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两点来钟,外婆就叫醒大眼睛,二舅舅已经起来,抽着旱烟斗。铁局巷到火车站,要走一两个钟头,家里没有钟表,只有赶早不赶迟。舅舅要送外甥去车站,大眼睛一直坚持自己认得去火车站的路。
“阿弟呀,这一路上都没人,让你二舅舅送你,路上要小心,这一去又不晓得何年何月啊?”外婆说着声音有些哽噎。
大眼睛觉得鼻子有些抽搐,眼睛发胀,眼泪快要涌出来,心里想说点安慰和祝福的话,这时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阿弟,回去可以读书就好好读书,不能读书就学门手艺,过两年再来看外婆,姨妈也盼你早点有出息,姨妈也老了,只盼你们了。”四姨妈也坐起来,语中带着凄凉,“一个人上路,处处要当心,住旅店不能睡得太熟,不要耽搁了上车,钱要算着用……”她一样一样地叮嘱着大眼睛。
大眼睛喉咙和舌头被凝固了,对大脑发出的指令,丝毫没有反应,声发不出来,平时他遇到激动时候常常卡壳,越是着急,越发不出声,何况此时此刻,他只得默默拿起包袱,二舅舅又顺手接了过去,舅甥俩就这样无声地离开了铁局巷二十三号。
街上没有行人,没有车辆,也没有任何声音,只有暗黄的路灯映着舅甥一高一矮的影子,回响着他俩近似走齐步的脚步声。
“二舅舅,舅母和表哥表姐在家里咋个样?”一阵清凉的秋风吹过来,大眼睛的神经舒张开来,舅舅来昆明后,他很少跟舅舅说话,大人讲话他不便插嘴,舅舅家的情况他从大人们的谈话中得知一些。
“唉,你舅母、表哥表姐都参加生产队劳动,你的表弟表妹都无法供他们上学,你舅舅我没用啊!”二舅舅长长地叹着气,他平时无声无息,喜怒哀乐都关在肚子里,不是有这样一句话吗:人民大众开心之日,就是帝国主义反动派难受之时。他在生产队里要接受监督改造,对四类分子的监督改造,有一整套规章戒律,不亚于封建礼教的《女儿经》对闺秀女子的调教。社员群众开怀大笑的时候,你可不能笑,人家开心之日,你则当难受,但又不能表露于脸上,否则又是怀有阶级仇恨,想伺机反攻倒算了,你只能是漠然处之,呆若木鸡。
在姐妹中,大家都埋怨他越来越呆,越活越傻,越来越不中用。老母亲,他无力奉养尽孝道,儿女他无力培养成材尽义务,但谁又能理解,他不呆不傻,那些所谓训服的“专政工具”们能开心吗?他满腹经纶,他敢引用吗?就连帮人打一张收据字条都得反复斟酌字句,唯恐被视为含沙射影,攻击社会主义,或者是被扣上书写反动标语,再加一顶现行反革命的帽子。在地、富、反、坏、右等五类分子集中训话的会上,他凭着自己惊人的记忆,把训话人的讲话一字不漏地重复一遍而获得过关,他不敢添一字、漏一字,就连训话人在句中带有“这个”“那个”“什么”等口语也原封原位地复读出来。他像只鹦鹉,像部机器,学着舌,机械地转动着,他不能发表任何看法,也不能与人交换任何想法,他怕再背上个“煽动”“教唆”的罪名,为了家人,又呆又傻地活着,就是在为家人尽着儿子、丈夫、父亲的责任和义务,他别无选择。
“大舅舅他们家咋个样?”大眼睛又问。
“你大舅舅前年就死了,当时不敢给你外婆晓得,她老人家这么大的年纪,不敢让她再受刺激。”二舅舅说。
“可是外婆在梦里头梦着大舅舅,大舅舅说他冷得很,外婆就问别人,才晓得大舅舅去世一年了。”大眼睛是从大人的闲谈中得来的。
“这事情有点怪,不过他们家倒也不错,你大表哥王志洲在东北吉林,二表哥在大姚,你大舅母就跟你二表哥一起过,还马马虎虎。”
“那你家以后咋个整法?”大眼睛想二舅舅一家不会比自己家好过。
“咋个整?不是由我想咋个整就咋个整阿?是要人家说咋个整才能咋个整,不敢乱说乱动。”二舅舅无奈地叹息着,“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大眼睛在暗黄的路灯光下,看着二舅舅蜡黄色的脸,他无法分辨二舅舅的面部表情,他想二舅舅的眼睛也有些近视,但对参加体力劳动不会影响太大,随着年龄的增长,老花眼的出现,近视的程度有所减轻,对今后的生产劳动不会有更大的障碍,而自己却不同,要走的路更长,这条路是一条什么样的路,他却一无所知,无法预测,也无法估量,他也是个自己不能凭想象,想怎么整就能怎么整的。
到了火车站,候车室早已有许多省钱住旅社的等车人,有的用草席,有的用报纸铺在地上,有的枕着背包,有的干脆躺在地上,安然而睡,他们多数是工厂工地下放回乡支援农业第一线的职工,随遇而安的生活习惯也带到这里,只要能省钞票,其他什么都不在乎。
二舅舅也给大眼睛弄来一张报纸,找块空地坐下来,反复讲了几遍检票上车和转车的手续办理方法,见大眼睛记住了,又交待路上需要注意的情况,一切都安排好,他就离开候车室,明天他还得要去做工。
周围的人都在熟睡,酐声彼伏此起,大眼睛一个人坐着,心里重复着刚才舅舅交待的话,盘算怎样进站上车,寻找座位,下了火车怎样找住处,然后再找汽车站,因为他的票是舅舅帮他买的,一直可以到昭通,只是火车到了霑益要改乘汽车。
他想起外婆给他煮的五个小荞粑,放在一个小布袋里,他便感到饥饿,伸手去摸了一个出来咬着,很快第一个荞粑就被他啃完,仍然觉得饿,想去摸第二个,可是又想了想,这是明天做早饭的,早饭车上供应不用粮票买的饭,一张车票一份,但要四角钱,他只得把手停住,忍耐着,希望早些时候开车,可是,时间总是同他开玩笑,饥饿神经时时发作,冲击着他的大脑中枢,要中枢发出指令,命令手去抓荞粑,命令嘴去啃荞粑。他只得自己和自己商量,商量出一个妥善解决的办法,决定吃两留三,结果是第二个荞粑下肚不久,大脑的自制系统全面崩溃,五个荞粑一会的工夫便淹没在肚子里。
所以有人说,最强大的敌人是自己,要战胜敌人,首先要战胜自己。大眼睛一生中最大的弱点就在于此,不能克制自己,他常常在悔恨,却又常常在重犯着同一种错误。
一个意志薄弱的人,将如何去面对严峻的生活挑战,但他此时根本没意识到这一点,他还不具备解剖自身的能力,没有衡量自身是非曲直的标准,他更缺乏暴露自身、正视自身、批判自身的胆量和勇气,因为他的知识和经验都还很贫乏。
一阵嘈杂的喊声、脚步声和一些莫名其妙的声音把大眼睛从梦中惊醒,他急忙抱起包袱跟在人群后面,捡票进站,上车找好座位,火车就开了,他没坐过火车,觉得坐火车相当舒服,宽敞平稳,人们可以自由走动,听说还有厕所呢。
“小鬼,你的包袱可以放在行李架上,抱在身上很累。”一位解放军叔叔说,“来,我帮你放。”
他从大眼睛手中把包袱接过来,放到行李架上,又问:“你要到哪里去?”
“我到昭通。”大眼睛回答说。
“你家在昭通吗?”解放军又问。
“没有,我家在永祥。”大眼睛又回答说。
“哦,半个老乡,我是大关的。”解放军自我介绍,“那你到昭通还要转车?”
“我的路费只能够到昭通,我爸爸叫我到昭通以后去找永祥转运组,请他们帮忙找车回永祥。”大眼睛和解放军一问一答地聊着。
“小弟,你要不要买饭吃,如果不买,我给你两毛钱,你把票给我买。”一位乡大妈打扮的妇女说。
“我要买的。”大眼睛回答说。
“同志,你家要买吗?”乡大妈又去问其他旅客。
“这些都是偷爬到火车上来卖零食的,他们不买车票,当然买不到饭吃。”解放军解释说。
当然要买,四两粮票的饭,按昆明黑市粮票的价格,一斤粮票一元五角,这盒饭的粮票价格也值六角钱,给两角钱谁肯?何况大眼睛没吃过火车上的饭哩,这点帐大眼睛还是会算的。
出了四角钱,大眼睛吃到了一盒火车上的菜盖饭。
到了沾益,大眼睛跟着解放军这伙半个老乡,找旅社住下,住宿费七角,吃饭去了四角多,新买的一个塑料钱包里,还剩下一元四角多钱,大眼睛算算钱够到昭通就安心睡下。
早上三点多钟,大眼睛醒来,就不敢再睡,抱着包袱,一路问着过路人,来到汽车站,车站的门还没开,已有人在这里候着。大眼睛有些后悔,昨晚不该花七角钱住旅社,车站上不是可以住人吗?七角钱要买多少东西呀。
七角钱,真的可以买很多东西。临走的时候,老孃问他想买个什么,他说他想买一个钱包带回去给妈妈,才花了五角六分钱。老孃给了哥哥一个笔记本,给妹妹一根绿色半透明的塑料绳和两条绿绸子都是用来扎头发的。弟弟小满没有礼物,七角钱,起码可以买三、四本连环画。赵良做一天工,也才六角钱,现在蹲在车站上还不是一样的。
客车上坐着满满的一车人,多数是下放回乡务农的工人,并且多数是青年人,他们的心情很坏,动不动骂人,他们骂苏联老大哥,不讲信誉,敲诈中国人民,撤走专家,拿走图纸,害他们下马回乡。他们又骂他们的领导没有良心,困难时期一起奋斗,现在却一脚把他们踢回老家去。
“杂种苏联人最可恶!我们勒紧裤腰带,把好吃好穿好用的送给杂种些,杂种倒来个翻脸不认人,一拍屁股走球了。”
“狗日的劳工科长心太毒,他龟儿的老乡他不下放,半夜吃桃子指倒扒的捏,光整老子滇东北人,等倒,老子哪时候也整他杂种乌龟儿拜年——爬爬爬!”
“我日他妈,杂种些最不讲良心,那时候二两胡豆一两盐就一顿,一天活路干吼了,现在困难过了,他妈卖××疯发了,要喊老子向后转了。”
汽车在公路上飞吼,车里的人们也在怒吼,他们把胸中的郁火忿慨喷泄出来,喷洒在公路两边的山野间。
一个女工抹眼擦涕,其他的几个便嚎啕大哭。乌蒙山区本来就是阴天多云,这一下,更是天昏地暗,地动山摇,云山雾罩,细雨绵绵。
“哭啥子嘛,未必哭就哭出个金娃娃了说。”有人出来劝解。
“不哭你又说咋个整嘛?未必你荫在心头就会有金娃娃。”一个女工擦着眼泪反驳。
“哭也没得金娃娃,不哭也没得金娃娃。凭力气吃饭靠自家。”刚才骂娘的小伙子说。
“说得好松活,现打灶头现安锅,出门都那多年了,这回回去现打锣鼓现开张, 那么扒活的钱儿等倒你,好安逸也。”一个女工接过话来。
“安嘚逸不安嘚逸你们看了就晓得,如今农村乡坝头喊的瓜菜代、捞油水、农副产品市场也开放了。一只鸡娃儿,要管你一个月的工资,你在厂头一个月领那点工资,有啥球稀奇的。我养几只兔儿就当得到你龟儿科长的工资,你啥球科长,格老子兔儿科长,鸡娃儿科长!”小伙子开始激动,他似乎已经抓到了花花绿绿钞票。
“喂,兔儿科长,你说的是河坝。那么像我们老林头的,想当个兔儿组长都当不到。”一个家在高寒山区的青年人说。
“咳呀,你出门久了,你晓得啥子,你们那些老林头才是肥得流油,一匹马儿,一条牛儿成百上千的票子,还羊儿猪儿,药材天麻,哪样不是钱?你晓得不?威宁这里,一件自家捻的粗羊毛线衣就八块钱,一床羊毛毡子三十多块。一年到头,大肥猪儿杀起,才是安得逸得板,到那时候,你就不是啥子兔儿科长,是马儿厂长喽!”小伙子越说越兴奋。
“对头,只要自家有气力,在哪里做,会比他龟儿些二两胡豆一两盐差?”很多人开始赞同了。
“一是要有气力,二是要勤劳会尖尖钻,更主要的还是要党的政策允许。”一个年龄稍大的说。
“对头,政策不对头,还是球球球!像五八年那个,锅碗瓢盆都敲了炼钢铁,自留地自留山都归了公,灶头挖了吃大锅饭,你去当你马儿厂长兔儿科长嘛!”大家议论着。
“欧,就是嘛!”大家异口同声。
雨转阴,阴转晴,人们开始有了笑容,纷纷议论,设计着,编绘着重返农业第一线的宏伟蓝图。
客车停靠着高坎子,大眼睛又跟着这帮兔儿科长、马儿厂长下了车,他们中午的时候在威宁对农贸市场进行了一番调查,现在又对高坎子进行考察,论证他们在车上制定的大政方针。
威宁、高坎子都是滇黔两省的交通要道,每天市场上都跟赶集一样热闹,并且黑白两市的交易都有,国家允许上市的和不允许上市的,在这里都有买卖,只是一个公开、一个暗地里交易。
这群人,在市场上大约转了一个多钟头,回到车上,仍旧余兴未了,他们啃着从市场上买的水果和小吃,谈论着他们考察的体会,津津有味,津津乐道,眉飞色舞,手舞足蹈。
“咳,如果我家头也是这么样子,这回回去是大有搞头的。”
“咳呀,怪不得我们工段有好几个都是自愿申请转家生产的,他龟儿些早就得到消息,早就想回家去大捞一把。我还倒顺都摸不到,哈痴痴的去劝他们,杂种些还光而堂皇说这是响应党的号召,支援农业第一线是光荣的,真他妈骡子吃灰面——白嘴儿!”
“要不然,我们那个指导员咋个也申请回家呢?他是志愿军老汽车兵,婆娘又是医生,三个娃儿,日子过得蜜蜜甜,还不安逸要申请回家说。”
“人家那些才是聪明人,哪个像我这些土八路。”
“不要说,真的有老八路、老红军申请回家的说,我们的书记不是咋个说。”
“尽都默到屋头有金娃娃。”
汽车进入昭通坝子,撒开四蹄飞奔起来,一股特殊的煤烟味由淡到浓,意示着昭通快到了,车上的人们各怀憧憬,各揣盘算,各自在心里描绘着自己所理想的金娃娃。
下午五点多钟,汽车进入滇东北运输客运站,人们从追云逐雾间飘然落地,踩到湿润的停车场的实地上,回到现实中。
大眼睛先是跟在人群后面,进到一家旅社登记住宿,在交钱的时候,才发现自己那个新塑料钱包里只剩下三角钱,还要一角钱才够交住宿费,从沾益到昭通,途中吃饭买零食,不知不觉竟花去了一元多钱。外婆常给他讲昆明逼死坡上三文钱逼死英雄汉的故事,现在住宿差整整一角钱,是三文钱的三倍多,不知道那位英雄该去死几回。
大眼睛抱着包袱,顺着街道茫然无措地走着。街灯已经亮起来,街上的行人来去匆匆,在深秋的寒风中,耸着肩头,缩着脖子,紧束上衣,弓背弯腰地快步往家里赶。大眼睛知道这时候各单位已下班回家,找地区商业局或者是永祥驻昭通转运站,也是找不到人。他想起在昆明火车站和沾益客运站的情景,不如先找个地方蹲它一宿再说。他来到电影院的门前,门前的十字路口有许多卖水果、瓜子小吃的小摊,每个摊上都有煤油灯照明,火苗窜动,顺街排列。电影还没开场,等待进场的人们在电影院门前的平地上等待入场,人影窜动,人语喧哗,显得十分热闹。大眼睛心想,这里倒是个过夜的好地方。他挤上大门前的台阶,在大门侧边一个卖瓜子的小摊旁的空地上蹲了下来,从仅有的三角钱中抽出一角钱,买了瓜子,若无其事地嗑着,看着人们进场。
电影开始了,是部歌剧。大眼睛看不清楚广告牌上写的电影名称,也不想去弄清今晚电影叫什么,只是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欣赏着这免费的音乐,心里揣度着电影剧情,这真是口福耳福齐具,倒也是一番乐趣,再加眼前的夜景灯市,更得其乐。
“小弟,天这么冷,电影都要散了,你咋个还不回家?”卖瓜子的大爹看大眼睛蹲在这里两三个钟头都没挪动脚步,有些奇怪。
“哦!”大眼睛被大爹从音乐的梦幻中拉回到实在的环境中来。
“咋个还不回家,电影都快放完了。”大爹又重复一遍,“天太冷,我都要收摊罗!”
“我家不在昭通,没得办法回家。”大眼睛无奈,强装笑脸回答道。
“不在昭通,那是在昆明?昨个不去住旅店?”大爹听他说话带昆明腔,就推测地问。
“旅店先去过了,差一角钱,住不成,后来给你家买了一角钱的瓜子,现在就要差着两角钱。”大眼睛照直把实情告诉大爹,“我想就在这里蹲它一夜。”
“咋个要得!昭通不比昆明,夜里头冷得很,电影院的同志也不会让你在他门口过夜,你一个小娃娃在这里也不安全。”大爹警告大眼睛。
“不准?我只有找别的地方喽!”大眼睛生性就是逆来顺受,他没本事想出更好的办法。
“要不得,要不得。要是遇着坏人,不把你打死才怪!他们还要抢你的包包。”大爹有些着急,一个做小本生意度日的人,深知赚钱的艰难,他想替大眼睛出两角钱,但又觉得眼前这个娃娃来历不明,出两角钱是小事,但如果牵扯上什么大案大事,就吃不消了。
“没得哪样要紧,我这包袱头尽是我补了疤疤的破衣烂裳,又没得钱,只是——”大眼睛讲到钱,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两斤粮票,而且还是全国粮票,他听赵良说过,一斤粮票可以卖一元五角钱哩,所以他就问大爹:“大爹,你家要粮票吗,我卖一斤给你家?”
“咋个卖?”大爹听说卖粮票,心中生起疑团,眼前这个娃娃,说不定就是什么犯罪集团的成员,但他毕竟久经世故,仍不动声色的问。
“昆明是一元五角一斤。”大眼睛说。
“在昭通值不到一块五。”大爹说。
“你家说值多少?”大眼睛需钱住旅社,卖上三角五角的也好,好救燃眉之急。
“八毛咋个样?其实我是不想要,在昭通光有粮票买不着米和糕点,还要有购粮证和购物证,我是看你可怜,才给你买。”大爹表白着自己的意思。
“八毛就八毛,我卖一斤给你家。”大眼睛不顾一切。
“就才一斤呀?”大爹有些失望。
“就才一斤。”大眼睛从钱包里掏出两张一斤的全国粮票,递给大爹一张,另一张又装进钱包,说:“这一斤我还要留着路上买饭吃,我家在永祥,还有一两天才会到家。”
“咳,这么说你不是昆明人了?那你咋个回家?”大爹把一元钱递给大眼睛。
“大爹,补您家两毛钱。”大眼睛把钱包里仅剩的两角钱掏出来递给大爹。
“两角钱不要补了,就算大爹一块钱给你买,赶紧去找旅店,旅店快要关门了。”大爹催促着。
“大爹,谢谢您家。”大眼睛抱着包袱,又顺来路向先前那个旅社走去。
原来听哥哥经常讲一句颠来倒去的话:是吃了算还是算了吃?这句话的含义过去不在意,现在总算有些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