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和小白两条猎犬昂首直叫,那声音仿佛既是对远方不速之客的警告,又仿佛是向主人报警。铁男闻声匆匆赶了过来,说:“小白,小黑,你们都叫些什么呀?”她顺眼向湖面望去,原来是湖荡里出现一条船,船上挂着一面硕大的白帆,在琉璃般的水面上雍容姗缓地飘着,轻盈地从荡墩不远的水天地里滑过,渐渐向远天驶去,越来越远,最后淡成一片朦朦胧胧的影儿,溶入天边的云霞里去。
真是一场虚惊。尽管如此,铁男还是将两条爱犬揽在怀里,亲热地爱抚着,算是对牠们一种慰问。小黑与小白得意地在铁男怀里摩挲着,伸出舌头舔着铁男的手脸。
东方水天之际的云霞,烧成一团火,变成飞舞的彩练,缤纷灿烂,连近岸处荡水都红彤彤的,飘逸着几许仙意。
在这迷人的水天地里,铁男领着小黑小白,先是绕着小岛跑了几圈,然后便轻舒猿臂,款扭狼腰,掌击天地,剑指乾坤,跃若灵燕,扑似雄鹰,练起拳剑来。但见他左盼右顾,宛如灵蛇出洞;风轮劈掌,直似猛虎下山;金蛇盘柳,野马闯槽,云龙现肘,仙鹤点水,托天拔地,运转乾坤,左弹琵琶,右缚天狼,方见霸王举鼎,又观鸿雁飞天,金刚揉球,静空里轧轧有声;推潮拱月,柳林地呼呼风啸;掌推华山,令人顿感暗空里昆山玉碎;足蹈东海,使人直觉扑面来巨涛潮涌,最后抱虎归山,凤凰旋窝,方才收了掌势,静静地吸天纳地,身披霞光,背林临水,直似灵童仙子一般美不胜收。这当儿,竹篱畔传来热烈的掌声。
铁男心中不禁一惊,回眸一看,笑上眉梢:“小姬哥哥,是你?!哎哟,你脸上苍白白的,怎么就出来啦?”
姬邦国扶着竹篱门,又朝外挪了两步,笑说:“这么美的拳剑之术,我若是不看,不就虚度年华么?”
铁男看他有些虚弱的样儿,不禁心里生疼,忙进屋里搬出一张竹躺椅,跑过来扶着姬邦国坐下:“你且别甜嘴,养好你的身子是正经事儿,不然落下个残疾来,那会一辈子痛苦的。”
姬邦国笑道:“怎么会呢?嗳,小铁弟弟,你先前的话还没有说完呢,你得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走这条路?”
“噢,”铁男说:“你也得告诉我,你为什么喜欢追问这些事情?”
姬邦国说:“因为我感觉你是一个谜,是一个十分迷人的谜,就好象我来到一个神秘美妙的山林里,越是迷离扑朔,我越是想要探清其中的秘密。
铁男笑说:“你最好不要探索了,你探到的可能不是闪光的龙珠,而是苦涩的酸果。”
姬邦国冷丁握住铁男的手──那是一双温柔白皙小巧玲珑的手,坚定地说:“小铁弟弟,你别要耍赖,我一定要弄明白你的秘密,你得答应我。”
铁男轻轻挣脱姬邦国的手,说:“好,我答应你,但是,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儿。”
姬邦国感到茫然:“你要我答应你什么事?”
铁男认真地说:“小姬哥哥,你不是要打鬼子么?你不想一想,你这样豆芽菜似的书生模样儿,身上没有四两力气,怎么同鬼子拼去?一旦上了战场,谁来救护你?所以,你让我讲故事,我就要你拜我为师。”
“怎么,让我拜你为师?”姬邦国感到惊讶。
“是的,你每天跟我学习武术,练一身好拳法,我就讲故事给你听,行不?”
姬邦国高兴起来:“好,这个交易我是赚定了,就拜你为师,你教我武功。”他兴奋了好一会儿,忽又沉下脸来:“小铁弟弟,我看你就算了吧,你让我跟着你学习武术,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铁男不解地问:“你说说,我为什么要后悔一辈子?”
姬邦国说:“你不是同老财们死敌吗?我是姬家堡的子弟,你教了我武功,岂不是授敌以剑吗?你不害怕我反戈一击吗?”
“不!我是不害怕的,我相信你。”铁男笑说:“就凭你这样真诚坦率,就值得我教你。老实说,我还没有想过这一点呢。我的直觉告诉我,你是一个有良心的人,我可没有想那么多,我只是想到你的身子这样孱弱,要是真的上了战场怎么办,那不是明里吃亏找罪受嘛,我想要你身子强壮起来,我要你的拳头象斧头一般揍得鬼子头上冒血花,我要你生龙活虎起来,那样我就高兴了,小姬哥哥,你说是吗?”
姬邦国心里不由得一热:多么好的小弟弟啊,你的心竟象水晶一般的纯洁透明,你的脑海里装的竟是报国大业,你把我的安危竟看得比你的安危还要重要,这样宽广的胸怀,这样纯洁的品德,这样高尚的灵魂,直令姬邦国心灵悸动不已,一时间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铁男看姬邦国愣着,也不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便说:“小姬哥哥,你是有知识的文化人,你知道练功是很苦的,要有恒心,要曲不离口,拳不离手,不能一曝十寒,你说是吗?”
姬邦国说:“是的,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
铁男说:“就是,你是响鼓不用重棰,悟道很深,一点就明了。今天天气很好,你就从今天开始练吧。”
姬邦国一愣:“小铁弟弟,你是不是开玩笑,我这腿子都成稻草拐棍了,怎么练功呢?”
“哈哈,我当你是玻璃人儿——透亮透亮的,谁知道也有懵懵懂懂的时候──也怪我少说一句话儿。是这样,小姬哥哥,你这几十天当然不能练动功,我要你练气功,先清体内的浊气,调清气,补元气,内坚五脏,外调营卫,等到上中下丹田内气充沛时,你就会轻盈得象是鸿毛飘飘,坚实得如同泰山巍巍。”
姬邦国听到这儿,有些将信将疑:“小铁弟弟,你不是吹牛吧,你怎么知道这些道理呢?”
铁男有些骄傲地说:“我是跟你的师祖学的,他老人家饱读经书,是个大学问家。”
姬邦国有些弄糊涂了:“我师祖?我哪儿来的师祖?”
“什么?你还不明白?你拜我做师父,我的师父不就是你的师祖吗?”
姬邦国这才明白过来,笑道:“你这小鬼豆子,倒是会戏弄起我来了。好吧,我的小师父,你就正经教我功法吧。”
铁男果然一本正经地给姬邦国讲起奥妙的功法来,其中有太上混元功,天竺功,婆罗门功;介绍人体十二经脉,十二经别,十二经筋,十二皮部,十五络和奇经八脉;指明了人身上髓海,气海,水谷之海和血海。姬邦国起初还闹着玩似的漫不经心,后来越听越是艰深,越听越觉得奥妙无穷,不禁肃然起敬起来,如同在大学课堂上聆听教授讲课一般聚精会神。中午过罢,铁男烧了几道小菜,那是二尾金色的鲤鱼咸,辣椒炒黄蟮丝,粉丝炖木耳,加上丝瓜汤,满桌香气扑鼻。面对这诱人的菜肴,姬邦国却引不起强烈的食欲,吃饭时,他直想着那人体十四经,不断询问铁男人体运气时,怎样从阳脉之海,将气运动到阴脉之海,气真的能够治病疗伤滋补人体强身健骨么?直问得铁男格格地笑起来:“哎呀,真是的,我悔不该做你的师父,你是扳倒树捉乌鸦的书呆子,我什么都倒给你了,你再问,我只好向你投降了,我跟师父学艺时,也不敢问这么深嘛。再说,关键是练,当你忘情以养气,忘气以养神,忘神以养虚,气循常道,内结玄关,自然体会到其中的美妙了。好啦,你吃完饭,歇一会儿,就照我说的练吧。”
饭后,姬邦国果然盘起腿,照铁男教的法术练了起来。于是,在清风中,在朝阳里,他每天都练着气功,仿佛着了迷一般:吐惟细细,纳若绵绵,朝吸朝阳之辉煌,夜纳皓月之阴柔,他本来就有很高的悟性,经铁男悉心指点,不过几天,真的感觉到下丹田温暖起来。那种温暖,如春气激荡,一股气道,非常舒服地向胯下伸延,直达伤口,不断环绕着,若有神灵在驱毒疗伤,使姬邦国浑身感到舒服极了。他试图伸伸右腿,也不感觉怎么疼,倒是感到周身气道缭绕,全身充满活力,仿佛有使不完的劲儿。姬邦国高兴极了,喊道:“小铁弟弟,我得气了,我得道了。”
“哈,是谁得道了?钻到我这儿来,胆子不小啊。”
应着粗莽的声音,姬邦国看到,从林子里走出来的不是娇小俊俏的小铁弟弟,而是一个中等身材四十来岁的汉子,他身后跟着一群十分剽悍的男人,全是一色短打扮,手里拿着东洋大刀,九节鞭,钢链鞭,流星锤,七星剑和猎枪等长短武器。
是土匪?姬邦国心中不禁一凛,顿时涌上一股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