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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庆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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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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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月井-春》连载

第三十章 苏联肥皂遐想曲(上)

一九六二年春节前夕。

“哆哆啦嗦,哆啦哆唻,咪咪唻哆嗦咪咪……“小魏师用笛子吹着《岸畔上开红花》。

围在火盆旁边的女人们,一边织毛衣,一边附和着调子低声哼着。

今天被轮到熬洗头液的易加武,站在锅边切肥皂,他一边切一边随着这歌曲旋律,唱着人们胡编的歌词:“案板上,切腊肉,有肥又有瘦,拈一块片,放嘴里,满口都流油……”

在外面磨刀,洗围巾的,就连在抽烟喝茶的金师、魏师,听到切腊肉,也满口生津,跟着唱起来。这种形式,也是一个“望梅止渴”办法。

易加武把切好的肥皂推进锅里,再把先称好的东北碱倒进锅里,用木棍搅着,合着拍子继续他吃腊肉满嘴流油的美梦。

“嗳哎!好热闹哟!“参加学习的人陆续到齐,就等待着领导们的到来,肥皂片在沸水中翻腾,散发出浓郁的牛油的气味,据说这是从苏联进口的服皂,是用牛油加碱皂化而成的肥皂,所以就有牛油的气味。在那个每时每刻都在忍受饥饿的煎熬的年代,浓烈剌鼻的牛羊膻腥味,却成了不可多得的大饱“鼻福”的机会,人们尽力吸着公认的近似红烧牛肉的香气,大口大口地把口腔里被刺激分泌出来的唾液往肚里吞吞,嘴上时停时续地合着拍节唱着那“案板上切腊肉,有肥又有瘦”,悠然自得,飘然进入吃喝不愁,按需分配的意境。

“嗳嗳!咳咳!停倒,停倒!”新任服务行业负责人孔勤珍,平时大家叫她孔大孃,按照孔家家谱字辈编排顺序,国民党的财政部长孔祥熙还得叫她姑奶奶哩。她拍着巴掌制止住众人的歌声,说:“开始学习了,工作组的吴同志、江同志今天晚上到我们组指导学习,我们欢迎哈!”

众人你一下,我一下地拍着巴掌,稀落续断的掌声带有几分羞涩,几分畏惧,还有几分无奈。

“大伙坐好,开会了,大伙都晓得我叫吴中,黄华人,是井底坝的女婿,先前下乡土改,跟我一起的,当的当公社书记、局长,比我后来的都弄了个所长呀,经理呀,什么的,我为什么来这里!来尾倒你们转!就是你们这里行业特殊,从业人员特殊,是资产阶级时时刻刻都想来占领的阵地,”瘦个子吴中,毫无顾忌地开始了他的演说:“刚才听到你们唱的,怪儿咕咚,啥子案板上切腊肉?啥子放嘴里,满口都流油!咕”他也忍受不了从火房里飘出的那股气味的诱惑和“腊肉”二字对脑皮层的刺激,把一大口口水吞进肚里。“不养猪儿,哪里有腊肉,连猪毛你都得求不到,猪屎你都吃球不到!”

“哈!哈!”

“昨晚上报告你们也听了,叫你们不要听流言蜚语,现在还公然在大街上唱起来!你们是不是还想到人民会场去表演!你这个卵子蛋娃儿,才在大会上着点了名,不老实点,还跟倒跳,是不是想走阙德的道路!”吴仲把话转到吉力身上。

到会的人刚才那种强烈的食欲被这位新到任的吴同志嘴里喷出的怒火一烧而光,但他们仍不明白,他们错在哪里,难道这也是可怕的反革命言论!怪不得要喊天天学习呢?

“现在开始讨论吴局长昨晚上作的报告,大家要勇跃发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吴中宣布。

“我来说两句”金师每次开会都是第一个发言:“我呢,是不是哈,嗯,从小就学当刮刮匠。从四川跑摊儿来到这个井底坝。是不是呢,是哈,一个外乡人,是哈,又是个‘刮刮匠’,嗨,哪个看球得起你,三十好几婆娘都找球不到一个,要不是共产党,解放军,我现今还是光屁股打响板。”

“哈,哈!”

“解放前我是受‘三座大山’、‘四大家族’压迫惨了的,哪个还想再受杂种蒋该死的压迫?”金师把下午在骨干学习的话忘了,把话扯到一边。

“你是知其所以然,而不知其所然。”周述德微笑着插话。

“你说得不对头!”吴中对周述德说。

“喃个不对头!”周述德笑着反问道。

“你要先说,‘知其然’不能先说‘知其所以然’,不能说反了。”吴中回答道。

“先说后说都不是一样?未必然是排队买东西,分个先来后到,就是有先来后到,也不一定天天都是这个人先来,换别个先来就不行是?”周述德也知道自己把话说颠倒了,但他觉得吴中在众人面前为了显示自己而不给他留点面子。他决心将错就错,也不给吴中留情面,他周述德虽然地主出身,但没有干过坏事,在这个县城里也是数得上有名的理发师,何况自己的未婚妻就因为服务到桌时,收票迟了一步就被除了名,他正在窝火呢!

“咳呀!跟你讲不清,说不明,那个老章书上就是哝个写的,你说就要照倒哝个说,不然者,别个就要笑话!”吴中不耐烦了。平时他就像个教书先生,喜欢咬文嚼字,爱钻牛角尖,挑别人的小毛病,常把他在舌战中得胜的战例挂在嘴上。沾沾自喜,由于他长期搞基层工作。同事知道他的禀性,有人觉得他品位如此,不愿和他计较,这样他就沉醉在“打遍天下无敌手”之中。他之所以被派到服务行业来,就是因为他过于死板教条,婆婆妈妈,又无实干能力,就让他到这个婆婆妈妈的人群中唠叨吧。

“解放都哝个多年了,哪个还在读老章书,你那些之夫也者,哪个听得懂!”周述德仍旧笑着说。

“周述德!你,你你不要给我嚼筋,你你不要给我犟板,你这种态度是拿政治运动擅谈子!到时候你不要哭!”吴中脸色铁青,万万没想到今晚会碰上这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娃儿,本来把这句话不能说颠倒的道理说清楚就可以使对方心悦诚服,但他一开始就没把眼前的这帮子人放在眼里,一开口就刺痛了对方,再加上他自己也没读过几天老章书,平时文言而侃侃的谈吐也是鹦鹉学舌道听途说,无法讲清这句话的语法关系和引喻哪事物的因果关系。他黔驴技穷,恼羞成怒,摆出“钦差”的架式向对方亮出“上方宝剑”。

“我哭啥子,未必我还会着枪毙?”面对这位犯横的“钦差大臣”这个“刮刮匠”使出这个行业历史以来总结出的“滚刀肉”招术,让你砍不断,剁不烂炖不扒。

“你!你死猪不怕开水烫”这句话从吴中嘴里夺口而出。

“咳,嗨嗨嗨!”孔勤珍连忙上前劝阻。她原来在景新镇上,最早是先去给县长陈步高做饭,由于她丈夫解放前参加国民党三青团被退了回来,但没有灰心,仍然积极参加井底街上的社会活动,曾经当选过镇人民代表、人民陪审员,一度主持过景新镇的工作,在镇上办起合作饭店,旅店、茶馆,现在统属商业局管理,所以她就被任命为服务行业的负责人。她穷苦人家出身,从小就帮人做工,几十年来练就出能吃苦耐劳的本事,并且在与社会上的三教九流、达官显贵交往的几十年,也练就出一套与各种人群交往的应对技能,她不同于其他的女强人,她除了具备女强人所具备的组织能力,指挥能力之外,她也是个贤妻良母,尽管丈夫历史上有污点,被发配到较远的莲兴公路修路养路,她拖着两个几岁的孩子,仍然积极投入到工作中去。她没文化,但记性和悟性极高,她在执行上级布置的各项任务时都领会上级意图,抓住重点,对下面能善解人意,知人善任,调动起各方面的积极因素,所以颇受领导的赏识和群众的拥护。她对镇上的人家的家底,人的禀性都很了解,她不愿今晚这二位的争论而影响到今晚学习的真正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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