机也是关的。”
刘俊豪边往门里走,边扭头看着他们俩,不小心撞到了门框上,险些摔倒。袁志望上前扶住刘俊豪,小声道:“小心哦,John。那位先生,你认识吗?”
“不认识。”刘俊豪没好气地道。他狠狠地踢了一脚门边,小声骂道:“Damn it!”(妈的!)
他们进了大厅,在电梯门前等电梯。大楼有六部电梯同时运行,刘俊豪站在最里面,南希和袁志望站在外面。南希见刘俊豪神色不对,就劝解道:“算了啦,John,要绅士一点。他们要结婚,我建议你,还是买一束花送给他们。”
听了这话,刘俊豪敏感起来。他问南希:“Cindy说她要结婚?”
“她跟你关系那么好,都没告诉你,怎么会告诉我?”
“你问问她嘛。”刘俊豪怂恿道。
电梯还没来,辛笛儿已经跟李迅翰告别,走进门来,跟他们站在一起等电梯。南希笑问道:“看你们那么亲热,他是你男朋友吧?”
“对。”辛笛儿假装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她用眼角瞟了一下刘俊豪。刘俊豪面无表情地低头站在一边。
南希不再说话。袁志望对南希道:“南希,刚才John让你问的话,怎么不问啊?”
“John刚才让我问什么了?”南希故意装傻。
“John让你问问Cindy是不是要结婚了。南希啊,怎么刚说过的话你就忘了?”
没想到,辛笛儿把头一扬,爽快地说道:“对,我们快要结婚了。”
“哎呀,可别忘了请我们吃喜糖哦!”袁志望高兴道。
“一定。”辛笛儿说着,又瞟了刘俊豪一眼。刘俊豪仍然低着头,面无表情。
这时,他们面前的电梯也来了,袁志望、南希和辛笛儿三人上了电梯,但刘俊豪没有进去。不久,刘俊豪背后的电梯也来了。他转身独自进了那部电梯。到了37层,刘俊豪出了电梯,往办公室的侧门走去。办公室对外的门,时刻都是上锁的。公司员工都有一张钥匙卡,上面印着员工的照片、姓名和部门,因此这钥匙卡又是一张工作证。卡上有一个夹子,由一条伸缩细绳连着。这样,员工可以把钥匙卡夹到裤腰上或口袋边上,既可以作挂牌,开门时,又不用取下夹子,一拉伸缩绳,就可以用卡片去开门。刘俊豪和大部分男员工一样,将卡片挂在裤腰上。他要开门,用力一拉卡片,竟然将伸缩绳拉断了!他在公司那么多年,这是他头一次将钥匙卡的伸缩绳拉断。
刘俊豪进了门,看到辛笛儿朝厨房这边走来,就英语说道:“My keycard is broken. Can you change the clip for my?”(我的钥匙卡烂了。可以给我换一下夹子吗?)他是这么想的,既然辛笛儿如此对他,他也就把辛笛儿当作陌路人。
辛笛儿低着头,说了一声“找丽莎”,扭头就走了。
刘俊豪没听清辛笛儿的话,追问道:“What?”(什么?)
辛笛儿没有回答,只顾自己往办公室正门的前台走去。刘俊豪只好跟着她走。到了前台,辛笛儿从一个柜子里拿出了一盒新的钥匙卡夹子,从中取了一个给刘俊豪。刘俊豪接过新夹子,把钥匙卡上坏了的换下来,然后啪的一声扔进柜台里去。刘俊豪这个举动,把丽莎和辛笛儿都吓了一跳。刘俊豪还觉得不解气,又大声说道:“Don’t show me that face!”(别给我使脸色!)
“你有毛病啊!”辛笛儿忍不住用中文回敬道,“谁给你脸色了?”
“Don’t say that, okay? It’s language violence at workplace!”(别这么说,好吗?这是工作场所的语言暴力!)
“你还说英语?你怕他们听不懂啊?”辛笛儿气坏了,一甩手,转身离开前台,回自己的座位去。
刘俊豪意识到自己太过分了。他想,毕竟辛笛儿是自己爱过的人,又何必去伤害它呢?他也正准备转身离去,戈兰从办公室里走出,对刘俊豪说:“刘俊豪,你有时间吗?跟我来一下克里斯的办公室。”
戈兰的话立即给刘俊豪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机械地答了一声“好”,便跟着戈兰到人事部经理克里斯的办公室去。克里斯坐在桌边,他面前摆了一摞表格。戈兰转身对刘俊豪说:“公司实在没有工作让你忙起来,我们决定还是让你走。剩下的事情,克里斯会跟你谈的。”戈兰说完,转身离去。
听了戈兰的话,刘俊豪愣愣地站在那里。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的,但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克里斯见刘俊豪的神态呆滞,便问道:“你没事吧?”
刘俊豪很快接受了现实,心想,这点事就把我击倒,我就不叫刘俊豪了。他勉强笑了笑,道:“我没事。”
克里斯将一份文件推到刘俊豪的面前,说:“你先读一遍这份东西。”
刘俊豪拿过那份文件——《解雇协议书》,放在面前,尽量集中精力读起来:
抗害公司(地址)
2009年10月26日
致:约翰·刘(刘俊豪)(通信地址)
亲爱的约翰:
这封信确认我们之间的谈话内容:你与抗害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公司)的雇佣关系将于2009年10月26日(即日)立即结束。
为了协助你过渡到新的工作岗位,公司同意为你提供如下补偿:
一、代替两个星期的法定解雇通知期,公司支付给你两个星期的薪金,并扣除必要的税金等。你的工业集团医疗保险有效期仍然到11月10日为止。
二、你的假期仍然累计到第一条规定的日期,没有使用的假期将会换算成等价金额支付给你。公司将为你出具《雇佣记录表》及其他材料。根据《雇佣标准法》的要求,上述金额是公司应该支付给你的。
三、如果你签署一份有利于公司的《全面最终免责书》,除了第一条和第二条规定的金额外,你将得到额外的、相当于2个星期工资的“绝交补偿”,并扣除适当的税金等。这项付款将记录在你的税表T-4A中。
四、公司提供保密的“雇员协助计划”,可以拨打1-800-XXX-XXXX。这将在11月10日后对你开放。在11月10日之后,你有90天的时间报销你的医疗保险金。如果你有集团退休保险帐号,请跟人事部讨论如何跟保险公司联系。
五、请退还公司财产,如:钥匙、信用卡、笔记本电脑、手提电话、保安卡、手册及其他。
六、你有责任清理你的公司信用卡上的欠账。请跟人事部一起分清业务费用和私人费用。
七、如果你拥有公司的股票,请跟“雇员所有者”部门清理你的公司股票。
八、上述条款应该保密并构成你同意本协议的一部分,并且你同意不公开以上任何内容,向你的律师、理财代理、或者其它法律要求的人公开除外。
九、公司履行上述条款规定的义务的条件是,你签署并履行有利于公司的免责书。
如果有问题,你可以跟人事部约定时间讨论。关于本协议的有关条款,你也可以寻求独立的法律建议。
如果你对本协议有意见,请联系凯西·摩尔,电话号码是:604-XXX-XXXX。到时你会被要求上交附件的公司免责书。
约翰,我非常感谢你的工作,并祝福你的未来。
你真诚的
汤姆·罗瑟尔(签名)
注册工程师,公司执行总裁
拷贝:人事部、财务部
附件:
我,约翰·刘(刘俊豪)同意上述条款。考虑到公司支付给我的款项及福利,我,代表我自己以及我的继承人、执行人、管理人及指定代理人,根据法律、公平的原则、或法规,包括但不限于《雇佣及劳工标准》、以及适用的《人权法案》,放弃并永远解除抗害公司及其继承者、指定代理人、管理人员、经理、雇员和代理因公司雇佣及后解雇我所做的各种操作方式引起的责任、投诉与要求。
日期:
签字: 见证人:
刘俊豪花了10多分钟,精神有些恍惚地读完了这份措辞生僻、毫无条理、充满语法错误的“法律文件”,似懂非懂。“九”字被打成了十,是被用笔改过的,这显然不是公司的标准文件,而是汤姆自己写的。“哼,什么狗屁玩意儿!该去学英语的倒是你自己!”刘俊豪低声冷笑道。他就是这种人,自己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还有心情去嘲笑解雇他的人的英语水平。
“有问题吗?”克里斯问道。
“没问题,我签。”刘俊豪答道。虽然没完全读懂,刘俊豪知道,像这类事,洋人的公司多半不会玩花样,况且自己胳膊扭不过大腿,签了这份协议,好歹还能白拿一个月的工资。他从桌面拿过一支笔,在其中一份协议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可是,他刚签完就后悔。他曾经要挟汤姆,如果汤姆敢对辛笛儿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他就要告公司和汤姆,现在签了字,表示自己放弃了这个权利。老奸巨猾的汤姆,尽管刘俊豪嘲笑他的英语水平,但他还是做好了圈套,让刘俊豪钻了进去。刘俊豪转念一想,现在自己已经成了“泥菩萨”,自己都顾不上自己了,还顾得了谁?再说,汤姆未必真想对付辛笛儿,况且辛笛儿又对他刘俊豪是那个态度。他将签好字的协议扔在桌面上,拿上另一份,出了克里斯的办公室,回到自己的座位去。
刘俊豪在人事部的时候,戈兰已经召集污水处理部的员工开会,简短说明情况:因工作不饱满,刘俊豪被解雇了。因为南希做污水处理部的预结算,也被叫去参加会议了。刘俊豪刚回到座位,南希就跑过来,对刘俊豪表示安慰:“John, 我听到这个消息,为你难过。”
“谢谢你!我没事。哈,我们已经吃过告别午餐了,没什么可难过的。”刘俊豪自嘲道。
南希走后,刘俊豪虽然心情不好,但为了表示他没有垮掉,他给公司全体员工写了一封电子邮件,说,公司宣布今天是他在公司的最后一天,感谢各位同仁在这几年对他的支持。发完信,他开始删除所有的电子邮件。他才删完“已发邮件”,电子邮件软件便不再工作。原来,按照公司的电子邮件管理方式,员工的所有邮件都存在公司的服务器里,员工通过自己在公司网络中的帐号存取。刚才,汤姆已经通知电脑技术员保罗,让他将刘俊豪的网络账户删除。保罗操作完毕后,刘俊豪的网络账户便不存在,因此也就不能操作电子邮件软件。保罗跑来,对刘俊豪说了声对不起,跟刘俊豪握了握手,算是跟他告别。
苏珊中午有事已经走了,临走时,交待辛笛儿下午出去买些咖啡。辛笛儿刚要出门,见信箱里有刘俊豪发来的信。她对刘俊豪怒气未消,见到刘俊豪的信,以为还是要跟她吵架的,看都不看就删掉,接着又把垃圾文件夹全部清空。她背起包,下楼去了。
刘俊豪离开自己的座位,到办公室各处走走。第一他要显示,公司解雇他并不能使他怎么样,第二,他也要看看这些往日的同事,在他刘俊豪倒霉的时候有些什么反应。他以为,他平日跟洋小伙马修的关系不错,可是,马修见刘俊豪走过他的座位,没有任何表示。倒是新招聘来的理查德,对刘俊豪说了声“对不起。”刘俊豪以“多保重”来答复。对马隆索这些人,刘俊豪根本就不到他们的座位边去。袁志望不在。档案员艾米有华裔血统,平日跟刘俊豪关系不错。刘俊豪从她的座位边走过时,她走出来,跟刘俊豪拥抱了一下,说了一句“多保重”。这让刘俊豪非常感动。他对艾米说:“你也多保重。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