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星期前,李迅翰跟白可闹翻,从她家搬了出来,碰巧辛笛儿从国内来温哥华登陆,他将辛笛儿接到“便捷”家庭旅馆后,自己也在那里住了近一个星期,前几天才在一栋高层公寓楼里租了一套一居室,搬了进去。
刚才,辛笛儿打来电话说,迈克要在东太平洋酒店请他们吃饭。他李迅翰是何等聪明之人,怎能猜不出迈克只请辛笛儿一个人?他也猜到,辛笛儿怕那次在上海香格里拉的故事重演,所以才叫上他李迅翰。既然辛笛儿叫上他,就说明她心里还有他李迅翰。他知道,东太平洋酒店不是一般的宾馆,虽然西人不会讲“衣冠不整,不得入内”,可穿得太随便,自己也不好意思,所以就想找出他一年多没有机会穿的西装来。
可是,他在衣柜里翻了半天,没有找到他那套西装。他想起,上次他被白可赶出来,被她扔出来的东西当中,就没有这套西装。后来,他租了房子,去搬东西时,也没想起这套西装来。他决定马上去白可家将衣服讨回来。他想先给白可打个电话,又怕她知道他来,故意不开门,因此干脆不打,直接去敲门。
他是如何认识白可,又是如何住到她家里去的呢?原来,白可在国内是中学英语教师,丈夫自己开公司经营室内装潢材料,发了大财,六年前,两口子办理投资移民,当时白可已经怀孕。两口子到加拿大登陆后,丈夫仍回国内做生意,将白可一人丢在温哥华坐“移民监”。大半年后,白可临产。丈夫飞来加拿大,等白可生下儿子艾伦不到一个月,又飞回国去。白可一人在加拿大将儿子拉扯到一岁,带着儿子回国去探亲,发现丈夫已另觅新欢。白可大闹一场,丈夫同意每月支付2000加元的生活费后,两人协议离婚。去年,白可回国探视父母,回加拿大时,在上海浦东国际机场碰到了来加拿大登陆的李迅翰。一路上,两人谈得投机。当得知李迅翰连家庭旅馆都没有订好后,白可就邀李迅翰住到她家去。这样,李迅翰一住就是一年。白可是个性欲极强的人,而李迅翰则身体孱弱,加上学业紧张,自然不能满足她的要求。白可对李迅翰渐生不满,最后终于将他扫地出门而后快。
李迅翰到了白可住的那栋高层公寓的门前。加拿大的公寓管理是采取“没有钥匙就别进门”的政策。李迅翰搬走后,白可早就把钥匙要了回去。大门边有一排跟各住户联络的通话按钮,住户通过通话器确认来客的身份后,按下一个按钮就可以打开大门。李迅翰不想用通话按钮,因为只要白可听出他的声音,就一定不会给他开门。他等在门外。这时,里面有一个人打开大门走出。李迅翰趁门尚未关严之际,拉开门,走进公寓楼去。他找到了白可的门。他听到里面有动静,便轻敲了几下门,不见有人开门,就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拧门的把手,然后推门。没想到,门竟然被他推开了。卧室内发出一阵响动,接着传来白可的声音:“艾伦,你回来啦?”白可的儿子艾伦自己到楼下的公园去,跟别的孩子踢球玩去了,出门时忘了锁门。
“是我,门没锁。”李迅翰边说边往里走。
“你给我滚出去!你来干什么?”白可披着睡衣,从卧室里冲出来,并将卧室的门关上。
“我来找我的西服。”李迅翰边说边去开卧室的门。他有些急不可耐。跟辛笛儿约定5:20,现在时间已经晚了。
白可上来堵在门前,被李迅翰一把拨开。李迅翰开门进卧室,但刚走两步就站住了。床沿上坐着一个二、三十岁的白人男子,神色慌张地正在穿衣服。这是邻居贝尔丁太太的儿子戴维。一个月前,他在多伦多丢了仓库管理员工作,上个礼拜回温哥华来,在一个建筑工地找到了一份举牌疏导过往车辆的活儿。上个礼拜六晚上,戴维喝得醉醺醺地回来,记错了门,把白可家当作他母亲家,用钥匙打不开门后,便拼命敲门。白可独自一人躺在床上,正欲火中烧的时候,听到敲门声,气得出来开门,想大骂敲门的人。前几天她跟戴维在楼道碰过面,打过招呼。她开门见是戴维,便骂不出口来。戴维见门开了,也不管开门的是谁,便倒了进来。这样,两人便搞到了一块……
李迅翰看戴维不修边幅,衣着邋遢,知道他不是个体面人士。要在平时,李迅翰是没什么脾气的,可当他看到跟自己耳鬓厮磨一年多的女人竟然会搞上这种男人,不禁觉得这是对自己的一种莫大侮辱。他猛然转过身来,指着白可的脸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贱货!”
白可不仅没有生气,反而两手一叉腰,笑道:“哈,像你这种小男人也只会骂骂自己的女人。你要是有种,就把他打出去,保住你自己的女人,就算你中看不中用,我还跟你睡。”
听了这话,李迅翰回头扫了一眼戴维。此时,戴维已经在床边外站起,正在系裤腰带。戴维的个子虽不算高,但块头却比李迅翰大许多。李迅翰忙走出卧室来,在白可的面前嚷道:“呸!睡了这种男人,还想跟我睡,我才没那么下作。告诉你,像他这种白人在黑斯汀斯街上多的是,你还是去跟他们睡吧!”
“哈哈哈!”白可大笑起来,“李迅翰啊李迅翰,你以为你跟黑斯汀斯街上的流浪汉有多大区别啊?你在这里混了一年多,连个工作都找不到,还有脸来教训别人!人家好歹有份工作,自食其力。”
“什么工作?”
“工地安全员。现在你不是也在学这个吗?求求他,说不定他还能帮你找份工作呢。”
“啊呸!一个破举牌员,还要我求他?你看着,我当不了他的老板,我就不姓李!”
“行,李迅翰,还算你像半个男人!你要是真的当了他的老板,我不睡你的老板,我就不叫白可!”
“哈哈哈!”李迅翰大笑道,“我的洋老板今晚就请我去吃饭。你想睡他,我就把你介绍给他。看他是把你当免费妓女收留,还是把你当艾滋病人赶出去!”
白可不说话了。她并不是被李迅翰损人的话给气住了,倒是“艾滋病”这三个字把她给吓住了。温哥华吸毒不犯法,毒品注射针管常是艾滋病传播的途径。李迅翰说得不错,戴维并非体面人士,他身上常有一种古怪的气味,她有时候也怀疑这是不是毒品的气味。她不由得想起,有一个越南女人叫范兰,女儿跟她儿子艾伦在同一间保育所。闲聊时,范兰跟她说过一件事,一个白人老头想跟范兰做爱,范兰也喜欢那老头,但是,范兰却跟老头说,你去做HIV(人类免疫缺陷病毒——艾滋病毒)检查,结果呈阴性就跟他搞。白可想,跟范兰比起来,自己真的是很傻。
李迅翰转身往门外走。白可问道:“怎么不找你的衣服了?”
“不要了。留给你的男人吧。让他穿得体面一些,省得我为你感到丢人!”李迅翰出了白可的家门,下了楼,急匆匆赶到梅出通天车站已经是5:30。他跟辛笛儿进站,坐上空中列车,赶往温哥华的商业中心区。辛笛儿和李迅翰找到东太平洋酒店门外,已经是下午6:30。
酒店大堂里,迈克上穿灰色体恤衫,下穿西裤,坐在一张沙发上等候着。他早已等得不耐烦,烦躁地从沙发上站起,在大堂里来回走动。走了一会儿,他累了,又坐回沙发上。当他看到辛笛儿推门进来时,兴奋得一下子从座位上蹦了起来,但当他看到辛笛儿背后还跟着李迅翰时,顿时又像泄了气的皮球那样,一下子又塌坐回沙发上。
迈克注视着辛笛儿和李迅翰两人。辛笛儿走在前面,虽没有兴冲冲的劲头,却是一副我行我素的模样,丝毫没有顾及走在后面的李迅翰。而走在后面的李迅翰,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目光中也丝毫没有恋人才特有的、保护自己的女人不让别的男人侵犯的气概。迈克看出了苗头,心想,既然辛笛儿这次有备而来,那就不要操之过急。而对李迅翰这种人,如果充分利用自己的本地白人的身份,他不仅不会是障碍,说不定还会成为自己的帮手呢。想到这里,他便慢条斯理地从沙发上站起,整了整体恤衫的衣领,热情地向辛笛儿迎了过去:“Cindy,Sam,你们都来啦!晚上好!”Sam(山姆)是李迅翰的英文名。
晚7时,抗害总公司办公室污水处理部。现在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办公室里只剩下刘俊豪一人。
刘俊豪用电子表格软件(Excel),好不容易才将污水泵价格表按部门经理戈兰的要求整理好。他将文件保存好,最后剩下的只是用Email (电子邮件)将文件发给戈兰了。刘俊豪感到脖子僵硬,腰酸背疼,便从座位上站起,转动脖子,扭腰甩手,活动筋骨。
桌面的电话响了。刘俊豪见电话的液晶屏幕上显示的是夏洛特的手机号码。他接起电话,道:“你好,夏洛特!”
“你的手机怎么总是关机?”夏洛特埋怨道。
“是吗?”刘俊豪说着,从口袋掏出手机来看,果然电源是关的。原来,下午他到戈兰办公室汇报工作时,担心电话响了戈兰不高兴,就把电源关了。后来他忙起来,就忘了开电源。“哦,真是。你有什么事?”
“我在你楼下。你什么时候下班?”
“啊,是吗?我还要过几分钟才能走。我下去接你上来。”刘俊豪放下电话,出门下楼去。晚上7点钟之后,办公大楼的电梯必须要有办公室的钥匙卡才能操作。
刘俊豪带着夏洛特刚回到办公室,桌面上的电话又响了起来。刘俊豪见是贾家的电话,急忙接起来,说:“喂,我是刘俊豪。”
夏洛特一把按断刘俊豪的电话,心急火燎地说:“John,我等着你救命呢!你快做完你的工作,跟我走吧。”
刘俊豪正想发火,可听了夏洛特的话,火气顿时消了。他挂上电话,问道:“夏洛特,出了什么事?”
正说着,刘俊豪桌面上的电话又响了。夏洛特抢先拿起电话,用英文喊道:“John is busy! Don’t bother him, okay?”(刘俊豪在忙,请别打扰他,好吗?)说完,啪的一声将电话挂上。
刘俊豪摇摇头,叹了口气,赶紧写一封电邮给污水处理部经理戈兰,将修改后的污水泵价格表发过去。他又拿出手机,写了一封短信发给刘彩虹,告诉她,因朋友有急事,晚上不能早回家。自从周一晚,刘彩虹到家里找过他后,往后两天他一下班就赶往贾家,在那里吃过晚饭,检查一下杰弗瑞的作业,陪贾父说说话,近10点钟才回自己家。这样,刘彩虹也不便再到他家去。今晚加班,他已提前打电话告诉杰弗瑞。刚才,夏洛特接了贾家来的电话,又挂断,他担心刘彩虹心生疑惑,所以写封信向她作简单解释。他处理完一切,关了计算机,跟夏洛特下楼去。
他们到停车场,上了夏洛特的车。夏洛特用钥匙打开方向盘锁,交给刘俊豪。这个方向盘锁是一根直径约20毫米、长约50厘米的铁棒,拉长了可达80厘米。铁棒上还带有两个勾,以便勾住方向盘轮缘。刘俊豪看了看这根铁棒,顺手放到自己的脚边。夏洛特开车,出了停车场。
“夏洛特,你遇到了什么危险?”刘俊豪问道。
夏洛特告诉刘俊豪,这几天,他的前男友盖里(Garry)一直来骚扰她,要跟她恢复关系,否则,就要带人来教训她。
“你报警没有?”刘俊豪问。
“这种事多了。况且盖里还没有什么行动,警察才不管呢!”夏洛特说。
“那你可以到你父母家住几天,躲一躲。”
“用你们中国话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况且,我也不想连累我父母和弟弟。”
30分钟后,他们到了夏洛特租的公寓。加拿大的公寓一般有地下停车库,房东会给有车的住户一个遥控钥匙,以开启停车库的大门。夏洛特将车停在车库门前,按下遥控钥匙的按钮,车库大门徐徐打开。夏洛特将车开进车库去。就在车库大门将要关闭之前,三个牛高马大的白人青年,每人手里拎着一根棒球球棒,闪身进了停车库。
夏洛特停稳车,打开车门。三个白人青年手持球棒,围了上来。为首的一个就是盖里。盖里喊道:“Go with me! Now!”(你现在就跟我走!)
“No way!”(没门!)夏洛特大声回答道。
此时,刘俊豪还在车内。他操起方向盘锁,走下车来,嘭的一声,重重地关上了车门。由于地下室的回声作用,这关门声有一种轰鸣的效果。三个白人青年不由得抬起头,望了过来。
“Hey, men!”(喂,你们这几个家伙!) 刘俊豪喊着,朝夏洛特那边走过去。
三人放过夏洛特,转而挥舞着大棒,朝刘俊豪围过来。
盖里叫道:“Who the fuck are you? Just leave my woman alone!”(你他妈的是谁?别碰我的女人!)
在海外多年的艰辛生活使刘俊豪深知,任何仁义道德对这些尊崇丛林法则的野蛮人都是毫无用途的,对他们决不能示弱。他冷笑一声,用英文大声道:“哼,她是不是你的女人,由她而不是你说了算!她要说她是你的女人,我马上走。可她刚才已经说了不是,你他妈的还不快滚!”
盖里不再说话,跟另两个白人青年挥舞着球棒,朝刘俊豪冲过来。一场恶战在所难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