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吉利海湾的沙滩上,焰火比赛晚会到了最后的高潮,各国的代表队轮流燃放着最精彩的焰火。一时间,夜空中火花闪烁,彩焰争奇,奇葩斗妍;沙滩上人声鼎沸,如潮的喝彩,此起彼伏。
刘俊豪牵着辛笛儿的手,在人海中快速穿行着,后面那些戴面具的鬼影则穷追不舍。由于今天是工作日,也没有计划来看焰火,辛笛儿穿的是中长裙和高跟鞋,跑起步来磕磕绊绊。
“哎哟!”辛笛儿喊了一声,歪倒下去。
“怎么了?”刘俊豪忙停步去扶她。
“我扭了脚。”辛笛儿说着,坐在沙地上。
刘俊豪回头,见鬼影们越靠越近,着急道:“快把鞋子脱掉!”他说着蹲下,脱下自己的软皮鞋。
辛笛儿脱掉高跟鞋,刘俊豪将高跟鞋丢进背包里,然后将自己的软皮鞋套进辛笛儿的脚上,皮鞋稍大了些。刘俊豪站起来,拉起辛笛儿,喊道:“走!”
“你光着脚行吗?”辛笛儿问道。
“哈,你穿了就等于我穿了,怎么能说光着脚呢?”刘俊豪笑道。他说俏皮话成性,常是有口无心。但辛笛儿听了这话,心中不由得一动。李迅翰处处讨好她,可从来就不会说些让她心动的话。
刘俊豪边跑边回头朝后看,没注意到沙地上横着一根大木头。这是公园管理局专门放来供游人休息用的。刘俊豪脚下绊到木头,身体失去了平衡,“噢”地喊了一声,扑倒在木头上,然后翻滚下来,正好仰卧在沙地上。由于他牵着辛笛儿的手,辛笛儿也跟着倒了下去,压在刘俊豪的身上,脸贴在他的胸脯上。辛笛儿感到了他的体温,听到了他怦怦的心跳。她忽然觉得累极了,不愿再动,便闭上眼睛,静静地躺在他怀里。她知道,他会保护她的。果然,他伸出手来,轻轻地搂住她的肩膀。她心中的恐惧顿时消散得无踪无影。
鬼影们围了上来,都弯下腰,把头凑到一起往下看。他们脸上戴着各种鬼怪面具,在天空中焰火闪光的映照下,显得狰狞可怖。鬼怪们一起伸出手来抓辛笛儿和刘俊豪。
刘俊豪挥起一脚,猛然朝鬼怪们的脸上踢去!
“哎嗷!”鬼怪们喊叫着收手,接着都抬起头直起腰来。
刘俊豪稍侧身,挥腿横踹,将右侧方的一个鬼怪踹倒。他扶辛笛儿迅速起身,两人相向而坐。
“啊!”辛笛儿尖叫起来。她瞪着刘俊豪的后上方,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刘俊豪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他猛然仰身朝后倒下,同时双腿迅猛朝上朝后摆去,只听啪的一声,他的双脚将一个从后侧探头伸手上前的鬼怪击倒。他双手在脑后一撑,双腿用力前摆,一个鲤鱼打挺站起。刘俊豪拉起辛笛儿,从刚被他击倒的那个鬼怪的后背上踏过,逃出了鬼怪们的包围圈。
这时,扬声器宣布焰火晚会结束,人们都从地上站起来,收拾东西,离开海滩。流动的人群阻碍了刘俊豪两人的逃路,也阻挡了鬼怪们的追赶。两人在人流的夹裹下,朝海滩外移动。海滩跟马路之间有一道围栏,中间只有一个几米宽的台阶通道供人们走出海滩。这里的人流异常拥挤,辛笛儿感到被挤得透不过气来。台阶边上有照明路灯,刘俊豪不时回头张望,但背后已经看不到一个戴面具的人了——他们都已摘掉面具,混杂在人群里。
两人好不容易走出台阶,走上滨海街道。这里人流仍然如潮水般地涌动着,但密度已经比台阶下稀疏了许多,人们可以自由行走了。刘俊豪回头张望,又发现有人在奔跑!他知道,这些奔跑的人当中,一定有刚才那些鬼怪。他牵起辛笛儿的手,也在人群中穿梭奔跑起来。
不知跑了多久,他们终于来到了布拉德街(Burrard St.)天车站外。街边一条长龙排向天车站入口,队伍外每隔几米就有一名警察在维持秩序。两人知道他们终于安全了,都不由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们来到队伍的后头,停下脚步。辛笛儿早已累得气喘吁吁。危险消除后,她的精神也松弛了下来,身体再也支持不住了,两腿一软,往地上倒去。刘俊豪急忙伸出双手,将她紧紧搂住。
本纳比市的一座高层公寓楼内。白可正在家里播放DVD影碟,观看一部由台湾著名导演执导的裸戏,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她按下DVD播放器的暂停键,跑到门后,通过猫眼往外看,见是满口流涎的戴维。她门也不开,跑回去继续看电影。最近她已经烦透了戴维,几乎不再给他开门。
门外的戴维见敲不开白可的门,就转而去敲他母亲的门。上个星期天,他没钱买毒品,就到“安全注射屋”去抢劫,结果被保安赶了出来。后来,他虽然遭到了吴望的羞辱,但好歹从吴望那里得到了一小点毒品。他上班的公司要到明天才发工资,可今天他的毒瘾又犯了。下班的时候,他就到酒吧去喝酒,将口袋里的零钱全部喝个尽光,连明天上班吃午饭的钱都没有了。
他敲了几次门,门终于开了。贝尔丁太太毕竟是他的亲妈,虽然恨儿子不争气,但还不至于让他流落街头。已经喝得醉醺醺的戴维,一进门就抓住他母亲的衣领,大着舌头喊道:“钱,给我钱!”
“我没钱。”贝尔丁太太说道。她企图挣脱戴维的手,但是白费力气。
戴维举起手,扇了母亲一记耳光,大声喊道:“钱在哪里?银行卡在哪里?”
隔壁的吵闹声影响白可看电影。她拿起遥控器将电视机的音量调大,继续欣赏她的电影。不过,另一家邻居对戴维虐待母亲的事情再也不能忍受下去了,就拨打911报警。不久,楼外两辆警车开着警笛呼啸而来。警察让大楼管理员打开大门,冲上楼来,给戴维带上手铐,推下楼去带走了。
刘俊豪和辛笛儿终于上了天车。车内拥挤不堪,刘俊豪仍然搂着辛笛儿。列车开动了,随着车身在铁轨上摇晃,刘俊豪不由得想起去年跟妻子张丽一起去看焰火的情景,回来时在天车上也是这么相互搂着的。他忽然意识到,他跟辛笛儿的关系已经超乎正常的同事关系了。可这又怎么样呢?他跟夏洛特、刘彩虹的关系,不是早已经越过“雷池”了吗?他想,要做好人说难也不难,只要你铁定了心;要做坏人也很容易,只要你决心不再做好人。难就难在你想做好人,却又没有恒心;做了坏事,又还想做好人。唉,他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只是世上芸芸众生中最平凡的一个。
他们从梅处通天车站下了车。刘俊豪开车将辛笛儿送到家后,自己才回家去。他到了家,冲了个澡,躺上床已经是凌晨2点了。
他倒下便睡着。朦胧间,他跟辛笛儿又坐上了空中列车,车内仍然是那样拥挤。可猛然间,周围的人都不见了,车内空荡荡的只剩下他跟辛笛儿两人。他抬头朝车窗外望去。外面是站台,站台上站满了人,人人表情古怪,对车内指指点点,交头接耳。此时车门还没有关闭。辛笛儿慌忙朝车门跑去。可就在这时,车门呼的一声关上了。列车开动了起来。辛笛儿扭过头来,惶恐地注视着刘俊豪。
突然,车后头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脚步声渐渐变大,在整个车厢里回荡起来!辛笛儿惊叫一声,转身独自一人往车前头方向跑去。刘俊豪也跟在她后面也跑了起来。背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刘俊豪扭头见车窗上有一条黄色塑胶条,旁边写着“Silent Alarm”(无声报警器)的字样。他扑过去,用力按下黄色塑胶条。叮铃铃,一阵急促的响声传到了刘俊豪的耳朵里。他纳闷,这“无声报警器”怎么还会发声?
响个不停的叮铃声,将刘俊豪从睡梦中吵醒。他这才听清楚,这响声是他家的座机电话发出的。他抬头扫了一眼桌面上的小台钟,时间才是早上6点。他通常7:30才起床,7:50离家上班去。“谁啊?”他嘟哝了一句,一手撑着床,侧身过去,另一手抓过桌面上的电话,然后倒回床上,有气无力地说道:“喂。”
“弟,是我。”是刘彩虹。
听了这话,刘俊豪立即从床上坐了起来。星期三晚上,杰弗瑞曾打电话告诉他,刘彩虹周四下午出院。可昨天下午,他带辛笛儿去看焰火,把这事给忘了。他急忙答话道:“姐,你怎么了?你在医院还是在家里?”
“我在家呢,昨天已经出院了。”刘彩虹的声音似乎没有丝毫的不高兴。
“对不起,姐,昨天晚上我……”
“弟,没关系,鹤云姐去接我了。”刘彩虹打断道,“是这样,鹤云姐、你哥他爸和杰弗瑞,三人参加大巴旅行团去班夫旅游,7点钟要到丽晶广场对面等旅游车。我说我去送他们,鹤云姐说我病刚好,怕不安全,让我叫你过来送一下。”
“姐,我马上就来。”刘俊豪放下电话,爬起床,快速洗漱,拿了上班的公文包,驱车到贾家去。
刘俊豪到时,贾鹤云、贾父和杰弗瑞三人早在门外等候,但不见刘彩虹。刘俊豪有些内疚,想问杰弗瑞却不好开口。他跟三人打了招呼,帮他们将行李放到后备箱里去,让他们上车。贾鹤云上了副驾驶座,坐在刘俊豪的身边。想起上次贾鹤云在医院里说的话,刘俊豪感到有些不自在。贾父和杰弗瑞上了后座。杰弗瑞脚上踢到了一个装有白色粉末的塑料袋,就举起来问道:“叔叔,这是什么?”
这是那天晚上刘俊豪送刘彩虹上医院,半路险些跟吴望的车相撞,南兑富为了逃避警察的搜查,丢到刘俊豪车上的毒品。刘俊豪头也不回,以为那是自己丢在车上的备用食品,就说:“你帮我丢到后备箱去吧。”说着,弯腰,拉动后备箱开启杠杆,打开后备箱盖。杰弗瑞下车,将那包白粉丢到后备箱去,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一路上谁也不说话。10多分钟后,他们到了旅游车接客的地方。刘俊豪把车开进加油站背后的停车场去停车。贾鹤云看了一眼手表,见时间还早,就回头道:“爸,杰弗瑞,你们下车拿着行李,在路边等我。”她自己却不下车。
刘俊豪下车去,从后备箱取出行李,交给贾父和杰弗瑞。贾父和小男孩拉着行李,向路边走去。刘俊豪回到车上。贾鹤云扭头对他说道:“俊豪,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刘俊豪明白贾鹤云要说什么。他关上车门,目光注视着挡风玻璃的前方,平静地说道:“鹤云姐,你说吧,我听着呢。”
“我问你,我哥对你怎么样?”
“他待我就像亲兄弟。”
“哼,亲兄弟!”贾鹤云冷笑道,“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亲兄弟!他尸骨未寒,你跟我嫂子就做出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来。你们这样对得起谁?”
刘俊豪沉默不语。
贾鹤云侧脸注视刘俊豪几秒钟,接着叹口气道:“唉,有时我也想,彩虹也是怪可怜的。几个月前,她给我打过电话……。可你自己也是有老婆的人。你们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刘俊豪想了想,说:“鹤云姐,你放心吧。哥去世之前,我曾向他保证过,我会照顾好我姐和杰弗瑞的,除非我死了。”
这么多天,贾鹤云还挣扎在兄长贾鹤溪离开人世的现实与虚幻之中,如今刘俊豪冲口说出一个“死”字,犹如一面铜锣在她耳边猛然敲响,让她头晕目眩。她怔怔地望着刘俊豪,好一会儿才喃喃说道:“俊豪,你,你别胡说……”
这时,旅游车来了,杰弗瑞回头喊道:“姑姑,快来!”
贾鹤云打开车门下车,朝路边的旅游车走去。她边走边回头去看车内的刘俊豪,仿佛担心他开车回去时,就会遇到车祸身亡似的。
刘俊豪透过挡风玻璃,看着贾鹤云三人上了旅游车,又目送旅游车离去。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见才7点过几分钟,离上班时间还有近一个小时,就将座位放倒,躺下去,睡起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