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吕庆华的头像

吕庆华

网站用户

小说
202112/01
分享
《映月井-春》连载

第二十章 ​寻春第一天(下)

在宁静之中奔放着激情,于雪飘风啸的旋动中又显示着坚毅,这是马兰山人的风格,也是陶铸所赞颂的松树的风格。

吉尔又呼啸起来,绕着马兰雪峰奔腾起来,穿出山腰间的云萦雾罩,像潜水艇由海底腾跃出海面,云雾连接缭绕,翻腾涌滚。在一轮红日照射下犹如烟波浩渺的浩瀚大海,汽车穿行其间,犹如一艘乘风破浪的航船;汽车在云间时而左旋,时而右转,时而飞越腾起,时而俯冲下旋,像大鹏展翅,搏击于南天门空间。景色如此壮丽,如此雄伟,如此的气势磅礴,如此的激荡胸怀!

大眼睛看呆了,面对这奇观壮景,他又有些遗憾他不是摄影师,不能把这奇丽的壮观记录下来;他不是画家,不能将着美丽的神话中的海市蜃楼带去予他人分享。他想学那些文人骚客们叹吟抒怀,而肚里的几滴墨水,使他咏之无词,叹之无调,呼无声、喊无韵。

他突然想起谢老师给他们讲的毛主席写的《长征》:“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金沙水拍云崖暖,大渡桥横铁索寒。更喜眠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

“这是一首宏伟壮丽、充满革命乐观主义激情,朝气的诗篇,是出自大家手笔,匠心独具的绝世大作。诗人把举世闻名的二万五千里长征,跨越中国数省,历时一年之久的时间和空间融入诗中,短短几句,就概括出长征这一壮举,在古今中外的诗坛上是从未有过的。特别是诗人在诗中运用的“细浪、泥丸、暖、寒、喜开颜”等词,更烘托出红军在长征中面对万水千山、千辛万苦、流血牺牲、艰难险阻都抱有藐视困难的大无畏精神,都坚信长征必胜,革命必胜的革命乐观主义。读了毛主席的《长征》,会使人浮想连篇,情趣激奋、斗志昂扬、信心百倍。这是一篇传世佳作,将会激励着一代又一带的人去奋斗,去攀登,为实现共产主义理想而勇往直前。同学们要认真背诵,认真理解,将这革命乐观主义的精神融入到实际行动中去。这样,同学们将会终身受益。”

谢老师在总结讲解《长征》诗后,语重心长地谆谆告诫着同学们。这是她的真实感受,在她的经历中,她正是把这种革命乐观主义精神融入到她的血液中,运用到教学和生活中去。她随身带着手风琴,在下乡劳动之余,在下课休息的瞬间,她像活泼的天使,播散着春天的芳馨、欢歌笑语。她是同学心中的青春偶像,她能使你在悲观失望,颓丧困境中得到勇气和激情。

大眼睛一遍又一遍地默诵着毛主席的《长征》,他想,现在他也不是正在金沙水拍打云崖,在小如泥丸的乌蒙,走着人生路上的长征么,长征的那头将是什么,是“喜”、还是“开颜”?

“小吉你也下来!”马正昌叔叔在下面叫大眼睛,汽车在永祥驻昭通转运组的门前停了下来,同车来的叔叔伯伯都在这里下车,马叔叔也叫大眼睛从货斗上面下来。他扶下大眼睛,拉到驾驶室旁,对大眼睛说:“这是彭师傅叔叔,这是小白叔叔。现在我下车了,你现在可以坐到驾驶室里来,跟两个叔叔上昆明,路上要听两个叔叔的话。”马叔叔郑重地交代着,对彭师傅说:“彭师傅,就拜托你了,这娃娃眼睛不好,让你路上费心了,谢谢啊!”

“哈哈,谢哪样,我也是永祥明子山的人。老乡、老乡,两眼泪汪汪,小老乡,上来吧!”彭师傅一边笑着,一边启动车子。

马叔叔一直站在转运组门口,目送向城外驶去的苏联吉尔。

夕阳的余晖还照映着昭通城,石板铺砌成的街道还是和五四年初到昭通时一样。人们男戴棉帽毛帽,女扎头巾,一身冬装在街上穿梭忙碌。昭通女人持有的尖细嗓音,时而传到车里,一种久违的煤碳烟味,带着重逢的亲切迎面扑来,使大眼睛感到身上肌肉神经在抽动,一种东西向上涌,嗓子哽噎,眼里涌出几滴泪珠。

“小老乡,你上昆明整哪样?”到了城外,行人稀少,汽车在昭通坝子的平整公路上加足马力,彭师傅有空和旁人拉瓜,就问大眼睛。

“我到昆明配眼镜,我的眼睛不好。”大眼睛回答着。收起刚才对往事的回忆。

“啊,你在昆明给有哪样亲人!”彭师傅接过助手小白给他点燃的一支香烟,叼在嘴上衔着问大眼睛。

“我外婆挨老孃在昆明。”大眼睛说。

“我也是井底坝明子山的人,我们是老乡。”彭师傅笑着对大眼睛说。

“您家是明子山的咋个说的是昆明话?”大眼睛用早就不习惯讲的昆明话问彭师傅。

“您家也是井底的,咋个也讲昆明话?哈哈!”彭师傅乐呵呵地逗着大眼睛。

“原先会讲,现在么,只会讲一滴滴点。”大眼睛不好意思红着脸说。

“现在也讲得也很标准嘛!”小白接过话题。

“小白,前面路好,你来开,要多给你点学习机会。”彭师傅刹住车,打开车门跳下去,从车头绕到右边。小白也下车,绕到驾驶位上,等师傅上了车,就握住方向盘,启动车子往前走。

“小老乡,你是不晓得,我比你才大一点点的时候就被国民党抓来当兵,快二十年了。这一回,才是第一回看到我的老母亲,你说我咋个还会讲井底坝的话?这一回来永祥还给领导要求跟其他同志交换行车路线才回来的。这回在家住了一个晚上,下一回回家又是哪年哪月啰!”彭师傅叹了口气,又对大眼睛说:“我一听到讲永祥话,就觉得亲切!”

“那——那我就给你讲井底坝的话!”大眼睛认真地看彭师傅说。

“师傅!我们以后要求多跑几回永祥!”小白是白族人,操着大理白族的地方口音说。

“嗨,小白你想的也太简单,领导都听你安排了,还要领导干哪样。又说了永祥穷哇,有多少东西拉?我这趟回家,回得眼泪从肚子里头咽。你冇看见,我那老母亲一家子吃的是哪样!过新年团年,吃的还是甘蔗榨糖榨过的甘蔗皮。从队里分回来,先拿刀砍,砍碎了用石磨磨,再放到锅里炒,说是炒面说。稀奇得要死,还专门给我炒了一小袋,掺了几把包谷面,我哪里忍得下心?拿纸包了一棒,做个意思。刹车、刹、刹、左打,右打,回、回!好!”彭师傅滚到眼边的泪水顾不得擦,丢下话题,指挥着小白操作。

前面是个回头弯,小白按着师傅的指挥,脚踩刹车,手打方向盘,车子顺从地从弯道的路面水上冲了过去。

“小白啊!还是你们这一代人幸福。”彭师傅擦去流到脸上的泪水,接着又说:“那时候着国民党抓来,动不动就挨骂,挨皮带抽。人小没力气,轮胎都推不动,又吃不饱,抢着一碗饭,菜就被抢光了,要照顾师傅,自己就常常挨饿。换个轮胎超过规定时间,就是一顿皮带,不然就是拳打脚踢,甚至是关禁闭,挨饿。那个日子哪里是人过的!挂二挡。”

小白听从师傅指挥,脚踩离合器,右手执拍挂档到二档。

“挂二档下坡,前面是连续弯路,要小心!”彭师傅注视着前方,对小白说。

“现在也不幸福,也是挨饿。”小白一边摆弄着方向盘矫正行驶路线,一边说:“师傅你看,车上这些东西,都是拿来还苏联老大哥的债的,这些兄弟咋个还有好日子过,我家里也是拿青菜当粮食,一两年不见肉油啰,山上的蕨菜都挖来吃完啰!”

“唉,用苏联老大哥的汽车,载东西去还老大哥,说起来真有点像笑话。但是我们穷,我们落后,解放牌汽车的图纸听说是吉尔车的图纸。听说苏联跟我们闹翻了,专家都撤走了。”彭师傅说。

“听说就是赫鲁晓夫这个王八蛋干的,他连斯大林的坟都敢撬!”小白愤愤地说着。

“还有气人的呦,苏联人造卫星上了天,美国的也上去了,我们天天喊放卫星,就是放不上去。美国U2型无人驾驶高空侦察机,在我们的天上耀武扬威飞来飞去,警告它不管用,要打又打不下来。唉,落后就要着欺负,落后就要着别人打。你们年轻人要好好地学习啊!”彭师傅叹着气。“注意!”他又提醒着。

汽车在连续弯路上左拐右转地下到坡底,一股瀑布似的山涧水从山上飞流直下,冲到路上后又横穿公路又直趋而下,路面在转弯处形成一个谭。小白把车停在流水中间,脱了鞋袜,提着桶跳到刺骨的水中打水,他先给车加了水,再打水冲着车身车头。

“可以了!可以了!站在这水里头等下脚就不会走路了!”师傅催促着徒弟。

小白坐到驾驶座上,擦干脚,穿上袜鞋。车又重新启动,缓缓走出水谭。

前面是一段缓坡,小白想加速前进,手拉挂挡只觉“咔”了一声,汽车不动了,无论发动机怎样嘶叫,车身仍是原地不动。

“倒退,退到路边!”彭师傅说着跳下车,指挥小白往后把车停到路边。又问小白:“刚才你换挡,会不会感觉排档往后坐?”

“是感到排档向后弹了一下。”小白回答师傅。

“唉,是底轴断了!这个老大哥呦,要害兄弟在这里当山大王啦!”彭师傅从路边搬来块大石头,抵住后轮,又对小白说:“把挡位挂到前进挡上。”

“挂上了,师傅。”小白也抱来一块大石头。

“天快黑了,明天再说。先弄点柴烧火,只是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哪里弄吃的?”彭师傅边说边思索,最后对小白说:“你乘着看得见,把柴弄来,我有办法!”

大眼睛跟着小白上公路上面的山坡,坡上没有大树,只是长满刺的灌木丛。冬天有些被冻死,变成干枝,小白戴上手套,用小刀把干枝的根部削断,大眼睛小心翼翼地把这些带刺的枝条拖到汽车旁边。彭师傅也小心翼翼地将这些枝条折断,再蘸上些汽油点燃。再找来几个石头围着支起来,把加水桶放到上面烧开水。

干树枝弄得差不多了,彭师傅从火里刨出三个烧红薯,用手试试,熟了。又爬上车箱,拿来一块腊肉,切成三块,用刺挑着在火上烤。

“对不起了,老大哥,不是我要吃你的腊肉,是您家的车子毛病多,害的我当山大王。您家就少请点啰!”他边说边翻着火上的腊肉。

小白和大眼睛边啃着半生不熟的红薯,边嘿嘿地笑着。

“小老乡,你看当司机多苦,以后不要当司机。”彭师傅慢慢地撕着腊肉,啃着红薯说。

“我是想学开车,可惜我眼睛不好。”大眼睛说

“配上眼镜不就好了,只是苦的很哇!”

“苦我不怕,只要我眼睛看得见,我就跟你学开车!”大眼睛嚼着烤腊肉。

“好!我等你。”彭师傅笑着。

一九六一年的元旦,这三个人围着用刺枝点燃的火堆,在这荒山野岭之上迎接着新的一年。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