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力在食堂时吃了早饭,把碗随便涮了准备去上班,走到商业局门口的时候,被新调来的会计江义辉叫住,他把吉力拉到商业局大门边的眼镜摊边。对才到井底摆摊卖眼镜的师傅说:“喂,师傅来给这个卵子弹娃儿配副眼镜,看有没有他可以戴得的。”
“江叔叔,我不要眼镜。”吉力急忙说。起初江义辉叫他,把他吓得魂飞魄散。以为借钱给阙德的事被他知道了,不知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理?他惊魂未定,也闹不清江义辉为什么要拉他来配眼镜。
江义辉是江西东乡人,跟吉力他们家算是半个老乡。十几岁的时候就被抓了壮丁,抗日战争爆发,他随国民党部队撤退到了西南,多年来一直漂泊在川、黔、滇三省,解放后,他参加了工作,被分配到永祥县财政科,原来一直干得不错,并在井底结婚成了家,不知是什么原因,这次把他从财政科调到这里。
卖眼镜的师傅看看吉力说:“最起码也是八百度。”他在挂满眼镜的盒式架上找出一副人们叫金丝眼镜的,用一个像怀表一样的东西靠在眼镜上量了量。说:“一千三百度,是水晶的,戴上试试。”他把眼镜递给吉力。
吉力戴上眼镜,觉得周围明亮了许多,所看到的物体图像的边缘都泛着一道金黄色的光环,但是距离似乎变远了。他接着卖镜人递过来的一本书,发现书上的字变得很小,虽然书面上很亮,黑白分明,但认不出是什么字。
“觉得啥子样子?”江义辉问。
吉力就把感觉到的讲了一遍。
“可能度数深了点,嗳,你原来有没有戴过眼镜?没戴过。那有可能是不习惯。”卖镜人说着,又在架上挑出一副,用表量了量,递给吉力说:“再试试这副,七百六的。”
吉力取下水晶金丝眼镜递给师傅,接过这七百六十度的戴上。
“咋个样?”卖镜师傅问。
“好一点,隔远了还是看不到。”吉力看着书,拉近摊远地试着,这副比刚才那一副光亮度要暗一些,看物体图像不会显得距离一下拉远许多而变小很多。比起老姨给他的那一幅,图像又显得清晰些,但对他的视力来说,并没有改善多少。
“要不然就买这一副?”江义辉征求吉力的意见。
“不要,不要!没有多少用。”吉力忙说。
“戴着总比不戴好!”卖眼镜的师傅说。
“师傅,还有没有更合适的?”江义辉问。
“本来他可能要戴八百到一千度的,可惜我这回没带来,只有先戴着这副,我看这个娃儿是高度近视,眼球内斜得厉害,要乘早戴眼镜把它纠正过来,虽然这副度数不够,但总比不戴好。”卖镜师傅说。
“听到没有,先买这副带着,等以后有合适的再买。”江义辉对吉力说。
“不要,不要!”吉力仍是坚持。他刚才试眼镜的时候,听到周围看热闹的孩子在笑话他,他觉得戴眼镜是一件出丑难堪的事。
“为啥子不要,未必哪个会害你不是?”江义辉严肃地板着面孔问道。平日里人们都有点怕他,凶起来可凶嘿,背地里都叫他江老头儿管家婆。
“我没得钱。”吉力低声说。
“钱的事你不要管,我也不会问你爸爸要,你只管看是要这副还是要刚才那一副?”江义辉说。
吉力看那副一千三百度的,外观上很漂亮,小巧灵珑,便于活动,可惜不适用,并且要十三元钱,而这一副虽然不好看,但比那副适用些,并且只要八元钱,比那一副便宜五元钱哩,他还是决定买七百六十度这一副。卖眼镜的师傅从一个箱子里拿出一个眼镜盒交给吉力。交待说:“眼镜不戴的时候就放到盒子里边,如果眼镜弄花了就用盒子里的绒布擦,不要乱放,也不要随便拿其他东西磨到镜片,戴久了就习惯了。”
“师傅,你帮我打张发票,我拿去报了就给你把钱送起来。”江义辉对师傅说完,又叮嘱吉力说,“买来就要戴倒,久了就习惯了,听到没有?”
吉力像突然遇上一个神仙,使他茫然失措,他弄不清为什么领导要为他配眼镜,一切费用由公家报销。他不自主地点着头,想不出该讲些什么。
其实江义辉自到任以后,对吉力都很关心,见他住的地方夏天蚊子多,就叫他向旅店借了一床蚊帐,把原来的破被子换掉,叫人在楼上给他装了一盏电灯。
江义辉调到饮服行业来当会计,何蓉就专职任现金出纳,可能是针对原来会计、出纳一把抓的不符合财会制度的现象,何培耕才提议要增派财会人员的。
江义辉到饮服行业后,把政府机关的工作方法作风也带了过来,一改小市民小工商业者的风气,建议成立饮服行业工会,职工互相储金会,职工每月按一定的数额把省下来的钱存在储金会里,遇到困难可向储金会借支。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部分困难职工家庭的燃眉之急。在财务管理上,他建立采购、保管、加工生产、销售、回笼、核对一条龙明细记账法,当日就可以从营业报表上看出盈亏情况,这样可以杜绝走漏和避免职工之间毫无根据的猜疑和互相攻击。同时,他还跑到原单位财政科,为行业讨得扩大经营网店,增添工具设备,房屋修善的资金。
江义辉拿着吉力配眼镜的发票来找兼任工会主席的何培耕说:“我突然看到跑摊卖眼镜的,就把吉力娃儿抓了去配了一副,想请工会帮他把这钱报了。娃儿遭孽(可怜),一个月八块钱,吃都不够,要等到何年何月才存得起钱配眼镜。我们照顾他一下。你看呢?”
何培耕接过发票,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
发票送到何蓉手上,她却不肯付钱。她说:“这种事情劳保制度有规定不能报销。”她心里本来就有怨气,平白无故就撤了她的会计职务,还说不符合财会制度。她认为是何培耕对她打击报复。因为她曾经向上级领导反映过何培耕有经济问题,这一次她要真的坚持一下原则。“叫吉力自己负责!”
“我不是说划到医药费里报,是在工会的福利款里支出。你也看到的,这个娃儿一个月八块钱,除了吃,哪里有钱配眼镜。工会不是帮助职工解决困难的吗?就算我先斩后奏,就看在娃儿遭孽,给他报了嘛!”江义辉说。
“啥子先斩后奏?”潘洪志正好进来。
“你看嘛!潘同志。”何蓉把发票递给潘洪志。
“配眼镜,八元正。哪个配眼镜?”潘洪志问。
“都怪我多管闲事,硬把那娃儿拖去配,娃儿说没钱不要,我就哄他说不要他出钱。我打了包票,这回黄了。我是看他做活路费力,想帮他一把。不够这么着,公家先借我八元钱,等发饷就还。”江义辉说。
“不是我不肯报,他是个临时工,又不是工会会员,你说嘛,我喃个给他报?”何蓉说。
“老何字都签了,就报了嘛!”潘洪志微笑着说,“说起来,这个娃儿也算老实的了,也晓得深浅,眼巴巴看到人家一个月七八十、五六十的拿,晓得自己有残疾,荫在心头。换到别的娃儿早就闹了,有本事的早就跳了。哪个不晓得你师傅钱越赚越多,打杂小工的活路也越多。得错了病,没得法哟!”
何蓉没法,只得把钱付了,但她仍然不服,嘴里还嘀咕着:“那照你说来,我们为他理发店的几个,一个一个地算营业额,一个一个地核算工资,工作量增加了多少倍,也应该增加工资了!咋个没见多给我们点?”
“要不咋个说国家干部和临时工就是不一样呢?”潘洪志仍微笑着说。他到饮服行业工作几个月,脾气改了许多,他亲眼目睹了改造中的这些工商业主们,无所适从,无奈、无助的神情引起他的深思。
当年,少年得志的他,年纪轻轻的就当上了科长,他血气方刚、嫉恶如仇,在每次运动会总是一马当先、冲锋陷阵,不想五七年那支反右的大棒却把他打翻在地。搞得他妻离子散。幸好来个甑别,才使他又有了工作的机会,女儿潘芩才又回到他身边,每每看到女儿天真可爱的样子。他就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工作,给女儿一个美好的未来。但是,好好工作,谈何容易,难道他原来就没有好好工作过吗?而现在,又该怎样才能算的得上好好工作呢?
他想起江兴觉、唐镜书两个同志,他们分别在饮食服务两个行业实行的一系列措施。收到很好的效果,却受到不少人的非议,部份领导也提出批评,同时又得到部分领导的支持,得到群众的欢迎。而这两位同志却被贬到偏远高寒山区。现在又在贯彻落实阎同志在文山现场会上的讲话,听说有人提出争议,又该是谁对呢?
当他听到李为均吉力大年初一晚上的事后,火冒三丈。后来听王政委说明了情况,并强调要抓政治思想教育。王政委说:“政治思想工作不能局限学习马列主义,政策规章制度方面。文艺娱乐也要跟上,青年人缺乏精神粮食,内心空虚,并且又分辨不了是非好坏,只觉得好玩好听就凑了过去,这也是一场争夺年轻一代的争夺战。是拉、是推、是打,这是衡量我们领导干部在处理人民内部矛盾和敌我矛盾过程能否正确执行党的政策的检验标准。”
潘洪志何尝不懂这个道理,但在现实中,往往就容不得你慢慢地分析、思考、研究。在上级下达的任务面前,你反应稍有迟缓、犹豫,很可能会惹来麻烦。他的教训还小吗?女儿出生还未满月,他就去了劳改农场,往日里监督管制别人的,就是平日工作方法简单,态度粗暴,现在却成了被人监督管制的了。为了女儿,他必须要认真向那些始终立于不败之地的不倒翁们学习,求得一套护身养身的本事。要不然,他的小潘芩将来怎么办呢?
在年前出现的那一段风波,他尽力扮演一个鹦鹉学舌的角色,上传下达。对所谓反攻倒算等一系列问题的处理上,他也依从几个领导的集体意见。因此避免又被发配高寒山区的厄运。为了孩子,他不能像江兴觉,丢下女儿,只身去了马兰平厂的老林之中。
大商业局分家了,分为商业局和供销社(也叫县联社),这也是国民经济在治理整顿中的一大举措。符合当前社会经济发展的需要。两大系统分开后,各自成立所属公司。饮服行业也根据建立的由来分为全民与集体两大体系。将属集体的部分划归镇上街道管理,同时接收了县里划过来的县委干部招待所。这一切进展都很顺利,可是到了理发店,酝酿了几个月的风波再度再度升级,除了金国清和吉力,人人都喊着跳着要往合作理发店钻。因为在那里可以多赚钱,他们才不管是什么经济、什么体制、什么阵地呢!
大会上一宣布,魏师就带着被分出来的一班人马到四街国营饭店对面一个空店里另起炉灶。谢杰银因不愿去墨瀚自动辞了职:颜民忠去了马兰。周述德去莲峰住了三天。第四天又溜回井底来。小魏师和李为均也因为没去成合作理发店,吵着要辞职。为了稳定职工思想。所以又把周述德留在国营这边。同时又新招收了两名学徒。
国营理发店没有了往日热闹繁忙的情景。合作理发店的那一帮人,各自带走了往日的老顾客。各人在不同的地方忙碌。对个人却没有多少变化。
新来的两个学徒,男的叫戴昌俊,比吉力小一岁,他的父亲叫戴志康,解放前当过伪镇长,解放初被镇压。他母亲带着弟弟改嫁到乡下,他本人由人民政府抚养。现在安排他就业。他读过书,但小学还没毕业就没读了。他和吉莉是同学,原来寄住在吉力的同学饶克柱家,原来都是街坊邻居,彼此都认识。女的叫曾金秀,听说是曾八字的女儿,已经结婚,丈夫是县联社宋主任的弟弟,在百货公司工作,昭通人。他俩初来,还不能独立工作,就帮着师傅们为顾客洗头,扭毛巾。学磨剃头刀,练基本功,也帮着烧火掺水,干些杂活,这给吉力减轻了不少负担。
吉力借着这大好时机,加快了他的学医步伐。他也不再躲躲藏藏,把墨笔纸砚也搬到住的楼上,还买了一些伍老师给他指点的书,请在新华书店工作的钟妈妈帮他订购了一部《医宗金鉴》。他见金师魏师经常用板打手法给人拔痧,治落枕,也就买了本推拿的书。照书上说的练习基本功。他想,就万一去不了医院,没有药,也可以给人治病。戴昌俊跟他一起住。早上烧水的事交给戴昌俊,他便可以专心读书练功了。
可是,好景不长,没过多久,却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
一天,几个领导来检查卫生,看过工作的地方后,又上了楼,在楼巡视一遍后,就把吉力叫到一边问道:
“你在楼上干了些啥子?”孔勤珍不识字,她在楼上夹篱石灰墙上看到用墨笔画的一个女人头像和几个字。不知谁告诉她是反动标语,所以她着急地问吉力。
“没有干些啥子。”吉力莫名其妙。
“那你那些笔呀墨的是拿来做啥子的?”孔勤珍问。
“我拿来抄书。”吉力答道,他紧张起来,他想领导曾经批评他见异思迁,这次可能发觉他又偷看药书。
“抄书?抄啥子书?咋抄到壁头上去了?”有人问道。
“壁头上?哪里会抄到壁头上。哦,难怪不得,我说我的小楷笔咋个会岔得这么凶,肯定有人拿到墙上乱画!”吉力思索着,但他却没发现墙上画了些什么!
“你喃个装疯痴邪的哟!自家写啥子还不晓得说!”金师现在是组长,听说在他管辖之内出了反动标语,吃惊不小。不抓出这个反动家伙,他也脱不了爪。他自己历史上也不干不净,醢这袍哥,现在讨的老婆是过去恶霸的小老婆,他不希望给自己惹麻烦。唯一的就是和领导站在一边,使出走江湖的伎俩,维护领导威信总没错。
“我装啥子疯?墙上写的啥子我都不晓得。”吉力坚持说。
“老实告诉你!那上头写的是反革命标语,你在上头睡,出了那么大的事,光是一个不晓得就想推得一干二净?”金师紧逼不舍,“当真是死人看棺材,白守了!”
听到反革命标语几个字,吉力心头一紧。怎么他会跟反革命连到一起了?对金师这样的信口开河。他不止一次领受过,长期压抑的不平一拥而上,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捏紧拳头,对着墙猛砸过去,用竹片编的夹篱壁“砰”地颤动一下,石灰墙上留下几个凹陷的拳头指关节印。
“还想打人了说,要是没得人在,你硬要把我的老命送上西天啰!硬是猖狂得很!”金师喊叫着,真有些倚老卖老。
“出反革命标语还不报告公安局,还在这里闹啥子球!李为均边给顾客剔着头,满不在乎地说。
“你说得好松活哟!除了反革命事件,大伙都不要想脱得了爪爪!”金师煞有介事地说。
“报告公安局来验一下笔迹,不是啥子都晓得了?”易加会接着说,“何必大惊小怪的。”
“晓得个球!不知生死的东西,还大惊小怪的说!”金师训斥他的徒弟。
“不如你把这个小反革命抓起来送去公安局,你不是就立大功了吗?”周述德笑道:“又没着牵连,还立功得奖呢!”
“是呀!把他逮起来,勒他一索子。再不说,就吊起来,不怕他不说!嘻嘻!”杨平珍也凑过来打趣。
“你们都侧边看笑神,默倒是散谈子说?当真进了公安局,不整得你脱层皮就是骨头酥!你告下子试下!”金师真是惊恐恼怒,面对这帮子人的冷嘲热讽,束手无策。“没看到他那凶蛮的锭子砣砣,锤得壁头打闪闪,要是我着他一砣,肋巴不晓得要断几匹,还逮倒去公安局,自家早摊到个残废坨坨了。”
“你天天都在上面,墙上画了些啥子你会没看见?四打四个眼睛还看不到!”何蓉在一旁见吉力气焰还如此嚣张,她本来对吉力买眼镜的事耿耿于怀,不知报恩也就罢了,没想到在众领导面前态度还如此恶劣!真是没良心的东西,她按捺不住,大声吼道。
吉力瞪着那双斜眼,茫然地凝视着众人,他不清楚眼前的这帮人要叫他说些什么。
肖芳从楼上下来,她问吉力:“楼上墙上写的哪样你当真冇瞧见?当真?”
吉力点点头。他平时很尊敬肖芳。他认为肖芳是可信赖的人,她像自己的老姨,像自己的姐姐。
肖芳看过墙上写的那些字,再与吉力本子上的字迹对照,她觉得不像吉力写的。从写的内容看,是对某人的丑化攻击,也不是什么反动言论。但各人的分析看法不同,有人硬说是反动言论,她也不能断然否定别人的看法。自己初出茅庐。在政治上并未成熟,况且自己的家庭出身并不是响当当的。她也不想搅进一塘混水中来。
“你给听见说哪个在上边写了哪样?”肖芳问。
“没有,我一天都在下边,黑了才上去,上去就睡了,不信你问他。”吉力指指戴昌俊。
“你看到墙上写的没有?”孔勤珍问戴昌俊。
“我进理发店的时候就看到墙上画了个娃娃儿,写的啥子我没看。”戴昌俊回答说。
“看到为啥子不报告?”何蓉问。
“我就不晓得是写来做啥子的。”戴昌俊有些害怕。
“这么说这个事情发生得有点久了。可能在分家以前,那时人那么多,还是报告,等上头来查吧!”肖芳说,她的主要任务是抓卫生,其他的事她也管不着。说完她转身出了门。孔勤珍、何蓉、刘幺婶等叽咕着尾随而去。
“到底上头写了啥子?弄得鸡飞狗跳的?”周述德疑惑不解地问。
“写的啥子嘛爬上楼去看一眼就晓得!”杨平珍说。
“看他做啥子,你惹到癞字赔好人,你倒是少管闲事。等公安局的来了,说你破坏了现场,你就脱不了爪!”易加会说。
“咳呀!哪个人前不说话,哪个人后无人说。管他妈牛打马,马打牛,没淌到算你运气好,淌倒了,就该倒霉背时,说得清楚啥子哟!”李为均搬出《增广》扮出一副哲学家的派头,但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这问题所在,是为吉力他们鸣不平,还是在发泄自己心中的怨气,或是想证实这就是世间发展不可改变的定律。
“少说点!”一直一言不发的小魏师严厉地制止他的徒弟。他没去成合作理发店,一肚子的怨气。他妻子杨文珍患上肺结核,从饭店调整到旅店洗被子,劳动强度大,每天要背着上百来斤的湿被子到大坝沟漂洗。几次怀孕都小产了,他心里也烦。“这里不生肌,哪里不敛口,哪里有个清静啊!”他叹了口气,默默地做着他的活路。
其余的人也默不作声地忙着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