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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万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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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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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泽地火》连载

第一十七章 两鸳鸯 戏清波


新兵连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建了起来,姬邦国被任命为一班班长,东方苍龙被任命为一班副班长,除了铁男外,班内还有上海钳工赵九儿,有淮安卖油的李文彩,有放牛汉朱大勇,有走乡郎中苗林生,有木匠卜浮宫,有渔民弓雪海,还有玩杂技的沙也人。不半天功夫,每人发下一套军服,一支步枪,每人十粒子弹。铁男与姬邦国好是兴奋,他们第一次摸到渴望已久的枪,便安刺刀,上枪栓,按扳机,忙得不亦乐乎,就差推弹上膛打它一家伙了。可是,回看班里其它兄弟们,都没有他们那种兴趣,一个个把枪扔在一旁,赤身露膊只穿一条裤衩儿。朱大勇耐不住热,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只大木桶,冲上些水,竟要在宿舍里解开裤子洗澡,唬得铁男直推他:“你不要放肆,要洗澡,请你出门去。”

朱大勇笑道:“嘻,也不知道你这个龙野猫怎么生法,这大热天,你竟象女人一般浑身裹得紧紧的,就不怕热?”他这一说,全班人多用异样眼光打量着铁男,嘻嘻笑了起来。

铁男脸一沉,一把揪住朱大勇,直勒得他象杀驴也似叫起痛来。

铁男说:“你还敢胡说八道了?”

朱大勇一张粗糙的脸,眼睛鼻子全疼得凑到一起来了,他忙道:“好小爷,我不敢了,你怎么生这样大劲哪!……嗳哟歪,真疼死人了。好小爷,好龙野猫,你就饶我一回吧。”

铁男说:“饶你一回可以,但是不准你当着大家面洗澡,怪让人恶心的。”

朱大勇忙道:“不敢,我再不敢了。”

铁男朝大伙儿看了一眼,又道:“你不敢还不行,我要你做监督人,不允许任何人在这宿舍里洗澡,如有人违反,我就找你算帐。”

朱大勇护疼,他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忙道:“我承认,我监督,好小爷,你就放我一马吧。”

看到堂堂汉子朱大勇竟然栽在小小的铁男手里,众人莫不感到吃惊。细头鼠面的苗林生说:“龙班长,我说你这个小弟弟有三大怪。”

李文彩凑到苗林生面前来,笑说:“苗大夫,你有话别揣着,你说怪,就有怪。不过,你说,怪在什么地方?”

铁男怒气咻咻地直瞪苗林生,使苗林生心里直发毛,他怕打,竟嗫嚅着不敢说了。木匠卜浮宫、渔民弓雪海与艺人沙也人全都围了上来:“苗先生,你大胆说,有哪三怪?你别怕,龙班长是个好人,不会让你为难的。”

也许看到众人保护,苗林生壮着胆子说了:“我说嘛,第一怪,一个小小年纪,竟有这样大力气,莫非天生的大力士?第二怪,龙野猫与我们的龙班长面貌相差多了,却又是兄弟。第三怪,这大热天让人撩出火来,我都恨不能剥层皮才好过,他竟然满头汗却不怕热,衣服穿得这样齐整,你们说怪不怪?”

姬邦国听了,心里一急,生怕这伙没遮拦的嘴,硬把铁男的身份给揭了开来,忙道:“苗医生是见多识广的人了,在这事儿上怎么少见多怪起来了?我给你揭牌底吧。这第一怪嘛,是因为我弟弟的确有天生的奇力,他三岁时就能将一块拳头大的石块扔过河去,砸死了邻家的小牛。”

铁男听到这儿,不禁眉开眼笑起来,心想:我小姬哥哥果真是学文学的,就是会编故事。

姬邦国继续说:“那第二怪嘛,我与小弟是同父不同母。第三怪更简单,我小弟从小有异人传授,练就一身冬不怕冷夏不怕热的硬功夫,所以他是不感到热的。”姬邦国这一说,众人竟全信了,不由得对铁男另眼看待起来。

其实,铁男哪里不怕热,她浑身湿腻腻的,难过得如虫爬一般。这几天热日下打靶,她又沾满尘土,却是不好象男人那样随便找个地方冲凉洗刷。几天后的黄昏,铁男实在忍耐不住了,悄悄地对姬邦国说:“小姬哥哥,我想让你陪我洗澡。”

姬邦国感到愕然,道:“到哪儿洗去?”

“这营房里自然不能洗的,咱们到河里洗去。你就给我当个卫兵,不让人看见就是了。”

姬邦国想了想,便向当连长的请了一次假,说同弟弟到城里看一个亲戚,晚上回营来。那当连长的对姬邦国很有好感,竟破例恩准了。姬邦国与铁男如同放飞的鸟儿,携手奔向旷野,他们找了一条十分隐蔽的小河,这里离农家较远,且长着丛生的芦苇和茂密的花树,寻常是没有人来的。铁男欢呼起来,一头扎入清流中,她脱下衣服,露出洁白的胴体,在水中尽情洗浴着。其时,晚霞余晖,焕然华彩,远树凝碧,近水澄澈,岸花轻轻的招摇,芦苇如同秀屏耸立。铁男就在这瑟瑟红染的绿波中洗浴,秀颈雪白,粉脯凝脂,丰乳微耸,嫩肩浑园,直把姬邦国看呆了。虽然,他曾经多次坐拥香软,也曾对铁男温柔爱抚,但是这样直面那妙若天仙的胴体,对姬邦国来说,还是第一次。他感到自己心里象涌上了火,呼吸也喘急起来。他觉得这样贪婪地看着一个美丽迷人的少女,是一种对神圣的亵渎,是不道德的行为。他想闭着眼睛,但又忍不住想看,想看那一线雪脯,想看那香软的乳房,想看那曼妙的体态。他忘情地欣赏着,就象欣赏着世界上最美妙的圣物,心灵有一种升华的感觉,有一种圣洁的感觉。但是他又不敢多看,仿佛看多了,心灵上就有一种污垢,有一种道德上的谴责,有一种负罪的感觉。于是,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让自己的心在感情的烈火中煎熬。他这才明白,一种爱情的力量,可以如天拆地崩,如昆山玉碎,如狂海巨澜,如电闪雷鸣,其蓄积的巨大能量在一瞬间释放,该是多么惊心动魄啊。他这才知道,曹子建写《洛神赋》时,是多么的动情。是的,眼前的铁男,难道不活脱脱就是一个洛神再世么?他记得那赋中许多佳句,难道不正是目前的写照么?他吟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蓉出绿波。农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环姿艳逸,仪静休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他正瞑目忘情地吟诵着,忽闻铁男在水上娇笑道:“老夫子,你摇头晃脑地念什么经哪?”

姬邦国睁开眼睛,看铁男浮在水面上的雪白的乳房耸挺着,上面凝着珍珠也似的水珠儿,兀自轻轻从红鲜的**上滚滴下来,在静水上落下一圈圈涟漪。他脸羞红起来,说:“我没有念经,我念的是曹子建的《洛神赋》。”

“你怎么想起念《洛神赋》呢?”

姬邦国以为铁男已经看出他内心里有些肮脏的秘密来,于是脸更红了,嗫嚅着,说不出话来。铁男软软地朝他招手:“呆子,你也下来洗洗吧,这水好美的。”

姬邦国满身细胞激动起来,他连忙脱下衣服,跃起身,一个优美的弧线,直如鱼一般插入碧水中,他潜近铁男身边,便伸手软软地拥抱着铁男的迷人胴体。铁男感到陶醉,感到畅意,感到一阵快乐的眩晕。一对少男靓女的光滑胴体,就这样在水里温存了很久很久,直到明月露出半张羞涩的脸儿时,他们在唧唧的虫声中,在萤火虫的飞舞中,才卿卿我我相依相偎地浮出水面,穿上干净的衣服。

铁男说:“小姬哥哥,我们在这儿已经达到目的了,我想带枪走了,因为这夏天,我在营房里真是活受罪,那滋味比打我一顿还要难受。你看,这样天气,我不能爽爽快快洗澡,还不把我臭死吗?我们找个机会,把枪带出营房吧。”

姬邦国说:“很不方便呢。你没事带枪出去是要查问的。若是我们硬的出去,那怎么挡得他马队追击机枪扫射?你先别急,我从上面听到口风,因为鬼子拉的战线太长,兵力不够用,可能最近要撤出盐城,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到撤退时,咱们再想办法吧。”

“你能把东方苍龙他们带出去吗?”

“他很有这个意思,别的人我们还在争取。铁男,你把衣服穿好,咱们走吧,为了枪,咱们再忍受一点儿。你看,我们现在居然会打枪了,有这个资本,我们去揍那些鬼子。”

在宁静的原野上,夜风很是温柔。铁男偎依着姬邦国的肩头,她说:“小姬哥哥,这夜晚多好,我想同你一辈子这样,无忧无虑地走下去,这两个人的世界,是最甜美的,你说是吗?”

姬邦国扶着铁男的秀肩,说:“我想是的。但是,你也许知道,我们每个人在面对男女世界时,我们有我们的自由。但是,我们又同时是祖国的儿女,当我们的祖国正在受难时,我们有责任从两个人的世界里解放出来,为祖国而奋斗。”

铁男想想说:“你说的真好。小姬哥哥,我这才明白,我为什么喜欢上你,因为你有这个胆魄,你有这个雅量,你一直在心中有一个大中国,这是我周围那些人所没有的。你这个量,非常与我对味儿,你说是不是?”

姬邦国笑道:“我想是。我觉得你没有那种小女人的角色,凡是少女拥有的温柔,你都有,凡是少女没有的伟志,你也有,这就是我爱你的道理。”

铁男不由得停住脚,仰望着姬邦国的脸。她发现,在月色下,这张脸更生动,刚劲的下颌弧线,直描出一个男人无限的勇气和刚强的力量,给人一种山峰伟岸可依赖的感觉。铁男伸出小指来,笑说:“小姬哥哥,我们来勾一勾手指儿,咱们这一生一世永远永远在一起,永远永远做个好夫妻,谁也离不开谁,你说好不好?”

姬邦国也伸出小指来,同铁男的小指勾得紧紧的。他说:“就叫做:莫失莫忘,仙寿恒昌。不离不弃,芳龄永继。”

铁男笑道:“我知道了,你说的是《红楼梦》上的故事,一个是贾宝玉嘴里那玉上的字,一个是薛宝钗身上那金锁上的字。他们两人……”铁男忽然觉得宝玉与宝钗两人的结局仿佛并怎么美妙,连忙咬住唇,不肯说了。

两人继续在原野上散步,姬邦国在上海见的世面多,他给铁男讲西安事变的故事。他说:“铁妹,你知道吗?前年冬天,蒋委员长在西安被抓起来了。”

铁男感到一震:“这乡旮旯里消息闭塞,我哪知道这消息?为什么被抓起来了?被谁抓了?现在怎么样了?”

姬邦国说:“老蒋也朽了。我们辽阔的东北三省全被日本鬼子占领了,千千万万的东北老乡逃难出来,就象我们的东方苍龙一样,离乡背井,苦不堪言。当时,东北军西北军有几十万军队,老蒋不准抵抗,将这些军队撤到关内来。东北军将士们怨声载道,泣血请战,老蒋就是不许。东北军由少帅张学良将军领导,西北军由杨虎城将军领导,将士们多私下骂他们,老百姓更是指责他们是逃兵。两位将军有苦难言。”

铁男道:“老蒋放着这么多军队,为什么不打呢?”

姬邦国说:“他想把军队用于打共产党,他想借日本鬼子的手来消灭共产党,这是他的战略决策,所以不打。”

铁男说:“老蒋不准打,老百姓不理解,这不是让张学良杨虎城将军背黑锅吗?张杨将军心里一定很是难受了。”

“当然了。张学良将军老父亲就是被日本人炸死的,他的家被鬼子占了,真是家破人亡啊,不打,上对不起列祖列宗,中对不起同生死共患难的军队兄弟,下对不起盼望解放的广大老百姓。他心焦如焚啊。”

铁男也急起来:“那可怎么办呢?”

姬邦国说:“也是没有办法事,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嘛。正在这个节骨眼上,老蒋飞到西安去,他亲自督战,要东北军西北军打延安的共产党。这就激起了张杨两位将军的火气,一下子把老蒋给抓起来了。”

铁男拍手笑道:“抓得好,杀了才痛快。”

“是的,张杨两位将军当时也想杀了老蒋以谢天下,但是,有人不让杀。”

铁男怒了:“是什么人不让杀?”

“就是共产党。”

铁男感到吃惊:“怎么,老蒋一心想杀共产党,共产党为什么不让张杨两位将军杀老蒋?”

姬邦国说:“铁妹,共产党伟大就在这里表现出来。虽然共产党没有多少军队,虽然老蒋对共产党一直围追堵截,但是共产党考虑到全民族的利益,不计前嫌,要求同老蒋组织统一战线。如果杀了老蒋,中国内部就会自相残杀,那只会有利于日本鬼子。所以共产党派周恩来先生到西安调解,保住了老蒋一条命。”

铁男喜道:“这么说,张学良杨虎城将军可以调动军队杀敌了。”

姬邦国摇摇头:“你头脑太简单了,虽然搞了国共合作,共同抗日,但是,共产党是老蒋心窝子里一根刺,他会容忍吗?至于张杨两位将军,现在全给抓起来了,也不知道关在哪个监狱里。”

铁男感到心疼:“中国啊,怎么老是出一帮遗臭万年的秦桧啊。”

说话间,他们来到营房。营房里已是黑灯瞎火,班里弟兄们全都进入梦,爱打呼噜的木匠卜浮宫,那高一声低一声的呼噜好似打着闷雷。姬邦国将门前熏蚊虫野菊枝叶儿和着大糠,燃上火,吹了吹,又压灭火焰,让它冒出袅袅的烟气来。

铁男嫣面一笑,轻轻地在姬邦国腮边献上一个香吻,低声道:“睡好!”

姬邦国浴在月色中,感到心里好是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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