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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万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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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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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泽地火》连载

第三十二章 条石街 摆战场

小野盯着姬邦国半晌,他看这个年轻人,有着姬定国那样的风范,既无惧色,亦无卑态,这种高傲的态度对小野来说,实在是一种心灵打击,因为他非常渴望支那民族对作为胜利者的皇军一种近乎奴颜媚骨那样的尊崇,可是,姬邦国却似乎很随意地面对着小野,就象面对着荒野的草莽一样,他双手插在口袋里,悠闲地瞧着小野,一声也不响,脸上溢着一丝笑意,那是一种轻蔑的笑。小野突然感受自己受到伤害,可是又能说些什么呢?面前这个年轻人可是纪振纲的小公子啊,为了欲求于纪振纲,他觉得一时还发火不得,尽管他带来十几个荷枪实弹的士兵,不过那只是摆摆威风的,若真的现在就对面前一老两少动武,不是他不敢,而是未到火候。在这无声地对峙中,小野先软下阵来,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我想,这几天,鼎林少爷对你父亲的劝说,有了成果了吧?”

王翻译将小野的话告诉姬邦国,姬邦国微微一笑:“当然。”

王翻译有些激动:“太君,他说有些成果了。”

小野笑了起来:“是啊,若是没有一点成果,一家三口被送到老虎凳上,那个滋味可不美妙啊。给我问他:他父亲纪振纲是不是同意出任四县剿匪司令了?如果是,给我写下书面申请来。如果不是,给我押走,我可不是让人戏弄的人。”

姬邦国听罢王翻译的话,说:“小野先生还不是做大事的人。”

王翻译官一愣:“这是怎么说?”

姬邦国说:“凡是做大事的人,都有足够的耐心,足够的信心。岂不闻中国有句老话: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吗?虽然我们劝说父亲有点松动,但是,思想要真正转过弯来,还得加点火候,慢慢来才好。小野先生现在猴急的样儿,硬是把事情给拧反了。他想用武力来征服一个有骨气的中国人,那是打错了算盘,士,宁可杀,不可辱。若是他小野硬要将我们上老虎凳上用一用刑,那就走吧。我再也不用去说服我父亲了。”

王翻译官将姬邦国硬生生的话说给小野听,小野一时骑虎难下:是的,为山九仞,功亏一篑,这个中国成语他懂。他只是想吓唬吓唬纪振纲一家三口。纪振纲是硬骨头,他早就领教过了,他以为鼎林小少爷的骨头不是那么硬,只要稍加一点虎威,就能廹使他乖乖地败下阵来,岂知这年轻人也是软硬不吃。如果真的将他上老虎凳教训一番,那事情就算彻底砸锅了。如果不将他用刑,他带来人马猴似的耀武扬威耍威风,直让人看破成纸老虎了。因此,小野的脸色很难看,他恶狠狠地盯着眼前这个给他出难题出洋相的年轻人。

姬邦国还是洋溢着一丝笑意,在小野看来,那是挑衅的笑,是得意的笑,是蔑视权威的笑。若不是看在战略利益关系上,以小野的武士道的狂热,早就一拳打过去,揍烂这个可恨的支那年轻人,以解心头之恨。

可是,小野还是忍了下来,脸上也堆起一丝笑容:“鼎林先生能够说服纪先生参加大日本圣战,大大的有功,中日亲善,将来还需要鼎林先生鼎力支持。刚才,我只是想问,鼎林先生打算还要几天说服纪先生?请鼎林先生别介意。”

王翻译看小野转换了口吻,也松了一口气,因为他还想做个掮客,再向纪家捞点好处费,如果现在将纪家三口上刑,那发财的机会就一风吹了。他笑着对姬邦国说:“小野先生说,请你别误会,他问你还需要几天,才能把事情办好。”

姬邦国微微一笑:“这事我也说不好,顺其自然吧。三五天也行,十几天也可,反正我不会写保证书的。如果小野先生等不及,他可另请高人去做剿匪司令,我父亲年迈力衰,难胜大任。”

球,又踢给小野了。小野看了一眼坐在藤椅上闭目养神一言不发的纪振纲,心里好不恼火:这老头,若不是他身上那点资源,那点能够笼络中国人心的力量,小野早就将军刀一挥:死了死了的干活!可是,为了大日本事业,他只好忍着,将眼神又转换到姬邦国脸上,这回,他彻底屈服了:“告诉鼎林小少爷,要他尽快把他父亲说服,如果说服了他父亲,鼎林也可以在司令部干点事。皇军希望更多的有良心支那人合作,为大东亚共荣圈而奋斗。”

姬邦国听了王胖翻译官的话,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

话说到这儿,再呆下去就十分尴尬了。小野气呼呼一挥手,示意日本兵撤退。他带头走出院子,他几乎恨这个院子,想烧这座房子,因为他自我感觉受到中国人的凌辱,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看着小野垂头丧气地走出院门,铁男高兴地说:“今天小野真叫惨,碰了小姬哥哥一鼻子灰。可是,我不明白,你刚才怎么主动要去受刑呢?小野很有兽性,假如他真的带你去,那不糟糕吗?”

姬邦国笑而不答。纪振纲却说:“这叫将欲取之,必先与之。你想达到你的目的,不妨先将球踢给对方。这里需要的是大智大勇,所谓大智,就是非常敏锐地掌握住对手的弱点,也就是老百姓常说的要揑住对方的疼手指。同时还要掌握火候,迫使敌人左右为难,既不敢孤注一掷,又不敢掉以轻心。象今天,一方面姬小哥跟他明确说有效果了,给小野一点甜头,有了这个铺垫,小野看到希望,自然不敢真的给小哥上刑。然后小野虽然施发淫威,但姬小哥立即拍案不干,他就是掌握小野不敢乱干破坏自己核心目标的心理,于是小野只好乖乖地缩回龟头。所谓大勇,就是在敌人面前正气凛然,我们中国人所说的一正胜百邪。别看敌人气势汹汹,有时实质上是外强中干,你软他就硬,你硬他只好软了下来。所以,我刚才躺在椅子上,仿佛在欣赏一埸好戏。这里的精彩,余音绕梁,让我回味无穷。我见过陈毅司令员,他是个大才子,大军事家,老朽非常佩服。岂知姬小哥也有过人之处,我看到了希望,新四军真是人才辈出啊!”

三人随意说笑着,静静等候战斗的到来。

子夜时分,天地一片漆黑,朔风凛烈,天空飘飘扬扬洒下些小雪花来。小野下午在纪振纲小屋里受了点气,心里不舒服,因此还没有睡觉。正在这时,忽听南据点爆发激烈的枪声,小野大吃一惊,从楼上窗户向南眺望,但见南天火光闪耀。电话铃急剧地响起来了,那是南据点翻译打过来的:“太君,我们被新四军包围了,情况非常紧急。”

小野急问:“外面有多少敌人?”

翻译说:“看不清楚,可能有一二个团。”

小野骂道:“混蛋!新四军总共只有一二千人,现在主力分布在小丹阳与镇江一带,离这里很远,怎么可能有一二个团?别担心,给我狠狠打,他们只是一些土匪,也可能是新四军小部队。你们先顶住,我立即支援你们,内外夹攻,争取将新四军游击队消灭在据点外面。你的,明白?”

那头翻译官说:“哈伊!”

小野搁下电话,吩咐卫兵:“紧急集合。”

在激烈的枪中,鬼子大队集合了。小野命令留下十几人留守据点,其余分作三队,一路向东,一路向西,一路从北直插向南,三路齐头并进,互相支援,争取将新四军包围在南据点。同时,小野还立即向句容城里联队司令部报告军事情况,要求句容联队前来增援。说罢,小野指挥刀一挥:“出发!”

王翻译官说:“太君,你是否坐小车去?”

小野说:“不行,这不是长途奔袭,这样短的路程不需要坐小车,再说,共产党习惯围点打援,要防备街上有战事。”

小野率领中路军沿着街道向南跑步前进,山崎与黑山各率领一个小队分别插向东西而去。梅镇街道不太宽阔,两边房屋多是平房,街上铺着青条石路。白天,街头人流熙熙攘攘,现在夜深人静,街筒子空空荡荡,但闻小队鬼子兵们大皮靴敲着石头路,发出单调整齐的橐橐脚步声,一路向南溜去。这皮靴声在枪声呐喊声中,同样蹂躏着小镇居民的心。

虽然在跑步行进,小野还是心存警惕,他害怕街头小巷里突然冒出新四军来,狙击着他们前进步伐。说时迟,那时快,忽然头顶上夜空中响起一声吼叫:“同志们,打!”喊声未落,两边房顶上便掷下一连串的手榴弹来,轰!轰!轰!手榴弹径直投向跑步前进的鬼子兵丛中,爆炸声四起,硝烟在街筒子里弥漫。小野忽然感到左臂被蛇咬了一口似的,起先还麻酥酥的,接着便疼痛起来,伸出右手一摸,是湿热热的血。他立即在地上打个滚,隐蔽到街边店铺屋檐下,大声地用日语喊道:“卧倒,反攻!”

可是,街道是这样狭,想要抬枪对付居高临下的新四军,真的非常难。正在这时,更为可怕的是,北边据点里响起震耳欲聋的巨大爆破声。小野抬眼望去,但见高耸的碉堡在爆炸声中卷腾着烈焰喷崩四散,化着硝烟倒塌了。小野眼珠暴裂,几乎要喷出火来。他突然问自己:新四军的战术目标究竟在哪里?是在南边和平军据点吗?中国有句老话:围魏救赵,这个赵指的是什么?是否明围南据点,实攻北据点?想到这里,他不寒而栗,他臂疼痛着,心颤抖着,声嘶力竭地大吼:“通知各分队,撤退!”

日兵受到两边房顶上新四军的攻击,只能依据墙边行动。可是,回路也被堵死了,街北头新四军一挺机枪在怒吼着,火弹飞曳,啸声惊夜,直朝鬼子兵身躯舔逼过去。小野急红了眼,下令:“机枪的,迫击炮的,还击——!”

于是,鬼子兵的机枪疯狂地响了起来,迫击炮弹向街北翩飞着,爆炸着,街头火光闪闪,弹雨纷飞,夜被炸裂了,黑暗被燃红了,房屋被炸毁了,大火在街头燃烧着。小野象急疯了的狗,一个劲向北突围,他要夺回北据点。他感到上当了,说真的,他直到现在还不明白新四军的战术目标究竟是什么?他象一头找不着行动目标的疯狮,急得团团乱转,方寸大乱,伤臂疼痛,心灵滴血,那种失败的滋味,简直是苦不堪言。

且说战斗一开始,姬邦国听到据点里鬼子兵跑步出发后,便拔出手枪,朝铁男招手示意。铁男点点头,悄悄地走向院门,她发现门外那执勤的鬼子兵还在游动着。便打开门,故意打着呵欠,有些傻愣愣地朝鬼子哨兵招招手。这个哨兵在这小院里都站好几天岗了,早就认识铁男。一个美丽的少女,最容易令人放松警惕。眼下虽然战乱,可是,鬼子兵从没想过一个少女会有什么危害。他看铁男对他招手,以为铁男想知道为什么镇南会发生枪声,于是,便怀抱着枪跑了过来。正当此时,碉堡爆炸了,天崩地裂一般,那鬼子兵吓得一缩脖子,转头朝碉堡方向看去。刹那间,铁男飞身而起,手中小剑霍地一闪,从那鬼子兵脖子上飞掠过去,那哨兵闷哼一声,便倒了下地。铁男将鬼子哨兵身上几颗甜瓜式手雷与枪枝收拾好,便朝姬邦国招招手。姬邦国立即扶着纪振纲走了出来,沿着黑暗的院墙向厨房一带走去。其时,碉堡里鬼子兵全被炸药报销了,唯有营房楼上还有三五个鬼子兵,在黑暗中乱打枪,给自己壮胆。因此,三人非常顺利来到厨房后边的小门边。出门便是一条河,河边有一条乌篷船,泊在码头上。看到姬邦国三人走出据点,一个小个儿年轻人从船上跳上码头,前来搀扶纪振纲。他是赵东彪,奉命率领一班前来保卫纪振纲。纪振纲异常激动:“难为陈毅将军费心了,老朽非常感谢你们新四军。”

乌篷船悄悄地顺着河流疾驶。当时,梅镇还在鏖战之中,鬼子兵营被炸了,小野部队被困在街头,是以无人顾及河上。在黑暗的夜色中,河流闪烁着淡淡的琉璃光,两岸冬树,老苇黑黤黤的,象一幅浓墨山水画。

行不半小时,铁男在船头上忽然发现前方有流动的光柱,她喊:“小姬哥哥,你来看是什么亮光。”

姬邦国登上船头,抬眼一看:“那是河上的探照灯,糟了,句容城里鬼子兵坐汽艇增援来了。”

铁男急道:“赶快派个人跑步到梅镇去通知洪连长吧,别着了鬼子道儿。”

姬邦国说:“是的。快,把船靠岸,水上不能走了。同志们,准备战斗。”

船迅速泊岸后,姬邦国立即打发一个战士跑步到梅镇去通知洪连长,同时命令弃船登岸,保护纪振纲向目标地前进。

铁男说:“你们先走,给我留下几颗手榴弹,我会赶上你们的。”

姬邦国不解:“你一个留在这儿干什么?”

铁男说:“小姬哥哥,你想,敌人从句容开来增援部队,万一我军来不及撤退,那多么危险啊。我留在这儿,给鬼子几个甜西瓜吃吃,让他们在这里快乐一阵,拖延他们行动时间,不好吗?”

姬邦国明白过来,说:“好,给你留五个人,注意,千万别恋战,打一下就撤退!”

铁男说:“我会的。不过,我不要五个人,现在重要任务是保护纪伯伯,这是我们工作中心。你只要把全班人绑腿都给我,再给我一些手榴弹就行了。”

姬邦国问:“要绑腿布干什么?”

铁男调皮地一笑:“保密。”

姬邦国说:“就这样,行动吧!”铁男取了手榴弹与绑腿布,便让姬邦国率领部队驮着纪振纲走了。可是,赵东彪硬是要留下来,姬邦国也对铁男一个人滞敌行动不放心,也指令赵东彪与铁男一起行动。铁男没办法,只好这样执行了。

其时,梅镇街头还在激战着。小野凭借机关枪迫击炮的优势火力,硬是在街北炸开一条血路,撕开一道口子,带着还剩一半的鬼子兵撤回北据点,依据据点厚实的院墙构筑了简单的防御工事,坚守着。忙碌了一会儿,突然,他想起纪振纲,便对王翻译官说:“走,到小院看看去。”

两人一到小院,不禁傻了眼,但见院门大开,小院里黑洞洞的,借着手电光亮,小野发现屋里院里什么人也没有,全都跑光了。回转身来,在院外墙角,发现那个哨兵的尸体,脖子上满是血渍。

王翻译官面色铁灰,心地颤抖:“太……太君,又是……一剑……封喉。……象……象……马头岭……那样。”

小野默然地扔开死尸,沿着小院墙向厨房走去,厨房后边围墙小门也洞开着,出了小门,便是河野,黑暗的河流,在寒风中喘息,流水不时撞上岸边石头,发出低沉的呓语,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在小野看来,这片中国神秘的土地,到处充满着冷酷的嘲笑,充满着无情的杀机。他也喘息了起来,臂伤疼痛,心头更痛:“我们犯了极大的错误,那一男一女,根本不是鼎林与露馨,而是新四军。”

王翻译官感到后怕,不禁摸摸脖子:“也许……是吧,真的,一剑封喉……好厉害啊!”

小野仿佛从黑暗的夜空中激发些什么灵感,也许那是一种武士道不屈的战斗精神,他将双手直伸苍穹,象狼似的放声嚎吼着:“姬邦国,你就是姬邦国,我永远记着你,我要与你决斗!”

嚎吼声顺着河流播向远方,便消散了,回答小野的,只是无边的如磐的黑暗,还有那无情地刮着人手脸的刺骨寒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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