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势在不断发展,一个学习,贯彻、执行党在过渡时期的总路线、总方针、总政策的热潮在逐步兴起,不断发展,不断深入,各级政府、各个部门以及社会上的各行各业,各领域都在学习,执行着这一总方针、总政策,并结合自身实际,检查过去工作,调整今后部署。
每到傍晚,陈师爷就手提一面铜锣,沿街敲着:“大伙听到,各街各组、各家各户,吃了饭就到原来的开会地点开会,不得缺席。"
“当、当、当!”
陈师爷解放前在县衙里当差,帮人写状纸打官司,人们都叫他师爷。解放后,政府看他为人忠厚,仍叫他在镇上帮忙作些宣传和调解工作。
“当、当、当!”“大伙听到……”
大人们听到锣声,急忙三口两嘴地把饭刨到肚里,各奔自己的学习点,爸爸去了公司,妈妈去了居民小组。家里的四个孩子,按照分工、各负其责,妹妹带着小满在停放盐巴驮的平坝上玩,妈妈买了一个竹子做的小车椅,小满坐在里面可以自由玩耍。哥哥和大眼睛先是乘着天还没黑,抬着水桶到水井湾抬水,水缸满了,哥哥便收拾洗碗,大眼睛就用从昆明带来的铜茶壶放在灶上烧水,这个烧柴的炉灶是妈妈用几块瓦片竖在一个破脸盆里,再用黄泥糊起来,既省柴,烧水又快。
大眼睛蹲在炉灶旁边,先点燃火,然后不断地向灶里添破好的柴火。他曾经不仅一次地想象从生水到开水的变化过程,他听大人说过,生水里有很多细菌,要把水烧开,把细菌烧死后才能喝,所以他在猜想,当水被烧到兹兹作响的时候,是不是细菌被烫得难受时发出的呻吟?接着水越来越烫,它们就发出呼救的高叫和绝望的呐喊,同时在水里挣扎,水就翻滚沸腾起来,细菌们被煮死了,烧开了的水发出的声音也就没有先前那么大了。难怪大人们都说:“响水不开,开水不响。”原来是这么一个道理!
等他弄清这个“道理,”水也就开了。哥哥忙把保温瓶拿来放在地上,把开水装了起来。然后再灌满一铜壶水,顿到炉灶上,利用炉灶的余热,热水洗脸洗脚,倒开水,是哥哥一直要坚持做的,他生怕弟弟眼睛不好,把开水倒在脚上烫着。
大人们还没回来,四个孩子就围在一盏煤油灯周围,哥哥做自己的作业,大眼睛描着爸爸给他写的大楷字帖,妹妹拿着连环画,边翻着给小满看,边把从妈妈那里听来的故事讲给他听,或者是教弟弟唱儿歌童谣:蓝月亮,红月亮,哥哥起来学木匠……等。
小满从一生下来,从昆明到永祥,快一岁了,很少听他哭过,无论是饿是渴,是热是冷,他都能忍受。他任人摆布,或高或低毫不在乎。妈妈给他用毛线织了一顶空军帽,大家说小满将来必能当空军,于是哥哥姐姐们便把他放在竹车椅里,把车椅当作是飞机,一遍一遍地在坝子里转,他却莫明其妙,泰然安坐其中。
大人们学习,孩子们也在学习,家里除了原来有的《孟姜女》、《关羽之死》、《肥水之战》等连环画外。哥哥还订了《红领巾》、《中国少年报》等刊物,还买了《黄继光》、《战斗英雄刘子林》、《刘志丹》、《把一切献给党》、《中国共产党三十年》、《毛泽东自传》等书籍。各人可以根据自己的理解能力去翻看。
人们也发现局势变得紧张起,只有一江之隔的凉山地区发生了反革命暴乱。井底街上也经常见到解放军押送叛乱分子从此经过。一批就二、三十个。有的还穿着彝族服装。接着又传来永喜境内也有苗族、回族的动乱。一时间,人们都不敢出远门,逢场天街上赶场的人也少了许多。
盐业公司有个姓郑的和姓胡的。因历史上参加过国民党三青团而被清除回家。上级派来了新任的支部书记周治忠。顶替江兴觉原兼任支书的职务,还增派了冯康、陈文两名支部委员,并且领来三支步枪,军事训练。爸爸责无旁贷地肩负起来,每天在后面的荒坡上练习。
很多人当然不知道。从新民主主义革命向着社会主义过渡的过程中,各种矛盾错综复杂,党内路线斗争也相当尖锐激烈,当时在党内出现了以高冈饶漱石结盟的反党集团,文化界出现了胡风反革命集团,在广大农村,又出现新的贫富两级分化。在城镇投机倒把奸商猖獗,人们的思想意识没有得到统一。在干部队伍中,本地干部与外地干部,知识分子与工农干部之间的矛盾也在日益显露,城乡之间的差别所导致的矛盾也日益突出。并且,国民党的残余势力,煽动少数民族中的上层人物,制造爆乱。因此,抓阶级斗争,就成了过渡时期的首要任务。
社会上很快恢复了平静。人们照常工作生活。妈妈除了参加学习外,还负责街道居民的扫盲工作。教不识字的居民读书。她很乐意做些社会公益事业。街道上为了防火,每组居民区内都有用大石板凝成的“太平缸”。每户居民需挑一定数量的水交到缸里,妈妈就挑着水桶去挑。每家门口需种一棵树,她就领来树苗,挑来土,在公司门口种上。因为人们在这块贫瘠的土地上,在希望物质上富裕的同时,也招唤着精神上的文明。
“小鸟在前面带路,
风啊吹着我们。
我们像春天一样,
来到花园里,
来到草地上……”
大眼睛终于上学了。他背着妈妈做的书包,跟着哥哥走出家门。
“ 也!二相公要上学了!”站在公司门口的几个叔叔看见逗着他玩。
“咦!怕是去考状元吧?二相公!”另一个说。
“不要说,这个娃儿很可能成得了气候!”
“嗳,说不定是个博士的料子。”
大家七嘴八舌地逗着他们,哥俩不吭声,笑着走了。
一年级一班班主任周子沛老师,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他问大眼睛:“你叫啥子名字?”
“我叫吉力”
“你爸爸叫啥子名字?”他又问。
“我爸爸叫吉薛”
“啥子薛?”老师抬起头,看着大眼睛。
“薛平贵的薛。”大眼睛想了一下说。
“哈,薛平贵的薛,你晓得薛平贵吗?”
“晓得。他原来是个砍柴烧碳的,后来成了大将军,还领军打仗哩!”大眼睛兴奋地说着。
“你想当大将军吗?”老师认真的问。
“想!我很想当大将军哩!”大眼睛也认真地回答着。
“那现在就要好好地跟老师读书,书读好了,才能干大事,听懂了没有?”老师严肃地说。
和大眼睛同桌的是一个叫文昕的女同学。同学们选她当班长。下了课,新同学还不熟悉,都没到外面玩,坐在自己的坐位上等上课。
突然,从外面进来一个男同学,手里提着一个竹制的书篮。走到大眼睛面前,对大眼睛说:“这是我的坐位,让开!”大眼睛看来人气势汹汹,不自主地站了起来。
“吉力,坐倒,喃个要让他?”文昕说话了。
“喃个不让我,这是我的坐位!关你屁事。他又不是你男人!”来者仍旧凶神恶煞。
“我是班长!你乱说我要告诉你老师”文昕涨红了脸,态度仍然很坚决。
“哦呦呦,那个不晓得你是班长!你姐姐还是我们班的哩。”
“那就对啦,我姐姐下午才上课,你喃个早上就来抢坐位,你怕睡昏头啰!”文昕松了口气,笑对着这个凶神说。
“哦!”凶神凶不起来了,转身提着书篮走了。
原来是当时在贫困山区实行的一种轮读半日制的教学,由于教学资金不足,现有的教室只能让两个年级轮流使用,后来又叫做半工半读。刚才那个同学是三年级,要下午到这个教室上课。大眼睛也认识他,也是四街住的,叫张正。
大眼睛很敬佩这位文静而漂亮的班长,是那样的勇敢,而又那样地会以理服人。而自己却这么笨,他内心感到惭愧。
新书发下来了,一本语文,一本算术。同学们都兴奋地翻阅着,一年级的教材,著重图文幷茂。大家都一篇一页地看着上面的图画。
“第一课,上学,我们天天上学。第二课,同学,学校里同学很多。第三课,老师……”文昕一边看一边读。她几乎把整本书都念了下来。
大眼睛大开眼界了,这语文书上的字,他也认得不少。那是跟爸妈哥哥学的,但是语文书上的字他还有很多认不得。
“噫。喃个她会认得这多字?”大眼睛用好奇的目光看着这位班长。“怕是认得字多的才会当班长”他猜测着。
“你在看啥子?”文昕突然转过脸,发现大眼睛在看着她。
“你喃个一本书的字都认得?”大眼睛好奇地问。
“三年级的书我都念得下来,这一年级的书我喃个会认不下来嘛?”文昕一本正经地说,语气中带有一种自豪。
“我还会背九九表,做三年级乘除法的算术。帮我妈妈打发票哩!”她又补充一句。
“哦!”大眼睛对这位班长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他也跟哥哥学背九九表,但却不会算乘除法,更不会打什么发票。
“不但是我会,我弟弟小宝也会算乘除法。”文昕微笑着,得意洋洋地说
“哦!”大眼睛又是一阵惊奇,真是天下奇才!这些年,他一直跟着外婆、老孃、爸爸妈妈。在一个有限的天地里生活。在叔叔婶婶们的夸奖声中长大,算得上是乖的了。但跟眼前这位班长姐弟相比,说得上无地自容了。
大眼睛回到家里,把这上学第一天遇到的新鲜事对妈妈讲了,妈妈也觉得新奇。
“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谷,不知地之厚也;不闻先王之遗言,不知学问之大也。”妈妈感叹着,对大眼睛说:“天外有天,山外有山。阿弟呀!过去只在家里这个小圆圈里头转,不晓得外面世界有多大;像井里头的青蛙,只看得到井口那么一个天,你今天上了学,看到有这么多的比你自己聪明的人,就要跟他们学习,回家来跟哥哥学习,这样才能赶上人家。”语气恳切而充满希望。
“見贤思齐焉,見不贤内省也。”妈妈自言自语地思索着,突然很兴奋地对大眼睛说:“真得感谢周老师把你安排跟你班长坐,过去讲的孟母三迁的故事,不就要寻求一个好的学习环境吗?有这样一个班长带着,真是你的福气!”
新书是爸爸用牛皮纸包的,爸爸包书技术很高,而且很有特点,书不仅与牛皮纸平整地贴在一起,而且前后封面上的上下两个角都利用裁剪牛皮纸时设计留出的牛皮纸条包绕裹着。这样既不使书与牛皮纸分离,而且书角因变厚变硬使书角不易受到磨损。作业本也是爸爸妈妈亲手装订的,先把纸裁成一样大小,跺齐、盖上牛皮纸封面。用锥子在装订线上穿四个孔,再用搓好的绵纸绳的两头分别穿入两个孔内,拉到背面把两头搓拧在一起,作业本就订好了。爸爸分别在封面上写上名称和名字,爸爸写的正楷字,周老师看了也赞叹不已。
那时候都是用毛笔,大眼睛因为在上学前描过爸爸写的字帖,周老师表扬他字写得端正。但因此引来一起风波。
李桂珍是坐在后排的一位同学,她认为大眼睛字写得好是笔好写,就把大眼睛的那支铜套蓝杆的狼毫毛笔借了去,不知是仰慕“神笔”或者什么原因,笔在李桂珍的书包里不翼而飞了。李桂珍无笔交还,也不敢回家对家长说。大眼睛也不敢对家里说,只得向周围的同学轮流借笔做作业,但回家怎么拿笔写字?
“要不,放了学我带你去李桂珍家给她妈妈要。”班长给大眼睛出主意。
放了学,他们真的到李桂珍家去告状。
“孃孃!你家李桂珍把我的笔打失了。”大眼睛怯生生地对李桂珍的妈妈说。
“打湿了!打湿了捡起来擦干嘛。”李桂珍的妈妈没听懂大眼睛夹杂昆明习惯用语的话,她认为弄湿了擦干就可以了。
“不是,孃孃,你家李桂珍把他的笔搞落了,他要你赔他的笔。”文昕连忙纠正说。
“嗨!李桂珍都没有回来,喃个晓得是哪个搞落了的?”李桂珍的妈妈不认帐。
“他没有笔,他回去要着他妈妈打的。”文昕说。
“没有,没有就先在这里买一支。”李桂珍的妈妈是开百货店的,也有毛笔卖。
“那——我们没有这多钱。”文昕想了想说。
“没这多钱,賖賬!我认得你两个:这个是盐业公司吉同志家的二娃儿。你是文本贵家的二姑娘,跑不脱!”李桂珍的妈妈笑着说。
“李桂珍这时还没回来,怕是着吓倒了不敢回来。不如我们先把笔賒回家去。再凑钱来还。”文昕边说,边伸手在书包里摸,摸出三个亮晶晶的贰分镍币。現在市面流通的全是新发行的人民幣,新崭崭的,是她存的零花钱。
“那我没这么多。”大眼睛摸出三个一分的硬币。是他存来准备凑足四分买面条吃的。“要不我以后存来还你。”
文昕把钱合在一个手掌里,递给李桂珍的妈妈,说:“孃孃,这里只有九分钱,一支狼毫笔一角八,还差你九分。我们每天要钱来还你,等李桂珍回来,你不要骂她,她也不晓得喃个搞落了的。”
“好、好!哪个不晓得文家二小姐哝个乖!”李妈妈笑着把几支狼毫笔递给文昕挑选。文昕从中选了一支,递给大眼睛。
大眼睛三个星期的零花钱,还清了债。又买了一个铜笔套把笔套起来。风波过去了,但这支铜笔套蓝杆的狼毫毛笔一直陪伴他读完小学,进入中学,历时整整六年。
井田小学新建在城东北面的小山岗上,四周被梯田包围着。学校占地面积很大,东边是一片果园是高年级的同学和老师共同种植的,南、西、北三方,各修建了十多间平房,作为教室和办公室。中间有两片土平的大操场。学校没有大门,也没有围墙,四面都可进去。东南角上有一架滑滑梯。大家称作梭梭板。南边高坎下面建有一排平房,是老师的宿舍。校园内都是新种上的各种树。
一年级下午不上课,但又不会勤工俭学。周老师有时给他们上体育课、音乐课,或者是做游戏,或者上手工劳动课。有时候还带他们到三坪子,恒恒桥,野鸭溏去野营。
很多游戏对开发引导少儿智力、体力、胆量都是有益的。有些项目一直保留到现在。幼儿园里还可以见到,但一讲输赢,讲到团队荣誉,那就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得到,做得好的了。
大眼睛参加过有似接力赛的活动,拿上一面小旗,来回跑一趟,再把小旗交给下一个人。他接过递过来的小旗跑出去。是顺光而行,速度还不算慢。回跑时就糟糕了,偏西的太阳光刺得他看不清路,速度放慢了,影响了他所在队的成绩。受到同队同学的责骂。从此以后,周老师也不再安排他参加类似比赛的活动,让他自由活动。
丢手巾是幼儿园小朋友都会做的节目。但是如果手巾丢到你后面,你没有发觉,被丢手巾的人抓到,就得当众唱一首歌或是做一个节目。大眼睛平时不爱讲话,当然也不敢在众人面前唱歌。他越怕。就有人越会找他。文体委员当然是希望全班同学人人都爱唱歌,跟别班比赛才会赢。她悄悄把手巾丢在大眼睛的背后,等她跑一圈回来抓大眼睛时,手巾却被文昕拿着跑到圈子那一边去了。
“文昕,你耍赖!为啥子你要护倒他?”文体委员有些气恼。对着从圈那边跑回来对文昕喊:“不行、不行!”
“嘻嘻。你丢在我后面,我不跑,哪个来护我?”文昕笑嘻嘻地跑回来。
“不行!你替不了他,今天他就是要唱一首歌才行!”文体委员命令说。
大眼睛没办法,只得走到圈子中间。停了稍许,憋足气,放开喉咙唱起:“小鸟在前面带路,风儿吹着我们。我们像春天一样,来到花园里,来到草地上……”随着音符的起伏,跟着旋律的跳荡。他的身心落入到春风中,落入到花香鸟语中。他忘记了身边的一切。
放学的路上,文昕悄悄地问大眼睛:“少先队要吸收新队员,你要不要参加?”
“要!只是——”大眼睛急切地回答了一个要,又马上想起自己眼睛不好,又停住了。
“不怕得,只要品德好,学习好就好!你要是想参加,就把这个申请书拿回去照着抄一张,写上你的名字,我帮你交给老师。”文昕把一张叠成四折的纸条交给大眼睛。
“记住,明天一定要交!”文昕又叮嘱一遍。
少先队辅导员是一位年轻的女老师,她姓张。也是昆明分派来的。她今天要给新加入少先队队员讲课。
“同学们,你们知道红领巾是怎样来的吗?红领巾是国旗五星红旗的一个角、也是像五星红旗一样。是成千上万的革命先烈用自己的生命鲜血染红的。你们今天带上红领巾,就要珍惜它,爱护它。要用你们的实际行动,好好学习、团结同学、热爱祖国、热爱人民、热爱劳动,做一个合格的共产主义接班人!”
张老师讲了话。老队员就给新队员佩戴红领巾。佩戴完毕后,大队长就领着新队员宣誓:“时刻准备着,做一个共产主义接班人!”
虽然没有鼓号,但每个队员的脸上都显那么庄重严肃。
结束的时候,张老师又强调说:“中国少年先锋队是中国少年儿童的先锋组织,当一名少先队员是光荣的,大家要珍惜这份光荣。我们有个同学叫吉庆,他入队那天,妈妈特地给他做了新白衬衣、黑裤子、带上红领巾,还去照了张像。希望大家都要珍惜这个光荣。努力学习,祝大家早日成为国家有用的人才”
“吉庆就是我的哥哥!”大眼睛鼓着掌情不自禁地大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